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夜战纪

第100天，依然没有一点头绪。

我又一次站在这片海域，来回的潮汐己经彻底抹去了那天的痕迹，而我的双眼依旧刺痛地回现起当日稀乱零碎的画面。

2029年3月19日，我这浅薄潦草，冰凉孤寂的生命唯一的牵挂，这个世界唯一施舍给我的珍宝，相伴了16年的青梅竹马，那个如精灵般美好的少女，她的生命被宣告终结在了这里。

没有任何的头绪。

衣衫完整，神色安然，仅仅只是侧躺着，安睡在了这片怎么想都不可能到得了的，一百多公里外的荒芜砂砾里。

那天夜里，我仿佛穿越了这个世界最遥远的时空，经历了整个宇宙最大黑洞引力的拉扯，细胞被撕碎成灰烬后冲刷在了这片灰暗的坟地里。

我记不清那天后来发生的事情，只记得那天后来下了雨，巨大水珠敲打在我脸上，敲打在蓝色的油布上，简陋的担架，急匆匆的警察，几秒钟后就连同喧嚣一起消失在了夜色里。

“逝者名字叫南里是吗？”

我不记得我是怎样的心情点了头，而后签了字，同意了法医解剖了她的尸体。

而结论书上的《神经性窒息死亡》几个字，换了几个穿着制服的工具，走了一个没有任何说服力的过场，找了几个冰冷无情的词汇，就把我世界里唯一的阳光，用一个没有结论的印记，宣判在了一张薄薄的纸上。

没有任何的头绪。

这只是东方海岸上一个普普通通的石滩，普通到可以在地球的任何一个海岸线上找到相似的光景。

几块礁石，一些西处可见的被海浪冲刷而来的海洋垃圾，杂碎的渔网，残缺的珊瑚石，普通到远离人烟，普通到不值得被开发成任何景区，与海岸线平行不过是五六十米的宽距，不到二十步路的纵深，普通到毫无驻足的价值，却成了她最后的归宿之地。

没有任何的头绪。

愤怒，唾弃，自怜自艾。

冰冷的月夜，己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站在这片海滩的中心，100天前脚下这块沙地，蜷缩着南里融雪般的尸体。

我将手里的东西轻轻洒向海水，海风轻起，它们随风零星。

潮水猛地一跃，打湿了我的脚尖，冰冷微微侵扰了一下我的思绪。

继续？

我无声地问着自己。

月光荧荧，异常冷僻。

今夜，这里依旧平平无奇，一定要说的话，这里偶尔飞过的蝴蝶很漂亮，白色的翅膀上有看起来像眼睛的图案，甚至还隐隐散发着荧光。

蝴蝶不会发光吧，至少翅膀不会发光吧，应该是折射了月光。

“你这个人，真的是无趣的咧。”

思绪一飘零，仅仅只是在100多天前，南里一定会这样说我两句吧。

“难道不是？”

我也不会服输，“艺术也不能脱离实际啊，脱离实际的艺术才不是真正的艺术呢！”

“你这个人，萤火虫不也能发光吗？”

“萤火虫发光是在身体里有磷在氧化，蝴蝶翅膀属于角质，折断了也不会疼的，是不可能有发光物质的。”

“你这个人……”我们俩就这样在我的脑海里喋喋不休地争论着，可能就单单这一个问题，一生一世也争执不完吧。

人这种生物，活着的时候，从来不敢妄下承诺，好像明天总会如约而至，而一旦分离了，时间就开始疯狂贬值，生生世世脱口而出变成了一瞬间，世界随时空顷刻坍塌殆尽。

今晚蝴蝶异常地多，我伸出手去，它们竟然在我指尖萦绕起来。

被我手上的味道吸引了吗？

呵，真是污浊的生物。

“哇，欧巴，它们喜欢你耶！

这也太好看了……”南里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了，循环，轮回，往复，无穷无尽。

我这潦草孤寂的一生，这个飘零在世间的孤儿，面对亲人逝去的霎那间，我不出意料地表现着冷静。

但伤感总有一刻会袭来，真正会令人伤心的，大概就是这样的某时某刻，想告诉她但又无法传达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