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围墙惊魂开学典礼的铃声已经响过五分钟，我还在翻越最后一道围墙。
铁栏杆上的锈迹蹭在校服衬衫袖口，留下一道难看的红褐色痕迹。"喂！那个学生！站住！
"保安的吼声从身后传来，我头也不回地跳下围墙，正好落在操场边缘的灌木丛里。
膝盖在落地时磕了一下，疼痛让我龇牙咧嘴。远处主席台上，
一个穿着整齐校服的男生正在发言，声音通过劣质音响传来，带着令人牙酸的电流声。
"...作为学生代表，
我承诺将继续秉持明德中学'求真向善'的校训..."我猫着腰穿过灌木丛，
突然被一截突出的树根绊倒，整个人扑进了操场边缘的塑胶跑道上。
背包里的东西哗啦散了一地，最要命的是那罐没盖紧的喷漆，
在红色跑道上划出一道刺眼的荧光绿。主席台上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我抬头，
正对上一双镜片后微微眯起的眼睛。那个发言的男生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表情像是发现了实验室培养皿里变异的细菌。他很快调整好表情，继续他的演讲，
但我分明看到他握稿子的手指关节泛出了青白色。"终于抓到你了！
"保安老陈气喘吁吁地拽住我的后领，"又是你，迟骁！开学第一天就迟到！
"操场上的学生方阵里传来窃笑声。我慢吞吞地收拾散落的物品，
特意让那几本封面被涂鸦得面目全非的课本在众人面前多展示了一会儿。主席台上，
那个优等生正用恰到好处的抑扬顿挫讲述着新学期的展望，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
"高二3班迟骁，开学典礼迟到，扣班级纪律分2分。
"学生会的纪检委员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旁边，在小本子上龙飞凤舞地记录着。
我瞥了眼他胸前的名牌——程野。原来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学生会主席，
常年霸占年级第一的"明德之光"。近距离看，
他的睫毛在镜片后投下的阴影像是精心测量过的，连嘴角微笑的弧度都像是用圆规画出来的。
"看够了吗？"程野合上记录本，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我们俩能听见，
"校长特别交代要重点'关照'转学生。建议你记住，在这里，规矩就是规矩。
"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风，我闻到一股淡淡的柑橘味，像是刻意要掩盖什么别的气息。
老陈拽着我往教务处走，我回头看了眼程野挺拔的背影，
突然注意到他后颈处有一小块不自然的红痕，在熨烫平整的衬衫领子下若隐若现。"迟骁！
你的手机，交出来。"林老师的手指敲在我的课桌上，指甲上还沾着红色粉笔灰。
我慢吞吞地把手机从裤兜里掏出来，锁屏上是昨晚刚完成的涂鸦——一只被荆棘缠绕的乌鸦。
"校规第七条，禁止在教学区使用手机。"林老师的手悬在半空，
我注意到她中指有一圈淡淡的戒痕。我握紧手机："现在又没上课。
"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声突然停了。一股柑橘混着薄荷的气息从身后靠近，
程野的声音在我右耳后方响起："林老师，新生可能需要适应期。"他说得诚恳，
可我分明看到他嘴角微微上扬。昨天扣分时那股狠劲哪儿去了？现在倒装起好人来了。
"程野说得对，"林老师表情缓和了些，"但校规就是校规。这样吧，
放学后去打扫美术教室，算是初犯警告。"我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程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到安全距离，正用那种令人火大的包容表情看着我。
他今天把校服扣到最上面一颗纽扣，后颈那块红痕被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行啊，
反正我也没打算听课。"我把手机拍在桌上，故意从程野身边擦过，手肘撞到他的肋骨。
他闷哼一声，但表情纹丝不动。走廊尽头的男厕所永远有一股消毒水混着尿骚味的怪味。
我踹开最里面的隔间，从夹克里摸出备用的二手手机——那群白痴永远想不到我会准备两个。
隔间门突然被推开，我下意识把手机塞回口袋。"班主任找你。"程野站在门口，
逆光中他的金丝眼镜闪着冷光，"关于艺术节的事。""关我屁事。
