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驶向尖顶的阴影发动机的轰鸣撕扯着郊外黄昏的寂静,像一头不安的困兽。
我载着妈妈,沿着这条仿佛被世界遗忘的公路疾驰。风灌进头盔,
带着野草和尘土干涩的气息,却吹不散心头那股沉甸甸的、黏腻的不安。目的地,
是那座据说能“收治”姥姥的“慈济医院”——一个名字听起来慈悲,
却只存在于模糊地址和母亲闪烁其词描述中的地方。然后,它出现了。突兀地,蛮横地,
撞破了地平线上最后一抹残阳的余烬。一座建筑。不,那不该叫建筑。
它更像一个……畸形的符号。尖锐的哥特式屋顶,黑黢黢地刺向铅灰色的天空,
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庄严。下方是笨拙地拼凑在一起的三间屋体,线条僵硬,毫无生气。
夕阳的余晖给它镀上了一层不祥的金红,尖顶的阴影被无限拉长,
像一柄巨大的、指向地狱的黑色十字架,沉沉地压在这片荒芜之上。没有招牌,没有标识,
只有沉默和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肃穆。它不像医院,更像一座孤悬荒野的、被遗弃的教堂,
或者,一座精心伪装的巨大墓碑。“到了。” 妈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闷在头盔里,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的手紧紧攥着我的腰侧,指甲隔着衣服几乎要嵌进肉里。
那不是依靠,是恐惧。我把那辆老旧却可靠的摩托停在紧闭的、仿佛从未开启过的正门前。
引擎熄火,世界瞬间陷入一种死寂的真空。太静了,连虫鸣都没有。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混杂着尘土、枯萎植物的气息,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腥气?我甩甩头,试图驱散那幻觉。
推开那扇看起来单薄得可怜的木门,吱呀一声,像是垂死者的呻吟。
里面是一个十来平米、彻底空荡的房间。四壁惨白,
光秃秃的水泥地反射着从门口透进来的、最后一点昏沉的光。只有右手边的墙上,
挂着一排木质挂钩,像是被遗忘的肋骨,突兀地钉在墙上。它们冰冷、光滑,
带着岁月磨出的幽暗光泽。我们沉默地脱下外套和沉重的头盔,挂在那些挂钩上。动作机械,
仿佛在进行某种默哀的仪式。衣物挂上去的瞬间,房间里似乎更冷了。房间的尽头,
是另一道门。一道沉重的双开门。漆成刺眼的白,木料厚实。
门中央镶嵌着竖向花纹的磨砂玻璃,像蒙着一层浑浊的泪眼。玻璃后面,
是模糊晃动的色块——一团混沌的粉,夹杂着病态的、油腻的黄,
还有几抹令人不安的、沉滞的绿。那是姥姥病房的“背景”?一种视觉上的腐坏感扑面而来。
门缝两旁,分列着两个半米长的金属推把。曾经闪亮的镀层早已剥落殆尽,
裸露的底漆上覆盖着斑驳的铜绿,像溃烂的伤口,沉默地诉说着时间与某种难以言说的侵蚀。
我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冰凉的、带着锈迹和绿垢的金属推把。
那股甜腥味似乎更浓了,混杂着消毒水刺鼻的化学气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鸡尾酒。
隔着磨砂玻璃,那团粉黄绿混沌的背景色块,像一只巨大的、没有瞳孔的怪眼,
漠然地回望着我。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我知道,门后就是姥姥。但直觉像冰冷的毒蛇,
顺着脊椎蜿蜒而上,发出嘶嘶的警告:里面等待你的,绝不仅仅是一个病重的老人。
我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的气味呛得喉咙发紧。妈妈紧贴在我身后,她的呼吸急促而浅薄。
寂静中,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
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铜绿的瞬间——“滋啦……”一声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油炸声,
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厚重的木门和磨砂玻璃,清晰地钻入我的耳膜。那声音,来自门后。
来自那混沌的、粉黄绿的背景深处。来自……那盆放在病床旁边的、正在加热的油锅。
一股寒意,比门把的金属更冷,猛地刺入骨髓。这门,推还是不推?答案早已注定,
但门后的景象,将彻底撕碎我对“现实”的所有认知。我的手,终于落了下去,
握住了那沾满铜绿与锈迹的冰冷推把。
第二章:死寂中的油锅与那碗“面”门在我手下沉重地滑开,那股混杂着消毒水、土腥味,
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油脂气息,猛地灌进鼻腔,浓烈得几乎让我窒息。病房的景象,
比隔着磨砂玻璃看到的模糊色块更令人心头发紧。斜对门的整面墙,
密密麻麻地覆盖着塑料仿真绿植。那种廉价、僵硬的翠绿,
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不自然的油光,像一片人造的、毫无生机的热带雨林,
散发着廉价的塑料味,更添阴森。门左边靠墙,突兀地摆放着一排深褐色的木质长椅,
油漆斑驳,样式老旧得如同二十年前火车站候车厅的遗物,冰冷坚硬。
而房间的正中央——停着一张金属床。医院里常见的、冰冷的不锈钢材质,轮廓清晰得刺眼。
上面铺着一块猩红色的绒布,红得粘稠,像凝固的血。布下,是一个臃肿得不成比例的轮廓,
几乎填满了整张床。那是姥姥。一块更大的、看不出本色的布盖住了她的上半身,
