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棺材板压不住我刻刀时,全村才想起我叫耀祖不叫招娣。
重生睁眼听见爹骂“赔钱货”,我反手把接生婆咬得血溅产房。三岁喂弟弟吃沾泥窝头,
八岁在祖宗碑上刻自己名。十七岁抡起滚油泼向逼婚老光棍:“娶我?
骨灰盒要滑盖还是翻盖?”现在他们跪在我的非遗棺材铺前哆嗦:“耀祖啊,
给叔留个檀香木的体面…”我摩挲着刻刀笑:“行啊,先把你家祖坟迁出我新修的民俗街。
”1接生婆的巴掌离我屁股还有三寸,我猛地扭头,“嗷呜”一口啃在她手腕凸起的骨头上!
下颚用尽全力合拢,新生的乳牙隔着薄皮咬穿了肉筋!“嘶——!”张婆子杀猪般嚎起来,
甩着手腕往后跳,血珠子从两排深深的小牙印里争先恐后往外冒。“作孽啊!张添丁!
你家生了个小夜叉!”我爸张添丁那张油光锃亮的饼子脸刚挤进产房的门缝,
就被这血腥场面惊得定在那儿。他嘴边的油渣忘了舔,绿豆眼瞪得像铜铃,
看看张婆子那冒血的手腕,又看看被血污裹成一团的我。“赔钱货嚎丧呢?
”那句上辈子听过几百遍的咒骂终于从他嘴里滚出来,还带着烧酒气。可这次,
他没机会掐我脖子。我沾满血沫的小手闪电般从破布襁褓里钻出来,指甲又短又钝,
带着胎脂的滑腻,像鹰爪般一把攫住了他勒在粗脖子上的那根油乎乎的金貔貅链子!
死命一抓!指甲划破他油腻腻的颈皮,当场拉出三道鲜红的檩子!痛感让他“嗷”一嗓子,
想甩,可新生儿的手劲儿邪乎,攥得死紧!我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声音嘶哑得像生锈的门轴刮蹭:“耀——祖——”空气凝固。
产婆的嚎哭、我妈的呻吟、门外看热闹的呓语,全停了。
只听得见血珠滴在泥地上的“吧嗒”声。最后是村东头那个掉了牙的老秀才拐杖戳地,
一锤定音:“凶星转世!镇!就叫耀祖!镇她一身邪气!
”2三岁那年的太阳毒辣辣地舔着院子泥地。我弟耀宗,小炮弹一样骑着我的脊背,
用吃奶的劲儿掰我死死攥着窝头的那只手。窝头是早上奶偷偷塞给我的,硬的像石头。
“招娣!吐出来!我的!”他口水喷我后脑勺,热烘烘的。上辈子这崽子偷我打工钱去堵伯,
被人打断腿就只会趴我出租屋门口哭。我憋着气,突然猛地翻身!
耀宗“哎呦”一声滚翻在地。我骑上去,
把那块被口水泡湿、沾着黄泥的窝头死死捂向他大张的嘴!他小眼睛惊恐地瞪着,
腮帮子憋红,双手乱挥。我用了吃奶的劲儿往里塞!粗糙的玉米渣子混着他自己的鼻涕,
一股脑儿堵满了他的嘴和鼻孔!“耀祖!”一声凄厉的尖叫。我奶像只受惊的老母鸡扑过来,
干枯的手指狠命掐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骨头快要碎掉!我被迫松了手。
耀宗立刻像上岸的鱼一样弹坐起来,疯狂抠嘴,咳得天昏地暗,黄乎乎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窝头渣和着粘稠的唾沫喷溅出来,正巧喷在旁边土墙上贴着的那张崭新的灶王爷画像上。
我奶的脸瞬间煞白,像抹了一层灶膛灰。“遭瘟的小畜生!”笤帚疙瘩劈头盖脸朝耀宗砸下,
“敢糟践灶王爷!我让你吐!吐!”笤帚落在耀宗身上的闷响,和他杀猪般的嚎哭混在一起。
我靠着冰凉的土墙,手伸进松松垮垮的口袋,指尖触到一个油纸小包,
里面是耀宗刚才藏起来的几块灶糖。上辈子他糖尿病晚期,那双脚烂得发黑,
躺在病床上偷吃糖,被我抓到,他反而吐我一脸口水:“晦气!滚远点!”3十七岁,
高考前夜。张添丁领着个油头粉面的老男人进门。老男人穿着紧绷的西装,肚腩挺着,
脖子上的金链子比张添丁的还粗一圈,一张嘴是劣质烟草混着腐臭的酒气。李四毛,
邻村暴发户,刚死了老婆,出了名的变态。上辈子就是用那三十万彩礼,
把我从课堂拖进了地狱,后来三根肋骨的断裂声是我噩梦的背景音。“耀祖啊!
