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灵泉孕圣·幽冥窥光雷公山脉的层叠褶皱在翻涌不息的浓雾中若隐若现,
恍如开天辟地的盘古巨神沉睡前沉重的呼吸。千仞悬崖之上,
勾良苗寨的吊脚楼如同攀附在峭壁上的古老生灵,
细瘦的竹脚伶仃地刺入下方奔流涌动的白色云海,如同探寻深渊的触须。
寨心那口传袭千年的八卦灵泉,在子夜最深沉时涌动着常人难辨的幽蓝光泽。水面之上,
细若尘埃的苦蕨孢子自发排列,勾勒出一幅玄奥莫测的星河图,
倒映着天上被浓云遮蔽的真实星辰。泉眼四周湿滑冰冷的石壁上,
深深刻蚀着先祖用骨刃凿下的古苗文符咒,此刻正无声渗出寒露般的泪滴,
洇湿了最底部那句被岁月磨蚀得几近模糊的箴言:“祖魂顺水而逝的地方,
沉弓为礁……待复仇火燃……” 每个字都像一柄隐于雾中的刀,浸透着无声的锋寒。
阿秀赤着双足,深一脚浅一脚地立在没踝的冰冷泉水中。透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直钻骨髓。
粗布裙摆被泉水浸透,沉重地贴在腿上。身后药篓里刚刚采挖的还魂苔,
在水汽氤氲中泛着令人心悸的幽幽绿芒,像黑暗中无数窥伺的鬼眼。雾气在水面上扭曲翻滚,
她看向水中的倒影,那扭曲变形的影像让她心神恍惚。就在那一丝迷离的瞬间,
她猛地“看”到了——看清了自己微微隆起的腹中!
一团黯淡模糊、蜷缩如初生雏鸟的凤形光影!
那是被巫医断然判了死胎、几乎不曾活过的长子,残留在她血肉子宫中最后一点虚幻的残渣!
彻骨的绝望伴随寒意爬满脊椎。“水脉逆冲!地火倒卷!起!
” 岩公苍老凄厉的暴喝像晴天霹雳,狠狠撕裂了死水般的夜幕!吼声炸响的瞬间,
沉寂的泉眼中心如同地底蛰伏的凶兽苏醒!轰隆一声巨响,
碎石裹挟着巨量冰冷泉水炸向高空!五道狂野如开天利刃的刺目光流自泉底裂渊处迸射而出,
瞬间撕破浓重黑暗!一只通体玄黑、泛着暗金光芒的巨禽裹挟着撼山倒岳的水浪巨柱,
破开沉静的泉渊,挟着震耳欲聋的尖啸声轰然冲入九天!它遮天蔽日的巨翅只是一次伸展,
便将雷公山半壁天空完全遮蔽!翅翼边缘扫过山脊那些早已焦枯百年的雷击古木,
焦黑死寂的树干竟如同瞬间被点燃了幽冥之火,骤然盛开出无数簇妖异幽蓝的磷花!
整座雷公山脉顷刻间被映照得如同森罗鬼域!“咔!
” 一声细碎刺耳的金属裂响自阿秀胸前炸开!
她颈间那枚世代相传、精巧绝伦的蝴蝶银压领应声碎裂!
无数蛛网般的裂纹瞬间爬满银蝶全身!滚烫如熔岩的银汁从中滴落,溅入清冽泉水,
顿时发出“嗤嗤”怪响,竟化作十数只赤红如血、疯狂振翅的血蝶,搅动着泉雾!紧接着,
一道无法形容的撕裂金光狠狠贯穿了她的胸口!那痛楚排山倒海,瞬间击碎了所有神智迷障!
在这非人的极致痛苦中,
她灵魂深处的眼睛猛地看清了真相——那威势赫赫、神威凛凛的凤凰金魄核心,
竟死死裹缠着一团翻滚不息、污秽黏稠、散发着无尽贪婪的凶戾黑气!
那黑气如同最饥饿的毒蛆,
正在疯狂啃噬、撕扯、吞噬着她腹中仅存的那点属于未出世孩子冰冷死寂的怨念残魂!
所有知觉被剧痛剥离前的那一刻,求生的本能驱使她垂落的右手狠狠向上抓去!
