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玉龙泣血祭坛上巨大的篝火燃烧着,松脂燃烧的噼啪声在沉沉的冬夜里格外清晰,
火舌舔舐着黑暗,映照着祭坛前匍匐跪拜的身影。巫女赤瞳立于祭坛中央,
冰凉的雪片粘在她浓密的睫毛上,又瞬间被篝火的热度化开,蜿蜒如泪痕。她高高举起双臂,
宽大的祭服袖子垂落,露出臂膀上以朱砂刺绘的古老符文,随着她吟诵祭词的节奏,
那些符文在跳跃的火光里仿佛活了过来,在皮肤下隐隐游动。祭词古老悠远,
每一个音节都沉甸甸地砸在冰冷的空气里,又被呼啸的北风卷走,送入红山沉默的群峰深处。
族人们屏息凝神,额头紧贴着覆盖薄雪的冰冷地面,每一次呼吸都喷吐着白气。
凛冽的北风如同无形的巨手,撕扯着祭坛上沉重的兽皮帷幕,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赤瞳的声音穿透风雪,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力量,
维系着这小小部落与苍茫天地、与祖先神灵之间脆弱的联系。她目光掠过那些低伏的脊背,
最终落在祭坛中央那件圣物之上——玉龙。它盘踞在祭坛正中的青铜盘上,玉质温润,
在篝火的映照下流转着内敛而神秘的光华。千年供奉,
早已让它浸透了烟火气息与虔诚的愿力,
成为红山部族与九天之上、与九位牺牲化山的仙女之间不可动摇的纽带。每一次冬至祭典,
都是对这纽带最庄重的确认。赤瞳的目光虔诚地拂过玉龙每一寸温润的线条,
如同拂过祖先的脊梁。她口中古老祭文的每一个音节,都沉甸甸地坠入这风雪呼啸的寒夜,
试图穿透千年的时光,抵达那九位以血肉化山、以泪成泉的仙子魂灵所在。
祭词已至最肃穆的段落,赤瞳双手捧起盛满黍米酒的陶碗,正要高举过头,敬献神明。
就在这万籁俱寂、心神凝聚的刹那,祭坛上异变陡生!
“滴答……”一声极轻微、却足以撕裂整个庄严氛围的声响,清晰无比地落在青铜祭盘上。
赤瞳的吟诵戛然而止,如同被无形的利爪扼住了喉咙。她捧碗的手骤然僵硬,
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急剧收缩。祭坛下匍匐的族人似乎也感应到了这突如其来的死寂,
不安的骚动如涟漪般在人群中荡开,有人忍不住抬起了头。所有的目光,
都死死地盯在祭坛中央。那声音的源头,是玉龙!温润的龙首之上,
那双以最深邃墨玉镶嵌、千年沉寂的龙睛,此刻,竟缓缓沁出浓稠如血的暗红液体!一滴,
两滴……那液体粘稠得惊人,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冰冷的金属腥气,
沉重地滴落在下方光洁的青铜祭盘上,绽开一朵朵妖异的小花,
在篝火的跳跃下反射着不祥的光泽。“龙……龙睛泣血!” 一声凄厉的尖啸划破死寂,
是跪在最前方的老萨满阿爷。他枯瘦如鹰爪的手指死死指向祭坛,
浑浊的老眼因极致的恐惧而几乎凸出眼眶,布满皱纹的脸瞬间褪尽血色,
只剩下一种濒死的灰败。赤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冲上头顶,四肢百骸一片冰凉。
她死死盯着那不断渗出污血的龙睛,千年来稳如磐石、象征着守护与神恩的圣物,
此刻竟流淌出如此污秽的不祥!那粘稠的暗红,像某种远古巨兽伤口里流出的脓血,
散发着腐败与诅咒的气息,瞬间玷污了祭坛的圣洁,
也狠狠撕裂了她心中所有关于神明庇佑的笃定。恐惧如同冰冷滑腻的毒蛇,缠绕住她的心脏,
越收越紧,几乎让她无法呼吸。玉龙泣血……这根本不是神谕,这是来自幽冥最深处的警告!
“大凶!灭族之兆啊!” 阿爷的声音变了调,带着垂死者绝望的嘶哑。
他猛地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枯槁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踉跄着扑向祭坛,
似乎想用自己苍老的身躯去堵住那流淌污血的龙睛。他的动作狂乱而绝望,
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就在他布满老年斑、青筋暴起的手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的玉龙时,
整个人却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动作骤然凝固!他那双因恐惧而圆睁的眼睛,
此刻死死地、笔直地望向部落西侧——那里,女神庙黝黑的轮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呃……” 一声极其短促的、仿佛骨头被瞬间捏碎的闷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随即,
他那凝固的身躯如同失去所有支撑的朽木,直挺挺地、沉重地向后轰然倒去!“砰!
”身体砸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雪沫被激起,又缓缓落下,
覆盖在他骤然僵硬的脸上。他至死,那根枯瘦如柴、指向女神庙方向的手指,
依旧倔强地伸着,凝固成一个指向幽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问号。
篝火的光芒在他瞬间扩散的瞳孔里熄灭,只余下一片空洞的死灰。“阿爷——!
”赤瞳的尖叫被淹没在族人骤然爆发的、山崩海啸般的惊惶与哭喊之中。
庄严的祭典瞬间化为炼狱。恐慌像瘟疫般蔓延,人们推搡着、哭嚎着,像无头苍蝇般乱撞,
篝火被撞得火星四溅,点燃了边缘的兽皮帷幕。火焰腾起,浓烟滚滚,更添混乱。
风雪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人间惨剧,陡然变得狂暴,卷着雪片和烟灰,
在混乱的人群中肆虐狂啸。赤瞳被汹涌的人潮推得站立不稳,
耳边充斥着绝望的哭喊、恐惧的嘶吼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她死死咬住下唇,
直至尝到腥甜的铁锈味,才勉强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悲鸣与战栗。
她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阿爷那死不瞑目的僵硬身躯上移开,再次投向祭坛中央。
玉龙依旧盘踞在那里。龙睛中渗出的污血,不知何时竟已止住。但那双墨玉镶嵌的眼,
在摇曳火光与混乱阴影的映照下,仿佛蒙上了一层粘稠的、凝固的血翳,
冰冷地、漠然地俯视着祭坛下的疯狂与死亡。那不再是神性的注视,
而是某种令人骨髓冻结的、来自深渊的嘲弄。混乱持续了多久?赤瞳不知道。
当几个强壮的族人终于压制住失控的人群,用积雪扑灭边缘的火焰时,
祭坛周围已是一片狼藉。
破碎的陶片、踩踏过的祭品、熄灭的松明、还有……阿爷那被匆匆盖上麻布的冰冷尸体。
“赤瞳巫女……” 部落首领,一位名叫黑岩的壮硕汉子,
脸上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和深深的疲惫,声音嘶哑地开口,
“阿爷他……” 他看向祭坛上那蒙着血翳的玉龙,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茫然,
“这玉龙……还有女神庙……我们该怎么办?”族人们也围拢过来,
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上写满了同样的疑问和依赖,像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般望着赤瞳。
风雪抽打着他们单薄的兽皮衣物,寒冷刺骨,却远不及心头那源于未知神罚的酷寒。
赤瞳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她抬起手,
抹去脸上不知何时混合了雪水和泪水的冰冷湿痕,强迫自己挺直脊背。作为巫女,
她是部落与神明沟通的桥梁,是此刻唯一能解读这恐怖预兆的人。
哪怕她心中同样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恐惧与困惑。“玉龙泣血,神物示警……阿爷临终所指,
必有其意。”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但竭力维持着镇定。目光扫过狼藉的祭坛,
最终落在那几块用于重大占卜、被阿爷视若珍宝的兽骨上——那是先祖猎杀的强大凶兽遗骨,