李老板稀罕你!”张添丁绿豆眼闪着贪婪的光,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
粗手指戳着我的肩胛骨,“女人嘛!读那么多书有屁用?早点跟李老板过!生儿子!
”李四毛咧着嘴,露出被烟熏得焦黄的板牙,咸湿的手像一条滑腻的蛇,摸向我裸露的小臂。
那瞬间,上辈子出租屋里被打后蜷缩在角落的恐惧混着骨头断裂的剧痛,
电流般冲上我的天灵盖!不是我!是心底那头被囚禁了三十年的困兽!想也没想!
右手猛地抓住油腻桌布边缘,用尽全力狠狠一扯!“哗啦——呲啦——!!
烫青菜豆腐汤的海碗、油乎乎的花生米碟子、半瓶劣质白酒……劈头盖脸砸在李四毛的裆部!
瓷器碎裂、男人的惨叫、油腻的汤汤水水裹着酒液飞溅开来!
一股混合着生肉和滚油被烫熟的古怪气味瞬间弥漫整个堂屋!“嗷——!!!你妈的小贱人!
烫死老子了!!”李四毛像只被扔进沸水里的肥虾,原地蹦跳,双手死命捂着裆部,
烫红的肥脸扭曲变形。“耀祖!你反了天了!”张添丁的咆哮震得房梁落灰。
蒲扇大的巴掌带着风声,劈面而来!那轨迹太熟悉了,躲不开,不用躲!我站得笔直,
左手从裤兜里掏出我那台屏幕裂了纹的二手按键手机,屏幕调到县电视台民生新闻投稿页面,
拇指悬在发送键上,声音冷得掉冰碴:“张添丁,照片拍好了,‘重男轻女,
父威逼未成年女儿嫁年迈屠户,被滚油烫伤反要杀人灭口’。标题够劲爆吗?
”那巴掌带着呼啸的风声,硬生生悬停在我左脸三寸的地方。
张添丁脸上的横肉一下下抽搐着,绿豆眼死死盯着我那个闪烁的发送确认键,
像盯着烧红的烙铁。4村里老庙墙根下,我的“耀祖寿材坊”刚挂上巴掌大的红漆牌子。
还没开门,一个沾着机油的黑糊糊拐杖头就“咣当”一声砸在刚擦亮的柜台上!那力道,
震得我新刻的一个巴掌大的小棺材模型都跳了起来,又滚落回角落。张耀宗。
我那位“断了腿”的宝贝弟弟。他拄着拐,穿着一件紧巴巴、洗得发白的旧夹克,
领口一圈黑亮亮的油泥。脸上的横肉比以前更鼓胀,挤得那双贼溜溜的小眼睛只剩下两条缝。
他另一只手叉腰,像电视剧里的巡山土匪,就差腰里别把刀了。“姐,生意兴隆啊!
”他咧着嘴笑,露出被劣质烟熏得发黄的牙。“哥几个来给你……捧捧场!
”他故意把捧场两个字咬得极重,身后的阴影里,晃出两个同样歪瓜裂枣的年轻男人,
都穿着破洞牛仔裤,抱着胳膊,眼神不善地在我的小店扫来扫去,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痞笑。
耀宗拿拐杖用力戳了戳木板柜台,发出沉闷的“咚咚”声,目光却越过我,
贪婪地盯着我身后货架上那个刚打好蜡、油光水滑的金丝楠木寿材样品。那东西光是原木,
就差点花光我奶留下的最后一块银元。“给弟个面子?”他往前凑了凑,
一股子汗臭味和劣质烟草味混在一起,熏得人直犯恶心,“保护费……免你仨月!
