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永逸！李盛然！你们两个是不是早恋了啊？”这是我记忆中他面容清晰的开始。
办公室里，空调开得冷得不像话，和教室里的空气像两个世界。“还没有。”“什么？
”两人的声音一同出来，平淡的是宋永逸，震撼的是我。1我刚开学一周，
就意外和宋永逸传出了绯闻。我年轻漂亮，宋永逸英俊帅气，绯闻来得这么合理，
又这么离奇。学校里的大家为学习忙碌，痛苦之中的乐子来源一个是食堂，一个是八卦。
天可怜见，我发誓我清清白白，只是偶尔会在走廊上遇见宋永逸，和他聊上那么两句。
在我贫瘠的认知里面并不认为这是早恋。“你知道3班的那个宋永逸吗？
咱们学校校草榜单霸榜人物！高二的门面担当！”姜书意一脸激动。
我同桌姜书意是外貌协会的狂热追随者，所有长相具有突出性成就的人，不论男女，
她都会把他们的事列为排在学习之后的第二件大事。从她口中听说宋永逸的名字的次数，
较真地来比的话，其实是比我当面见过宋永逸的次数要略胜一筹的。“知道。”我淡淡的说。
坦白来讲，我听到他名字的那个瞬间，心里的情绪是无语。“哇，听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不知道是哪个美女啊！”我抬头看姜书意一眼。她以为我感兴趣，更加兴奋起来。
“你不知道，据五楼的3班一线情报员所说，他到处打听人家，结果被别人以为是早恋，
给他告到主任那儿了。”她说得唾沫飞扬。我想插一句话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机会。
待她一口气说完，我才开口，“我知道，你说的那个人家是你的倒霉同桌我。
”我控制住了自己没有翻白眼，又想起当天的离谱。那天我们解释完了是误会后，
出了办公室。我停在门口，被他在办公室里的神奇话语雷得外焦里嫩。“还没有”，
什么是“还没有”，我也是读这么多年书了，什么奇怪的阅读理解没做过，
竟没能从这短短三个字里看到生的希望。我长舒一口气。“冒昧地问一句，你是喜欢我吗？
”我和他真的不熟啊。“对啊。”我佩服他的坦然，然后长“哦”了一声，走了。
我心里惊得天翻地覆，要知道我自青春期以来就是个大宅女，因为我患了种罕见的疾病，
多发性骨髓瘤，十二岁时确诊。这个病慢性但致命，每天都要吃药，有时还要注射一些药剂。
我一般能在家，就在家，因为我免疫力很弱，很容易生些小病。
我所有的朋友几乎都是在学校里认识的，但都没能深交，因为我害怕，怕我会死，
怕他们会伤心。也因为这样，我从没想过谈恋爱，也尽量少和父母交往，
我担心感情浓得过头，他们会一下就被我的死亡冲垮。我来读书是我自愿。
我已做好死的准备，同时也有生的勇气，如果我活到成年，那我希望我可以有学识，有能力。
而不是一个被疾病掏空身体，浑浑噩噩度过剩余时间的人。那样太无趣了，
我的每一秒都珍贵无比。然而现在有一个冒失鬼闯进我的幽冥，他可能会打乱我所有的计划。
我对他的了解大多是从姜书意那儿来的。什么“都不用学习，也能年级前几，很有天赋。
”——就是说他玩得多，闲得很。什么“学习好就算了，脸还长那么好看，
大家都羡慕死他了。”——就是说他追求者应该很多。什么“胆子很大，不畏惧年级主任。
”——就是说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住他了。总结下来就是，她惹到麻烦了。2果然，从那天起，
他好似打通了任督二脉，请客，分享，聊天，请教，他成了我们6班的编外人员。“李盛然，
你们下节体育课，你要不要去看我打球？”他从窗户里露出个头，嘻嘻哈哈地问我。
“不去了，谢谢。”——“李盛然，你尝尝这个饼干，巧克力味儿很浓，你应该会喜欢。
”肯定是姜书意她这个叛徒。“不用了，谢谢。”——“李盛然，你的病疼不疼啊，
