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姐的牺牲李春梅跪在棉花地里，汗水顺着晒得黝黑的脸颊滑落。
正午的太阳毒辣辣地烤着后背，她却不敢停下手中的活计。再有半个月，
儿子小强的学费就指望这二亩棉花了。"大姐！"远处传来喊声。李春梅直起酸痛的腰，
看到六妹夏莲站在田埂上，一身时髦的牛仔短裙在黄土地上格外扎眼。"你咋回来了？
"李春梅用袖子抹了把汗，走出棉花地。三十八岁的她看上去像五十岁的人，
粗糙的双手布满了老茧和裂口。夏莲递给她一瓶冰镇矿泉水："回来看看爸妈。大姐，
你这太辛苦了，我给你钱，别种地了。"李春梅摇摇头，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
冰水刺激得她太阳穴生疼。"我有手有脚，要你钱干啥？"姐妹俩往家走，
夏莲高跟鞋陷进泥土里，走一步拔一下。李春梅看着好笑："还跟城里人似的，回村穿这个。
""习惯了嘛。"夏莲撒娇地挽住大姐的胳膊，"对了，小强快高考了吧？"提到儿子，
李春梅脸上浮现出罕见的笑容："嗯，老师说能考个好大学。""太好了！
到时候学费我包了！"夏莲兴奋地说，随即又压低声音，"大姐...你还想建军吗？
"李春梅的脚步顿了一下。建军是她丈夫，死了十年了。那场矿难带走了村里二十多个男人，
也让她二十八岁就成了寡妇。"想啥想，都多少年了。"李春梅语气平淡，
但攥着水瓶的手却紧了紧。回到家，父母正在院子里剥玉米。父亲李老汉的背驼得像张弓，
母亲王婆的眼睛因白内障几乎看不见了。看到两个女儿回来，老两口高兴地招呼着。
"夏莲回来啦？快让妈摸摸，"王婆伸出粗糙的手，"穿这么少，冷不冷啊？""妈，
现在夏天呢！"夏莲笑着蹲在母亲跟前，任她抚摸自己的脸和头发。
李春梅默默走进厨房开始做饭。灶台边贴着已经发黄的全家福，那是十五年前拍的，
六姐妹都还小，她刚嫁给建军，站在最边上，脸上带着羞涩的笑。那时候她多年轻啊，
十八岁，是村里有名的俊姑娘。本来考上了县里的师范学校，但家里五个妹妹要养活，
她只能辍学嫁人。建军的彩礼钱让全家度过了那个饥荒的冬天。"大姐，我帮你。
"夏莲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李春梅往锅里添了瓢水："不用，你去陪爸妈说话吧。
""大姐..."夏莲欲言又止，
"其实我在深圳见到一个人...特别像建军哥..."锅铲"咣当"掉在地上。
李春梅弯腰去捡，趁机掩饰自己颤抖的手："胡说什么，建军早没了。""真的！
那个矿难不是没找到..."夏莲话没说完就被大姐严厉的眼神制止了。"小强快放学了，
你去村口接接他。"李春梅转移话题，"别说些有的没的。"夏莲撇撇嘴走了。
李春梅靠在灶台边，从贴身的衣兜里摸出一张照片——那是她和建军的结婚照。
照片上的年轻人笑得腼腆，谁能想到八年后他会永远留在黑暗的矿井下？
最让李春梅痛苦的是，建军出事前一天晚上，他们因为一点小事吵了架。
她气头上说了句"你怎么不去死"，第二天噩耗就传来了。这十年来，
她每晚都在悔恨中入睡，梦见建军站在床边，浑身是血，问她为什么咒他。"大姐！
饭好了没？"小强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李春梅赶紧擦掉眼角的泪水，
往锅里下了面条。她这辈子就这样了，只希望儿子能走出这片黄土地，
别再像他爹一样把命丢在地底下。第二章 二姐的秘密县一中教师宿舍里，
李夏荷正在批改作业。四十二岁的她是六姐妹中唯一考上大学的，现在已经是高级教师了。
桌上的台灯照着她眼角的细纹，镜片后的眼睛疲惫却依然有神。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荷，明天老地方见？想你了。"李夏荷迅速删除短信，心跳加速。
这是她高中同学王志强，也是她的初恋。当年她考上大学，他落榜务农，两人被迫分手。
二十年后同学会上重逢，他已是个成功的建筑商，婚姻不幸，
而她则嫁给了县教育局的一个科长，日子平淡如水。"又在改作业？"丈夫刘成推门进来，
一身酒气，"跟你说个事，我可能要升副局长了。"李夏荷头也不抬："哦，恭喜。
"刘成不满地扳过她的肩膀："你就这态度？要不是我，你能评上高级教师？
"李夏荷挣脱他的手："是我自己教的班级高考成绩好。""呵，"刘成冷笑，
"没有我打点关系，你以为就凭你一个农村出来的能这么快评上？"李夏荷不再说话。
这是他们婚姻的常态——刘成永远高高在上，把她当成自己仕途上的装饰品。