""美术老师看到你课本上的涂鸦了。"程野的声音突然压低，
"她说比美术组那帮废物画得好十倍。"我抬头看他，
第一次注意到他虹膜的颜色——不是常见的深棕，而是一种接近琥珀的浅褐色，
在阳光下像融化的蜂蜜。正当我要回答，程野突然浑身绷紧。
走廊上传来篮球鞋摩擦地板的声音，还有男生们粗鲁的笑骂。他的瞳孔急剧收缩，
左手无意识地抓住右手手腕，指节发白。"周三下午四点，美术楼。"他快速说完，
转身时后颈露出一闪而过的红痕，比昨天看到的范围更大。篮球队的人晃进厕所时，
程野已经恢复成那个完美学生会长，连点头的弧度都无可挑剔。
为首的寸头男生故意用肩膀撞他，程野只是微微侧身，像避开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哟，
这不是新来的刺头吗？"寸头转向我，"听说你昨天在操场..."我直接走进隔间，
当着他的面甩上门。门外爆发出一阵大笑和脏话，随后是程野平静的调解声。
我蹲在马桶盖上，透过隔板上方的缝隙看到程野被推搡着离开厕所，他的背挺得笔直，
像一把宁折不弯的尺子。2 优等生的秘密放学后的美术楼安静得能听见铅笔屑落地的声音。
我踹开207教室的门，意外发现程野也在。他站在窗边调试画架，
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连睫毛都在发光。"林老师临时有事。"他没抬头，
"我负责监督你。""监督？"我嗤笑一声，抓起最近的素描本翻看。
全是些无聊的静物写生，
只有角落里一张未完成的人物速写吸引了我的注意——扭曲的身体像被困在看不见的笼子里。
美术老师推门进来时，程野迅速合上那本素描本。"迟骁，我看了你的涂鸦。"她四十出头，
头发扎成乱糟糟的丸子头，油画颜料像勋章一样沾在围裙上，"有兴趣参加艺术节吗？
""没兴趣。""你画得比我们美术组的强多了。"她递给我一张照片，
是我那本《局外人》封底上的涂鸦，被撕下来裱在了卡纸上，
"这种表现主义风格..."程野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出去接个电话。"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美术老师还在滔滔不绝地讲创作主题，我借口上厕所溜了出去。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里，
程野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是的，
父亲...我知道...上周的物理竞赛...不会再有下次..."他蹲在楼梯拐角，
左手死死掐着右臂，指甲陷进肉里。我正要退回走廊，
突然看见他从书包侧袋摸出一个小铁盒。男厕所最里面的隔间传来压抑的喘息声。
我本该直接离开，但某种直觉让我放轻脚步。从门缝下能看到程野锃亮的皮鞋，
还有滴落在地板上的暗红色液体。"程野？"我敲门。里面传来东西打翻的声音。
隔间门突然打开，程野的脸在荧光灯下白得吓人。他的衬衫袖口卷到肘部，
左小臂上交错着五六道新鲜的伤口，最深的一道还在渗血。"满意了？"他声音很轻，
右手还握着那把美工刀。刀片上沾着血，在灯光下像某种诡异的装饰花纹。我们僵持在那里，
直到走廊传来脚步声。程野迅速放下袖子，但有一滴血落在他皮鞋上，像一颗小小的红宝石。
"艺术节的事...""我不会说出去。"我打断他，
突然注意到洗手台镜子里自己的表情——那是一种奇怪的兴奋，像是终于找到了同类。
程野仔细擦干净美工刀，重新别回素描本夹层里。他整理袖口的动作像在完成某种神圣仪式，
最后检查领口时，我看见他脖子上有一道延伸进衣领的旧伤疤。回美术教室的路上，
他的手机又响了。这次他没接，但屏幕亮起的瞬间，
我看到壁纸是一张全家福——穿着军装的男人站在中间，程野和母亲分别两侧，
三个人的笑容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美术老师最终说服我参加艺术节。我走出校门时，
程野站在公交站牌下，袖口严实地遮住手腕。114路公交车进站时，
他突然说："那些伤...""关我屁事。"我把耳机塞进耳朵，但没按播放键。
"明天记得交手机。"他转身上车，背影挺拔得像棵白杨树。车窗反射中，
我看见他悄悄按住了左手臂，那里藏着只有我们知道的秘密。那绝不是蚊子包。
程野的钥匙在我口袋里发烫。整个上午的课我都心不在焉，
手指不停地摩挲那把铜钥匙锯齿状的边缘。讲台上物理老师正在讲解电磁感应，
粉笔在黑板上画出完美的螺线。程野坐在前三排，背挺得笔直，
后颈处露出一小块创可贴的边角。下课铃响起时，程野经过我的座位，
一张纸条飘落在我的课本上。放学美术楼见。带纱布和红药水。——C
