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迟来的毕业鬼谷洞口的云雾,带着七载春秋的湿气,沉沉地压在徐福肩头。
他望着层峦叠嶂,那曾是苏秦张仪师兄们搅动风云的舞台,如今却只剩一片归于一统的死寂。
“老师,”徐福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显得有些飘忽,“学生…真的要走了吗?
”他并非不舍,而是迷茫。天下已定,秦法如铁,他这学艺不精的“留级生”,出路何在?
鬼谷子捋着那把仿佛凝结了千年智慧的花白长须,眼中精光一闪,
带着洞悉世事的狡黠:“怎么?留级留上瘾了?《军事理论》考了三次,
《军事谋略》考了四次,《医术》堪堪及格,要不是《忽悠》这门课你拿了甲等,
为师这张老脸,怕是要被你臊得埋进土里了!”他顿了顿,语气忽而深邃,“痴儿,
莫愁前路。乱世造英雄,盛世…兴忽悠!越是海晏河清,人心这口枯井,
越是渴望着被甘霖浇灌——哪怕那是虚幻的蜃景。记住为师赠你的四字真言: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 徐福咀嚼着这四个字,迷茫的眼底渐渐沉淀出一种近乎冷酷的明悟。
他深深一拜,背上那卷承载着鬼谷子名望的帛书推荐信,转身没入下山的小径。
行囊简单,心思却重如千钧。太平盛世?不,这刚刚缝合的庞大帝国,每一道裂痕下,
都涌动着不安的暗流。而他,一个精于“忽悠”的鬼谷弃徒,
或许能在这片看似凝固的熔岩上,踏出一条生路。2 皇帝的忧虑咸阳宫的巍峨,
不是六国宫殿那种流于表面的奢华,而是一种冰冷、坚硬、不容置疑的权威具现。
徐福站在宫墙巨大的阴影下,渺小如蝼蚁。怀中的帛书是通行证,
太医署的考核轻松过关——鬼谷子的名头,在秦帝国某些特定圈子里,
依旧是一块分量十足的金字招牌。引路的小太监脚步无声,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肃杀。
两侧侍卫如青铜浇筑的兵马俑,连呼吸都仿佛被刻意抹去。这森严,
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威慑。“听说陛下近来龙体欠安,胃口不佳?” 徐福状似随意地搭话,
声音在空旷的廊道里激起微弱的回响。小太监猛地一哆嗦,左右张望,才凑近半步,
声音压得比蚊子还细:“徐太医慎言!陛下…自一统天下后,反倒愈发寝食难安了。
太医署…唉,已经换过三茬了。”那眼神里,
充满了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和对徐福这位“新面孔”的同情。忧虑?徐福心中一动,
鬼谷子的“投其所好”四字真言在脑海中铮然作响。人主之忧,无外乎生死、权位、传承。
这至高无上的始皇帝,在征服了一切可见的土地后,最大的恐惧,
恐怕正是那无法征服的…时间!
3 炼丹骗局太医署偏殿被一股浓重的硫磺、丹砂和草药混合的古怪气味笼罩。
巨大的青铜丹炉踞于中央,炉火昼夜不息,映照着徐福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正小心地将一盒价值连城、研磨得细如尘烟的南海珍珠粉投入炉中,动作虔诚,
内心却波澜不惊。这些汇聚天下奇珍的“药引”,最终只会化作炉底一撮无用的灰烬,
而所谓的“长生不老丹”,
不过是面粉、蜂蜜、无害草药以及微量能产生奇异光泽迷惑人眼的矿石粉末的混合物。
“徐卿,丹药…可有精进?” 嬴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突然在丹房门口响起。
徐福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瞬间堆满恰到好处的恭敬与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
转身深躬:“臣参见陛下。丹火正旺,药**融,
已现祥瑞之气…只是…”他恰到好处地停顿,眉头微蹙,露出为难之色。“只是什么?
” 嬴政的眉头也随之拧紧,龙袍下的身躯似乎绷紧了弦。长生,
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徐福深吸一口气,将鬼谷子传授的“话术”发挥到极致,
声音低沉而充满玄机:“陛下明鉴。长生之道,乃逆天改命之举,所需灵材,
非人间凡品;所耗光阴,非朝夕之功。譬如那‘九转还魂草’,只生于昆仑绝顶,
吸日月精华千年方得一株;‘万年寒玉髓’,更需深入北海玄冰之下百丈,
稍纵即逝…此等天材地宝,寻获已属不易,炼化更需天时地利人和,急…不得啊。
”他将“急不得”三字咬得极重。嬴政的目光在烟雾缭绕的丹炉上停留片刻,
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帝王不容置疑的决断:“天材地宝?朕富有四海!
九州之内,凡卿所需,尽可取用!纵是那天涯海角之物,朕亦派人踏破铁鞋为你寻来!