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头部隆起。床的上半部分被机械地摇起一个很小的角度,十来度,
让她像一具被勉强竖起的、等待告别的遗体。死寂。只有我狂乱的心跳声在耳膜里擂鼓。
妈妈拉着我,几乎是拖着我,走向那排冰冷的候车椅。我们坐下,硬木硌得骨头生疼。
她的手指冰凉,死死攥着我的手腕,指甲掐进我的皮肉里,
细微的疼痛感是这诡异空间里唯一真实的触觉。她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
沉默像一块沉重的裹尸布,把我们紧紧缠住。我的目光无法从房间中央移开,
却又不敢真正聚焦在那块红布下的轮廓上。它太安静了,安静得可怕。
只有偶尔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那团臃肿之下,还有一丝生命在苟延残喘。然后,
我的视线落在了床边那张同样覆盖着绿色垂地桌布的长桌上。鲜艳得刺目的景象,
与周围的死寂格格不入:一盆切好的西红柿,鲜红欲滴,饱满的汁液似乎随时要溢出来。
一口小铝锅,架在一个小小的、无声的电磁炉上。锅里,澄澈的油正在加热,极其缓慢,
表面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只有边缘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油花在无声滚动。
一盆翠绿的韭菜,洗得干干净净,水珠挂在叶尖,整齐得如同列队的士兵。
这突兀的“生活气息”,这鲜艳的、充满生机的颜色,在这停尸床般的房间里,
非但没有带来一丝暖意,反而像祭坛上的三牲贡品,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仪式感。
尤其是那口油锅,平静得过分,只有偶尔,
极其偶尔—— “滋啦……” 一声细微到几乎被心跳淹没的油爆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又迅速消失。每一次响起,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我的神经末梢。它在等什么?
它在预示什么?
仿佛凝固在这惨白的灯光、僵硬的塑料丛林、冰冷的候车椅、刺目的贡品和死寂的红布之间。
每一秒都被拉长、扭曲,塞满了无声的尖叫。妈妈攥着我的手越来越紧,
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的颤抖透过相贴的皮肤清晰地传递过来。 就在这时—— “咔哒。
” 双开门发出一声轻微的解锁声。我和妈妈同时惊得一颤,猛地抬头。
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姥爷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挤了进来。
他手里端着一个阔口白瓷碗,碗很大,很沉的样子。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专注和……轻手轻脚?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沉睡的猛兽。
他根本没看我和妈妈,仿佛我们是两件无关紧要的家具。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碗,以及床上那团红布覆盖的轮廓上。姥爷径直走到床边。
惨白的灯光落在他花白的头发和沟壑纵横的脸上,映出一种麻木的、近乎虔诚的神情。
他微微俯身,一只手稳稳端着碗,另一只手拿起碗边搁着的一个白色瓷勺。
我终于看清了碗里的东西。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 清汤寡水,几乎透明。
里面盛着一段一段的面条。 每一段都只有不到一指长。 每一段都剪裁得整整齐齐,
边缘平滑,如同用尺子量过再用最锋利的刀切下。面条雪白,安静地沉在碗底,
像无数被截断的、僵死的白色小虫。 而在这层整齐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短面条上,
铺着一排韭菜。 同样是精心挑选的、最粗壮的部分。每一根都笔直,长度几乎一致。
它们被一根紧挨着一根,整整齐齐地码在面条上,
像一层覆盖在某种秘密之上的、翠绿的封条。一碗毫无热气、冰冷、整齐到病态的面。
姥爷用勺子轻轻搅动了一下,舀起几段面条和几根韭菜,又带起一点清汤。
他的动作极其平稳、精确,勺子悬停在红布上方,靠近姥姥头部隆起的位置。他微微噘起嘴,
对着勺子里的东西,极其轻柔地吹了一口气。没有热气升腾。
他小心翼翼地将勺子探向红布之下,那片应该是姥姥嘴巴所在的地方。 妈妈的手骤然收紧,
骨头被捏得生疼。她的呼吸彻底停滞了,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口油锅——它不知何时,表面开始剧烈地、无声地翻腾起密集的油花。
滋啦……滋啦……滋啦…… 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像无数细小的鬼魂在油锅里尖啸。
姥爷的勺子,稳稳地、不容置疑地,喂了进去。
就在那冰冷的、整齐的面条触碰到红布下未知的瞬间—— 姥爷的身体猛地向后一弹!
不是后退,是弹!像一个被强力弹簧拉开的玩偶,
以一种与他的年龄和方才的沉稳完全不符的、近乎痉挛般的敏捷,瞬间向后跳开了一大步,
远远地躲到了床尾! 时间,在这一刻被冻结。油锅的滋啦声也诡异地消失了。 死寂。
绝对的死寂。 然后—— “呃……嗬……!!!
” 一声非人的、仿佛从腐烂的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混合着粘液阻塞的恐怖嘶吼,
猛地撕裂了死寂! 那团盖着红布的臃肿轮廓,活了!