如果你需要的话，你可以点歌，我去学来唱给你，听歌会让心情变好，那样会不会没那么疼？
”我有些诧异，他知道我生病，还来招惹我。“有时候疼，但能忍受，不需要你唱歌给我听。
谢谢。”——“李盛然，给你吃柠檬糖，你一定会喜欢。”宋永逸眼睛亮闪闪的，
他从窗外伸出手，刚好可以将糖递到我的眼前。我坐在座位上，看他眼中的笃定，接过了糖。
道了声谢。我很喜欢柠檬糖，但这似乎是奇怪的癖好。因为我同学也有买过这个分给大家吃，
大家都说难吃，味道奇怪。莫不是他也有和我一般的癖好。嗯，可以和他当个朋友。
我做的决定向来是坚定不移的，将糖塞进嘴里就开口说：“我们当个朋友吧，你也收敛一点，
如果是偶尔来，我很欢迎。”他很高兴，但并不惊讶，或许我接过糖时他便已经猜出来了吧。
由于他的一系列行为，短短两个月，整个四楼、五楼的同学和班主任们，
都知道了那个3班的宋永逸喜欢6班的李盛然。由于他的痴情，大家把我传得像天仙一样，
我相当汗颜，每遇到便要解释一番，结果他们只说让我不要这么谦虚，自信一点。
我没有谦虚，而且很自信。可他们不信。当然也有讨厌我的，每回见到我，就要朝我放冷箭，
奇怪的是，男的女的都有。我是个柔弱的女孩子，这点是共识，
所以他们什么坏事都不敢朝我下手，怕我真出事来找他们算账。所以对于不痛不痒的冷箭，
我只避开当无事发生，没必要。宋永逸却是与我相反，他若是见到了，必要阴阳怪气一番，
然后狠狠瞪回去，像炸毛的猫，我不只一回地笑过他。3高中的生活快得像坐了火箭，
很快到高三。妈妈多次询问我会不会太累，要不要在家复习。可能是担心进度赶不上，
可能是害怕自己不够自律，也可能是不想失去和宋永逸聊天的机会，我态度强硬地拒绝了。
因为高三任务重了，宋永逸课间来的次数少了，但上午的大课间他总会来和我聊天。
“要不要下次我去你们班找你，你这样一趟趟的挺累的。
”我深思熟虑后才问出口——我身体确实不太好。他很开心，
觉得我似乎是将他的朋友等级从普通升级到好朋友了，所以眼睛亮了一下，耳朵也通红，
“可以吗？不行不行，你身体不好，要是真生病了，那我好几天都见不到你了。
”我这两年身体其实还算不错，但也差不多每个月会生一次病。
生病的日子都像宋永逸的历劫日，这话我是从姜书意那儿听到的，她说得绘声绘色，
我总要开怀大笑。他虽然拒绝我了，但我是个有主见到有些偏执的人，
所以我挑了一个空闲的课间爬上了五楼去找他。意外的发生就在一瞬间。
多发性骨髓瘤会引起严重贫血，就在我爬到五楼时，突然头晕目眩，胸口发闷，
晕倒在了楼梯旁。再睁眼就是妈妈担心的脸庞，她去叫了医生，只留下我在病房里发呆。
这只是贫血昏迷，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
但我担心宋永逸会因此觉得是他的错。我昏倒在五楼，这是多么让人讨厌的事，我皱着眉毛，
和自己较起劲来。李盛然，你为什么不晕倒在四楼，要扛着你的病躯到五楼再晕倒。
我头一次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我的班级在四楼，去五楼，无非是找宋永逸，
这样所有的人都会觉得她是为了去找宋永逸才会晕倒在五楼。
大家不会去了解她病症的突发性，不能够记录到他曾明确说过不用她来找他。大家只会说，
都怪他，如果她不和他玩，她就不会上五楼，然后晕倒。我给他带来了麻烦。
学校里八卦传的最广泛，人云亦云，根本不用在乎事情的真实情况，足够让人惊讶就好，
足够有讨论性就好。医生询问我身体状况如何，我说感觉很好。等医生走后，我问妈妈，
我可以回学校了吗？我又喋喋不休地痛斥作业有多难，题目有多怪。我并不是话特别多的人，
但我此刻希望让妈妈感受到回家复习的不可行性，好放我回学校。她没有打断我，
只轻柔地帮我拉拉被子，然后问我，“你喜欢那个叫宋永逸的男孩子是吗？
