原始蓝图:冰封救世主黎子豪在低温舱睁开眼时,一根覆满鳞片的手指正触碰他的面罩。
“欢迎来到2223年,黎先生。”穿白大褂的“人”嘶嘶开口,竖瞳里映着他惊骇的脸。
基因技术泛滥后的世界,人类正滑向深渊——返祖变异肆虐城市,鸟喙婴儿在恒温箱啼哭,
脊椎骨刺穿皮肤的上班族挤满地铁。实验室里,
基因学家洛湘芙划开黎子豪手臂:“你的血液是最后的净土。”可三百毫升血样用尽,
所有治疗方案依旧溃败。绝望之际黎子豪打碎培养皿,
鲜血渗入感染“鳞甲症”的小白鼠食槽。三小时后,小白鼠体表骨鳞尽褪。
“他血液里有种失传的古老蛋白酶!”洛湘芙在显微镜下颤抖。当冷冻人再次躺进抽取舱时,
嘴角含笑:“这次不用等两百年了。”他体内奔流的,是旧纪元留给新世界的最后火种。冷。
不是冬夜的寒,而是时间本身冻结万物的绝对零度。
黎子豪的意识像沉在漆黑冰海深处的微光,挣扎着,向上浮升。感官是破碎的,
唯有触觉先一步苏醒——一种坚硬的、冰凉的弧面,紧密地贴合着他身体的每一寸轮廓。
记忆的碎片混乱地撞击: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妻子最后一次握着他手的温热,
窗外灰蒙蒙的雾霾天,
的、短暂而尖锐的冰凉——那混合了甲基纤维素、乙二醇、DMSO和Y27632的液体,
曾许诺给他一个治愈晚期胶质母细胞瘤的未来。眼皮重若千钧。他用了不知多久的力气,
才终于撬开一道缝隙。模糊,刺眼的白光。视野里晃动着扭曲的色块和影子。他用力眨眼,
冰晶在睫毛上碎裂。视野逐渐清晰。一张脸,隔着一层透明的高强度聚合物面罩,
正俯视着他。距离很近。黎子豪的心脏猛地一缩,残余的低温休眠液几乎在血管里冻结。
那不是人类的脸。暗绿色的、细密排列的鳞片覆盖了对方大半张脸,一直延伸到脖颈,
隐没在白色衣领下。那双眼睛……是爬行动物般的竖瞳!金黄色的,冰冷的,
如同某种冷血猎食者,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
一根手指——同样覆盖着细小的、角质化的鳞片,
指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弯曲钩状——正轻轻点在他的面罩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欢迎来到2223年,黎先生。”一个声音响起,嘶哑、低沉,带着一种奇特的摩擦音,
像是砂纸刮过金属,“您的休眠期结束了。我是您的复苏协调员,编号Z-7。
”2223年。两百年。黎子豪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冰冷的休眠舱空气呛入气管,
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每一次咳嗽都震得他脆弱的、刚刚解冻的胸腔生疼。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攫住了他。他不是为了见证怪物才躺进那个低温舱的!是为了活下去!
“放……放我出去……”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虚弱得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Z-7的竖瞳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那覆盖着鳞片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程序启动,
解冻复苏完成度98.7%。舱体减压开始。”嘶哑的声音只是平静地陈述着。
随着轻微的泄气声,黎子豪感觉周身的压力在缓慢释放。头顶坚固的舱盖无声地向一侧滑开。
更加明亮、也更显冰冷的光线涌了进来,照亮了舱内残留的、散发着极寒白雾的液氮。
两根覆鳞的、异常有力的手臂伸了进来,动作熟练却毫无温情地将他从冰冷的液体中捞起。
接触到外面相对“温暖”的空气,黎子豪裸露的皮肤瞬间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剧烈的颤抖完全无法控制。一件同样洁白的、质地奇特的柔软织物被披在他身上。
他被安置在一张悬浮移动床上。Z-7推动着床,
无声地滑出这个充满金属与低温气息的复苏室。走廊异常宽阔,
墙壁是流动的、变幻着柔和色彩的光屏,
播放着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抽象图像和急速滚动的数据流。
空气中有种淡淡的、类似臭氧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悬浮床经过一面巨大的观景窗。
黎子豪下意识地侧头望去。窗外,不是他记忆中那座熟悉的、有着温和天际线的滨海城市。
无数高耸入云的尖塔状建筑,如同冰冷的钢铁森林,刺向铅灰色的、仿佛从未晴朗过的天空。
巨大的全息广告在建筑之间投射出扭曲变幻的光影,
画面里展示着一些产品——某种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皮肤护理液?