蕴含着沟通天地灵犀的力量。“今夜子时,我将在祭坛行‘骨卜’,
叩问神明与九位仙女的意志,探明灾祸根源!”她的声音在风雪中清晰地传递开去,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族人们眼中那极致的恐惧似乎被这决断稍稍冲淡了一丝,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希冀。他们默默点头,开始收拾残局,
将阿爷的遗体小心地抬走,熄灭篝火余烬。黑岩首领留下几个最精壮的战士守卫在祭坛外围,
自己则深深地看了赤瞳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担忧,有信任,也有深重的压力。
“巫女……一切小心。” 他只说了这一句,便转身融入了风雪弥漫的夜色。
祭坛很快被清理出来,狼藉被掩埋在白雪之下,
只留下冰冷的青铜祭盘和其上那尊沉默而诡异的玉龙。守卫的战士退到远处,背对着祭坛,
如同沉默的礁石矗立在风雪中。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赤瞳一人,
以及祭坛上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圣物。子夜将近,风雪愈发狂暴。
赤瞳跪坐在冰冷的祭坛石板上,
面前摆放着那几块经过特殊处理的兽骨——一块是凶兽“狰”的肩胛骨,厚重粗粝,
布满天然的纹路;另一块则取自“夔牛”的腿骨,相对纤细,表面光滑,
仿佛蕴含着雷霆的余韵。她将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小陶罐放在身边,
里面是阿爷生前采集、混合了七处灵泉水和九种特殊矿粉的引灵膏。
指尖蘸取那冰凉粘稠的膏体,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开始在狰骨粗糙的表面上描绘起繁复的符文。每一笔落下,膏体便微微渗入骨质的纹路缝隙,
在雪光的映衬下,散发出微弱而神秘的幽蓝色微光。符文的最后一笔落下,
赤瞳小心翼翼地捧起这块狰骨,将它轻轻放置在一小堆引燃的、散发着奇异清香的蓍草之上。
火焰舔舐着骨面幽蓝的符文,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响,腾起淡蓝色的烟雾。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弥漫开来,古老、苍茫,带着来自荒古的沉重压力,
瞬间压过了风雪的咆哮,充斥在小小的祭坛空间。
赤瞳感到自己的心跳与这苍茫的气息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
仿佛灵魂的一部分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向着不可知的深邃时空沉坠。她闭上双眼,
排除一切杂念,全副心神都沉入与手中另一块夔牛腿骨的感应之中。指尖拂过光滑的骨面,
冰冷而坚实。意识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一圈圈无形的涟漪扩散开去,试图穿透现实的帷幕,
捕捉那冥冥中预示灾祸轨迹的“兆纹”。“九位尊神,红山血裔赤瞳,诚惶诚恐,
叩问天机……” 她低沉的祈祷声在风雪中几乎微不可闻,却蕴含着全部的心念与力量,
“玉龙泣血,族老暴亡,女神所指……灾祸何来?生机何存?”随着祷词的深入,
她手中的夔牛骨开始微微发烫!一股灼热的力量透过掌心直贯手臂。赤瞳猛地睁开眼,
只见那光滑的骨面上,竟有无数细小的、仿佛拥有生命般的金色光点从内部透射出来,
疯狂地流动、碰撞、聚集!它们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在某种无形的法则牵引下,
于骨面中心区域飞速地凝聚、勾勒——九颗璀璨夺目的金色星辰,
正以一种亘古不变的玄奥轨迹缓缓浮现、排列!“九星……归位?!
” 赤瞳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
她死死盯着骨面上那逐渐清晰、稳定下来的九星图纹,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震撼与一线渺茫希望的暖流瞬间冲垮了之前的冰冷恐惧,
让她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九星归位!这并非灭顶之灾的预兆,而是……神迹重临?
是九位镇山仙女将重新眷顾红山、指引生路的吉兆?难道那玉龙泣血并非诅咒,
而是某种……蜕变的先兆?阿爷所指的女神庙,是归位的入口?
就在这心神激荡、无数个念头如闪电般划破意识黑暗的瞬间!“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伴随着祭坛边缘木柱被巨力撞碎的刺耳爆裂声,猛地炸开!
一道裹挟着风雪与狂暴力量的身影,如同失控的陨石,
狠狠撞碎了祭坛边缘一根支撑兽皮帷幕的木柱!破碎的木屑混合着雪沫冰渣,
如同霰弹般向四周激射!赤瞳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得魂飞魄散!
她下意识地护住手中那正显现着“九星归位”神迹的夔牛骨,
身体被巨大的冲击气浪掀得向后翻滚,狼狈地撞在冰冷的青铜祭盘基座上,
后腰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谁?!” 她厉声喝道,挣扎着想撑起身体,
同时厉声呼唤守卫,“黑岩!守卫!”然而,祭坛外围一片死寂,
只有风雪更狂暴的呼啸回应着她。那些守卫呢?如此巨大的动静,他们不可能听不见!
赤瞳的心沉了下去,寒意比这冬夜的风雪更甚。她强忍疼痛,握紧了袖中冰冷的骨匕,
抬眼死死盯向那闯入者滚落的方向。祭坛边缘,破碎的木屑和积雪中,
一个身影正痛苦地蜷缩着、抽搐着,发出压抑而破碎的呻吟。
借着尚未完全熄灭的蓍草火堆的微光,赤瞳看清了那闯入者的模样——竟是一个少年!
他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身形单薄,穿着一身破烂肮脏、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粗麻短袄,
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冻疮和青紫的伤痕。最令赤瞳瞳孔骤缩的是,
那少年裸露的脖颈、侧脸以及手腕处的皮肤,在幽暗的光线下,
竟呈现出一种非人的、冰冷而脆弱的质感——那不是血肉,
更像是……某种劣质的、半透明的灰白色玉石!
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爬满这些“玉化”的区域,有些地方甚至微微翘起,
露出下面一点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肉的基底。“苍牙……是你?
” 赤瞳认出了这个部落边缘的孤儿,
一个因诡异的“石化怪病”而被族人恐惧疏远、独自住在部落最外围废弃窑洞的少年。
他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撞碎木柱?守卫的消失和他有关?
“呃…啊……” 蜷缩在地上的苍牙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挣扎着想要抬起头。他的动作极其艰难,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骨骼摩擦般的“咯咯”轻响,
仿佛那玉化的身躯随时会碎裂开来。就在这时,祭坛中央,那一直沉默的玉龙,
毫无征兆地再次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嗡鸣!声音虽小,却如同无形的尖针,
狠狠刺入赤瞳的耳膜和意识深处。蜷缩的苍牙如同被这嗡鸣声狠狠抽了一鞭子,
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嚎!他那只因挣扎而撑在地上的右手,
无意识地用力抓挠着冰冷的石板!“嘶啦——”刺耳的摩擦声响起。赤瞳的目光,
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瞬间凝固在苍牙那只死死抠抓地面的右手掌心上!
