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刚满半年，新鲜劲儿还没完全褪干净呢，
林薇身上那点小秘密就开始像雨后墙角冒出的青苔，悄无声息地往外钻了。别的都好说，
就这个“健身”的癖好，越来越让我心里头长草。这事儿得从她那个宝贝健身包说起。
黑色的，挺大一个，尼龙材质，结实耐用，上面还印着某个知名运动品牌的Logo，
看着特专业。每周二和周四晚上，雷打不动。八点一到，门厅那盏暖黄的感应灯“啪”一亮，
准能听见她窸窸窣窣换鞋、拎起那个健身包的声音。“走啦！”她声音脆生生的，
带着点奔赴战场的雀跃。“又去虐腹？”我瘫在沙发里，眼睛粘在电视球赛上，随口问。
手里捏着罐冰啤酒，罐身冰凉的水珠沾了一手。“嗯呐！虐完神清气爽！
”门“咔哒”一声轻响，人已经没影儿了，
只留下玄关一点淡淡的、属于她的橙花香沐浴露味儿。空气里还飘着点饭菜香，
那是她刚吃完我炒的土豆丝留下的。两小时。不多不少。十点整，
钥匙插进锁孔的轻微摩擦声准时响起，门开了。她带着一身室外的凉气进来，脸颊红扑扑的，
鼻尖沁着细密的汗珠，几缕碎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呼吸还有点微喘。那样子，
倒真像是刚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过。“累死老娘了！”她一边蹬掉运动鞋，
一边把那个沉甸甸的健身包“咚”一声丢在玄关地板上，动作带着点疲惫的潇洒。
她习惯性地弯腰去拉健身包的拉链，大概是准备拿换洗衣物。就在这时，
一股极淡、却异常清晰的味道，随着她弯腰的动作，从敞开的包口幽幽地飘散出来。
不是汗味，也不是健身房那种消毒水和橡胶混合的闷浊气息。是香水味。一种干燥、沉稳，
带着点木质和烟草尾调的……男士香水味。这味道我熟得很，公司里新调来的那个海归总监，
身上就老飘着这股味儿，骚包得很。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从电视屏幕上挪开，
落到那个黑黢黢的包口。林薇浑然不觉，已经拉出她的换洗T恤和运动裤，哼着不成调的歌，
趿拉着拖鞋往浴室去了。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来。我放下喝了一半的啤酒罐，
罐底在玻璃茶几上磕出轻响。起身，走到玄关。那个健身包像个沉默的证人一样躺在地上。
我蹲下去，鬼使神差地，凑近那敞开的包口，深深吸了一口气。没错。就是那个味道。
干燥的雪松木混合着一点点辛辣的烟草感，后调是沉稳的麝香。绝对不是错觉。
而且这味道像是浸透了包里的内衬，不是偶尔沾染的。她的瑜伽垫卷在里面？运动内衣？
还是……别的什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感，像根细小的鱼刺，卡在了喉咙里。
啤酒喝下去，好像也不那么爽快了。这还只是开始。接下来的日子，
这根刺时不时就冒出来扎我一下。比如那个周六下午，难得的双休，
我俩窝在沙发里看一部无聊的爆米花电影。她蜷在我旁边，头枕在我腿上，刷着手机，
手指划得飞快。电影正演到反派要毁灭世界的紧要关头，突然——“叮咚！
”一声清脆的消息提示音，特别响亮，从她搁在茶几上的手机里蹦出来。
林薇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手指划屏幕的动作也停了。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亮起的屏幕，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
抓起手机，大拇指在屏幕上迅速点了几下。屏幕暗了下去。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超过三秒。
快得我甚至没看清那提示的APP图标是什么颜色。“谁啊？”我装作不经意地问，
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她的一缕头发。“哦，垃圾推送，”她头也没抬，声音有点含糊，
带着点刻意的不耐烦，“烦死了，一天到晚的广告。”她把手机屏幕朝下，重新扣在沙发上，
往我怀里又蹭了蹭，“继续看，这反派话真多。”她的后颈线条在我眼前，皮肤细腻，
还带着刚洗完澡的湿润光泽。可我心里那点别扭，却像滴进清水里的墨汁，迅速晕染开。
垃圾推送？需要那么紧张地秒锁屏？那“叮咚”一声，怎么听都像是社交软件的消息音。
更绝的是上周四晚上。她又去“健身”了。我洗完澡出来，发现她手机忘在洗漱台上充电了。
屏幕亮着，大概是刚才有消息进来。我发誓，我真的只是路过，视线扫过屏幕时，
那条微信预览就那么毫无防备地撞进了我眼里。发信人备注：王哥。预览内容：[薇薇，
明天下午那场别忘了，王哥加油！带好材料！]王哥？加油？带好材料？
这几个词在我脑子里瞬间排列组合，炸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健身房教练？私教课？加油练？