一片飘落头顶、边缘闪着暗金光泽的凤凰巨羽被她指尖死死勾住!
掌心的皮肉被羽根坚硬的边缘割破,鲜血直流。就在这触手可及的瞬间,
她惊骇欲绝地感知到——那本该流淌神性金色髓液的羽管深处,
汩汩涌出的竟然是腥臭扑鼻、粘稠如同沼泽泥浆的碧绿浓浆!“妖孽……孽啊……!
”岩公的悲号被巨大水浪声淹没。他浑身湿透,挣扎着冲进翻腾的泉水中心,
不顾一切捞起那只漂浮的药篓。篾条编织的缝隙里,几根白色的东西死死缠绕在篓底!
他用颤抖的手掰开篾片,捞出来的,是三根被粘稠碧绿浆液彻底浸透的森白人骨!
骸骨只有尺许长短,纤细得令人心碎。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那三根纤细惨白的骨棒之上,
竟清晰地烙刻着七个深邃如刻、排列成狰狞北斗七星的灼烧孔洞!孔洞边缘焦黑,
内里竟残留着碧液的微光!“噗通!”老人双腿一软,跌坐在冰冷刺骨的泉水中。
他猛地咬破自己的食指,
将那三根冰寒透骨的死胎骸骨狠狠按在岸边那充当卜卦灵器的古老牛肩骨上!
口中古老的祷词如同泣血的诅咒。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坚硬的牛骨在沾血的死胎白骨触碰下,
猛地发出骨骼碎裂的“咔嚓”呻吟,刹那间裂成了三瓣!每一瓣尖锐如刀的裂痕断口,
都像被无形之手牵引,
精确无比地指向远方天穹之上那片被诡异凤凰星图死死遮蔽的、本属于帝星的紫微暗位!
“借……神鸟涅槃之胎…滋养万蛊噬魂之王…” 岩公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喉咙滚动着腥咸血沫,
目光死死钉在昏迷的阿秀那剧烈起伏的腰腹之上——那薄薄的皮肤之下,
数条蚯蚓般的青紫血筋如同活物般扭曲暴凸、疯狂游走!
“朱家的龙椅底下…狗皇帝的心肠里!!
…竟然把黑巫的千世毒蛊…种进了凤凰灵魄的神髓血骨里!” 诅咒如同毒血,
喷溅在波谲云诡的幽暗水面上。第二章:银冠泣血·石中遗泪万历十五年腊月的寒气,
似乎凝固了整个苗疆。百丈绝壁垂下的冰凌如刀林剑丛倒悬,锋利的冰尖刺破雾气,
直指寨口那巍峨耸立、犹如墓碑的贡赋石碑顶端。那冰棱所悬之处,
正是凿得最深、刻得最重的那“御贡”二字!石碑底部青石上新凿的凹槽早已被冻透,
盛满的黑紫色血块凝成薄冰,散发着生铁和腐朽混杂的腥冷气息。
三颗白森森、眉心上都留有一个细小黑洞的颅骨随意抛在凹槽边缘,
空洞的眼窝里结满了细碎的霜花结晶,仿佛凝固着无尽的怨毒和控诉。
沉重的脚步声碾碎了覆满松雪的林中小径,发出“咯吱”的呻吟。
吴天龙正拖着刚刚猎杀、重逾千斤的硕大黑熊,艰难地在没过小腿的积雪中前行。
巨大熊爪每一次陷入雪层再拔出,都像是在厚厚白色尸布上犁出两道黝黑的深沟,
掀起的雪沫下,
终于露出了沟底大地本来的面目——那是冻透了的、一片深沉的、泛着浓重青黑颜色的土地!
那是去年勾良寨以全寨性命拒交“贡米”后,被红巾军如刈草般屠戮,
无数族人的鲜血浇透、又被冬日烈火焚烧,尸体血肉渗入又冻结的土地! 每一寸黑土下,
都埋葬着一个寨民的骨殖!刺骨寒风灌进陡坡上那个隐蔽的岩洞深处,呜咽如泣。
残损的古老岩画斑驳模糊,唯有传说中蚩尤战神的巨弓末端断裂处还存留着清晰的痕迹。
断裂的弓身前,一柄缠满暗红染血旧绳的牛角神弓静静躺在供奉的草席之上,沉静如眠。
少年面色沉静如古井,利落地从腰间抽出磨得雪亮的猎刀,猛地割开冻得邦硬的熊尸喉咙!