借着残余蓍草火堆那幽暗摇曳的光,
她清晰地看到——在那布满污垢和冻裂伤口、同样呈现出不祥玉化质感的掌心中央,
赫然烙印着一个图案!那图案由内而外透出一种黯淡却无比熟悉的暗红色泽,
如同刚刚凝结的污血!一个扭曲的、仿佛承受着巨大痛苦的……龙首之形!
与祭坛上玉龙泣血的眼眶中流淌出的污血,在色泽、在那种令人作呕的粘稠感上,
几乎一模一样!赤瞳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刹那彻底冻结!
九星归位的震撼瞬间被这掌心血纹带来的极致恐惧和荒谬感碾得粉碎!
玉龙泣血……这诅咒并非仅仅落在圣物之上!它早已侵入了部落,
烙印在这个被所有人视为不祥的少年身上!苍牙……他和这玉龙之间,
到底存在着怎样恐怖的联系?他为何会在此刻闯入,打断那预示神迹的骨卜?
“呜……呜……” 苍牙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停止了挣扎,身体剧烈地起伏喘息着。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张布满灰白色玉化斑块和细密裂纹的脸。风雪卷过,
吹开他额前纠结肮脏的头发,露出下方一双眼睛。赤瞳的心猛地一抽。
那根本不像活人的眼睛!眼白部分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浑浊不堪,而瞳孔……那双瞳孔,
竟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毫无生气的灰白,如同蒙上了一层石质的翳膜!只有最中心的深处,
还残留着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属于人类的惊惶和极致的痛苦。这双眼睛,
正死死地、穿透风雪,死死地盯住她!那目光里没有恶意,
只有一种濒死的、想要传达某种禁忌的疯狂!
他沾染着泥污和雪屑、同样布满玉化裂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
仿佛用尽了全身残存的生命力,
出几个破碎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枯骨般的字音:“女……神……像……”他剧烈地呛咳起来,
玉化的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但他依旧死死地盯着赤瞳,
那灰白浑浊的瞳孔深处,恐惧如同实质般汹涌而出。“……肚子里……” 他嘶哑地,
几乎是用气音,吐出了最后几个字,“……有东西……在哭……”话音刚落,
仿佛被彻底抽走了脊梁,苍牙的头猛地垂落下去,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的石板上,一动不动。
只有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起伏,证明他还残存着一丝气息。“肚子里……有东西在哭?
” 赤瞳浑身冰冷,下意识地转头望向风雪深处女神庙那沉默的轮廓。
苍牙的话像冰冷的毒蛇,瞬间钻入她的脑海,带着难以言喻的诡异和恶寒。
神被这禁忌之语攫住的刹那——“哗啦啦……”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锁链拖曳声,
毫无征兆地、异常诡异地穿透了呼啸的风雪,钻入了她的耳中!那声音……并非来自地面。
它沉闷、滞涩,带着金属摩擦岩石的粗粝感,仿佛来自极深的地底,
又像是……来自女神庙那厚重的山基之下!赤瞳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她猛地俯身,
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刺骨的石板地面上。“哗啦……咔……哗啦啦……”声音更清晰了!
绝非错觉!就在这祭坛之下,或者更准确地说,在女神庙那庞大基座的深处,
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粗大的锁链束缚着!它在动!它在挣扎!每一次锁链的挣动,
都伴随着岩石被挤压、摩擦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而那锁链声的间隙里……赤瞳的呼吸骤然停止!
她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极其飘渺、仿佛隔着无尽厚土和水层传来的……呜咽?
像垂死的幼兽,又像是……女子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这来自地底幽冥的挣动与悲泣,
的污痕、苍牙掌心那扭曲的血色龙纹、阿爷暴毙时指向神庙的僵硬手指……所有不祥的碎片,
在这一刻,被这地底传来的声音,冰冷而残酷地串联在了一起!赤瞳僵硬地抬起头,
目光越过祭坛上苍牙昏迷的身影,越过那尊流淌过污血、此刻在雪光下泛着死寂幽光的玉龙,
死死地钉在风雪中女神庙那沉默、巨大、如同蛰伏巨兽般的黑影轮廓上。神庙冰冷矗立,
风雪在它沉默的躯体上肆虐盘旋,像一层哀悼的白纱。祭坛的残火挣扎着,
在女神庙巨大的石基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如同某种古老封印下不安躁动的巨兽,
正随着地底深处那锁链的挣动与幽咽,缓缓苏醒。每一次锁链沉闷的刮擦声,
都像冰冷的爪子挠过赤瞳紧绷的神经。她猛地低下头,目光扫过掌心。
刚才苍牙挣扎时指甲划过石板留下的几道浅白痕迹旁,
一小片深褐色的东西黏在冰冷的石缝里——是干涸的、带着奇异土腥味的泥垢,
显然来自他身上。赤瞳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片泥垢抠了出来,指尖捻动。
触感异常粗糙,夹杂着极细微的、冰冷的颗粒……像是被某种阴寒力量浸染过的泥土。
一丝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腥甜气息,混合着地底深处那种岩石摩擦的土腥味,萦绕在鼻尖。
她下意识地看向昏迷的苍牙身上那件破烂的短袄,下摆边缘沾满了类似的深褐色泥浆,
已经冻得发硬。这些泥……绝非部落附近寻常的冻土。它们来自哪里?女神庙的地底?
那个锁链挣动、传出哭声的地方?“黑岩!” 赤瞳再次高声呼喊,
声音在风雪中显得异常尖锐,“守卫!来人!”回应她的,
只有更猛烈的风声和女神庙方向传来的、愈发清晰沉重的锁链挣动声——哗啦!咔!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下面不耐烦地、狂暴地撞击着束缚!不能再等了!赤瞳咬紧牙关,
强忍着腰背的剧痛和刺骨的冰冷,猛地站起。她迅速脱下自己厚实的祭服外袍,
盖在昏迷不醒、身体冰冷僵硬的苍牙身上。少年灰败的玉化皮肤在袍子下依旧触目惊心,
那掌心的血色龙纹在幽暗光线下仿佛仍在微微搏动。
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祭坛中央那尊在雪光下泛着死寂幽光的玉龙。龙睛处残留的污血痕迹,
像两道无法愈合的诅咒伤痕。阿爷暴毙前那凝固的指向手势,与此刻地底传来的锁链声,
在脑海中重叠、轰鸣。必须去神庙!立刻!无论那地底是什么东西在哭,在挣扎,
都必须在它彻底挣破束缚之前弄个明白!这诡异的玉化诅咒,这泣血的神物,这暴毙的族老,
这掌心烙印血龙纹的少年……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恐惧,都像无形的绳索,
另一端紧紧系在女神庙那深不可测的地底!赤瞳握紧了袖中冰冷的骨匕,
粗糙的骨质柄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支撑感。她不再犹豫,转身,
深一脚浅一脚地冲下祭坛的石阶,义无反顾地扑向风雪深处那沉默而巨大的神庙黑影。
每一步落下,脚下冻硬的土地似乎都在随着那地底深处的震动而微微震颤。
风雪如同狂暴的白色幕布,瞬间吞噬了她奔跑的纤细身影。祭坛上,只剩下昏迷的苍牙,
盖着巫女的祭袍,如同一个小小的、被遗弃的祭品。还有那尊盘踞在青铜祭盘上的玉龙,
龙首微垂,蒙着血翳的眼,冷冷地“注视”着巫女奔向神庙的方向,
也“注视”着这片被深重不祥笼罩的、死寂的红山部落。神庙巨大的、饱经风霜的石门在望,
如同巨兽缓缓张开的、通往幽冥的咽喉。赤瞳的脚步却在距离石门几步之遥的地方猛地钉住!
