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和离书下的决裂柳如烟落水被夫君所救,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她挺着孕肚进门,
婆母逼我让出正妻之位。“商户女就该给官家千金腾地方!”小姑子尖声附和。
我笑着递上和离书:“行,这正妻之位,我让了。”当夜,沈家商行百辆马车驶入梁府。
搬空所有我带来的物件,连厨房的碗碟都没留下。三个月后,梁家米缸见底,炭火断绝。
夫君跪在米铺前求我:“云舒,看在孩子份上……”我掀开车帘轻笑:“你孩子娘没教过你,
礼部侍郎的俸禄买不起燕窝?
”---2 永宁伯府的黄昏柳如烟被一顶粉轿抬进永宁伯府侧门那天,
天色阴沉得像块吸饱了水的脏抹布,闷得人喘不过气。府里刻意压低了动静,没有吹打,
没有喧闹,只有几个手脚麻利的婆子悄无声息地将那顶小轿引向后院最偏僻的“听雨轩”。
可这刻意营造的低调,反倒像油锅里溅入的水滴,滋啦作响,
让整个伯府弥漫开一种心照不宣的紧绷和窥探的兴奋。我坐在自己院中的石凳上,
指尖捻着一枚早已凉透的棋子,棋盘上黑白错落,却早已失了厮杀的章法。
廊下几个洒扫的小丫鬟,脑袋凑在一起,压得极低的议论声还是丝丝缕缕地钻进耳朵。
“听说了吗?那位…肚子里都揣上了……”“嘘!要死啊你!小声点!
不过…大夫都来请过脉了,说是**个月了,稳得很……”“啧啧,到底是侍郎家的庶女,
手段就是高。赏荷宴上那么多人,偏就‘落水’到咱们伯爷怀里……”“这下好了,
夫人可怎么办?肚子没动静,娘家又是商户……”棋子“啪”一声被我按在冰冷的石桌上,
发出突兀的脆响。小丫鬟们吓得一哆嗦,瞬间噤若寒蝉,缩着脖子飞快地溜走了。我抬眼,
目光穿过庭院,落在那扇紧闭的、通往正院主屋的雕花木门上。那里面,我的婆母,
永宁伯夫人赵氏,还有我的夫君,永宁伯梁文博,
此刻正陪着那位新入府的、身怀六甲的柳姨娘“说话”吧?说些什么呢?无非是如何体面地,
把我这占着正妻位置的“商户女”挪开,
给这位“官家千金”和她腹中尊贵的梁家“嫡孙”腾地方。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郁气堵在胸口。三年。嫁入这空有其表的永宁伯府整整三年。
梁文博当初求娶时,指天誓日说倾慕我沈云舒的才情,不在意商贾出身。我信了。
带着足以填平梁家巨大亏空的丰厚嫁妆,带着沈家遍布南北的商行人脉,一头扎了进来。
这三年,是我沈家的银子流水般淌进梁府,才没让这蛀空了的架子彻底塌掉。是我殚精竭虑,
打点上下,维系着他们摇摇欲坠的体面。可如今,一个柳如烟,一个礼部侍郎庶出的女儿,
一场精心设计的“落水”,一点所谓的“肌肤之亲”,再加上肚子里那块不知真假的肉,
就让他们觉得,可以把我这“铜臭”的商户女,像块破抹布一样丢弃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痛感尖锐,却压不住心底翻腾的寒意和一股逐渐燎原的、被彻底激怒的火焰。
“夫人…”贴身丫鬟秋棠担忧地看着我,欲言又止。我松开手,掌心留下几个深红的月牙印。
我扯了扯嘴角,竟露出一丝奇异的平静:“无妨。该来的,总要来。”果然,晚膳时分,
赵氏身边的王嬷嬷过来了,那张刻板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平板无波:“夫人,
老夫人和伯爷请您过去正院花厅一趟,有要事相商。”来了。我站起身,
抚了抚身上素净的湖蓝色锦缎衣裙,对秋棠道:“去把我书房里那个紫檀木匣子拿来。
”秋棠眼神一凛,瞬间明白了什么,快步去了。踏入正院花厅,
一股暖融融的、带着上好银霜炭气息的暖风扑面而来,与我院中的清冷形成刺目的对比。
赵氏端坐在主位的紫檀木圈椅上,手里捻着一串油亮的佛珠,眼皮半垂着,仿佛在参禅。
梁文博坐在下首,脸色有些不太自在,眼神飘忽,不敢与我对视。
而那位新晋的柳姨娘柳如烟,则被安置在赵氏下手一张铺了厚厚软垫的椅子上。
她穿着一身簇新的藕荷色妆花缎褙子,衬得小脸莹白,腹部已经有了明显的隆起,