一个长着蝴蝶般半透明翅膀、在摩天楼间轻盈飞掠的人影?空中,
形态各异的飞行器拖着长长的光尾,在固定的航道上无声穿梭,密集得如同蜂群。
就在他试图理解这光怪陆离的景象时,悬浮床降低了高度,掠过下方一条类似街道的平面。
黎子豪的瞳孔骤然放大,心脏几乎停跳。街道上“行走”的……东西,
彻底打败了他对人类形态的认知。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
后颈处却赫然支出几根尖锐的、如同豪猪般的骨刺,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旁边一个女人,
头发稀疏,裸露的头皮上覆盖着一层湿漉漉的、类似两栖动物的青灰色皮肤,
手指间似乎还有未完全退化的蹼状连接。更远处,一个身影佝偻着,
背部高高隆起一个巨大的肉瘤状结构,上面甚至能看到稀疏的毛发和……类似眼睛的缝隙?
空气中隐约传来压抑的、非人的嘶鸣和痛苦的呻吟。
一个穿着制服、同样长着鳞片和尾巴的“人”,
粗暴地推搡着一个手臂异化成类似螳螂刀锋结构的个体进入一辆封闭的运输车。这不是未来。
这是地狱图景。“返祖变异,黎先生。”Z-7嘶哑的声音在黎子豪耳边响起,毫无波澜,
像是在介绍一种常见的天气现象,“基因编辑技术失控后的伴生灾难。
人类基因组……正在崩溃。
我们称之为‘大退化’The Great Devolution。
”竖瞳转向黎子豪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您很幸运。您的基因组,来自两百年前,
纯净得如同琥珀里的标本。或许……是唯一的希望。”悬浮床加速,
将那片噩梦般的景象甩在身后。黎子豪蜷缩在移动床上,裹紧了那件薄薄的织物,
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纯净的标本?唯一的希望?他只觉得刺骨的寒冷,
比低温舱里更甚。
这根本不是他为之沉睡的未“中枢基因研究所”的标识在厚重的合金大门上方亮着幽蓝的光。
门内,是与外面那个退化世界截然不同的景象——极致的洁净,恒定的温度,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过滤系统留下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清新气味。巨大的光屏悬浮在空中,
展示着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基因螺旋动态模型和瀑布般流泻的数据流。
穿着白色或浅蓝色防护服的研究人员步履匆匆,防护面罩下露出的脸孔,
异的痕迹——皮肤颜色异常、瞳色怪异、发质如同金属丝——但比起街道上那些可怖的景象,
已算是“正常”得多了。他们沉默而高效地操作着精密的仪器,
一种紧绷的、混合着绝望与最后一丝期盼的气氛在空气中无声流淌。
黎子豪被安置在一个独立的观察隔离间。巨大的落地单向玻璃外,就是研究所的核心实验室。
他被要求脱去那件外袍,换上轻薄的病号服。当衣服褪下,
他第一次清晰地看到自己苍白、瘦削但依旧属于“正常人类”的身体时,
一种荒谬的安全感油然而生,随即又被巨大的不安淹没。在这里,他才是异类。
隔离间的门无声滑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是个女人,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防护服,
但没戴面罩。她的面容异常清秀,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黑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深邃、明亮,带着一种近乎穿透人心的智慧和一种深重的疲惫。
她身上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变异痕迹,这在研究所里显得鹤立鸡群。“黎子豪先生?
”她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但黎子豪能捕捉到那平静之下深藏的急迫,
“我是洛湘芙。本研究所的首席基因学家。”她走到观察窗前,
目光投向外面忙碌的实验室核心区,“抱歉用这种方式与您初次见面。
时间……是我们最奢侈的东西。”黎子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巨大的光屏上,
正展示着一些实时监控画面。其中一个画面被放大:一个恒温保育箱里,
一个小小的婴儿正在啼哭。那哭声沙哑而怪异。
婴儿的脸……黎子豪胃部一阵翻搅——婴儿的嘴巴向前突出,
形成了一个覆盖着嫩黄色角质膜的、小小的鸟喙!旁边另一个画面,
则是一个躺在医疗床上的人,他的脊椎部位异常隆起,
一根尖锐惨白的骨刺刺破了皮肤和薄薄的病号服,暴露在空气中,狰狞可怖。
画面下方跳动着触目惊心的数据:全球变异率87.3%,新生儿重度畸形率64.8%,
人口负增长率突破历史极值…… 旁边一个分屏上,一座巨大的穹顶城市边缘,
升腾着滚滚黑烟,标注着“第7隔离区暴动-失控变异体突破收容”。“如您所见,
”洛湘芙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金属般的沉重,
“‘大退化’正以指数级的速度吞噬人类。我们尝试了所有已知的基因修复技术,
基因剪刀、定向诱导、病毒载体递送……但每一次短暂的压制之后,是更凶猛的反扑。
