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潭出征前以雪白狮子猫为聘,许我凤冠霞帔。凯旋之日十里红妆,极尽奢华。
却是为了将边关带回的女子迎进门。而那女子分明是他送我的白猫所化。
萧潭怒不可遏地望着我:“苏念卿,你拿什么跟尺玉比!你为我做过什么?
”他怀里的女子身子一颤。他回头望过去的眼神温柔怜惜。一如那些年看我时那样。“萧潭,
你若本不愿娶我,我们可以和离。”后来坊间都传我的将军是被下了蛊。只有我知道,
我的将军早已身陨边关了。1曲香找到我的时候,我正被关在将军府的地牢里。
身上被尺玉用泡了盐水的鞭子抽得遍体鳞伤。我耸着肩蹭了蹭被打得有些耳鸣的右耳。
偏过头的时候看见一双阴鸷的眼睛。萧潭从没用这种眼神看过我。他眼里的厌恶毫不掩饰。
好似想从我身上撕下一块肉来。我本能的瑟缩。却激起了尺玉更强的施虐欲。想着往日种种。
我突然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尺玉平时剥颗杏仁都要撒娇扯袖子。现在打起我来倒是不遗遗力。
我满身血污,着实狼狈。“小姐!小姐,你们别打我小姐!”萧潭和尺玉俱是一惊。
我马上反应过来。慌张地冲曲香喊:“谁让你过来的,出去!”曲香看了我一眼。
眼泪瞬间流了满脸。她慌忙跪倒在萧潭脚下。以头抢地,不停磕头。“求求您,别打小姐了。
”“你们要是想打就打我吧,我替小姐受罚。”萧潭猛然压低身子。
一把揪起曲香后脑的头发。尺玉被扯得不住后仰。“你知道她犯了什么错吗?
”“他把皇上赐给我的宋锦剪碎了。”“御赐之物,故意毁坏,这个罪名你担得起吗。
”曲香呆愣住了:“明明是尺……啊!”萧潭手上卸力。一脚踩上曲香垂下去的脑袋。
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男人。我突然觉得无比陌生。“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连诬陷别人的话都一样。”“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尺玉是我明媒正娶进门的,
谁也别想欺负她!”“过几天我就去选个黄道吉日抬尺玉为平妻。”他还要抬她做平妻。
我垂下头,浅薄的眼皮包不住这么多眼泪。我的将军啊,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你明明说过要爱我一辈子,你为什么做不到。尺玉亲密地倒靠在他怀里:“姐姐,
那匹御赐的宋锦是萧潭哥哥给我做新衣用的。”“现在被你毁了,你说,该怎么办啊。
”尺玉歪着脑袋,似是真的在用她豌豆大的脑子思考。“我听说姐姐屋里有一批云锦,不如,
你拿它赔我。”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我一时没说话。低着头笑出了声。
尺玉像是被我的反应激怒。狠狠打了我一巴掌。我的右脸几乎失去知觉。
2尺玉掐住我的脸抬了起来。袖子滑落。莹白如玉的小臂上有个月牙形的烫伤疤。“哟,
姐姐,你不是清高吗?不是不哭吗?这是干嘛呀。”尖利的指甲剐蹭着我的脸。
“你们放了曲香。”她手上猛地添了两分力,指甲嵌进肉里。“你把那批云锦给我。
”“而且你和地上这只狗搬到浣净院去住,我就放了她。”浣净院是府上下人住的地方。
萧潭,这府上到底是谁容不下谁啊。你看清了吗?不愿再和尺玉浪费口舌。
我看向坐在一旁看戏的萧潭。“你也不想传出将军囚禁虐打丞相之女的传言吧。”萧潭一怔,
随即暴怒。“你以为会有人信……”我截下他的话头:“有没有人信另说。
”“你书房左边第二个抽屉里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啊。”我抬眸,勾了勾嘴角,得意一笑。
我压低了声音凑近他:“你猜那封信现在在哪儿呢。”萧潭脸上的游刃有余龟裂开。
慌张和无措争相冒了头。尺玉难得收了她那个狐媚子样。正经起来。
萧潭底气不足的试探:“什么信,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却闭口不再说话。
冷眼看着他们变换难言的脸色。二人对视一眼。萧潭拉着她走了。等他们走后。
我支撑不住卸了力。喉间微痒,呕出一大口血。几乎靠着捆绑的绳子才能勉强站立。
我意识迷糊地喃喃:“这顿鞭子道也挨得值了。”连通敌叛国也不背着她吗?
尺玉的反应明显是什么都知道。甚至可能参与其中。他是因为她背叛了大邺的子民和江山吗?