隔壁老陈家铺子,新开业不懂规矩,让虎哥他们一夜就给砸成了劈柴!心疼死了哟!”威胁。
赤裸裸的。虎哥就是后面那俩瘪三里为首那个,手臂上纹着歪歪扭扭的青龙。
我盯着他油光发亮的脑门,平静地从柜台下拖出一个纸壳箱子,甩到他脚边。箱子不大,
但沾着水汽,软塌塌的。“正好,”我声音平平,“店里新招的迎宾,搁门口吧。
”耀宗愣了一下,大概没料到我这反应。他嫌恶地用拐杖尖顶开那湿漉漉的纸箱盖。
“吱吱吱——!叽叽喳喳!!”十几只肥硕的、被捆绑着后腿的灰黑色毛竹鼠,
惊恐地在破箱子里疯狂挣扎扭动!
一股混杂着泥土、鼠粪和竹鼠本身特有的腥臊味猛地爆发出来,
瞬间盖过了耀宗身上的汗臭味!“我操!
”耀宗和他的俩兄弟几乎是同时捂着鼻子往后跳了一大步,脸都绿了!下一秒,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其中一只个头最大的公竹鼠,不知怎么挣脱了草绳,
猛地从箱子里弹射出来!没头苍蝇似的乱窜!耀宗躲闪不及,拐杖被撞得一歪,
整个人失去平衡,一个趔趄向后仰倒,狼狈地摔了个四脚朝天!更绝的是,
那只受惊的竹鼠被吓疯了,慌乱中竟本能地抱住耀宗那只打着石膏的右腿,
像抱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箍住,锋利的爪子刺穿了薄薄的纱布,尖牙“嘎吱”啃了上去!
竹鼠惊恐的尖叫和耀宗杀猪般的痛嚎同时响起!“啊啊啊——!救命!滚开!咬我腿了!
”他脸扭曲着,疯狂用另一条好腿踹着那毛茸茸的大竹鼠,奈何竹鼠抱得更紧了。
虎哥和另一个混混也被这突发状况弄懵了,手忙脚乱地去撕扯那硕鼠,
又被其他窜出来的竹鼠吓得连连后退。小小的铺子里鸡飞狗跳,
竹鼠尖叫、男人怒骂、拐杖倒地、椅子翻倒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和混乱达到顶点!
我面无表情地靠在我心爱的、散发着楠木清香的棺材板样品旁,冷眼看着这出闹剧。
耀宗的石膏腿上,沾满了竹鼠的抓痕和啃咬的血印,他那个引以为傲的保护者虎哥,
昂贵的牛仔外套后背,正被一只凶悍的母竹鼠牢牢抱住,用利齿疯狂地撕扯着后衣领!挺好。
非常非常生动的迎宾效果。5村里办红白喜事的大师傅终于走了霉运,吃席摔断了老腰。
灵棚就搭在村祠堂大院里,白惨惨的灯笼挂满了,纸钱味混着劣质香烟味飘得老远。
张耀宗就站在这股味儿里,攥着那张崭新的红彤彤的奖状——《特色养殖脱贫先进户》。
脸上的笑堆满了肥肉,像刚出炉的发面馒头,又油又亮。小眼睛在奖状和我之间转溜,
带着那种自以为掌握了天机、能拿捏住人的得意洋洋。“姐!你看!
”他嗓门亮得能盖过旁边哭丧的唢呐声,唾沫星子乱飞,把手里的证书往我面前拼命晃,
“官家发的!正经!弟现在可是县里脱贫带头人!”他往前凑了一步,
带着一身混合着竹鼠棚特有的腥臊味儿和便宜雪花膏的劣质甜香,压低声音,
却又刚好能让周围竖着耳朵听墙根的几个老婶子听见:“咱亲姐弟俩……合伙干!
你那寿材店,搞点特色加工……”他眼睛瞟向我身后,
那里立着几个刚刷好清漆、雕着缠枝莲图案的松木骨灰盒样品,“弟的竹鼠肉……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