变异在加速,在融合,在产生我们无法预测、无法理解的新性状。”她转过身,
目光如手术刀般锐利地落在黎子豪身上,那眼神里燃烧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火焰,
“您的基因组序列,
中能找到的、唯一一份没有受到近代大规模基因编辑污染、且保存完好的‘原始人类模板’。
它纯净得……像一个来自旧纪元的奇迹。”她走到黎子豪面前,
动作利落地从一个无菌器械台上拿起一把造型奇特、闪烁着寒光的小型激光切割器。
“我们需要您的血液样本,黎先生。大量的、持续的血液样本。
我们需要分析您血液中的每一个成分,
寻找那可能存在的、能对抗这场基因瘟疫的‘原始抗体’。”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带着一种科学家在绝境中特有的冷酷决绝,“这是人类文明延续下去的唯一希望。请配合。
”没有询问,没有过多的解释。冰冷的激光束无声地划过黎子豪苍白的手臂内侧。
一阵短暂的、被高温瞬间灼烧的刺痛感传来。鲜红的、带着两百年沉睡温度的血液,
汩汩流入下方连接着的、不断闪烁着指示灯的真空采集容器中。
看着那象征着自己生命力的红色液体被源源不断地抽走,黎子豪感到一阵眩晕和虚弱。
他闭上眼睛,隔离间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玻璃墙外,那个鸟喙婴儿的啼哭声,
隔着厚厚的隔音材料,似乎仍隐隐传来,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他紧绷的神经。
纯净的标本?唯一的希望?他只觉得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和荒诞。
他只是一个来自过去的燃料,被投入这架名为“希望”的机器,最终燃烧殆尽。
时间在研究所恒定的光线和循环过滤的空气里失去了意义。日复一日,
黎子豪成了一个活动的血库。手臂上新增的采血点如同丑陋的烙印,密密麻麻。
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眼窝深陷下去,
身体在持续失血和巨大的精神压力下迅速衰弱下去。每一次被叫去采血,
他都像一具行尸走肉,沉默地伸出手臂,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流动的数据光带。
隔离间成了他的牢笼。巨大的光屏依旧实时展示着外界的噩耗。
城市隔离区暴动的新闻画面越来越多,混乱的人群中,各种扭曲变异的肢体挥舞着,
如同末日画卷。新生儿畸形率突破了70%的警戒线。
林薇团队每一次尝试性治疗的失败报告,都像一记重锤砸在研究所压抑的空气中。
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无声地漫过了每个人的脚踝,向心脏蔓延。黎子豪麻木地看着。
最初的恐惧和荒谬感早已被更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认命的空洞所取代。希望?
那只是洛湘芙眼中燃烧的、不肯熄灭的火焰,与他无关。他只是提供燃料的枯柴,
最终只会化为灰烬。
他偶尔会触摸藏在病号服内侧口袋里的那个小东西——一个冰冷的金属小盒。
里面是一张极其古老的、用特殊聚合物保存的全息照片。照片里,妻子抱着刚满月的女儿,
笑容灿烂,背景是200年前那个平凡却让他肝肠寸断的家园。这是他仅存的锚点,
也是他无边孤寂的根源。这天,又是例行的采血后观察。
黎子豪被带到核心实验室旁边一个稍小的生物活性观察室。
这里布满了各种维持生命的用品和监控设备,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更浓。
洛湘芙和几个核心研究员正围着一个大型的透明隔离箱,神情凝重。箱子里,
十几只小白鼠在特制的垫料上活动着。
它们的状态极其糟糕——大部分小白鼠体表覆盖着厚厚的、灰白色的角质鳞片,
如同披着沉重的铠甲,动作僵硬迟缓。一些小白鼠的尾巴末端甚至长出了类似骨刺的突起,
或者关节处出现了不自然的扭曲畸形。几只病情最重的蜷缩在角落,呼吸微弱,
体表的鳞片呈现出病态的暗红色,渗出少量粘液。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类似腐烂的腥气。这就是研究所培育的“鳞甲症”模型鼠,
模拟着外界一种广泛传播的、导致皮肤和骨骼异常角质化的返祖变异。
“最新一代的基因靶向抑制剂,第七十三次迭代。”一个研究员的声音干涩,
带着浓重的挫败感,他指着旁边光屏上复杂的分子结构和不断下滑的生命体征曲线,
“对‘鳞甲症’模型鼠的抑制率……低于5%。副作用……致命。”光屏上,
几只注射了药物的小白鼠生理指标正急速变红,发出刺耳的警报。紧抿着嘴唇,
下颌线绷得如同刀刻。她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隔离箱里那些垂死挣扎的小生命,
眼神里的火焰似乎也黯淡了几分。整个观察室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仪器单调的蜂鸣和病鼠痛苦的微弱吱吱声。黎子豪坐在角落的椅子上,
手腕上还带着采血后的止血贴。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力感淹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