3身上的伤好了之后留下很多纵横交错的疤。背上抹药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小姐,
尺玉今天穿着那匹被“剪碎”的云锦。”今天是尺玉举行平妻仪式的日子。
很多平时不熟的达官贵人也来看热闹。就我们这个小院分外安静。因着书信的事。
他们这段时间很是安分我拢了拢衣服,坐起身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人家就是要打你,随便找个由头罢了。”嗷呜——临睡前,
静谧的院子里却突然传来猫叫。我翻身下床。墨儿是我养的一只黑猫,平时基本不叫。
这个声音明显是受了惊。待门打开,墨儿站在门口。脊背拱起,背毛炸开。
但仍是定在原地一步不退。似乎在阻挡什么洪水猛兽。墨儿是只极胆小的猫。
流浪的时候饿着肚子被狗撵。被我收留后就再也没见过它这幅样子。我在它身旁蹲下来。
“喵呜。”察觉到我,墨儿回头夹着嗓子冲我叫了一声。看那模样像是在安抚我。
看的人心软软。我不禁失笑。顺着墨儿的目光。我的笑僵在了脸上。那只雪白狮子猫回来了。
西南角的院墙根。小虎被它压在身下。尖利的牙齿咬穿了小虎的脖子。
小虎奄奄一息地叼着它的左前腿。它的左前腿上有个月牙形的烫伤疤。
雪白的毛上留下斑斑血迹。我仓皇起身,惊慌四顾。踉踉跄跄的寻到一根木棍。掷了出去。
白猫被砸中,松开身下的狸花。它回头恶狠狠地盯着我。我后背居然有点发凉。奇怪,
人怎么会怕猫呢。嗷呜嗷呜呜呜——墨儿也害怕那个眼神。每一根毛都在颤抖。
白猫发现今晚已经占不到便宜。它跳上院墙跑了。“小虎,你别死。
”我小心翼翼地按住小虎脖子上的伤口。转头叫住追出去的曲香。“去叫胡大夫来。
”3大夫来的很快,曲香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胡大夫不是外人,有话直说。”“小姐,
我刚刚去请胡大夫撞上将军屋里的人。”“他们说尺夫人胳膊伤了,让胡大夫跟他们走一趟。
”“胡大夫没理,跟着我来了。”“我顺嘴打听了一下,
那小厮说尺夫人是因为逗猫被咬伤了左臂。而且……而且……”曲香的这番话明显意有所指,
而且指向一个极其荒谬的猜想。“而且什么?”“我当时追出去的时候,
看见那只猫往东南方跑了。你说会不会……”东南方是揽华苑的方向。
我打断了曲香的话:“曲香,那只白猫咬伤了小虎,又咬伤了尺玉。
”“下次见到可要打出去,别让它咬伤将军了。”曲香戚戚然闭了嘴。"是,小姐。
"胡大夫利落的收拾东西。“小虎的伤口很深,我已经给它消毒包扎好了,
过几天再来给它换药。”“若没别的事,老朽就先告退了。”“胡大夫,且慢。
”“我最近常觉头晕心慌,您顺便帮我看看吧。”胡大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小姐,
有些事执念太深并不好,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我不置可否。胡大夫替我把脉。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走得很快,脚步虚浮。人未至声先闻:“你一只猫看病到底还要多久。
”“一条人命还比不上一只猫吗?”我抬头,正欲开口。却感觉手臂内侧一麻。
顿时心如擂鼓,杂乱不齐。面色惨白,冷汗如雨。活脱脱一副久病羸弱之像。
萧潭呆呆地眨眼。“你刚刚不是还……”“咳咳……我倒是不知你何时病得这样重了。
”我抬头,和他四目相对。还是熟悉的眉眼,我却觉得有什么已经变了。见我不答,
胡大夫收起脉枕:“夫人是惊吓过度,再加上旧伤未愈。”我垂眸苦笑。
他关注的并不是我的病情。只是想要胡大夫赶紧去给尺玉治疗。“看完了?