风卷着雪沫,打着旋儿从神庙那幽深的门洞内涌出,
带来一股更浓重的、混合着陈腐土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
就在那气息拂过脸颊的瞬间——“呜……嗯……”那声音!比在祭坛地面听到的更加清晰!
更加……近在咫尺!不再是隔着厚土的模糊呜咽,
而是仿佛就贴着石门内侧、或者干脆就在脚下这厚重的基座内部深处传来!
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女子抽泣声,伴随着锁链沉重的刮擦和挣动,如同冰冷的毒蛇,
瞬间缠绕住赤瞳的心脏!那哭声,
充满了无尽的痛苦、绝望……以及一种令人头皮发炸的、非人的怨毒!
赤瞳的手已经按在了冰冷粗糙的石门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她全身的血液都涌向耳膜,
疯狂地捕捉着门后、地底传来的每一个细微声响。那哭声,那锁链声……它们并非幻觉,
而是真实存在的、来自红山守护核心的、最深沉黑暗处的悲鸣与躁动!
女神像的肚子里……真的有东西在哭!苍牙那嘶哑的禁忌低语,如同惊雷,
再次炸响在赤瞳的脑海。她深吸了一口混合着腐朽与阴冷的空气,冰冷的刺痛感直抵肺腑。
不再犹豫,双手抵住厚重的石门,用尽全身力气,向前猛然一推!
第二章 裂腹之像冰冷粗糙的石门在赤瞳的全力推动下,发出沉重刺耳的“嘎吱”声,
如同巨兽沉睡太久后苏醒的呻吟。一股远比门外风雪更阴冷、更陈腐的气息,
混杂着浓重的尘土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浸透了千年哀伤的潮湿,扑面而来,
瞬间灌满了她的口鼻。赤瞳忍不住剧烈地呛咳起来,肺部火辣辣地疼。她强忍着不适,
侧身挤进了门内。门内是无边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
瞬间吞噬了身后风雪带来的微弱天光。神庙内部的空间远比从外面看更加空旷、深邃。死寂,
一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甸甸的死寂笼罩着一切。
只有她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般的跳动,
在这片巨大的虚无中被无限放大,又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吸收殆尽。她僵立在门口,
右手下意识地紧紧握住藏在袖中的骨匕,冰冷的骨质柄硌着掌心,
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真实感,试图驱散那几乎要将她淹没的黑暗与死寂带来的恐慌。
双眼努力地适应着这浓稠的黑暗,目光急切地扫视。渐渐地,
一些巨大、沉默的轮廓在视线的极限处显现出来。
那是支撑着神庙穹顶的、需要数人合抱的粗壮石柱,如同支撑天穹的巨人骸骨,
沉默地矗立在无边的黑暗里。再往前,影影绰绰,
似乎是一个异常宽阔的、向上延伸的石阶基座。祭坛?供奉核心的位置?就在这时,那声音!
“呜……嗯……”比在门外时清晰了数倍!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女子抽泣声,
带着一种令人心碎又头皮发麻的哀婉和怨毒,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气,
直直钻进赤瞳的耳朵!这一次,它不再模糊,
方位感异常明确——就在这巨大空间的中心深处!就在那石阶基座之上!伴随着这哭声的,
是那令人牙酸的锁链挣动声——“哗啦……咔……哗啦啦……” 每一次刮擦和撞击,
都伴随着沉闷的岩石挤压声,仿佛整个神庙厚重的基座都在随之微微震颤!
那声音冰冷、粗粝,充满了狂暴的力量和一种被囚禁万年的不甘与愤怒!
赤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间漫过她的头顶。但她没有后退。阿爷暴毙前僵硬指向这里的画面,玉龙泣血的污痕,
苍牙掌心那扭曲的血色龙纹和他嘶哑吐出的禁忌之语……所有的一切,都像无形的鞭子,
抽打着她向前。她必须靠近!必须看清那哭声和锁链声的源头!赤瞳深吸一口气,
强迫自己迈开僵硬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缓慢、极其谨慎地,
向着黑暗深处那巨大石阶基座的方向挪去。脚下的石板冰冷刺骨,
每一步落下都发出轻微的回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如同敲击着某种沉睡巨兽的鳞甲。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她。
距离那巨大的石阶基座越来越近。基座由巨大的条石垒砌而成,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赤瞳终于看清了基座上方供奉的核心——一座无比庞大的石像!即使在这浓重的黑暗里,
石像的轮廓也透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它并非端坐,
而是以一种半跪半撑的姿态矗立在基座中央,高达数丈,仿佛一位在天地倾覆之际,
以自身脊梁苦苦支撑苍穹的巨人!石像的雕刻风格极其粗犷古拙,
线条如同被狂风暴雨劈凿而成,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和一种悲怆的沉重。
石像的面部细节模糊在黑暗中,但那整体的姿态——低垂的头颅,奋力向上撑起的双臂,
弯曲的腰背——无不传递出一种承受着难以想象重压、濒临极限却又不肯倒下的悲壮!
这就是红山部族世代供奉的守护女神像!九位化山仙女之首,大姐赤练的象征!
“呜……嗯……呃啊……”那压抑的哭泣声和锁链挣动声,此刻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
赤瞳无比确定,它们正是从眼前这座巨大女神像的……腹部位置传出来的!
女神像的肚子里……真的有东西在哭!在挣扎!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力比任何直接的恐怖景象更让赤瞳毛骨悚然。
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头顶,又在瞬间冻结。守护神的核心,竟然囚禁着如此不祥的存在?
这千年的供奉,守护的究竟是什么?就在这时!“轰隆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咆哮,毫无征兆地撼动了整个神庙!
巨大的女神像猛地一震!穹顶簌簌落下大片的灰尘和细碎的石屑,如同下了一场灰色的雪!
支撑穹顶的巨柱发出令人心悸的呻吟!赤瞳被这突如其来的剧震掀得站立不稳,
踉跄着扑倒在冰冷坚硬的基座石阶上,膝盖和手肘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她惊恐地抬起头。
只见女神像那粗犷石雕的腹部位置,靠近支撑地面的右臂内侧,
一道原本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缝,在刚才那剧烈的震动中,
如同被无形的巨斧劈砍过一般,骤然撕裂开来!“喀啦——!
”刺耳的岩石崩裂声在死寂的神庙内炸响,令人头皮发麻!那道裂缝瞬间扩张!
从最初的发丝般细小,眨眼间裂开成一道足有手臂粗细、长达数尺的狰狞豁口!
幽深的裂口内部,是更浓重的黑暗,仿佛通向另一个幽冥世界。就在裂缝扩开的瞬间,
一股难以形容的奇异香气,猛地从那道狰狞的裂口深处喷涌而出!那香气浓郁得近乎粘稠,
瞬间压倒了神庙内所有的陈腐与尘土气息,霸道地充斥了赤瞳的每一个呼吸!
它并非寻常的花果馨香,而是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味道。初闻时,
带着一种令人心神恍惚的、近乎极乐的甘甜醇厚,
仿佛凝聚了世间最美好的琼浆玉露;但只一瞬间,
这甘甜之下便透出一种冰冷的、带着金属腥气的铁锈味道,紧随其后,
竟又隐隐泛起一丝……血肉腐败般的、令人作呕的甜腻!