材料是……运动饮料？可这称呼……王哥？也太熟稔了点吧？而且，
健身带什么特殊“材料”？一股冰冷的烦躁感顺着脊椎爬上来，
混杂着之前积压的香水味疑云，发酵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憋闷和猜疑。这“健身”，
健得越来越不对劲了。周二晚上，林薇那个沉甸甸的黑色健身包再次被她拎起，
门锁发出熟悉的“咔哒”声，宣告她又一次奔赴神秘的“战场”。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只有电视里综艺节目夸张的笑声在空洞地回响。我盯着紧闭的房门，
脑子里像有台破旧的放映机，
生的男士香水味、她秒锁屏的惊慌、屏幕上那句刺眼的“王哥加油”……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被那些若有似无的线索折磨得心神不宁。我得知道真相。
哪怕那真相是一记重锤，也得砸个明白。一个念头像毒藤一样缠绕上来，
越来越清晰——假装出差。对，就今晚。现在。行动力在那一刻爆棚。
我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冲到卧室，拉开衣柜，
胡乱扯出一个平时短途出差用的20寸登机箱。睡衣？随便塞一件。充电器？扔进去。
笔记本？象征性地放进去充数。动作快得像是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拉上拉链，
箱子立在客厅中央。我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点开林薇的头像。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
心里那点阴暗的猜疑和即将实施的窥探让我指尖有些发凉。最终，还是按下了语音键，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带着点惯常的慵懒：“薇薇，刚接到老大电话，
临时抓壮丁，让我连夜跑趟邻市，处理个急茬儿客户的问题。估计明早才能回。
你晚上锁好门啊。” 发送。几乎是同时，手机“嗡”地震了一下。她的回复快得惊人，
只有两个字，后面跟着一个可爱的笑脸表情：“知道啦~[笑脸]”没有多余的关心，
没有询问细节，平静得……甚至有点如释重负？这个念头像针一样扎了我一下，
更坚定了我蹲守的决心。我把登机箱推到玄关最显眼的位置，营造出仓促离开的假象。
然后关掉客厅大灯，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壁灯，让整个屋子陷入一种适合“潜伏”的半明半暗。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后，把眼睛贴在冰冷的猫眼上。视野被扭曲成广角。
楼道里感应灯的光线是惨白的，
照着冰冷的水泥地面和对面那扇紧闭的、属于王大爷家的深棕色铁门。时间一分一秒地爬，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咚咚咚，震得耳膜发麻。
楼道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回响。她会出来吗？
那个“王哥”会来接她？还是她自己下去？无数种猜测在脑海里翻滚冲撞，
搅得胃里一阵阵发紧。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
就在我眼睛发酸，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咔哒。”对面那扇深棕色的铁门，
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开锁声。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肾上腺素疯狂分泌，
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来了！门被从里面拉开一道缝。
一个身影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不是林薇。是王大爷。我们这栋楼的邻居，独居老人。
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洗得发白的藏蓝色夹克，
脚下是一双看着就很舒服的软底布鞋。他动作有些迟缓，一手扶着门框，
一手像是要扶着什么，慢慢挪出来。紧接着，另一只手从门里伸出来，
稳稳地、极其自然地搀住了王大爷的胳膊。动作轻柔，带着一种熟稔的体贴。然后，
林薇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今天没穿运动装，就是平常在家那身舒服的卫衣和牛仔裤，