”“那你现在跟我去揽华苑。”“尺玉她还在流血。”萧潭神色焦急。
胡大夫被他抓着就要拉走。我忽又想起一桩往事。那年我一时兴起想学骑马。
却一时不慎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当时他也如现在这般。太医跑得鞋都丢了一只。
结果到的时候看见我只是蹭破了点皮。敢怒不敢言地给我上药。因为这事儿,
他被副将打趣了半年。现在物是人非。再看着这幕只觉得讽刺。我低头掩去脸上苦涩的表情。
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胡大夫拂下了他的手:“ 小姐的身体还需用针,我暂时走不开。
”他有条不紊地打开针袋:“将军要是着急可去外面请个大夫。”应是没想到会被拒绝。
萧潭勃然大怒。“好,好!苏念卿,你最好看好这些小畜生!”萧潭阴鸷的看了一眼小虎。
拂袖走了。我把小虎往怀里拢了拢:“胡大夫,你实在不必卷进这些事里来。
”胡大夫叹了口气,平稳地进针:“我受夫人所托,我有愧啊。”“这三个月,
我见到你的次数比前二十年还要多。”我神情淡淡。低下头看了看手腕上的银针。
“我自己选的路,再怎么也得走明白。”“胡叔不必忧心,我心里有数。”胡大夫摇了摇头。
“那个尺玉你多小心,我有个朋友提点我。”“总之,这个世界上有些未知的东西,
人是斗不过的。”4那只白猫我原是见过的。我喜猫,京城无人不知。为了博我欢心。
萧潭专门托人不远万里给我寻得一只长毛狮子猫。那猫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
是罕见的蓝瞳。连毛都比寻常的猫更长些。它静静地坐在那儿。
就无端让人联想到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阳春三月。萧潭将我约到城楼上:“念卿,
我不日便要南下平定边境战乱。”“这只猫送你。”“等我凯旋归来,定八抬大轿迎你进门。
”萧潭15挂帅出征。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为他送行。但这次我却莫名有些心慌。
挽留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我伸手抚上他的脸。踮脚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萧潭,
我要你全须全尾的回来。”“不然,我就嫁给别人了。”当年城门一别就是三年。
那只白猫不知怎的一直被两只原住民孤立。连一向胆小友好的墨儿都不待见它。我尝试调解,
失败。只能单独隔离喂养。但是没过几日这只白猫就凭空消失了。我叫了全府上下寻找。
终是没有找到。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它。5“妹妹,我带了胡大夫来看看你的伤。
”时隔两个半月,我再次踏入揽华苑。里面的陈设已全然不同。揽华苑是萧潭父母的故居。
老将军和夫人走后。萧潭思亲心切,就搬了进去。原本很风雅的字画都撤了下去。
换成了飘带和纱帐。堂堂的将军府倒是像某些风月场所了。仔细看,
还能看到飘带上不同程度的勾丝。
尺玉神色不自然的扯过一旁的飘带:“揽华苑是你家后花园吗?”“苏念卿,
你假惺惺做给谁看呢,我的伤已经包好了!”她像只不禁逗的猫,轻易就炸毛了。
我起身微微一笑。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萧潭去哪儿了?”“怎么,姐姐不知道吗?
他没跟你说吗?”尺玉装作恍然大悟:“将军去哪儿都跟我说,我还以为她也会跟姐姐说呢。
”尺玉扯了扯衣襟。不经意间漏出脖间欢爱的痕迹:“大夫留下,姐姐先回吧,我有些累了。
”“我不像姐姐。”“这两个人睡啊就是没有一个人睡得好。”我脸色青白交加。仓皇离去。
晚间我就收到了胡叔托人送来的密信。信上四个大字;诚如所言。小虎牙齿有点特殊。
上牙比下牙粗,且上牙掉了一颗。尺玉也是左臂受伤。牙印和小虎的完全吻合。
那晚的白猫就是尺玉。次日,我闯进揽华苑:“萧潭,
你可知你朝夕相伴的枕边人是个什么东西。”“她是你送我的那只白猫!
”我抓起尺玉的袖子。小臂上的疤痕已经很浅了。妖物的自愈能力果然强大。
但依稀还能看出三个大小不一的牙印。我并未用力。可尺玉却娇弱地摔倒了。
正好进来的萧潭看见这一幕骤然暴怒。“什么白猫黑猫,你又在闹什么!
”萧潭一巴掌重重甩在我脸上。我摔倒在地,半边脸几乎麻木。
轰轰的耳鸣声让我听不清萧潭说的话。大概在骂我吧。应该骂的挺脏的。
尺玉被萧潭抱起来小心地护着。她回头笑得得意:“他不在乎。”我看懂了她的唇语,
如坠冰窟。就算她是妖物,他也能接受吗。这些年,我谨守着三年前的承诺。
拒绝了一桩又一桩亲事。等来的却是这个结果。他竟然连送我的白猫都记不得了。
三年足以让一个人变化如此大吗?风吹竹叶哗哗作响,
带来萧潭冷漠的声音:“你就留在墨梅苑反省,不可出门。”6花朝节,皇宫设宴。
君民同乐,百官觐见。我结束了禁足随行进宫。开宴前,皇后在丫鬟的簇拥下向我走来。
“念卿,你清减了。”“受了委屈要找姑母,我帮你做主。”皇后心疼地执起我的手,
轻轻拍了拍。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递给我一个放心的眼神。“都安排好了。
”当朝皇后是我的姑母。人人都说我长得像她。姑母宠我。
她说她像是把儿时的自己重新养了一遍。帝后感情甚笃,琴瑟和鸣。是以,
皇上拿我当亲女儿养。封我为永安公主。宴席上,管弦丝竹,香气缭绕。皇上坐在主位,
温柔地看向一边的皇后:“纯儿可是又研究了新香?闻着清新凝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