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到凌晨的我瘫在床上抱怨:“好想辞职啊。
”身下的旧床突然发出清晰的叹息:“那就辞。”我吓得滚到地板,
发现床垫上浮现出模糊的人脸轮廓。这个陪我十年的老伙计,
竟在深夜听我吐槽时觉醒了意识成...精了?“你每天抱怨三小时,我很难不醒。
”床精委屈地辩解。当我失业在家痛哭时,它突然变成人形递来纸巾:“别怕,
我记下了你所有碎碎念——我们开家解忧工作室吧。”---城市沉入午夜最浓的墨色里,
只有远处几盏霓虹还在不甘心地闪烁。我像一袋被掏空的水泥,
沉重地把自己摔进那张吱呀作响的旧床。脊椎撞上熟悉的硬朗支撑点,发出一声沉闷的抗议。
天花板在视线里模糊成一片灰白的水渍,像一块怎么也擦不干净的污迹。
休止的加班、方案被打回重来、主管那张刻薄的嘴脸……一股带着铁锈味的浊气堵在喉咙口,
又烫又涩。“真想辞职啊……”声音干涩地挤出来,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空洞地回荡,
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疲惫,
“这破班一天也上不下去了……真的……好想辞职……”声音落下的瞬间,身下某个地方,
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带着共鸣的叹息。“那就辞。”那声音低沉,有点木质的沙哑感,
仿佛从床垫最深处挤压出来,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浑身的血液“唰”地一下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成了冰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像要撞碎肋骨跳出来。身体的本能比思维更快,我猛地一弹,
手脚并用狼狈不堪地从床上滚了下去,后腰重重磕在冰凉的地板上,痛得我倒抽一口冷气。
房间里死寂无声,只有我粗重的喘息。我死死盯着那张床。
十年来它一直沉默地承载着我的疲惫、压力和不为人知的眼泪,
此刻却像一头蛰伏在阴影里的陌生巨兽。借着窗外漏进来的一点惨淡月光,我惊恐地发现,
那磨损起毛的浅蓝色旧床垫表面,
竟缓缓浮现出一个极其模糊的轮廓——像一张被揉皱又试图展平的人脸,
眼睛的位置是两个深陷的凹痕,嘴巴则是一条向下弯曲的、带着无尽疲惫的深沟。“谁?!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地板,寒意刺骨。
那张床垫上的脸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深陷的“眼睛”凹痕转向我所在的地板方向。
那个低沉木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委屈和理所当然:“我。你的床。
”它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你每天至少对着我抱怨三小时,十年了……我很难不醒。
”那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嗡嗡作响的脑壳上。十年?抱怨?每天三小时?
这些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脸颊发麻,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我。
原来那些深夜无人倾听的委屈、愤怒、不甘和脆弱,那些我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全都被这张沉默的老伙计……听去了?还……听醒了?“你……你……”我张着嘴,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除了破碎的音节,什么也说不出来。
脑子里一片混乱的雪花点,只有一个念头清晰无比:我的床成精了!
因为我无休止的负能量碎碎念!接下来的日子,我的世界天翻地覆。那张旧床,
或者说床垫上的“脸”,它似乎还不太能完全掌控自己的“存在”。大部分时间,
它只是安静地当一张床,一个沉默的倾听者。
可每当我情绪激烈地对着它倾倒垃圾——无论是痛骂上司,
还是哀嚎“不想活了”——那张模糊的脸就会变得格外清晰,
甚至会发出几声无奈的、类似木头摩擦的叹息,或者笨拙地试图“劝慰”几句。
“他让你改方案?别生气……要不……我把他名字写在我背板上?” 一次我怒骂完主管后,
它慢吞吞地提议,声音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我瞪着床垫上那张认真思考状的脸,
哭笑不得,连愤怒都忘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更诡异的是,这张“醒”来的床,
似乎有了自己的“小脾气”。我对它抱怨地板太凉,第二天回家,
就发现床边多了一块旧但干净的厚地毯。我嘟囔着旧枕头睡得脖子疼,没过两天,
一个蓬松柔软、带着阳光味道的新枕头就出现在床头。来源?