头发随意地扎了个马尾，素面朝天。她侧着身，小心翼翼地扶着王大爷的胳膊，
低声说着什么，声音很轻，听不清内容，但语气是温和耐心的。王大爷站稳了，
脸上露出笑容，拍了拍林薇搀着他的手背，说了句什么。林薇也笑了，点了点头。
两人就这样，像一对真正的祖孙，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电梯口挪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又像是被一道强光晃得失明了。所有的猜疑、愤怒、憋闷，
那些在心里翻江倒海、构建了无数狗血剧情的念头，在这一幕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碎成了最可笑、最卑劣的粉末。健身包？香水味？王哥加油？原来是这样！
我像个被戳破的气球，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后背重重地靠在冰凉的门板上，
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巨大的荒谬感和铺天盖地的羞愧感席卷而来，烧得我脸颊滚烫。
门外的脚步声停住了。林薇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讶和警惕：“谁？”完了。躲不过去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和那股强烈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冲动，硬着头皮，
拧开了自家的大门。“吱呀——”惨白的楼道灯光下，林薇搀着王大爷，两人同时转过头来。
王大爷脸上是老年人特有的温和与一点点茫然。林薇的表情则瞬间从警惕变成了彻底的震惊，
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像是看到了外星人降临。“陈默？！你……你不是出差了吗？！
”她失声叫出来，目光飞快地扫过我身后空荡荡的玄关，又落在我身上，
最后定格在我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慌乱和尴尬上。她的眼神像探照灯，
瞬间就洞穿了我那点拙劣的把戏，
震惊迅速被了然和一种……混合着怒意和受伤的复杂情绪取代。空气凝固了。
楼道里的感应灯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份尴尬，“啪”地一声，灭了。黑暗瞬间笼罩下来，
只有电梯口那点微弱的绿色指示灯散发着幽幽的光。“咳……”王大爷的咳嗽声打破了死寂，
老人家眼神不太好，在黑暗中摸索着，“小陈啊？是你吗？你怎么在这儿？
薇薇不是说你去外地了？”他语气里带着纯然的关切。我脸上火辣辣的，
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林薇没说话，只是那样看着我，在昏暗的光线下，
她的眼神像淬了冰，又像燃着火。她搀着王大爷胳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短暂的死寂后，林薇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冷得像冰碴子，
每一个字都砸在我脸上：“出差？呵。”她短促地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如刀，“陈默，
你行啊。蹲这儿多久了？看猴戏呢？还是抓奸呢？”“我……”我张了张嘴，想解释，
想道歉，可所有的话语在眼前这铁一般的事实和她冰冷的质问面前，
都显得苍白无力又可笑至极。“薇薇，别这样，”王大爷轻轻拍了拍林薇的手，打着圆场，
语气依旧温和，“小陈工作忙，临时回来也正常嘛。”他转向我，
在黑暗中努力辨认着我的方向，“小陈啊，正好你回来了，我跟薇薇正要下楼去社区中心呢。
”“社区中心？”我下意识地重复，声音干涩沙哑。“对啊！”林薇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委屈和愤怒，她猛地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狠狠戳了几下，
然后直接把屏幕怼到我眼前！刺眼的白光瞬间照亮了我们三人之间的小小空间。
屏幕上是一个微信群聊的界面。群名很朴实：幸福里社区邻里互助队。
置顶的公告写着：“重要通知：本周二、四晚8点，社区中心二楼活动室，
集中协助70岁以上独居老人填写并核对体检预约单，请有时间的队员准时参加。
负责人：王建国王哥@所有人”下面是一连串的回复：“收到！”“王哥辛苦！
”“保证准时！”一个备注是“林薇”的头像也回复着：“收到！王哥加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