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护在上面。她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姿态温顺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矜持。看到我进来,她似乎有些局促,想起身,
却被赵氏一个眼神制止了。“云舒来了,坐吧。”赵氏终于抬起眼皮,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我没坐,只是站在花厅中央,
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三张心思各异的脸。秋棠捧着那个沉重的紫檀木匣子,安静地立在我身后。
赵氏捻佛珠的动作顿了顿,浑浊的老眼落在我身上,
带着审视和一种理所当然的威压:“今日叫你来,是有一桩要紧事。”她顿了顿,
目光转向柳如烟隆起的腹部,脸上竟难得地露出一丝堪称“慈和”的笑意,“如烟腹中,
怀的是我梁家的骨血,是嫡亲的血脉。文博救她时,众目睽睽之下有了肌肤之亲,名分已定。
她又是礼部侍郎柳大人的千金,身份贵重……”铺垫到此,意思已经昭然若揭。
赵氏的声音陡然转冷,变得生硬:“你入门三年,一无所出。按说,七出之条,已占其一。
我梁家世代簪缨,门楣清贵,主母之位,关乎家族体面。如烟出身官宦,性情温婉,
又怀有梁家子嗣,理应为正,执掌中馈。”她顿了顿,浑浊的目光像冰冷的钩子,
牢牢锁住我,带着施舍般的口吻:“念在你这些年打理家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
你便退一步,让出正妻之位,安心做个贵妾。往后,你依旧住在你现在的院子,
份例用度也不会短了你的。只要你安分守己,梁家自然有你的容身之处。云舒,你可明白?
”“贵妾?”我轻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目光转向梁文博,
“伯爷,这也是你的意思?”梁文博被我清凌凌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他避开我的视线,
清了清嗓子,带着一种虚伪的为难和道貌岸然:“云舒…母亲说得在理。
如烟她…她确实需要这个名分,孩子…孩子也需要嫡出的身份。你放心,
就算…就算你不是正妻了,我待你的情分也不会变。你永远是梁家的人。”他的语气,
仿佛给了我天大的恩典。就在这时,一个娇脆又带着十足刻薄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打破了这虚伪的僵持。“娘!哥!还跟她啰嗦什么!
”我的小姑子梁玉婷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她今日打扮得格外光鲜,
一身新做的石榴红遍地金褙子,头上更是珠翠环绕,
尤其显眼的是发髻正中央那支赤金点翠镶着拇指大红宝石的凤簪,
璀璨夺目——那是我沈家珍宝阁的镇店之宝,去年被她软磨硬泡借去戴,就再没还回来!
她径直走到我面前,双手叉腰,下巴抬得老高,用眼角斜睨着我,
那眼神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沈云舒,识相点!你一个满身铜臭的商户女,
能在我们伯府当三年正头娘子,已经是祖上烧了高香!如今如烟姐姐来了,
人家可是正经的官家小姐!你还不赶紧把位置腾出来?难不成你还真以为你那低贱的出身,
配得上‘伯夫人’这三个字?让你当个贵妾都是抬举你了!商户女就该给官家千金腾地方,
这是天经地义!别给脸不要脸!”商户女。铜臭。低贱。腾地方。给脸不要脸!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梁玉婷那副趾高气扬、用着我的东西却视我为草芥的嘴脸,在眼前无限放大。
她头上那支属于我的、价值连城的红宝凤簪,折射着暖阁里明亮的烛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这三年来积压的所有隐忍、委屈、被利用的愤怒,在这一刻,被这恶毒的羞辱彻底点燃!