几种截然相反、甚至彼此冲突的气息,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强行糅合在一起,
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让人闻之便头晕目眩、神魂颠倒的异香!赤瞳离得最近,
这股浓烈到诡异的异香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她的感官上。她只觉得眼前猛地一花,
脑袋里“嗡”的一声,仿佛有无数嘈杂混乱的声音碎片瞬间涌入,
又像被投入了急速旋转的漩涡。她慌忙屏住呼吸,踉跄着后退几步,试图摆脱这香气的侵袭,
但身体却阵阵发软,视线变得模糊重影。“巫女!巫女在里面吗?” “天啊!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门怎么开了?快进去看看!”神庙厚重的大门处,
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火把跳跃的光芒!
是黑岩首领带着一队手持火把和简陋武器的族人赶到了!
他们显然是被刚才神庙内传出的巨大震动和岩石崩裂声惊动,终于克服了恐惧冲了进来。
跳跃的火光瞬间驱散了神庙入口附近的浓重黑暗,
也照亮了赤瞳苍白惊恐的脸和前方那巨大女神像腹部狰狞开裂的景象!“神像!
女神像裂开了!” 一个眼尖的年轻战士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调。
所有冲进来的族人都看到了那触目惊心的裂口,
以及从裂口中弥漫开来的、那股令人神魂颠倒的诡异浓香!
空气中弥漫的异香如同无形的魔爪,瞬间攫住了每一个闯入者。离得较近的几个人,
眼神立刻变得迷离恍惚,脸上浮现出怪异而呆滞的笑容,脚步虚浮地就朝着那裂口走去,
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呓语。
“好……好香……” “好舒服……像……像在云里……” “娘……是你吗?
娘……”“别闻那香气!” 赤瞳强忍着眩晕,用尽力气嘶声大喊,“后退!快后退!
”她的警告淹没在族人被异香迷惑的混乱呓语中。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个离裂口最近的族人,名叫石虎的壮硕猎手,脚步虚浮地走到了裂缝下方。
他脸上带着痴迷的笑容,伸出手,似乎想去触摸那裂口边缘。
一滴粘稠的、如同上好琥珀般剔透的液体,恰好从裂口深处渗出,带着一丝暗红的色泽,
悄无声息地滴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仰起的额头上!“滴答。”声音轻微,
却如同重锤敲在赤瞳心头。石虎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那痴迷的笑容瞬间凝固、扭曲!
他双眼暴凸,瞳孔在瞬间放大到极限,眼白处血丝密布,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被扼住咽喉的怪响。“不——!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 他猛地抱住自己的头,发出撕心裂肺的、充满了无尽恐惧和绝望的惨嚎,
声音凄厉得不像人声,“放过我!放过我的孩子!啊——!
”他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脸和胸膛,指甲在皮肤上划出道道血痕,
仿佛在与看不见的厉鬼搏斗,又像是在承受着某种无法想象的酷刑。仅仅几息之后,
他那壮硕的身躯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轰然倒地!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
只有那双瞪得滚圆、充满了极致恐惧的眼睛,空洞地望向神庙黑暗的穹顶。“石虎!
” “他怎么了?!” “那……那滴下来的东西!”这恐怖的一幕如同冰水浇头,
瞬间让其他被香气迷惑的族人清醒了大半!惊恐的尖叫此起彼伏,
人群如同受惊的羊群般向后猛退,挤作一团,手中的火把剧烈摇晃,
在巨大的神像和石柱上投下无数狂乱舞动的阴影。“别碰那东西!” 黑岩首领脸色铁青,
声音嘶哑地怒吼着,死死盯着那裂口中仍在缓缓渗出的、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琥珀色液体,
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石虎那瞬间的疯狂和暴毙,彻底证明了这诡异液体的恐怖!
赤瞳的心沉到了谷底。石虎的惨状证实了她最坏的猜测。这液体不仅能惑乱心神,
更能直接引发致命的幻象!女神像的裂腹,流出的不是神迹琼浆,而是剧毒的诅咒!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锐利地扫过那狰狞的裂口。裂缝内部幽深黑暗,
那令人心悸的哭泣声和锁链挣动声似乎暂时平息了,但那股浓郁的异香却更加浓烈,
如同无形的瘴气弥漫开来,考验着每一个人的意志。“首领,
” 赤瞳的声音因紧张而有些沙哑,但异常坚定,“我们必须想办法……封住它!
至少要阻止这液体继续流出害人!” 她的目光落在旁边散落的一些巨大石板碎片上,
那是刚才震动时从穹顶或墙壁崩落下来的。也许可以搬动这些巨石,暂时堵住裂口?
黑岩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好!来几个力气大的!小心!
绝对不要碰到那鬼东西!” 他招呼着几个相对镇定、离裂口较远的强壮战士。
几人强忍着心头的恐惧和对那异香的眩晕感,小心翼翼地绕开石虎尚温的尸体,
合力抬起一块半人高的厚重石板,屏住呼吸,一步步艰难地挪向那女神像腹部狰狞的裂口。
沉重的石板压得他们手臂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混合着灰尘从额角滚落。赤瞳紧张地注视着,
心跳如鼓。只要暂时堵住……就在石板即将靠近裂口,
距离那不断渗出琥珀液体的边缘不足三尺之时!“吼——!
”一声低沉、威严、却饱含着无尽愤怒的兽吼,如同平地惊雷,
猛地从神庙入口处的黑暗中炸响!那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瞬间盖过了所有人的惊呼和喘息!一道快如闪电的白色身影,裹挟着冰冷的劲风,
猛地从神庙入口的阴影中射出!目标直指那几个抬着石板的战士!
白影的速度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
一股巨大的力量伴随着刺骨的寒意横扫而来!“砰!砰!砰!”几声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那几个抬着石板的壮硕战士如同被狂奔的巨兽撞上,毫无反抗之力地惨叫着倒飞出去,
重重砸在远处的石柱或墙壁上,手中的石板轰然落地,摔得粉碎!
那道白影稳稳地落在了女神像基座之下,正好挡在那道不断渗出琥珀液体的狰狞裂口之前!
跳跃的火光下,赤瞳和所有幸存的族人终于看清了这不速之客的真容。那是一只……狐狸?
不,它远比寻常狐狸庞大!体型近乎小牛犊,
一身蓬松的毛发在火把光芒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流动着月华般光泽的纯白色,
没有一丝杂色。它姿态优雅地蹲踞着,蓬松的尾巴在身后微微摆动,如同流动的云霞。然而,
最令人心惊的是它的眼睛——那是一双狭长、深邃得如同古井寒潭的眼眸,
瞳孔是近乎妖异的冰蓝色,里面没有丝毫兽类的懵懂,
只有一种沉淀了无尽岁月的、冰冷而威严的审视!此刻,
这双冰蓝色的眼眸正冷冷地扫过惊恐的人群,最后定格在赤瞳身上,眼神锐利如刀,
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和怒意。“妖……妖怪!” 有族人牙齿打颤地惊呼。
“它……它把石虎他们……”狐妖!一只强大到匪夷所思的狐妖!它阻止了人们封堵裂口!
“你……” 赤瞳握紧了骨匕,强压下心头的惊骇,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
“你为何阻止我们?你想让这害人的东西继续流出来吗?!