十五年前她大学毕业，被分配到偏远乡镇中学，是刘成看中她的相貌和学历，
通过关系把她调回县城。作为交换，她成了他的妻子。刘成洗漱完睡了，鼾声如雷。
李夏荷轻手轻脚地从书柜最底层抽出一本《红楼梦》，里面夹着几封信。
这是她和志强这些年来往的信件，每次见面后他都会写一封给她。"荷，今天见到你，
仿佛回到了二十岁。你穿那件蓝色连衣裙真好看，
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李夏荷抚摸着信纸，眼泪滴在上面晕开了墨迹。
她和志强每个月在邻县的小旅馆见一次面，这是她平淡生活中唯一的激情。每次回来，
她都充满负罪感，但下一次还是忍不住赴约。手机又震动了，
是大姐发来的短信："爸妈身体不好，周末能回来看看吗？"李夏荷叹了口气。六姐妹中，
她最对不起的就是大姐。当年大姐为了供她上学，早早嫁人。现在大姐守寡多年，
独自照顾父母和儿子，而她这个"有出息"的二妹，却连经常回家都做不到。"好，
我周六回去。"她回复道，同时删掉了与志强的所有短信记录。窗外月光如水，
李夏荷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个夏夜，她和志强在村后的麦草垛旁第一次接吻。那时候她以为，
考上大学就能改变命运，却不知道有些枷锁，是永远挣脱不掉的。
第三章 三姐的悲剧李秋菊的葬礼很简单，一口薄棺，几个花圈，亲戚邻居凑了二十多个人。
她喝农药死的，才三十五岁。李春梅跪在棺材前烧纸钱，眼泪已经流干了。
三妹是六姐妹中最温顺的，却走得最早最惨。"都是张家那畜生！"五妹春桃咬牙切齿地说，
她特地从深圳赶回来，"要不是他天天打三姐，她怎么会...""别说了。
"二姐夏荷拉住她，"人都走了。
"李秋菊十八岁就被父母安排"换亲"嫁给了张家有残疾的儿子，
换来的是张家的女儿嫁给李家的远房表哥。这种古老的婚姻方式在九十年代的农村依然盛行。
婚后不久，张家儿子就开始打她，先是喝醉了打，后来清醒时也打。秋菊回娘家哭诉，
父母却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忍忍就过去了。"这一忍就是十七年。直到上个月，
秋菊被打得流产，张家却骂她"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那天夜里，她喝了半瓶农药，
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结婚时娘家给的一对银镯子。"大姐，你说三姐为啥不离婚？
"最小的夏莲哭着问。李春梅看着棺材里三妹苍白的脸，无言以对。她何尝没劝过秋菊逃走？
但秋菊总是摇头："离了婚，爸妈在村里怎么做人？"葬礼结束后，张家来要赔偿，
说秋菊自杀害他们没了媳妇。李老汉气得拿起铁锹要拼命，被邻居拉住了。
最后是夏荷拿出两个月工资，才把这事平息。晚上，六姐妹难得聚齐，围着父母的老屋坐着。
除了远嫁甘肃的四妹冬梅没回来，其他五个都在。"三姐太傻了，"春桃抽着烟说，
"要是我，早拿刀捅死那王八蛋了。""你以为谁都像你？"夏荷叹气，
"三妹从小就没主见。"李春梅默默整理着秋菊的遗物——几件旧衣服，
一本破旧的《红楼梦》，还有藏在枕头下的几张照片。
照片上是秋菊年轻时和一个男青年的合影，那人不是她丈夫。"这是谁？"夏莲好奇地问。
"赵家村的赵小军，"李春梅回忆道，"秋菊十七岁时喜欢的对象，后来去当兵了。
"照片背面的字已经模糊，但还能辨认："给小菊，等我回来。"赵小军没能回来，
他在南方边境的一次行动中牺牲了。秋菊收到消息那天，哭晕在田埂上。一个月后，
父母就安排她嫁给了张家。李春梅把照片放进棺材，让它们随三妹长眠。或许在另一个世界，
秋菊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不用再挨打受骂了。第四章 四妹的遗憾东莞的电子厂宿舍里，
李冬梅正在视频通话。"妈，小宝今天会叫妈妈了！"屏幕那头，她三岁的女儿挥舞着小手。
"真乖！"冬梅笑着，眼角的鱼尾纹更深了，"听阿姨的话，妈妈过年就回去看你。
"挂断电话，冬梅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三十八岁的她是车间主管，手下管着两百多号人。
从十八岁南下打工，二十年过去，她已经从流水线小妹变成了厂里的中层。手机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