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药香入宫闱永和三年春,新选入宫的十二位家人子踏着满地海棠碎瓣走过永巷。
沈知棠垂首走在最末,藕荷色裙裾扫过青砖时,藏在袖中的琉璃药瓶与玉镯相撞,
发出清越声响。"最后那个——"执事嬷嬷突然用檀木尺拦住去路,"抬头给娘娘瞧瞧。
"沈知棠呼吸微滞。她早知道今日会有高位嫔妃来挑人,却没料到竟是陈贵妃亲临。
鎏金护甲挑起她下巴时,她闻到了对方袖口传来的苏合香——这味本该安神的香料里,
混着一丝几不可闻的苦杏仁味。"倒是生得一副观音相。
"陈贵妃染着凤仙花的指尖抚过她耳垂,"可惜太瘦弱,
怕是经不起陛下...""臣妾倒觉得这姑娘合眼缘。"一道温润嗓音自回廊转角传来。
沈知棠偷眼望去,只见皇后孟氏扶着女官的手款款而来,
月白色大衫下露出半截绣着忍冬纹的素锦中衣。
陈贵妃的护甲蓦地收紧:"娘娘近日不是总说头疼?怎的还...""正因如此,
才要找个懂药理的。"皇后笑着从沈知棠腰间香囊拈起一片晒干的石菖蒲,
"能想到用这个配茉莉,想必读过《本草拾遗》。"沈知棠伏地行礼,后颈渗出细汗。
她确实熟读医书——为的是查清兄长在太医院当值时,究竟因何卷入谋害皇嗣的冤案。
待众人散去,皇后身边的女官白芷低声道:"娘娘为何选她?
她兄长可是...""正因如此,本宫才要放在眼皮底下看着。"皇后指尖摩挲着腕间佛珠,
"去查查她带的那个琉璃瓶。"椒房殿偏院的西厢房里,沈知棠正将晒好的药材收入屉格。
忽然门扇被人踹开,三个捧着锦缎的宫女鱼贯而入。"沈采女好大的架子。
"为首的青黛将缎匹重重掷在案上,"贵妃娘娘赏的云锦,限你三日裁成新衣赴赏花宴。
"沈知棠抚过流光溢彩的缎面,在织金暗纹处摸到了细微颗粒。她佯装整理鬓发,
迅速嗅了嗅指尖——是红麝香粉,久闻会导致不孕。"姐姐们稍候。
"她转身从箱笼取出个荷包,"这是家传的润肌膏,涂手最好不过。"青黛刚要讥讽,
忽听外头传唤:"周宝林到访!"沈知棠心头一跳。周宝林是本届家人子里最先承宠的,
传闻她曾在御前作《百药赋》,深得帝心。"妹妹这里好热闹。
"周宝林抱着只玳瑁猫跨进门槛,杏眼扫过众人,"青黛姑娘也在?
贵妃娘娘方才还问起去年丢失的那匣子红麝香呢。"待宫女们仓皇退下,
周宝林突然掐住猫的后颈。那畜生惨叫一声,扑向沈知棠刚收好的药材。"姐姐这是何意?