” 她指向那狰狞的裂口和石虎死不瞑目的尸体。
那白色狐妖雪眉冰蓝色的眼眸中怒意更盛,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咕噜声。
它没有理会赤瞳的质问,反而微微侧过头,冰寒的目光死死盯住女神像腹部那道裂口,
眼神中充满了极度的忌惮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仿佛那裂口流淌出的不是液体,
而是滚烫的岩浆。就在这时,异变再起!刚才被撞飞的一个战士,摔落在离裂口不远处,
挣扎着想要爬起。他的一条手臂上,不知何时溅上了一小滴那琥珀色的液体!此刻,
那滴液体正散发出微弱的、诡异的光晕。雪眉的瞳孔骤然收缩成危险的针芒状!“吼!
” 又是一声饱含警告的低吼!它身形微动,
似乎想立刻扑过去解决掉这个潜在的“污染源”。“妖怪!伤我族人!受死!
” 黑岩首领目眦欲裂!他亲眼看到这狐妖瞬间重创数名战士,又阻止封堵裂口,
此刻更是对受伤的族人显露杀机!新仇旧恨瞬间点燃了他所有的怒火!他狂吼一声,
猛地抄起手中沉重的石斧,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雪眉的后背狠狠劈砍过去!
石斧带起沉闷的破空声!这一下变故极快!
雪眉的注意力全在那沾染了液体的战士和裂口之上,似乎没料到身后会骤然发难!
眼看那沉重的石斧就要劈中雪眉那看似柔弱的白色脊背!千钧一发之际,雪眉甚至没有回头!
它的身体以一种违反常理的柔韧和速度猛地向侧面一扭!“唰!”石斧带着风声,
擦着它蓬松的尾尖狠狠劈落,重重砍在基座冰冷的石面上,溅起一溜刺目的火星!然而,
黑岩这搏命一击虽然落空,却并非全无效果!就在雪眉极限闪避的瞬间,
它右后腿为了支撑身体发力,不可避免地重重踏在了女神像基座靠近地面的某个位置!
“咔嚓!”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传来。赤瞳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
瞬间从黑岩首领身上移开,死死地钉在了雪眉那只踏在基座上的右后爪!火把的光芒跳跃着,
清晰地照亮了它那雪白爪子的落地之处——那是基座上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
石板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而就在那厚厚的灰尘之下,
此刻赫然被雪眉的爪子清晰地踏出了一个……爪印凹痕!这本身并不奇怪。
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当雪眉的爪子抬起,挪开之后,
那个留在灰尘下的、新鲜而清晰的爪印旁边,竟然还存在着另外一个爪印!
那是一个极其古老、早已深深烙印在坚硬石质基座本身的爪印!大小、形状,
与雪眉刚刚留下的那个新鲜爪印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
这个古老的、刻印在石头上的爪印,其右前端的三个趾印部分……是残缺的!
仿佛被某种强大的力量生生削去了三个脚趾!
而雪眉那只刚刚抬起的、雪白无瑕的右后爪……在它落地支撑、发力蹬踏时,
赤瞳看得清清楚楚——那本该有五趾的爪子上,恰恰缺失了……三根脚趾!断口平滑,
显然是陈年旧伤!轰隆!仿佛一道惊雷在赤瞳的脑海中炸开!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
女神像基座上那古老残缺的爪印……与眼前这只强大狐妖雪眉的断趾,完美吻合!
它……它来过这里!在很久很久以前!它甚至可能参与了这女神像基座的建造?
或者……参与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封印?!雪眉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暴露了什么。
它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懊恼和冰冷的怒意,死死盯了黑岩一眼,
那眼神几乎要将他冻结。但它没有恋战,
也没有再理会那沾染了液体的战士那战士已陷入昏迷。
它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道狰狞的裂口,眼神变得无比凝重和焦灼。不能再拖了!
雪眉猛地低下头,动作迅捷如电!它并非攻击任何人,而是用它那尖利的牙齿,
精准地叼起了地上刚刚摔碎的那块石板旁边,
一块只有巴掌大小、边缘沾染了几点新鲜琥珀色液体的陶器碎片!“拦住它!
” 黑岩虽然惊骇于那断趾的巧合,但眼见这狐妖又要叼走关键之物,立刻嘶声下令。
几个战士鼓起勇气,挥舞着武器扑上。雪眉眼中寒光一闪,
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具穿透力的清啸!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气浪以它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扑上来的战士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墙,惨叫着被狠狠弹飞出去!
雪眉叼着那块沾染了液体的陶片,身形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白影,没有丝毫停留,
猛地朝着神庙入口处敞开的石门电射而去!速度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和刺骨的寒意!
“追!” 黑岩怒吼。“等等!” 赤瞳却猛地出声阻止。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雪眉消失的方向,心脏狂跳。
雪眉叼走陶片时那无比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决绝的眼神,
以及基座上那吻合的残缺爪印……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更深、更恐怖的真相!
它拿走那块沾染了液体的陶片,绝不是为了毁灭证据那么简单!一定有更重要的原因!
“巫女?” 黑岩不解地看向她。赤瞳没有立刻解释,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道白影消失的方向——神庙入口外,风雪弥漫的夜空。
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天意。就在雪眉叼着陶片冲出神庙大门的刹那,
夜空中,遮蔽了许久的厚重云层,恰好裂开了一道缝隙!清冷、皎洁的月光,
如同九天垂落的银色匹练,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正好穿过敞开的石门,
精准地投射在神庙入口内侧的地面上!
了……那块被雪眉叼着、刚刚飞掠而过、此刻因为角度问题恰好被月光完全笼罩的陶片之上!
沾染着琥珀液体的陶片,在纯粹月华的洗礼下,瞬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那几点原本只是粘稠、散发着异香的琥珀色液体,在月光中骤然亮了起来!
散发出一种柔和而神秘的金色光晕!光晕如水波般在陶片表面流淌、扩散!紧接着,
奇异的光影在光晕中开始凝聚、变幻!如同水面的倒影,又似古老的皮影戏!
赤瞳和所有靠近门口的族人,
都无比清晰地看到了那光影中呈现的景象——那是……一片燃烧着金色雷霆的、破碎的苍穹!
巨大的、如同山脉般的锁链从破碎的天穹垂落!九个身着残破霓裳、仙气飘渺的身影,
被那些粗如山岳的雷霆锁链死死缠绕、贯穿!她们的身体被金色的天罚雷霆疯狂鞭笞、撕裂!
仙血如同燃烧的流星般洒落!每一道雷霆落下,都伴随着无声却震撼灵魂的恐怖轰鸣!
那是来自至高天界的、最残酷的刑罚!九位仙子绝美的面容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
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悲愤与绝望!正是九位被天帝贬谪的镇守仙女,
正在承受着恐怖的天罚!这突如其来的、来自远古神罚的惨烈景象,如同最锋利的冰锥,
狠狠刺入每一个目睹者的灵魂深处!巨大的恐惧和震撼让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呼喊,
只能呆若木鸡地僵在原地!光影流转,画面似乎在聚焦,
拉近到其中一位正在承受雷霆鞭笞的仙子身上。她的位置,似乎排在第八位。
雷霆撕裂了她的霓裳,抽打在她纤细的脊背上,
留下焦黑的痕迹……就在画面即将清晰显现这位第八位仙子面容的瞬间!“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重锤敲在赤瞳心头的碎裂声传来!那块承载着天罚影像的陶片,
似乎承受不住某种力量的冲击,在月光中猛地碎裂开来!化为更细小的碎片四散溅落!然而,
就在它彻底碎裂、影像即将消散的最后一刹那——赤瞳的双眼,如同被磁石吸引,
死死地、死死地钉在了那位承受鞭刑的第八位仙子……那即将清晰起来的面容轮廓之上!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的残影!