”我一时之间哑口无言。虽然不愿承认，但此时此刻，好朋友的关系已不再能够成为遮光布。
我确实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时光，他说话幽默风趣，人也赏心悦目，
相信被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人追求，很难不动心吧。
“我很久之前就听你们班主任说过他的事，不服管教的好学生，同时也是学校的门面。
”妈妈不愧是妈妈，话语精简却全是精华。“他在追你，你现在喜欢上他了。然然，
你的病目前很稳定，也没有要恶化的前兆，我当然不反对你谈恋爱，但你和别人不一样，
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眼眶发热。
我猛然发觉我刚才说那么多话好像是为了转移注意，我怕妈妈也怪罪于他。
“他没有让我去找他，是我自己要去的。”“猜到了。”“你也不用太担心他，
你晕倒时看到的人不多，校方采取了相关措施，至于你们班里的人，我也说明好情况了，
说你要身体检查，我将你接回来了，总之事情不会太严重。你今天就休息一天，
明天我再送你去学校。”我应下了。一个小时后，我见到了宋永逸。他说他是请假出来的，
来看看我。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大概率是翘课翻墙出来的。他满脸的担心，
原来是那为数不多看见我晕倒的就有一个是他好朋友。“都怪我，
如果当时我表现得冷漠一点，不那么高兴，兴许你就不会想着到五楼来找我。
”“还好你没事，我知道的时候心脏都要停了，还以为是我害的你。”他眼睛红了。
“怎么会，别这么想，我这是病症引起的问题，跟你有什么关系。”他苦涩地笑了，
眼神晦暗，似一下老了好多岁，没了少年的张扬。聊了一会儿，我有些困了，
让他快回去上课。我迷迷糊糊睡着了，耳边听到医生来了。“我是她朋友，她睡了，医生，
我们可以出去聊一下吗？我想问一下她如果进行自体移植的话，风险大吗？
”“目前的技术还不够完善……”剩下的我就听不清了，他们好似是去了走廊外面。
然后我昏睡过去，失去意识还在想他是特地查过吗，
怎么这么清楚……梦里我在一个房间外面，推门进去，门里的世界好奇怪，有家，有学校，
有医院。我看见了妈妈，爸爸，高中同学，还有一些不认识的年轻人和宋永逸。
他们都静静地站着。我环视一圈周围，有白光环绕，模糊得看不清，我又走到宋永逸旁边，
看他盘腿坐在地上，垂着眼睛掉眼泪，喃喃自语：“然然，你不是说身体好转了么？怎么会？
怎么会？你骗我了吗？”他泣不成声。我说：“宋永逸，我说好转就是好转，你不要质疑我，
肯定是有意外……”他猛地抬头。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白雾散开，墙上挂着我的遗像。
我被狠狠吓到，一下清醒了，但眼睛却睁不开，身体也动不了。是鬼压床吗？
我寿命都那么短了，还有鬼要来压我的床，求苍天开眼啊。“怎么会这么慢，
是那个研究报告并没有得到广泛传播么？太慢了，太慢了！”是宋永逸吗？什么研究报告？
他已经厉害到这种程度了？也不是不可能，他爸爸好像是很厉害的人物来的。
我依旧睁不开眼，又昏睡过去。再次醒来已是黄昏了。我坐起来，
刚好可以从窗户看见黄灿灿的落日，好想看一辈子，反正我一辈子也很短。4第二天，
我照常上学，照常吃饭，照常和宋永逸聊天，照常与姜书意玩闹，
我想象的舆论大难没有临头。我又重新投入到学习中，宋永逸很厉害，我也不能落在后面。
日历的翻动伴着试卷的堆叠。高考前的动员夸张得不像样。好像只有高考前，
学习才不是最重要的事。大家准备活动，各种各样，只为了留下高中宝贵的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