一股灼热的岩浆瞬间冲上头顶,烧毁了最后一丝理智!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几乎凝固的时刻,我忽然笑了。不是冷笑,也不是怒极反笑,
而是一种极其平静的、甚至带着点释然的微笑。这笑容出现在此刻,显得如此诡异,
让正在得意洋洋的梁玉婷猛地噎住,让赵氏捻佛珠的手顿住,连梁文博也惊愕地抬起头。
我甚至没看梁玉婷一眼,目光越过她,落在赵氏那张写满掌控欲的脸上,声音清晰平稳,
不带一丝波澜:“老夫人说得对。”赵氏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我继续道,
语气温和得如同在讨论今日的天气:“官家千金,身份贵重。腹中子嗣,更是梁家血脉所系。
这正妻之位,关乎门楣体面,确实该让更合适的人来坐。”赵氏脸上的得色更浓,
梁文博也似乎松了口气。“所以,”我微微侧身,从身后秋棠捧着的紫檀木匣子里,
取出了一封早已备好的文书。纸张崭新,上面的墨迹却早已干透。我双手拿着它,向前一步,
在赵氏、梁文博、柳如烟以及梁玉婷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将这封文书,
平平整整地放在了赵氏手边的酸枝木小几上。“这正妻之位,我让了。”我的声音依旧平静,
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了滔天巨浪。赵氏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她难以置信地低头,
看向那封文书。梁文博也猛地站起身,瞪大了眼睛。只见那文书最上方,
端端正正写着两个刺目的大字——和离书!“和…和离书?!”梁文博失声叫了出来,
声音都变了调。“正是。”我迎着他震惊的目光,嘴角甚至还噙着那抹奇异的微笑,
“既然柳姨娘身份贵重,堪为正妻,我沈云舒出身低微,自当退位让贤。
老夫人和伯爷既已有了决断,我也不好再占着位置,徒惹人嫌。这便签了和离书,
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也省得…委屈了柳姨娘和她腹中的‘嫡子’。
”我特意在“嫡子”二字上,咬得清晰无比。“你…你放肆!”赵氏终于反应过来,
她看着那份和离书,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不祥之物,气得浑身发抖,
手里的佛珠“啪”地一声拍在几案上,“谁准你和离的?!梁家只有休妻!没有和离!
你这毒妇!想一走了之?做梦!”“老夫人息怒。”我语气依旧平和,
甚至带着点劝慰的意味,“这和离,于梁家名声无损。
总好过您老人家背上个‘宠妾灭妻’、‘贬妻为妾’的污名,传出去,不仅伯爷的仕途堪忧,
怕是柳侍郎面上,也不好看吧?毕竟,他老人家的千金,可是要做‘正妻’的。
”我轻飘飘的话语,却像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扎在赵氏和梁文博最在意的地方——名声,
仕途,以及柳侍郎的面子!赵氏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嘴唇哆嗦着,指着我,
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梁文博更是脸色煞白,他显然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他以为我会哭闹,会哀求,却万万没想到,我会如此平静地递上“和离书”,将了他们一军!
“沈云舒!你…你休想!”梁文博恼羞成怒,上前一步就要去抓那封和离书,“我不同意!
我不签!你这辈子生是梁家的人,死是梁家的鬼!”我微微侧身,避开他的手,
眼神骤然冷了下来,那点虚假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伯爷,今日这字,你签也得签,
不签也得签。”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寒,“否则,明日一早,
这永宁伯府为了攀附权贵,逼迫正妻让位给已有身孕的外室,甚至不惜贬妻为妾的消息,
就会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您觉得,御史台那些清流老爷们,会不会对此很感兴趣?柳侍郎,
又会不会感激您替他女儿挣来的这个‘好名声’?”“你威胁我?!”梁文博目眦欲裂,
胸膛剧烈起伏。“不敢。”我垂下眼帘,语气淡漠,“只是陈述事实。签了它,一别两宽。
不签,鱼死网破。伯爷是聪明人,如何选,想必不用我教。”花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炭盆里银霜炭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赵氏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死死盯着我,
眼神怨毒得像淬了蛇毒。梁文博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看着那份和离书,
又看看我冰冷决绝的脸,再看看旁边脸色同样开始发白的柳如烟,
巨大的屈辱感和一种被彻底拿捏的恐慌交织着,几乎要将他撕裂。柳如烟更是紧紧护着肚子,
原本温顺矜持的小脸此刻煞白一片,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惊惧和难以置信。
她本以为今日是来接收胜利果实的,却没想到,这“商户女”竟如此狠绝,直接掀了桌子!