的弧度……那紧抿的、带着不屈和痛苦弧度的唇……赤瞳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剧烈寒意和荒谬感瞬间攫住了她!她如遭雷击,
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摇晃了一下,脸色在火把光芒下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霆与飞溅仙血中若隐若现、承受着无尽天罚的面容……竟然……竟然和她自己……一模一样!
第3章 灵泉倒灌神庙入口处那惊心动魄的月光残影,如同烙印,死死刻在赤瞳的眼底深处,
灼烧着她的灵魂。
第八位仙子……那张在金色雷霆与飞溅仙血中扭曲、却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脸!荒谬!恐惧!
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冰冷的战栗让她几乎无法站立。她死死攥住冰冷的骨匕,
粗糙的棱角刺入掌心,尖锐的疼痛才勉强将她从灵魂出窍般的恍惚中拉回现实。“巫女?
” 黑岩首领粗哑的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
他和其他族人显然也看到了那月光中短暂却恐怖的景象,
此刻正用混杂着恐惧、迷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目光盯着她。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一个与那承受天罚的仙子有着诡异联系的……不祥之人。神庙内死寂得可怕,
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女神像腹部那道狰狞的裂口依旧敞开着,
琥珀色的液体不再如先前般汹涌渗出,只是极其缓慢地凝聚、滴落,砸在冰冷的石基上,
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滴答”声。那股浓烈诡异的异香,如同无形的蛛网,
依旧粘稠地弥漫在空气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眩晕感。“先……先离开这里!
” 黑岩首领打破了沉默,声音干涩。
下吻合爪印的狐妖……以及最后那匪夷所思的天罚幻影……这一切都超出了他们承受的极限。
他强压下心头的恐惧,指挥着还能行动的战士,将昏迷的和被雪眉击伤的同伴,
以及石虎冰冷的尸体,艰难地抬出这座如同巨大墓穴般的神庙。赤瞳沉默地跟随着,
脚步虚浮。族人有意无意地与她保持着距离,那些惊疑不定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她脑海中反复闪现着那残影中与自己重叠的面容,
嘶哑的警告、玉龙泣血的污痕、地底锁链的挣动……无数破碎而恐怖的线索纠缠成一团乱麻,
找不到丝毫头绪。自己是谁?那第八位仙子是谁?千年前的放逐与天罚,与今日红山的灾祸,
究竟有何关联?回到部落,混乱与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低矮的石屋和兽皮帐篷间蔓延。
女神庙的异变、石虎的惨死、还有那恐怖天罚的幻影,经过口口相传,早已扭曲变形,
裹挟着对未知的极致恐惧,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族人心头。投向赤瞳的目光,
也由最初的敬畏依赖,迅速变成了惊惧、猜疑,甚至隐隐的敌意。
仿佛她本身就是那灾祸的源头。赤瞳将自己关在狭小的巫居石屋里,试图整理思绪,
用骨卜和传承的符文寻求指引,但心乱如麻,占卜的结果一片混沌。
女神像基座上那与雪眉断趾完美吻合的古老爪印,像一把冰冷的钥匙,却不知该开启哪扇门。
她想起苍牙,那个同样被诅咒烙印的少年。他被安置在部落边缘一个废弃的土窑里,
由黑岩派了人看守——或者说监视。赤瞳去看过他一次,少年依旧昏迷,身体冰冷僵硬,
玉化的区域似乎有扩大的趋势,那掌心的血色龙纹却黯淡了许多,如同蛰伏。
时间在压抑中流逝。距离冬至祭典玉龙泣血、阿爷暴毙,不过短短三日。
笼罩红山的阴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酝酿着更大的风暴。第四日清晨,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
如同淬毒的利箭,猛地撕裂了部落压抑的宁静!“水!水神发怒了!灵泉……灵泉干了!
”赤瞳猛地推开石屋低矮的木门冲了出去。天色阴沉,寒风刺骨。
只见部落靠近西侧山脚的聚居区一片混乱,男女老少如同炸窝的蚂蚁,哭喊着、奔跑着,
朝着部落外围那几处维系着部族命脉的灵泉涌去。赤瞳的心瞬间沉入冰窟!她拔腿狂奔,
逆着惊慌的人流,冲向最近的一处灵泉——“漱玉泉”。眼前的景象,让她如坠冰窖!
记忆中终年汩汩流淌、清澈甘冽、滋养了无数黍田的漱玉泉,此刻泉眼处竟不再有泉水涌出!
非但没有涌出,那原本盛满泉水的浅潭,此刻水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下降,
发出沉闷的“汩噜噜”的声响!潭底沉积的卵石和淤泥飞快地裸露出来,
粘附着一些挣扎的小鱼小虾,在迅速干涸的泥浆中徒劳地弹跳着。更可怕的是,
那下降的水面并非平静消失,而是在剧烈地翻腾、鼓泡!如同被地底无形的烈火疯狂煮沸!
浑浊的气泡不断炸开,散发出浓烈的硫磺和铁锈混合的刺鼻腥气!
整个泉眼区域弥漫着灼热的水汽,与冰冷的空气相遇,形成一片诡异的白雾。“倒流!
泉水在倒灌回地底!
” 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惊恐地指着泉眼深处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黑洞,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地脉……地脉在吸食泉水!”赤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碧波潭”、“甘露井”……所有七处被九仙女眼泪所化、世代滋养红山部族的生命之泉,
无一幸免!全部都在沸腾、倒灌!清澈的泉水消失无踪,
只留下迅速干涸的泥潭、灼热刺鼻的蒸汽和一片令人绝望的死寂!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
彻底冲垮了部落仅存的秩序。人们哭喊着冲向自己赖以生存的黍田。
赤瞳也奔向离部落最近、也是最大的一片黍田。往日里,即使在寒冬,依靠灵泉的滋养,
这片黍田也能维持着深沉的墨绿,为部落提供宝贵的过冬口粮。然而此刻,呈现在眼前的,
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死亡景象!就在灵泉倒灌的这短短时间内,原本生机勃勃的黍苗,
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枯萎、发黄!那枯萎的速度快得诡异,
仿佛有无形的手瞬间抽干了它们所有的生命力!成片成片的黍杆如同被烈火燎过,
叶片卷曲、焦枯,失去了所有水分和光泽,变得脆弱不堪,轻轻一碰,
便化作簌簌飘落的灰烬!原本沉甸甸、孕育着希望的黍穗,更是直接干瘪、发黑,
如同一根根腐朽的枯枝,挂在同样焦枯的秸秆上。不过盏茶功夫,视线所及,
一片金黄丰收的希望之地,已然化为一片散发着焦糊和死亡气息的、绝望的灰烬之海!
“完了……全完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瘫坐在田埂上,
双手深深插入枯死的黍苗灰烬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黍子没了……水也没了……冬天……怎么活啊……”她的哭声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绝望。
饥饿和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如此狰狞地笼罩在每一个红山族人的头顶。
积蓄的恐惧、失去水源和食物的绝望、对未知灾祸的无力感,如同滚烫的岩浆,
瞬间找到了一个爆发的出口。“是她!一定是她触怒了神明!