"沈知棠按住被猫爪勾破的衣袖。"替你试试毒。"周宝林用银簪拨弄打翻的药粉,
"你当皇后真信你?那琉璃瓶里装的..."话音未落,
外头突然传来尖利的唱报声:"圣驾到——"沈知棠手一抖,琉璃瓶从袖中滑落。
周宝林抢先一步接住,却在触及瓶身时变了脸色。瓶底那个"霂"字,
分明是已故太医院判裴霂的私印。"有意思。"周宝林将瓶子抛还给她,
"看来我们都有秘密。"赏花宴前夜,沈知棠在灯下反复查看兄长遗留的账册。突然,
她盯着某页的手顿住了。三年前三月初六,陈贵妃曾命太医院制过十两红麝香,
经手人正是兄长。窗外传来细碎脚步声。她迅速吹灭蜡烛,
借着月光看见青黛鬼鬼祟祟摸向晾晒的衣裙。当那宫女掏出瓷瓶要洒粉末时,
沈知棠猛地推开窗棂。"姐姐深夜来访,可是要试穿我的新衣?"青黛吓得摔了瓷瓶。
粉末沾到她自己手上,顿时泛起红疹——那根本不是麝香,而是沈知棠调换过的荨麻粉。
"你以为贵妃娘娘会放过..."宫女抓挠着手臂突然噤声。
阴影里走出抱着玳瑁猫的周宝林,猫尾巴上缠着条绣有凤纹的帕子。"回去告诉你主子。
"周宝林轻笑,"就说沈采女明日的胭脂,用的是她妆台上那盒'朱颜醉'。
"待惨叫声远去,沈知棠翻开账册最新一页。周宝林瞥见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
突然按住她的手:"你可知'朱颜醉'里掺了什么?""西域乌头,久用会让人癫狂。
"沈知棠指向窗外椒房殿的方向,"但皇后娘娘用的那盒,还多加了味断肠草。
"雨打窗棂的声响盖住了两人的低语。沈知棠摸出琉璃瓶,
倒出两粒药丸:"解药只剩这些了。"周宝林凝视她良久,
忽然摘下一只翡翠耳坠:"三日后太医署换值,戴着这个去找秦院判。
"月光照出耳坠内壁刻着的"周"字——那分明是已故镇北侯府的家徽。
2 金兰契太医署的铜漏刚过寅时,沈知棠便借着采露珠的名义拐进了西偏殿。晨雾中,
秦院判正在整理药柜,灰白鬓角沾着露水。"大人安好。"沈知棠福了福身,
周宝林的翡翠耳坠在衣领间若隐若现,"妾身近日总觉心悸,想求个平安脉。
"老太医的手突然打翻了装艾叶的瓷罐。他盯着那抹翠色,
皱纹里渗出冷汗:"姑娘这症状...需用三年前的旧方子才治得。"暗门吱呀开启的刹那,
腐坏的药香扑面而来。沈知棠刚摸到袖中琉璃瓶,
忽被秦院判攥住手腕:"裴太医临终前留的话——琉璃易碎,账册难焚。"她呼吸一滞。
昏暗烛光下,整面墙的药屉都贴着褪色封条,最中央那个赫然写着"永和元年春·朱颜醉"。
"当年贵妃用西域贡品调香,本是为争宠。"秦院判取出一册泛黄账簿,
"谁料皇后将计就计,在胭脂里添了断肠草..."账册突然被窗外袭来的劲风掀开。
沈知棠眼尖地瞥见某页上的血指印——那分明是兄长的笔迹,
旁边却多出一行小楷:"七日后验尸,骨色青黑者乃乌头之毒。""谁在那里?
"秦院判猛地合上暗格。几乎同时,玳瑁猫从梁上扑下,撞翻了装满毒蜈蚣的琉璃罐。
周宝林的声音自房梁传来:"院判大人好记性,可还记得镇北侯夫人是怎么哑的?
"她倒挂在悬梁白绫间,杏色裙摆垂落如钟乳石。沈知棠的琉璃瓶差点脱手。
只见周宝林轻盈落地,指尖挑着条赤红蜈蚣:"当年贵妃就是用这个,
毒哑了指证她私通外敌的侯夫人。"赏花宴当日,沈知棠特意在鬓边簪了支银针。
陈贵妃见到她时,鎏金护甲在翡翠盏上刮出刺耳声响:"沈采女这身打扮,
倒让本宫想起个故人。""娘娘说的是裴太医之妹吧?"周宝林突然插话,
将沈知棠拽到身后,"听闻她擅用银针,曾为太后医治过头痛。"皇后闻言转头,
腕间佛珠突然崩断:"知棠,过来替本宫捡一捡。"沈知棠跪地拾珠时,
发现每颗檀木珠内部都嵌着米粒大的银片。她佯装被花枝勾住衣袖,
迅速藏起一颗在银针尖端。"妹妹当心。"皇后亲自俯身搀扶,在她耳边低语,
"今日的蜜酿金桃,别碰。"宴席过半,青黛果然捧着一碟金桃来到沈知棠案前。
周宝林突然惊呼:"我的猫!"那玳瑁畜生窜上食案,打翻的果酿在银筷上蚀出黑斑。
"看来有人比本宫心急。"皇后轻笑,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帕子上那抹猩红刺得沈知棠眼眶发烫——那血色透着诡异的蓝光,
与兄长记录的乌头中毒症状分毫不差。陈贵妃起身敬酒时,沈知棠借着袖摆遮掩,
将银针浸入对方杯中。酒液顿时浮起细密油花——是断肠草遇银的反应。"娘娘!