“哗啦——!”滚烫猩红的熊血冒着浓烈的白汽,瀑布般冲击在油润深褐的牛角弓胎之上!
血浪冲刷着弓身深处盘绕的螭龙纹路,那原本木色深沉的刻痕贪婪地吸吮着热血,
迅速在沟壑之间蜿蜒流转,须臾便凝固成一条通体暗红、妖异游动的巨大血蛇!
狰狞如生的形态几乎要破木而出!做完这一切,少年默默探手进熊尸腹中,
掏出那颗尚在微微搏动、散发着腥膻与原始生机的温热熊胆,
小心纳入随身携带的沉甸甸皮箭袋底部。就在指尖即将离去的瞬间,
袋中某物猛地爆发出一股灼心的滚烫! 那热度直刺骨髓,带着某种不祥的呼唤!
速掏出那枚散发着妖异温度的东西——是半枚边缘碎裂、颜色暗红如凝结血块的残缺赤玛瑙!
那碎裂茬口犬牙交错,
比清晰地吻合着另一个他日夜注视的印记——母亲阿秀发髻上那顶传承自太婆婆的银冠中央,
那个凹陷下去的、几乎吞噬一切的菱形缺口!二者嵌口完全严丝合缝!
仿佛刚刚才从冠上被暴力扯裂!“轰隆!!”圩场口厚厚积雪的地面毫无征兆地猛地坍塌!
仿佛巨兽张口!“噗!噗!噗!” 寒光刺眼!
数枚精铁铸造、倒刺狰狞的铁蒺藜瞬间穿透了吴天龙脚底单薄的草鞋底!尖锐倒刺穿透脚心,
钻心剧痛猛地炸开!血腥气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翻板的沉重边缘,
王三那张布满冻疮、此时却因得意而扭曲狞笑的脸骤然探出,
带着刺鼻的酒气和油腻:“哈哈!抓个私藏御贡熊胆的现形!老子的酒钱有了!
皇爷的赏……嘿嘿!”话音未落,他手中厚背钢刀猛地一晃,带着凌厉破风声,
毫不犹豫地刺向坑底那具无法动弹的黑熊尸体咽喉!那是奔着剜取最值钱的熊胆去的!
“啊——!!”绝境之中,吴天龙爆发出山魈般凶悍的力量!仅凭单腿支撑,
腰部肌肉瞬间如巨弓绷紧,带动全身向上倒卷!左足如同裹挟风雷的铁杵,
狠狠踏在深坑翻板机关的厚重边缘!“咔嚓嚓——!!
”令人牙酸、头皮发麻的骨头碎裂声清晰响起,
伴随着王三从得意瞬间转为极度恐惧绝望的凄厉惨嚎!
沉重的翻板在巨大外力下猛地向下闭合!
恰好将王三还未来得及完全缩回的左小腿死死卡在翻板与坑沿之间!腿骨应声而折!
腥热的血浪混合着扬起的雪粉冲起三尺之高,泼洒在周围皑皑白雪之上,
炸开一片猩红刺目的雪梅!少年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一脚踏在碎裂翻板的核心绞盘上,
木头在巨力下如同朽渣般崩塌碎裂。声音比寒风更凛冽:“留你半条烂命,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钉进人心,“滚去告诉你主子——勾良寨的陷阱,给他预备好了!
等着埋皇差!” 风雪卷过,将那“皇差”二字吹散成一片血色冰尘。
吊脚楼内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气味——瓦罐里烧糊的苦荞粥散发着焦糊苦涩,
却掩盖不住那如同跗骨之蛆、丝丝缕缕从墙壁缝隙、地板角落渗出来的陈年血腥气。
中央火塘的火焰明明跳跃着橘红色,却散发不出丝毫暖意,反而映得角落更加幽深阴冷。
吴天龙面无表情地走到火塘边,费力地移开一块厚重青石板,
露出下方仅容一臂探入的狭窄暗格。他探手进去,小心地拂去积压的冰冷柴灰。
二十七颗大小不一、在灰烬中半隐半露的深红色玛瑙立刻浮现在视线里,
在昏暗火光下幽幽闪烁,如同刚从地底扒出来的、不瞑目的血眼。“他们抢走的,
我在翻板坑、吊索桩、竹签阵里……一个不少,全让他们用自己的皮肉骨血赔回来了!