” 一个尖锐怨毒的声音在人群中炸响,如同毒蛇吐信。赤瞳猛地转头。
只见大祭司“岩鹫”在一群面色激愤、眼神狂热的年轻追随者簇拥下,排开人群,
走到了最前方。他身披厚重的、绘满狰狞图腾的黑色祭袍,手持一根镶嵌着猛兽獠牙的骨杖,
枯瘦的脸上沟壑纵横,一双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刻骨的怨毒和一种近乎癫狂的笃定。
他手中的骨杖,带着风声,狠狠地、直直地指向了站在枯田边缘、脸色苍白的赤瞳!“赤瞳!
” 岩鹫的声音如同破锣,却充满了煽动人心的力量,在绝望的旷野上回荡,“冬至祭典,
玉龙泣血,阿爷暴毙,此乃大凶!女神像裂腹,流出污秽,石虎惨死!此乃亵渎!
如今七泉倒灌,黍田尽枯,此乃灭族之兆!这一切的灾祸,
都是从你主持祭典、亵渎圣物开始的!是你!是你这身负诅咒、与天罚罪仙容貌相同的妖邪,
引来了神罚!是你触怒了九位尊神,触怒了红山的守护意志!你的存在,就是红山的灾星!
是部族的诅咒!”恶毒的指控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向赤瞳。人群瞬间被点燃了!
绝望和恐惧化作了滔天的怒火,所有惊恐、痛苦、濒临绝境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赤瞳身上,
变得赤红而疯狂!“烧死她!” “用她的血祭祀神明!” “平息神怒!还我水源!
”狂乱的呼喊如同海啸般涌来,瞬间淹没了赤瞳。岩鹫眼中闪过一丝阴谋得逞的阴鸷,
他高举骨杖,声音如同雷霆:“神明降罪,需以罪魁之血祭奠!为了红山的存续,
为了族人的生机!绑起她!送上祭台!行火刑!”几个被煽动得失去理智的壮汉,
如同饿狼般扑了上来!赤瞳本能地想反抗,但腰间被苍牙撞伤的地方传来钻心的剧痛,
瞬间让她动作一滞。冰冷的绳索带着粗粝的麻刺感,狠狠地勒进她的手腕和脚踝,
瞬间剥夺了她的自由。她被粗暴地拖拽着,推搡着,
在族人愤怒的咆哮和岩鹫狂热的诅咒声中,被拖向部落中央那座象征着审判与献祭的石台。
冰冷的石台在阴沉的天色下泛着死寂的青灰色。粗糙的石面摩擦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
赤瞳被死死捆在中央一根粗壮的木桩上,绳索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台下,
是黑压压的、被绝望和愤怒扭曲了面孔的族人,他们挥舞着拳头,
眼中燃烧着要将她焚为灰烬的疯狂火焰。黑岩首领被几个岩鹫的亲信死死拦住,
只能痛苦而无力地嘶吼着,却无法靠近。岩鹫站在祭台边缘,高举着骨杖,口中念念有词,
进行着狂热而恶毒的“献祭”仪式。干燥的、浸透了松脂的柴薪被一层层堆砌在赤瞳脚下,
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有人举起了火把,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岩鹫那张因狂热而扭曲的脸,
也映照着赤瞳苍白却异常平静的面容。她看着台下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看着他们眼中被绝望点燃的疯狂,心中竟奇异的一片冰凉。死亡近在咫尺,
她却没有多少恐惧,只有无尽的悲哀和困惑。自己究竟是谁?
那第八位仙子……红山的灾祸……真相到底是什么?难道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化为灰烬?
岩鹫的祷词达到了最高潮,他猛地转身,枯瘦的手指带着恶毒的诅咒,
狠狠指向被捆缚的赤瞳,对着持火把的刽子手厉声嘶吼:“渎神者!灾星!以汝之血肉,
献祭红山!行刑——!”燃烧的火把被高高举起,带着死亡的温度,划破阴沉的空气,
猛地掷向赤瞳脚下那堆浸透了松脂的干柴!赤瞳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灼热与剧痛并未立刻降临。“砰!!!”一声沉闷到极致、如同山石崩裂的巨响,
在她身前炸开!巨大的冲击力裹挟着冰冷的空气和碎裂的木屑,狠狠撞在她的身上!
赤瞳猛地睁开眼!只见一个单薄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
不知何时竟从哪个角落、以何等惊人的速度冲上了祭台!他用自己的身体,
狠狠地、义无反顾地撞开了那根即将点燃柴堆的火把,并用自己的脊背,
死死地挡在了赤瞳与那即将燃起的烈焰之间!是苍牙!少年依旧穿着那身破烂的麻衣,
脸色灰败,裸露在外的脖颈和脸颊上,那灰白色的玉化斑块如同蔓延的冰霜,
几乎覆盖了半张脸,细密的裂纹在火光下清晰可见。他显然还未完全恢复,
身体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刚才那一下爆发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此刻,
他正背对着赤瞳,面对着台下惊愕的人群和岩鹫那张因计划被打断而暴怒扭曲的脸,
身体因剧痛和虚弱而剧烈地颤抖着。“苍牙!你这被诅咒的怪物!滚开!
” 岩鹫气急败坏地咆哮。苍牙没有理会他,只是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那双蒙着灰白翳膜、几乎失去人类光彩的眼眸,越过赤瞳的肩膀,
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到了极点,有痛苦,有绝望,
有某种无法言说的悲伤,最后,竟凝聚成一种近乎解脱的……决绝!他猛地张开嘴,
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嘶哑破碎的气音。就在这时,那被撞飞的火把,
引燃了祭台边缘一小片干燥的草絮,橘红色的火焰猛地蹿起!火光跳跃,映亮了苍牙的脸,
也映亮了他挡在赤瞳身前、毫无防备的后背!“不——!” 赤瞳失声尖叫!
岩鹫眼中凶光毕露,狞笑着再次下令:“一起烧了!这两个灾星!送他们上路!点火!
”更多的火把被点燃,带着恶毒的意图,朝着祭台上的柴薪和挡在前面的苍牙狠狠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苍牙的身体,猛地爆发出一种刺目的、冰冷的灰白色光芒!
那光芒并非温暖,而是带着一种玉石崩解前最后的、凄厉的决绝!他全身的玉化区域,
尤其是后背面对火焰和即将飞来的火把的方向,瞬间变得如同真正的、半透明的劣质玉石!
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噗!”“噗!”“噗!
”几支燃烧的火把重重砸在了他那玉石化的脊背上!没有皮肉烧焦的声响!
只有如同重锤砸在劣质玉石上的沉闷碎裂声!“咔嚓!咔嚓嚓——!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苍牙那玉石化的后背,在火把的撞击下,
如同承受不住巨力的冰层,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紧接着,
大块大块的、灰白色的“玉片”,如同破碎的瓷器般,从他身体上崩裂、剥落!“呃啊——!
” 苍牙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非人的痛苦嘶嚎,身体剧烈地痉挛着,
却依旧死死挡在赤瞳身前!那些崩裂剥落的玉片,带着点点晶莹的、如同冰屑般的光点,
纷纷扬扬地飘洒开来,如同下了一场灰白色的雪,覆盖在祭台冰冷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