纸条上的字迹工整得像是印刷体，连句号都画得一丝不苟。我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笔袋，
突然注意到苏芮正盯着我看。"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她挑起一边眉毛。"谁？
""程野。"她压低声音，"他从来不给人传纸条。
"我耸耸肩："大概是优等生的责任感发作，要拯救我这个差生。"苏芮还想说什么，
但数学老师已经夹着试卷走了进来。随堂测验的题目对我来说像天书，
我胡乱填了几个公式就交了上去。经过程野座位时，我看见他正在最后一道大题旁画辅助线，
铅笔尖在纸上留下清晰的凹痕。3 伤痕交易放学后的美术楼安静得像座坟墓。
我爬上顶楼的楼梯，钥匙插入锁孔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门后是一个约十平米的储藏室，
被改造成了简陋的画室。程野蜷缩在角落的旧沙发上，衬衫袖子卷到手肘，
正用镊子从手臂上夹出一小块玻璃碎片。地上散落着沾血的棉球，
还有半瓶已经见底的消毒酒精。"怎么弄的？"我关上门，反锁。"张昊。"程野头也不抬，
"午休时在走廊'不小心'撞了我。"我蹲下来查看他的伤口。
三道细长的划痕从手肘延伸到手腕，最深的地方还在渗血。
程野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扇形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纱布。"他伸出手。
我从背包里掏出药店买的急救用品。程野熟练地剪开纱布包装，
却在拧红药水瓶盖时失手打翻了瓶子。红色液体在木地板上蔓延，
像极了那天滴在他皮鞋上的血。"操。"程野突然把纱布砸向墙壁，"操！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指痉挛般抓住沙发边缘。我默默捡起纱布，拉过他的手臂开始包扎。
程野的皮肤冰凉，脉搏在我指尖下跳得飞快。"他们为什么盯上你？"我问。
程野沉默了一会儿："初一时张昊作弊，我举报了他。"他扯了扯嘴角，
"他爸是教育局领导，最后变成我诬陷好人。"我用纱布打了个结，
程野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因为我看起来够疯？
""因为你不怕。"他的指甲陷进我的皮肤，"全校只有你不怕他们。
"窗外的夕阳把程野的侧脸染成橘红色，我能闻到他身上消毒水混着柑橘香皂的气味。
某种危险的东西在我们之间的空气中噼啪作响。"交易？"我抽回手。
程野推了推眼镜："我帮你补习，你...""我保证没人再动你一根手指。
"我站起来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墙上贴满了素描纸。那些画上没有署名，
但每一张都充满了扭曲的人形和破碎的几何图形，
角落里反复出现一个被荆棘缠绕的王冠图案。程野顺着我的视线看去，
突然站起来开始撕那些画："不该让你看到这些。""等等。"我拦住他，"这是你画的？
"他僵在原地，喉结上下滚动："有时候...必须把那些东西弄出来。
"我拿起地上的一本素描簿，翻到最新一页。画上是两个面目模糊的人影站在天台上，
其中一个手里握着星星。"昨天。"程野轻声说，"我们。"我放下素描簿，
从背包深处摸出那罐偷带的啤酒。程野接过去喝了一大口，
喉结滚动时一道细小的酒液顺着脖子流进衣领。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
突然看起来疲惫不堪。"我父亲，"他盯着啤酒罐，"下周要去北京开会。""所以？
""所以张昊他们会更放肆。"程野的指尖在罐子上敲出细小的凹痕，"每次父亲离开，
他们就..."我夺过啤酒灌了一口："明天开始我送你回家。
"程野的眼睛瞪大了："不行！太危险了。""比打断校长儿子鼻梁还危险？"我咧嘴笑了。
程野突然伸手碰了碰我腹部的伤疤，隔着校服布料，他的手指像一块冰。
"为什么帮那个弱视生？""他让我想起一个人。"我移开视线，"我表弟。
"我们沉默地喝完那罐啤酒。程野开始收拾地上的医疗垃圾，动作精准得像在做化学实验。
我注意到沙发下面露出一个黑色笔记本的边角。"那是什么？"程野扑过去的速度快得惊人，
但还是晚了一步。笔记本翻开的那页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有些地方墨水被水渍晕开：6月17日，左臂三道。父亲说省竞赛第二名是耻辱。
张昊要了500，没有那么多，他踹了我的肋骨。妈妈，为什么带走自己却留下我...