”少年声音沙哑,带着某种刻骨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目光却紧紧锁着角落里那道蜷缩在更暗处的佝偻身影。
那个身影——他日夜思念的母亲阿秀——突然动了!如同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
枯瘦如柴的身子爆发出远超常人的速度和癫狂!她猛地从冰冷的泥地上弹起,
几步冲到火塘边,弯腰抄起一根犹在燃烧、前端通红炽热的烧火棍!紧接着,
在吴天龙完全来不及反应的惊愕目光中,她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咆哮,
双臂青筋暴起,将烧红的前端狠狠捅进了暗格深处的灰堆!目标直指那些玛瑙!“噼啪!砰!
砰!砰——!”震耳欲聋的爆裂声连续响起!
那些承载着复仇标记的玛瑙在烈火高温下纷纷炸开!碎片如同炽热的弹片激射而出,
在狭小空间内乱窜,撞在墙壁、房梁、陶罐上叮当作响!
红色的、褐色的、半透明的石头碎片如同死亡的花瓣般四散飞溅!随着玛瑙的炸裂,
那死气沉沉的暗格火塘“轰!”地一声腾起七股粗壮扭曲、颜色诡异的浓烟!
一股蓝灰带着腐尸般的腥臭,一股赭红如同凝固的血雾,一股暗绿如同陈年铜锈,
一股苍白如同骨灰烟尘……七色毒烟翻滚纠缠,瞬间充满楼阁!
在这令人窒息、涕泪横流的浓烈烟雾中,阿秀枯槁颤抖的手如同地狱探出的骨爪,
死死攥着腰间一个早已磨烂的粗布包袱,拼命撕扯开来!
包裹散开的刹那——里面骇然露出五具摆放整齐、细瘦脆弱的孩童骸骨!
每一具都只有三四十长,纤细惨白得如同山间的枯竹枝,在微光下触目惊心!
每一根惨白的骨节上,都密密麻麻遍布着细小的、穿透骨质的圆孔状黑点!
那是用烧红的细铁钉,生生钉进骨头的刑罚痕迹!刺鼻的烟尘钻进吴天龙的喉咙,
苦涩与窒息感让他猛烈咳嗽,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烟雾深处,
阿秀那如同老藤摩擦砂石的嘶哑呜咽声,
你爹走得早……是你……拿着小弩把虎引进了老熊坡的陷坑……救了全寨啊……”她哽咽着,
浑浊的老泪冲刷着脸上深刻的皱纹与灰印,
枯枝般的手抖抖索索地抓起地上几片带着尖锐棱角的玛瑙碎片,
用尽全力狠狠塞进那五具小小骸骨空洞深邃的眼窝和无法闭合的口腔深处!
…扒……扒了出来……只有这些……只有头骨和几块脊骨了……”她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
带着血沫的味道,
找火塘的炭灰暖着……暖着……”炉膛里最后一截半燃的残木突然发出最后一声猛烈的爆裂!
无数微小的火星如同骤然惊醒的萤火虫大军,炸裂喷射而出,
直扑向头顶那被岁月熏得黝黑发亮、布满蛛网的沉重房梁!