"青黛突然扑向沈知棠,"您袖口有虫!"混乱中有人撞翻烛台,火舌瞬间吞没了半幅纱帐。
沈知棠趁机将藏起的檀木珠抛入火中,爆出的银粉在空气中形成"霂"字形状。
周宝林突然掐住她后颈:"看贵妃的护甲!"火光映照下,
陈贵妃右手护甲内侧沾着朱红色粉末。沈知棠浑身发冷——那是兄长改良过的"朱颜醉",
唯有加入裴氏秘传的琉璃散才会显出这种色泽。深夜的椒房殿偏院,
沈知棠正用艾草熏烤被火星灼伤的衣袖。窗棂突然被石子击中,周宝林猫似的翻进来,
怀里抱着个鎏金盒子。"皇后赏你的。"她掀开盒盖,里面竟是个西域风格的香炉,
"说是给你压惊。"沈知棠指尖刚触到炉身,立刻缩了回来。炉底刻着的火焰纹,
与兄长账本里画的西域商队标记一模一样。"今日那场火..."沈知棠突然醒悟,
"皇后是要烧给某人看!
"周宝林从香炉夹层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三年前西域进贡的毒乌头,
根本没过太医院的手。"纸上盖着陈贵妃父亲——镇西大将军的私印。玳瑁猫突然炸毛尖叫。
院墙外传来青黛撕心裂肺的哭喊:"娘娘饶命!奴婢真的没看见银粉...""灭口了。
"周宝林冷笑,"你猜下一个是谁?"沈知棠摸出琉璃瓶,倒出最后两粒药丸。
周宝林却推开她的手:"留着吧,真正的戏码才刚开始。"她解开衣带,
肩头露出个陈年烙印——竟是官奴印记。
"当年侯府女眷被充作官妓前..."周宝林嗓音沙哑,"有人在我们肩上烙了这个。
"沈知棠用银针挑开香炉底座的暗格,里面滚出三颗赤红药丸。
气味与琉璃瓶里的解药一模一样。"我明白了。"她突然攥紧周宝林的手,
"皇后早知贵妃下毒,所以提前准备解药。但兄长为何..."窗外惊雷炸响,
照亮周宝林泪痕交错的脸:"因为裴太医发现,真正想用乌头毒死皇后的——是皇帝。
"3 炉香惊梦暴雨持续了三天三夜,沈知棠在椒房殿偏院反复擦拭那个西域香炉。
铜胎掐丝珐琅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炉底"永和元年西域都护府贡"的字样像毒蛇般盘踞在她眼底。"别擦了。
"周宝林夺过麂皮布,"再擦下去,该把孟家的秘密都擦出来了。"沈知棠指尖一顿。
香炉腹部的珐琅彩突然脱落一小片,露出底下暗红的纹路——是干涸的血迹。"你闻。
"她突然将香炉凑到周宝林鼻尖,"除了龙涎香,还有股腐味。"周宝林瞳孔骤缩。
她从发间拔下银簪,刮了些炉内灰烬放在帕子上:"当年西域进贡的香炉共有十二尊,
每一尊都藏着..."话未说完,玳瑁猫突然惨叫一声窜上房梁,打翻了檐下铜铃。
几乎同时,院门被撞开。皇后身边的白芷姑姑带着四个粗使嬷嬷闯进来,
手里捧着个缠枝牡丹纹的锦盒。"娘娘赏的安神汤。"白芷盯着沈知棠腰间晃动的琉璃瓶,
"趁热喝。"沈知棠接过描金瓷碗,汤药表面浮着层诡异的金箔。她假装被门槛绊倒,
将半碗药汁泼在香炉上。滋啦声响中,炉身突然浮现出暗红色的脉络,像人皮下透出的血管。
"奴婢该死!"她伏地请罪,趁机用银钗刮下些炉身剥落的碎屑。白芷盯着剩下的半碗药,
突然掐住她下巴:"娘娘说了,若沈采女不喝..."冰凉碗沿抵住嘴唇时,
周宝林突然夺过瓷碗一饮而尽。"姐姐!"沈知棠失声惊呼,
却见周宝林对她眨了眨眼——那碗沿内侧分明有道细缝,药汁早顺着缝隙流进了袖袋。
白芷刚走,周宝林就呕吐起来。沈知棠掰开她嘴,发现舌苔已泛出青紫色:"是牵机药!