程野夺回笔记本时，一叠照片从扉页掉了出来。最上面那张显示他被三个男生按在厕所墙上，
衬衫被扯开，脸上混合着泪水与屈辱。"满意了？"程野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现在你全知道了。"照片上的日期是去年九月。我一张张翻看，胃部逐渐拧紧。
最后一张里，程野跪在厕所地板上，正用袖子擦张昊的球鞋。"他们逼的？""我自己选的。
"程野把照片收好，"比起烟头，擦鞋算什么？"我胸口突然涌上一股灼热的感觉，
像是喝下去的啤酒变成了岩浆。程野的笔记本扉页上用红笔画着一把匕首，
下面写着一行小字："杀死程野的一百种方法"。"教我画画。"我突然说。
程野愣住了："什么？""你教我画画，"我指向墙上那些扭曲的王冠，"我教你打架。
"程野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然后突然笑出声来。那笑声开始很小，后来变得失控，
最后几乎像是呜咽。他笑得太厉害，不得不摘下眼镜擦眼泪。"成交。"他喘着气说，
伸出手。4 夜雨同行我们握手的时间比必要的长了三秒。程野的掌心有钢笔磨出的茧，
触感干燥而温暖。离开前程野从储物柜深处拿出一个铁盒，里面装着各种药片。"镇定剂，
"他注意到我的眼神，"医生开的。""多少剂量？""一天两片。"他合上盖子，
"我吃四片。"夜色已经笼罩校园。我们走小路避开保安，程野的步伐比平时轻快些。
路过篮球场时，阴影里突然传来口哨声。"优等生！"张昊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刺耳，
"找到新靠山了？"程野的身体立刻绷紧。我挡在他前面，故意把指关节按得咔咔响。
"转学生，"张昊走近几步，我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劝你别多管闲事。
"我笑了："我就爱管闲事。"张昊的目光在我和程野之间来回扫视，
最后停在程野身上："你爸知道你在外面这样吗？"程野的呼吸变得急促。我上前一步，
几乎贴着张昊的胸口："再靠近他一步，我就把你作弊的证据发到教育局邮箱。
"我压低声音，"你爸能压住学校，能压住全市吗？"张昊的脸色变了："你他妈胡说什么？
""程野有备份。"我撒谎道，"初一的监考录像。"这个瞎编的威胁居然奏效了。
张昊后退几步，指着程野："这事没完。"他们走后程野的双腿开始发抖，
不得不扶着我的肩膀。"根本没有录像。"他小声说。"我知道。"程野的手很凉，
但握紧的力度让我确信他还活着。我们沉默地走到校门口，
他突然问："你刚才说要教我打架？""现在就开始？"程野点点头，
眼睛在路灯下亮得出奇："我父亲后天走。"我带他去了城郊的空手道馆。
老板老陈是我爸的战友，从我十岁起就教我格斗。"这是？"他打量着程野。"同学。
"我说，"速成班。"程野换上空手道服的样子像是误入狼群的兔子。我帮他系腰带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