一点迸飞的、微小到几近于无的炽红火星,意外地穿过烟雾,
精准地溅在了一具小小骸骨紧握着的一颗嵌入口腔深处的玛瑙碎片之上。
**嗤——……**一缕极其细微、比最浓的墨汁还要深沉的黑色血丝,如同拥有生命般,
缓缓地、缓缓地从那枚嵌入骨缝的玛瑙碎片深处沁了出来!它粘稠无比,
顺着小小的、光滑的颧骨艰难下滑,蜿蜒流到下颌边缘,
最终凝成一颗浑圆的、带着冰霜之气的黑红血泪,悬在森白下颌的尽头,将坠未坠。
第三章:鼓魄回魂·裂帛招幡三月初三的歌场,本应是蜡染蝶飞舞、情歌对唱的时节。
如今却浸在血红的落日余晖里。被撕裂的、践踏过的彩色蜡染蝴蝶碎片委顿在泥地里,
如同被扯碎的魂魄。央妹的辫子散了,平日里珍若拱璧的鸳鸯交颈彩绣头帕,
此刻却像一块破布,被王三带着淫邪的笑意强行塞进了自己的裤腰带里。
冰冷的铁弩弓身死死抵在阿秀鬓角散落的白发边上,
冰冷的弩铁似乎已嵌进她太阳穴上的皮肉,随时会击发夺命!“老巴代那件百鸟千羽衣!
给老子交出来!”王三的声音因施虐的兴奋而变调,带着酒气和凶狠,
“全苗疆都知道是好东西!够抵你们勾良全寨上下三年的丁头税!”另一个手下狞笑着,
抽出雪亮的腰刀,刀尖闪着寒光,
毫不留情地朝着阿秀前襟里被护在最内层的百鸟衣边缘割去!刀刃划开麻布外衫,
“嗤啦”一声轻响!与此同时——“咚——!!咚——!!咚——!!!
”寨中心祭坛高台上,
那只如同陷入永恒沉眠的青铜祖鼓竟自行发出三声震天动地、响彻群山的轰鸣!
那古老、沉重、如同从九幽地底涌出的鼓声,如同巨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脏!
鼓面正中央那古朴粗犷、象征着吞噬万物的饕餮兽首石雕,空洞石化的双目部位,
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咔嚓”爆裂!流淌出黏稠如同铁锈、散发着浓烈腥臭的污浊脓血!
“枫神归位!开!开!!开!!!” 岩公状若疯虎,枯瘦的身体爆发出雷鸣般的咆哮!
他口中喷着血沫,不知是自己咬破了舌头还是被巨力反震所伤,染血的双手紧握成锤,
带着玉石俱焚、全寨血祭的决绝,第九次用尽毕生气力,
狠狠锤击在沉重冰冷、边缘早已磨损光滑的青铜鼓缘之上!“轰隆!!轰隆!!!
”仿佛地龙翻身!祭坛四周,十二根碗口粗细、盘刻着古老盘瓠图腾的挡煞神桩根部,
坚硬如铁的冻土黄泥和包裹的石块猛地向上崩飞!木桩如同遭受无形巨力的挤压扭曲,
“嘎吱嘎吱”呻吟不止!桩身上那些神秘古老的图腾纹路随之猛烈地凸起!
像是活了的巨大蟒蛇筋脉在皮肤下疯狂蠕动!凸起最高的几条刻痕,表皮竟寸寸龟裂,
沁出殷红如新鲜血液的汁液!就在这山摇地动、烟尘弥漫之中!
一道蛰伏已久的、淬炼了数年族恨与神罚的寒芒,
自最近一根剧烈扭曲、血槽崩裂的神桩内部骤然爆射而出!箭!吴天龙的铁箭!
冰冷的箭杆紧握在少年青筋暴起、因仇恨与巨力摩擦而骨节发白的手中!
箭尾所缀的三根华美却早已褪色蒙尘的锦鸡尾羽在箭矢离弦的瞬间猛烈回旋抖动!
“簌簌”甩落无数干涸如黑色疮痂般的血块尘埃!箭头破开空气的厉啸,
尖利得足以撕裂耳膜!“当啷——!!!”刺耳的金属撞击震得人牙酸!
王三劈向祖鼓核心的腰刀,被这积蓄了全寨怨念、蕴藏着蚩尤神罚的箭矢狠狠撞中刀身!
厚实的钢刀竟应声断成三截!一截带着巨大惯性和锋刃的断刀扭曲着打着旋儿,
呼啸着倒飞而回!“噗嗤——!!!”锐物入肉的闷响!那截打着旋儿飞回的断刀,
带着精准到令人胆寒的角度,狠狠扎进王三因剧变和惊恐而疯狂圆睁的左眼!