"她砸碎琉璃瓶,将最后两粒解药塞进周宝林口中。
"傻丫头..."周宝林喘着气抓住她手腕,
"这是裴太医用七十二味药炼的保命丹..."檐下铜铃又响。
沈知棠从窗缝看见白芷躲在芭蕉丛中,正死死盯着她们。她心一横,
将香炉灰混着茶水灌进口中,随即倒地抽搐。"知棠!"周宝林当真哭喊起来,
声音却压得极低,"你袖袋里藏了什么?"沈知棠借着袖摆遮掩,将沾血的银钗塞给她。
钗尖上粘着从香炉刮下的碎屑,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子时的更鼓刚过,
沈知棠就被抬进了椒房殿寝宫。皇后披着素白中衣坐在凤榻上,脚边跪着个瑟瑟发抖的太医。
"本宫倒小瞧你了。"皇后用脚尖抬起她下巴,"连牵机药都毒不死。"沈知棠剧烈咳嗽,
吐出带血的唾沫:"娘娘明鉴...妾身只是...""只是发现了香炉里的秘密?
"皇后突然掀开枕衾,底下竟堆着七八个同样款式的西域香炉,"你可知这些炉子,
原本是给谁用的?"沈知棠盯着炉底相同的火焰纹,
突然想起兄长账册里夹着的礼单——永和元年重阳节,
皇帝曾赐给十二位边关将领每人一尊西域香炉。三个月后,这些将领相继暴毙。
"是...乌头炭。"她恍然大悟,"将毒炭混在香料中,
点燃后无色无味..."皇后的护甲猛地刺入她肩头:"那你可知,你兄长是因为发现这个,
才被做成了冬至祭坛上的牺牲?"剧痛中,沈知棠摸到袖中藏着的檀木珠。
那颗嵌着银片的珠子沾了她的血,竟渐渐浮现出"霂"字纹路。"娘娘请看!
"她突然高举木珠,"裴氏银书遇血则显!"皇后脸色骤变。
只见血珠在银片上蜿蜒出细小字迹:"乌头炭方出自太医院,
然今上另添断肠草汁与处女经血..."殿外突然传来整齐的甲胄碰撞声。
周宝林浑身是血地冲进来,怀里抱着那只玳瑁猫:"御林军把椒房殿围了!
说是搜检巫蛊之物!"皇后突然大笑,
从博古架上取下一个鎏金盒子抛给沈知棠:"拿好你兄长的遗物。记住,
真正的仇人从来不在后宫。"沈知棠打开盒子,里面竟是半本烧焦的《裴氏药典》。
残缺的扉页上,兄长清隽的字迹写着:"乌头炭毒性解法:取未嫁女子天癸水,
合琉璃粉、雪山灵芝...""走密道!"皇后掀开凤榻机关,突然咳出大口黑血,
"告诉镇北侯旧部...香炉..."周宝林拽着沈知棠跳进密道前,
她们最后看见的是白芷姑姑将匕首刺入自己心口的画面。黑暗中有幽香浮动,
像极了那个西域香炉的味道。密道出口竟在冷宫枯井。沈知棠刚爬出井沿,
就被冰凉的剑锋抵住咽喉。"交出来。"陈贵妃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裴霂留下的药典。
"月光照亮贵妃手中之物——那竟是个与皇后所赐一模一样的西域香炉,
只是炉盖上的珐琅早已龟裂。周宝林突然将玳瑁猫扔向贵妃面门。趁那畜生撕扯珠钗时,
沈知棠瞥见炉内残留的香灰上,赫然有个完整的指纹。"娘娘好手段。"她故意提高声量,
"连镇西大将军都舍得灭口?"贵妃的剑尖微微一颤:"胡说!