第三章:吐面·畸变·四首狮那声非人的嘶吼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狠狠锯开了凝固的空气!
盖在姥姥身上的那块红布,如同被无形的爆炸掀飞,呼啦一声甩了出去。
露出下面的景象——我的血液瞬间冻结!姥姥肿胀得发青发亮的脸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
皮肤紧绷得像要裂开,布满蛛网般密集的、深紫色和墨绿色的诡异纹路,
那纹路像某种未完成的、狰狞的图腾。她的眼睛浑浊不堪,眼白布满血丝,
瞳孔却缩成了针尖大小,死死地钉在——我的身上!那不是人类的眼神。是饥饿?是痛苦?
是某种更原始的、纯粹的恶意?她臃肿的身体爆发出与那病态肿胀完全不符的、恐怖的力量!
像一具被强力弹簧驱动的腐烂肉块,猛地从金属床上弹射而起!
那张沉重的金属床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被她的蹬踏推得向后滑动。
她肿胀的双脚重重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声。目标明确。
她喉咙里持续发出“嗬嗬”的、粘稠液体翻滚的声音,带着一股腥甜腐烂的恶风,直扑向我!
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臃肿的残影!“啊——!
” 妈妈撕心裂肺的尖叫终于冲破喉咙。我根本来不及反应,
巨大的、带着浓重病体恶臭和冰冷死亡气息的阴影已经笼罩下来。
那双肿胀、布满诡异纹路的手爪,带着非人的力量,猛地抓住了我的肩膀!
冰冷的触感穿透衣物,直刺骨髓!力量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她张开了嘴。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胃酸、腐烂食物和某种刺鼻化学药剂的味道扑面而来,
熏得我眼前发黑。她的口腔里一片粘腻的黑暗。然后——“噗——!!!
”一大团粘稠、滚烫的东西,混合着那口刚被喂下去的、整齐得诡异的短面条,
猛地从她喉咙深处喷射出来,狠狠砸在我脚边的地面上!那不是简单的呕吐物!面条蠕动着!
浸泡在一种粘稠的、半透明的、混杂着诡异荧光绿和污浊黄色的粘液里!
那粘液像活物一样在地面微微蠕动,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迅速侵蚀着水泥地面,
腾起一股刺鼻的白烟!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甜怪味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比之前强烈百倍!吐完这一口,姥姥抓住我肩膀的力量骤然消失。她肿胀的身体猛地一僵,
浑浊的、非人的眼瞳里,那针尖般的瞳孔似乎微微扩散了一下,
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是解脱?是深不见底的痛苦?
还是……对我的最后一丝属于“姥姥”的、扭曲的警告?那眼神稍纵即逝。紧接着,
她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和内脏的皮囊,庞大臃肿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坍塌下去!
皮肤瞬间失去所有光泽,变得灰败、松弛,紧紧贴在迅速萎缩的骨骼上。生命的气息,
在刹那间彻底断绝。她死了。但恐怖,才刚刚开始。
就在那具迅速干瘪下去的皮囊即将彻底委顿在地的瞬间——“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无数坚韧布料同时被暴力撕裂的声音,猛地从干尸内部爆发出来!
姥姥干瘪的皮肤像劣质的纸袋一样,从内部被无数尖锐的东西刺破、撑开!惨白的灯光下,
灰败的皮肤碎片混合着暗红色的、粘稠的组织液四处飞溅!
骨骼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咯”脆响,像是被无形的巨力疯狂扭断、重组!
脊椎在剧烈的扭曲中拉长、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黑色的、浓密的毛发如同疯狂的藤蔓,从撕裂的皮肉中狂野地钻出、疯长!
带着湿漉漉的粘液和淋漓的鲜血,瞬间覆盖了正在急速膨胀的躯体!
肌肉在毛发下虬结、贲张,像充气般膨胀,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快放的恐怖电影,却又带着令人作呕的清晰细节!
视觉、听觉、嗅觉——所有的感官都被这极致的、亵渎生命的畸变过程塞满、蹂躏!
短短几秒钟!原地站立的不再是姥姥干瘪的人尸。是一头雄壮、充满原始暴虐气息的狮子!
不!是一头身体,却顶着四颗截然不同的狮子头颅的恐怖存在!
四颗硕大的狮头挤在同一具强健的、覆盖着浓密黑鬃的狮身之上,每一颗都狰狞咆哮,
散发着冰冷嗜血的气息!左前首: 毛发如熔化的黄金,耀眼夺目,
鬃毛蓬松燃烧着火焰般的赤红,琥珀色的眼瞳燃烧着暴怒。右前首: 毛发漆黑如最深的夜,
没有一丝杂毛,光滑如缎,暗紫色的眼瞳幽深如渊,冰冷死寂。
左后首: 毛发是刺眼的不祥惨白,带着不规则的、如同霉斑的深褐色斑点,
浑浊的灰白色眼瞳布满血丝,疯狂混乱。右后首: 毛发赤红如凝固的鲜血,
鬃毛短而硬如钢针,眼瞳是熔岩般的炽热橙红,充满了纯粹的毁灭欲。四颗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