眼球如同一颗爆裂的浆果,浑浊的液体和粘稠鲜血瞬间喷溅!“呃啊——!!!
”无法形容的惨嚎冲破云霄,比受伤的野兽更凄厉百倍!“滋啦——!!!
”百鸟衣的前襟也在同一刹那,被那明军士兵的刀锋彻底撕开!
千百年精心拼嵌缝制的百鸟图纹在衣襟裂开的瞬间寸寸崩解!
奇诡的一幕发生了——崩解的不仅是彩线银丝!
那崩散的无数羽翎碎片、细小的金属饰片、断裂的彩线银丝,并未纷纷坠落地面!
数片最为巨大华美、镶嵌着真正银丝鸟羽的翅膀部件,
竟诡异地、违背常理地在半空中疯狂地扑棱!翻飞!
如同被斩断翅膀却还在垂死挣扎的真实鸟儿!
其中一片流光溢彩、尾羽上缀满蓝绿宝色光芒的锦鸡长尾,
在翻飞激荡中如同利箭般疾射而出,目标正是高台正中那面龟裂淌血的青铜祖鼓!“噗!
”锋利的锦鸡尾羽根端带着巨大的势能,
深深钉进祖鼓正中央那象征勾良寨始祖、由火焰形枫叶交织而成的古老图腾核心!
“咔嚓嚓嚓……!!”令人胆寒的碎裂声连绵不绝!
承袭千年、坚韧无比的青铜鼓皮以那刺入点为中心,蛛网般密集的裂纹瞬间蔓延开去,
覆盖了整个鼓面!哗啦啦啦——!
天地间仿佛下起了一场由无数碎裂鸟羽、彩线、银丝、细碎金属组成的混沌暴雨!光影迷离,
碎片狂舞!就在这片混乱的光影漩涡中心,
一股比最深的岩洞、最腐臭的沼泽还要浓稠邪恶的漆黑之气无声无息地凝聚、翻涌、蠕动!
它猛地膨胀成一个人形轮廓,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无声狞笑,如同从地狱里扑出的秃鹫,
精准地裹住捂着血眼惨嚎、暴露着脖颈向后瘫倒的王三!
浓稠如油墨的黑气瞬间缠绕上那肌肉发达、因后仰而喉结突出的脖颈!
王三的惨嚎被硬生生掐断在喉咙深处,
只剩下一阵“嗬嗬嗬……”喉骨被无形巨力捏碎挤爆的恐怖声响!
他那魁梧健硕的身躯如同被扎破的皮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萎缩下去!
黑气如同饱食的鬼魅,倏然散去。王三的尸身如同装满石子的破麻袋,
“噗通”一声栽倒在冰冷的祭祀台基石上,再无声息。
在他青筋暴起、肤色迅速转为死灰的脖颈皮肤正中央,
清晰地烙印下七个排列诡异、颜色深黑如同墨汁涂抹的北斗七星状孔洞!
那印痕的形状、间距、每一个点的大小,甚至散发的冰寒死气——都与吴天龙箭袋最深处,
用油布紧裹的那三根来自阿秀腹中死胎白骨上的烙印——别无二致!如同一个模子铸出!
第四章:星河血契·茧封死志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吞噬了吴天龙的全部知觉,
仿佛沉入九幽冰河的最底层。无数细小白骨如同惨白的水蛭,环绕着他随波浮沉。
尖锐的指尖骨钩贪婪地刺入他胸前那道深可见骨的新伤,疯狂吮吸着奔涌的热血。
混沌的意识之海尽头,一座由星辰碎片垒成的巨大祭台在虚空中悬浮。
蚩尤的虚影如山岳般矗立其上,青铜巨斧撕裂黑暗,
发出震荡灵魂的怒吼:“看见那噬咬凤凰脖颈的黑蟒七寸了吗?!” 斧光划过,
周遭星辰骤然黯淡,那缠绕金凰的千年黑蟒七寸要害处,一截断裂的血玉古圭赫然显现,
深深嵌入污秽鳞甲!玉圭断裂处渗出粘稠绿浆,宛如毒蛇之涎!“呃啊——!
” 喉骨被无形巨手捏碎的濒死窒息感将他猛地拽回现实!