父亲他...""那这炉子里的血指印是谁的?"沈知棠突然将琉璃瓶碎片掷向香炉,
"您不妨闻闻,是不是有亲父女才有的骨血香?"碎片与炉身相撞的刹那,
腾起的烟雾中浮现出个模糊的人影。贵妃发出非人的尖叫——那分明是她父亲临终前的面容。
周宝林趁机甩出银簪,精准刺入贵妃咽喉。
垂死的女人却笑了:"你们...永远找不到...真正的..."沈知棠跪地查看香炉,
在炉脚内侧发现一行小字:"永和三年春,敕造仿西域贡炉十二尊,赐诸王。
"字迹竟与兄长的一模一样。"我们都被骗了。"她浑身发抖,"这些香炉是新造的,
就为栽赃给皇帝..."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周宝林拽着她躲进假山缝隙,
两人在逼仄空间里呼吸交错。
沈知棠突然发现周宝林腰间别着个眼熟的物件——是白芷姑姑临死前攥在手里的玉牌。
"你到底是..."周宝林捂住她的嘴:"嘘——你听。
..贵妃失踪...陛下命人搜查所有西域香炉..."沈知棠的泪水打湿了周宝林的手掌。
她们此刻才明白,这场局从三年前就开始了——有人用十二尊假香炉,
同时算计了皇帝、皇后和边关将领。4 冷宫蒹葭黎明前的冷宫比坟冢更寂静。
沈知棠蜷缩在枯井旁的断壁残垣间,指尖反复摩挲着那半本焦黑的《裴氏药典》。
周宝林蹲在三步开外,正用染血的帕子擦拭从贵妃尸体上取下的鎏金香炉。"现在能说了吗?
"沈知棠压低声音,目光落在对方腰间若隐若现的玉牌上,
"白芷姑姑临死前给你的到底是什么?"周宝林的动作顿了顿。晨光穿过她散乱的鬓发,
在香炉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你确定要在这种地方谈这个?"她突然掀开衣领,
露出锁骨下方狰狞的烙印,"官妓印记是假的。"沈知棠的呼吸凝滞了。
那烙印边缘过于整齐,分明是用特殊药材腐蚀出来的。
她突然想起兄长笔记里提过的"易容术需用硇砂混鹤顶红,蚀肌腐肤三日可成"。
"你故意烙上这个印记,就为让我相信你是镇北侯府的人?""不全是。
"周宝林从发间抽出一根银针,轻轻挑开烙印边缘的假皮,"我需要这个身份接近皇后。
"假皮下露出的肌肤上,赫然纹着个拇指大的"霂"字。
沈知棠如遭雷击——这是裴氏家族独有的标记,唯有血脉至亲才会被刺在隐蔽处。
"你是我兄长的...""未婚妻。"周宝林重新掩好衣领,"三年前我们本该成亲,
直到他在太医院发现了那些香炉的秘密。"远处传来甲胄碰撞声。
沈知棠本能地扑灭即将燃尽的蜡烛,却在黑暗中摸到周宝林满脸的泪水。
那滚烫的液体灼伤了她的指尖,也烧穿了连日来的猜疑。
"药典里提到的雪山灵芝..."周宝林突然凑到她耳边,"就在冷宫最深处的枯井里。
裴霂当年亲手藏的。"沈知棠刚要追问,忽听枯井中传来诡异的"咔嗒"声。
周宝林反应极快,抓起香炉砸向井口。铁器相击的火星中,
她们看清了井沿悬着的铜铃——每个铃舌上都绑着细如发丝的银线。"是机关。
"沈知棠倒吸冷气,"有人在这口井里藏了比灵芝更重要的东西。
"周宝林解下腰间玉牌抛入井中。片刻后,井底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
她拽着沈知棠退到三丈开外,只见井口缓缓升起个精铁打造的匣子。"白芷姑姑给的钥匙。
"周宝林声音发颤,"她说这里装着能证明皇帝清白的证据。"匣盖开启的刹那,
腐臭味扑面而来。沈知棠用银钗拨弄匣中物——是半截发黑的手指,
指节上套着枚熟悉的火焰纹戒指。"西域商队的标记..."她突然胃部痉挛,
"但这手指的溃烂程度,至少死了三年以上。"周宝林用银簪挑起手指下的羊皮纸。
泛黄的纸面上,皇帝私印旁赫然是镇西大将军的笔迹:"乌头炭方已改良,
添处女经血可延迟毒发,待诸王齐聚重阳宴...""我们都被耍了。"沈知棠攥紧药典,
"真正要毒杀边关将领的是镇西大将军,皇帝只是将计就计..."话音未落,
枯井中突然射出三支弩箭。周宝林推开沈知棠,自己却被最后一支箭擦过脸颊。
鲜血顺着她精致的下颌线滴在羊皮纸上,墨迹竟渐渐变成诡异的蓝色。"箭上有毒!