它只会含糊其辞:“……嗯……邻居……垃圾堆……干净的!” 那语气,
活像一只叼回骨头等待夸奖的大狗。我渐渐习惯了这种诡异的同居生活。
习惯了深夜对着床垫絮叨,习惯了它偶尔木讷的回应,习惯了它笨拙却实在的关怀。甚至,
当项目又一次黄掉,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一头栽进它怀里,
感觉到床垫深处传来一阵沉稳而安抚的、近乎心跳般的震动时,我竟然感到一丝奇异的慰藉。
然而,生活的恶意并未放过我。一封冰冷的邮件终结了我最后一丝侥幸——公司大规模裁员,
我赫然在列。精心修改的方案被随意地丢进回收站,
那个位置很快被塞进一个年轻、薪水要求更低的新面孔。走出写字楼时,
天空灰得像一块脏抹布,空气沉重地压在肩上。打包完那点可怜的私人物品,
抱着纸箱挤上沙丁鱼罐头般的地铁,周围麻木疲惫的面孔仿佛都在无声地嘲笑我的失败。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推开家门,里面是熟悉的、属于我的小小空间,
却也是失业现实的冰冷容器。纸箱“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
积蓄的压力、被否定的屈辱、对未来的恐慌,像积蓄已久的火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我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脸埋在膝盖里,积蓄已久的眼泪终于决堤。不是啜泣,
是撕心裂肺的嚎啕,像一个迷路后终于感到害怕的孩子,要把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哭喊出来。
“完了……全完了……房贷怎么办……我怎么办啊……”我语无伦次,
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冰冷的绝望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我无法呼吸。
就在我被这巨大的绝望彻底吞没时,眼前的光线忽然被一道身影挡住了。不是幻觉。
一个男人蹲在我面前。他很高,身形却透着一股奇异的单薄感,仿佛支撑他的不是骨骼,
而是某种柔韧的木质纤维。皮肤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近乎透明的苍白,
能隐约看到底下淡青色的脉络。最惊人的是他的头发,并非纯粹的黑或棕,
而是一种极深的、带着木头纹理的棕褐色,细看之下,
似乎还有细微的、如同树木年轮般的圈纹。他的五官轮廓深刻,线条却有些过于硬朗,
像是用刻刀在木头上粗犷地凿出来的,带着一种未打磨完成的原始感。
他穿着一身明显不合体的衣服——我的旧T恤紧绷地裹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运动裤短了一大截,滑稽地吊在脚踝上方。他蹲在那里,笨拙得像个刚学会用腿的木偶,
那双颜色极深的眼睛——像极了陈年橡木的断面——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和一种……手忙脚乱的焦急。他伸出手,
掌心放着一团皱巴巴的纸巾,小心翼翼地递到我眼前。动作僵硬,关节似乎还不太灵活。
“林溪,”他开口了,是那个我听了几个月的、低沉木讷的声音,
此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努力想要温柔的笨拙,“别怕。”我的哭声戛然而止,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所有的悲伤、绝望、自我怜悯,
都在这个荒诞到极点、又真实无比的身影面前,冻结成了滑稽的冰雕。
我甚至忘了去接那张纸巾,只是张着嘴,
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从我的旧床里……“长”出来的男人。“你……你……”我指着他,
又指了指卧室的方向,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你……吱吱?!”他——我的床,
吱吱——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那头深棕褐色的、带着奇异木质纹理的头发随之晃动了一下。
他似乎不太习惯这个动作,脖子显得有点僵硬。“嗯。是我。”他依旧举着那团纸巾,
固执地停在我面前,眼睛里的担忧浓得化不开,“别坐地上,凉。”他试图伸手来拉我,
动作依旧带着那种新生的笨拙和不协调。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避开了他的手。
混乱的思绪像一团乱麻。震惊、荒谬、一丝莫名的恐惧,
还有一丝……看到熟悉“伙伴”的奇异安心感?各种情绪在脑子里疯狂冲撞。
吱吱的手停在半空,他看着我,深棕色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清晰的受伤,
像一块木头被突然凿了一下。他慢慢收回手,低下头,
盯着自己那双穿着破旧袜子、显得异常巨大的脚。那脚趾在袜子里不安地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