龙婆干枯如鹰爪的手正握着那柄嵌有七枚头盖骨的法杖,缓慢地从他眉心抽出!
颅骨仿佛被生生劈开的剧痛席卷全身!更恐怖的是,
朱砂绘制的鹡宇鸟祛邪图腾竟在他皮肉之下猛烈挣扎振翅!
翎羽刮擦骨头的剧痛让视野一片血红!就在这意识崩溃的边缘,
他瞥见旁边岩壁上那张沾满污渍的《平苗记功碑》拓片——上面每一个冰冷的刻字,
都在无声无息地渗出粘稠黑血!血珠顺着碑文的刻痕滚动、聚拢,
最终拼凑成一行行细小却噬魂刻骨的字迹:“……奉旨剖取孕妇六百,
紫河车熬炼龙凤续命丹贡于御前……”墨迹未干,
扭曲的血字瞬间被碑面翻涌而出的浓郁黑气尽数吞没!“胎蛊吸足了童男魂!
噬主化形就在今夜!” 龙婆手中骨哨吹出撕裂布帛般的凄厉尖啸,穿透雨夜,
“五更时分天光漏尽!北斗吞噬寅宿!玉圭星轨裂开只有三息!那是你唯一的机会!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药草腥气混杂着奇异的蛊香在狭小的石屋内弥漫。角落里,
阿秀紧紧抱着一个粗糙的褐色瓦罐,瓦罐在她怀里微微震动。门外风灯微弱的光,
从门缝斜射而入,将罐中疯狂游走的血藤蠕动之影投射在斑驳的石壁上,
犹如地狱探出的触角!龙婆浑浊的眼珠厉色一闪,猛地掀开地铺上的蒲草席!
石板地面上密布着数十道深深刻入石质、用指甲反复抠挖形成的凌乱血槽!
而在这些血槽交汇的中心,死死嵌着一件器物——半片残缺的蝴蝶银符!银符中心空洞处,
一枚漆黑如墨、布满诡异血纹的珠子,如同毒蜘蛛的眼,冰冷地镶嵌其中!
“这是你难产那天夜里,老黑苗巫婆塞进你产道的催命符!
”龙婆的枯爪如铁钳般攥住阿秀衣襟猛力撕开!昏黄灯光下,阿秀浮肿苍白的胸腹间,
无数条粗若小指的青紫血筋如活蚯蚓般疯狂凸起、游走顶撞!皮肤被撑得几近透明,
皮下似有万千毒虫在蠕动!“符里封着的就是那胎蛊的本源!
它吸食了你亲生孩儿的凤凰骨血,又熬炼整整五年童子怨气为引,
就等今夜借着你的肚子、你亲生骨血的母胎,爬出来化生成人!
”阿秀布满血丝的双眼猛地瞪圆!绝望的尽头燃起一股焚尽一切的疯狂!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非人非兽的嘶吼,用尽最后力气猛地掀翻怀中瓦罐!
浓绿刺鼻的剧毒汁液如墨泼向石壁,浸透了那张残破的拓片!
“滋滋……”毒液腐蚀岩石发出可怕声响。拓片浸血处,
粘稠的血水在毒烟蒸腾中诡异汇聚、扭曲,
形成一排全新的、透着刻骨诅咒的小字:“……杀吴天龙取其心头精血者,胎蛊自解,
施咒者可活……”字迹凝固的瞬间,阿秀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
只余下最原始的母性守护与同归于尽的决绝!她反手抽出藏在腰间的、淬过腐尸毒的剪刀,
冰冷锋锐的寒光一闪,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那高高隆起、如同魔巢般剧烈起伏扭动的腹部!
第五章:赤枫引雷·箭承恨史雷公山最深处的洞穴如同巨兽之喉。洞顶千年钟乳石尖,
一滴混着铁锈腥味的血珠,在漫长死寂中分离坠落,啪嗒一声砸在吴天龙脚下的黑色焦木上,
晕开一小圈暗红。他双手紧握粗糙的斧柄,
柴斧沉重的锋刃悬在身前一段漆黑如炭的雷击古枫木上。这段焦木在苗寨代代传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