"沈知棠撕开衣袖,却发现伤口流出的血是正常的鲜红色。周宝林却笑了:"不,
这是显影药。"她指向羊皮纸上渐渐浮现的蓝色纹路,"看,这才是真正的布防图。
"模糊的线条逐渐清晰,勾勒出十二处边关要塞的兵力部署。
每处要塞旁都画着个小小的香炉图案,旁边标注着"重阳""冬至"等日期。"我明白了。
"沈知棠声音发抖,"那些将领不是被香炉毒死的,
他们是因看到这个才被灭口..."破晓的晨光中,
她们终于拼凑出真相:镇西大将军计划在重阳节同时毒杀十二位边关守将,
好让西域敌军长驱直入。而皇帝提前得知后,故意命人仿造香炉,将毒杀改成暗杀。
"所以兄长他...""裴霂发现了大将军通敌的证据,却被误认为告密者。
"周宝林抚摸着铁匣内侧的刻痕,"这里原本该放着大将军与西域往来的密信,
现在只剩断指..."杂乱的脚步声突然逼近。沈知棠刚把羊皮纸塞进药典,
就听见青黛尖锐的嗓音:"她们在冷宫!贵妃娘娘的香炉有感应!
"周宝林迅速将铁匣推回井中,转身时衣襟却被沈知棠拽住:"等等,
你脸上..."箭伤处的血迹下,竟露出些许易容材料的痕迹。"现在不是时候。
"周宝林拍开她的手,"要想活命,就跟我跳井。"井水比想象中温暖。沈知棠憋着气下潜,
看见周宝林用玉牌打开井壁上的暗门。游进狭窄水道时,她腰间的香炉突然发出刺目的红光。
"扔掉它!"周宝林在水底比划,"有追踪术!"沈知棠却将香炉塞进更深的内衫。
她记得兄长笔记里写过,西域追踪术需用施术者的血做引,而这香炉里正藏着贵妃的血。
水道尽头竟是太医院的废药池。两人湿淋淋地爬上岸时,
沈知棠的琉璃瓶碎片突然从怀中掉出。碎片在月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斑,
正好照在药柜某个抽屉上。"雪山灵芝..."周宝林踉跄着扑向药柜,
"裴霂说过会在这里留..."抽屉里只有个空锦囊,却散发着浓郁的灵芝气味。
沈知棠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那颗沾血的檀木珠。珠子滚进锦囊的瞬间,
夹层中掉出张薄如蝉翼的纸。"天癸水取法..."她念着纸上小字,
"须未嫁女子自愿献出,于朔月夜滴入琉璃粉..."周宝林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唇角渗出黑血。沈知棠这才发现她后背插着半截断箭——不是刚才那支,
而是更早之前就中的暗算。"白芷姑姑给的玉牌..."周宝林气息奄奄,
"其实是皇后的催命符..."沈知棠撕开她后背的衣衫,箭伤周围已浮现蛛网般的黑线。
最骇人的是,伤口深处竟嵌着片极薄的黄金,上面刻着与香炉底部相同的火焰纹。
"箭是皇后的人射的?""不..."周宝林苦笑着吐出大口鲜血,
"是陛下身边的影卫...他们一直..."院墙外突然亮起火把。沈知棠抓起药典和锦囊,
拖着周宝林躲进废药池下的地窖。黑暗中,她摸到周宝林腰间除了玉牌,
还别着个坚硬的物件。"你到底...""嘘——"周宝林用尽最后力气按住她的手,
"记住,下一个朔月夜前...一定要找到..."地窖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有人用刀鞘敲击着药池边缘:"仔细搜!陛下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知棠在绝对的黑暗中数着心跳。当数到第一百下时,
周宝林的手指突然在她掌心划了三个字:金鳞卫。这是直属于皇帝的密探组织,
传说成员都会在舌下藏一片金鳞。沈知棠想起周宝林说话时偶尔闪过的金光,
浑身血液瞬间冻结。"你为皇帝做事?"她无声地比出口型。周宝林却摇头,
沾血的手指继续写道:"叛逃者。白芷亦是。"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知棠摸到药典中夹着的银针,突然刺入周宝林舌下。对方闷哼一声,吐出一片带血的金鳞。
"现在我们是同谋了。"她在周宝林耳边低语,"告诉我,处女经血要去哪找?