你只管潜心炼丹,勿虑其他!”“臣…叩谢陛下天恩!” 徐福深深拜下,额头触地,
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资源,时间,这正是他需要的缓冲。
每一次“材料难得”的奏报,都意味着他私库的充盈和计划推进的时间。嬴政走近丹炉,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威严的面容。他突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徐卿,若真有那么一日,
仙丹炼成,助朕得享长生…你想要何封赏?裂土封侯?位极人臣?还是…那长生之道?
”来了!徐福心脏猛地一缩,背上瞬间沁出一层冷汗。这是试探!回答贪婪,
显得别有用心;回答清高,又过于虚伪。他维持着跪拜的姿势,
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纯粹的诚恳:“陛下洪福齐天,得窥长生乃天命所归,臣微末之功,
岂敢居功索赏?能侍奉陛下左右,研习此通天之术,已是臣十世修来的福分。若真有幸成丹,
臣唯愿以此身所学,遍施于民,使我大秦子民,亦能祛病延年,共享陛下泽被万世之洪恩!
”他将“共享洪恩”四个字说得情真意切,仿佛这就是他毕生的宏愿。嬴政沉默良久,
才缓缓道:“好一个…心系黎庶的忠臣。”那目光锐利如鹰隼,在徐福身上逡巡片刻,
才转身离去。丹房内只剩下炉火的噼啪声。徐福缓缓起身,擦去额角的冷汗,
望着皇帝消失的方向,眼神变得无比凝重。骗局终究是骗局,嬴政的耐心和信任绝非无限。
他必须找到一条真正的退路,一个能让他和这庞大骗局切割,甚至…反客为主的契机。
4 海上仙山一年时光在丹炉的烟火气中流逝。
徐福的“炼丹”事业“卓有成效”——至少皇帝龙体似乎“康健”了些,
精神也“矍铄”了几分更多是心理暗示和徐福调制的养生汤剂之功。
他积累的财富和资源已相当可观,但无形的压力也与日俱增。一日,
徐福在整理一批新到的“灵药”其中不乏各地官员搜刮的珍贵典籍时,
一封来自齐地郡守的密报引起了他的注意。里面提到沿海渔民古老相传,
东海深处有缥缈仙山,时隐时现。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时机成熟了!“陛下!” 徐福跪在章台宫冰冷的地砖上,
声音因激动至少表面如此而微微颤抖,
“臣近日遍览上古奇书《山海经》、《列子》残卷,结合师门秘传,豁然开朗!长生之机,
或在东海之外!”嬴政批阅奏章的手一顿,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他:“讲!”“东海浩瀚,
烟波之外,有三座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
” 徐福的声音充满了发现新大陆般的狂热,“其山高耸入云,金玉为宫阙,琼浆玉液遍地!
更有仙人群居其上,掌不死之药,寿与天齐!陛下苦苦炼丹,乃是凡火炼凡材,难窥天道!
若能亲临仙山,面见仙人,求得仙药真传,方是通天大道!”他抬起头,
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虔诚”光芒,“臣不才,愿为陛下先驱,涉万顷波涛,访仙山,
求仙药!”“仙山…仙人…” 嬴政低声重复,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长生不老,
从虚无缥缈的炼丹,变成了似乎触手可及的真实目标!“需要何物?
” 帝王的声音斩钉截铁。徐福心中巨石落地,强抑狂喜,
条理清晰地列出早已打好的腹稿:“其一,需纯阳纯阴之体,童男童女各一千五百人,
以为沟通仙凡之桥梁,示陛下至诚之心;其二,百工巧匠,善筑造、通技艺,
以备登仙山后建造祭坛殿宇,供奉仙灵;其三,五谷良种、桑麻织物、医药典籍、器物工具,
此乃供奉仙人之礼,亦为远航之资;其四,楼船巨舰,弓弩锐士,以御风浪,
抗海中巨怪…”“准!” 嬴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朕予你三年!倾举国之力,务求仙药!
” 他大手一挥,帝国的机器将全力为徐福的“寻仙”服务。就在徐福筹备如火如荼之际,
一双阴冷的眼睛始终在暗处注视着他。5 赵高的谗言中车府令赵高,
这位皇帝身边最亲近也最危险的近侍,
对徐福这个凭借“方术”骤然得宠的外人充满了本能的排斥和深深的嫉妒。赵高敏锐地发现,
徐福索要的物资清单里,除了金银珠玉、粮食布匹,竟夹杂着大量书籍简牍!
《尚书》、《诗经》、《周易》等儒家经典赫然在列,更有《考工记》般的百工技艺图谱,
甚至…一些标注着“鬼谷秘录”、“兵形势”、“奇门遁甲”等字样的卷册!
这绝非单纯的求仙所需!“陛下!” 一日,赵高侍立在侧,见嬴政心情尚可,
便状似无意地低语:“徐福博士为陛下求仙,殚精竭虑,实乃忠臣。然…奴才观其所携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