僵持。令人窒息的僵持。最终,是赵氏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嘶哑的声音:“文博…签…给她签!
”她闭上眼睛,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让她滚!滚得越远越好!”她不能赌,
不敢赌沈云舒这个疯子会不会真的把丑事捅出去!梁家已经够破落了,
经不起再一轮的雪上加霜!柳侍郎那边,也绝对丢不起这个人!梁文博身体猛地一震,
他死死地瞪着我,那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笔,那手抖得不成样子,
墨汁滴落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洇开一团污迹。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
在和离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力透纸背,充满了愤恨。“印!
”我冷声道。梁文博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哆嗦着从腰间扯下那枚代表永宁伯身份的私章,
蘸了印泥,狠狠地在自己的名字上摁了下去!鲜红的印泥,如同凝固的血。我上前一步,
拿起那封墨迹和印泥都还新鲜的和离书,仔细看了看,确认无误。然后,小心翼翼地对折,
再对折,珍而重之地放回了秋棠捧着的紫檀木匣子里。“秋棠,收好。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尘埃落定的轻松。“是,夫人!”秋棠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
“沈云舒!”梁文博签完字,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但眼神依旧怨毒地盯着我,嘶声道,“字签了!印盖了!你可以滚了!带着你的东西,
立刻给我滚出梁府!从此以后,我梁家与你,再无半点瓜葛!”“伯爷放心。”我微微一笑,
那笑容在烛光下显得有些飘忽,“我的东西,自然是要带走的。一件不留。”我转向赵氏,
微微颔首,礼节周全得无可挑剔:“老夫人,云舒就此别过,愿您福寿安康。”说完,
不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我转身,挺直脊背,一步步走出这间令人窒息的暖阁。身后,
传来赵氏压抑的、如同老枭般的低泣,梁文博粗重的喘息,
还有梁玉婷气急败坏的尖叫:“哥!娘!你们就这么放她走了?!她…她……”我充耳不闻。
跨出正院门槛的瞬间,冬夜凛冽的寒风猛地灌入肺腑,带着一种刺骨的、却无比清新的冷意,
瞬间涤荡了胸腔里积郁三年的浊气。秋棠紧紧跟在我身边,抱着匣子的手微微发抖,是激动,
也是紧张。“夫人,我们……”“发信号。”我望着沉沉夜色,声音平静无波。
秋棠立刻从袖中掏出一支小巧的竹哨,用力吹响。“咻——!
”尖锐的哨音划破伯府压抑的夜空。几乎在哨音响起的同一刹那,梁府厚重的大门方向,
传来一阵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砰!哐啷——!”紧接着,
是门栓被强行撞断、沉重门板轰然洞开的巨响!“什么人?!”“啊!你们干什么?!
”“拦住他们!快拦住!
”守门下人的惊惶尖叫、呵斥声、杂乱的脚步声瞬间打破了府邸的宁静。然而,
这些声音在下一刻,就被一种更宏大、更令人心悸的声响彻底淹没!
那是无数马蹄铁踏在青石板路上的清脆“嘚嘚”声!
是沉重的木质车轮碾过地面发出的沉闷“辘辘”声!汇成一片低沉而有力的轰鸣,
如同闷雷滚过地面,由远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整个永宁伯府的地面,
似乎都在这种恐怖的声势下微微震颤!黑暗的街道上,骤然亮起无数火把!
跳跃的火光瞬间驱散了府门前的黑暗,将一切照得亮如白昼!
只见一辆接着一辆、数不清的、巨大的、罩着深青色油布篷的马车,
如同从地狱深渊里涌出的钢铁洪流,以一种沉默而强悍的姿态,碾过断裂的门槛,
轰然驶入永宁伯府的前庭!车辕上悬挂的灯笼上,一个醒目的、龙飞凤舞的“沈”字,
在火光下灼灼生辉!赶车的汉子们清一色穿着沈记商行特有的靛蓝色劲装短打,神情肃穆,
动作迅捷如风。马车甫一停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