"周宝林露出入宫以来最真实的一个笑容,
向地窖深处:"就在...冷宫..."5 朔夜血祭朔月夜的冷宫像被墨汁浸泡过的宣纸。
沈知棠攥着周宝林给她的金鳞片,在荒草丛中摸索前行。每走三步,
鳞片就会微微发烫——这是周宝林昏迷前告诉她的引路标记。
"向鳞片发烫的方向走..."她默念着,突然被一截枯骨绊倒。
手掌按到的泥土竟透着温热,底下传来模糊的诵经声。拨开杂草,露出个一尺见方的铁栅栏。
沈知棠刚把金鳞片贴上去,栅栏就无声滑开。腐臭的热气扑面而来,混着某种奇特的腥甜味。
"下来吧,裴家的丫头。"沙哑的女声从地底传来,"老身等你三年了。
"地窖比想象中宽敞。四壁点着人鱼膏做的长明灯,映照出正中那个巨大的青铜鼎。
鼎前跪着个白发女子,素麻衣襟上沾满暗红血迹。"您是...""老身姓孟,
和你祖母同辈。"女子转身时,
沈知棠才看清她脸上布满蛛网般的金线——那是长期接触剧毒留下的痕迹,"来取天癸水的?
"沈知棠的琉璃瓶碎片突然在袖中发烫。她这才注意到青铜鼎里煮着的根本不是药材,
而是数十种毒虫混着某种暗红液体。"别怕。"孟婆婆舀起一勺沸腾的液体,
"处女经血要混合七十二种毒物才有效用,这是裴霂改良的方子。"沈知棠后退半步,
后背撞上某个冰凉之物。回头看见是排木架,每层都摆着琉璃瓶,
瓶中浸泡着不同部位的胎儿尸体。
"当年你兄长发现皇帝用死胎炼长生药..."孟婆婆突然咳嗽起来,
吐出的血痰里竟有金粒闪烁,"这些是没炼成的残次品。
""您是说...陛下他...""不止陛下。"孟婆婆从鼎中取出一枚金针,
"皇后、贵妃、太后...这宫里吃人的主子还少吗?"沈知棠胃部翻涌。
她突然明白兄长为何要死——裴氏祖训"悬壶济世",
绝不会容许家族医术被用来炼制如此邪物。金针突然刺破她指尖。血珠滴入鼎中的刹那,
所有毒虫都停止了挣扎。液体渐渐澄澈,浮现出雪山灵芝的虚影。"成了。
"孟婆婆舀出清液装入琉璃瓶,"记住,子时前让那丫头服下。
她舌下的金鳞正在融化..."沈知棠刚接过瓶子,头顶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孟婆婆脸色骤变,迅速熄灭三盏长明灯:"金鳞卫的搜魂阵!快从药鼎底下走!
"青铜鼎移开后,露出个潮湿的地道。沈知棠爬进去前最后回头,
看见孟婆婆往自己心口扎了三根金针。鲜血喷溅在鼎身上,竟形成个火焰纹图案。
"告诉皇后..."老人倒下前嘶声道,
"孟家女儿...不负所托..."地道出口竟是御花园的假山。沈知棠刚钻出来,
就被个黑影拽进蔷薇丛。冰凉的刀刃抵住她咽喉时,琉璃瓶突然发出刺目红光。"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