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石山杀死母虎后，收养了瑟瑟发抖的虎崽。五年朝夕相处，幼虎长成威风凛凛的白化虎，
却温顺如猫。村民发现后惊恐万分，神婆预言：“白虎现世，必有血光之灾！
”石山被迫将爱虎驱入深山。数月后村童被野猪袭击，白影闪过挡下致命一击。
当村民的猎矛刺向重伤的白虎时，石山扑身挡住：“它救过我们！”矛尖穿透他胸膛的瞬间，
白虎仰天悲啸，整座山林为之震颤。---铅灰色的浓云沉沉压在山脊上，
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巨大破布，严严实实地捂住了整片天空。风，不再是凉爽的过客，
它发了狂，裹挟着豆大的、冰冷的雨点，狠狠抽打在莽莽苍苍的原始林海之上。
粗壮的树干在狂风中痛苦地呻吟、扭曲，繁茂的枝叶被撕扯得漫天乱舞，
发出海啸般震耳欲聋的咆哮。天地间只剩下这混沌而暴戾的交响。
石山像一块嵌入山岩的青石，紧贴在一棵百年老松粗糙的树干后。
雨水顺着他饱经风霜、沟壑纵横的脸颊肆意流淌，冰冷的触感几乎麻木了皮肤。
他紧握着手中的硬木猎矛，矛尖在昏暗中依旧透出一点微弱的、令人心悸的寒光。
他全身的肌肉都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近乎窒息般的沉重。不远处，
灌木丛剧烈地晃动，枝叶折断的噼啪声被风雨吞没大半，
但那股浓烈的、带着血腥气的腥膻味，却穿透雨幕，直冲鼻腔——是虎，而且就在附近！
他像一道融入阴影的鬼魅，借着狂风骤雨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那异动的源头潜行。
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腐叶烂泥上，又轻又稳。透过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视野，
他看见了——就在前方一片被压倒的狼藉灌木丛中，一头巨大的母虎正焦躁地来回踱步，
它黄黑相间的皮毛被雨水紧贴在强健的肌肉上，油亮亮的。
它不时发出低沉、充满警告意味的咆哮，巨大的虎掌焦躁地拍打着湿漉漉的地面，
溅起浑浊的泥浆。在它身后，一个浅浅的、被枯枝败叶勉强遮挡的土坑里，
蜷缩着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正发出细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呜咽。石山的心猛地一沉，
握矛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知道，这头护崽的母虎已到了最危险的边缘。
就在他犹豫的刹那，母虎那双在昏暗中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眼睛，如同两盏来自幽冥的鬼火，
毫无征兆地锁定了他藏身的方向！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撕裂风雨！庞大的身躯带着腥风，
挟裹着泥水，化作一道致命的黄黑闪电，直扑过来！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石山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身体猛地向后一缩，同时双手灌注全身力气，
将猎矛朝着那道扑来的巨大黑影狠狠刺出！“噗嗤！”一声沉闷而令人牙酸的钝响。
时间仿佛凝固了。矛杆上传来的巨大冲击力震得石山双臂剧痛，几乎脱手。
那柄磨砺得无比锋利的铁矛尖，精准地穿透了母虎强健的肩胛骨下方。
滚烫的、带着强烈铁锈味的兽血，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喷涌而出，溅了石山满头满脸，
浓烈的腥气令人作呕。母虎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嚎，那声音里饱含的痛苦和绝望，
直刺人的灵魂深处。它庞大的身躯在惯性下依旧向前猛冲，轰然撞在石山藏身的树干上，
发出沉闷的巨响，震落无数枝叶和雨水，然后才抽搐着、沉重地滑倒在泥泞里，
四肢剧烈地蹬踹了几下，那双燃烧着生命最后火焰的、充满无尽哀伤与刻骨仇恨的眼睛，
死死地、死死地盯住石山的方向，瞳孔里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最终彻底熄灭。
世界只剩下风雨的喧嚣和石山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他大口喘息着，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上温热的虎血，
却冲不散那浓得化不开的腥味和……一种沉甸甸的、冰冷的、名为“终结”的东西压在心口。
他赢了，活了下来，可看着脚下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庞大躯体，
看着它腹部因哺乳而微微鼓胀的轮廓，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空虚和茫然攫住了他。就在这时，
那细弱得如同蚊蚋的呜咽声，又顽强地从土坑的方向传了过来。石山浑身一震，猛地转头。
只见坑里那团湿漉漉、脏兮兮的小东西，似乎被母亲临死前的巨大动静彻底吓坏了，
正瑟瑟发抖，小脑袋拼命往枯叶堆里钻，徒劳地想要把自己藏起来。那是一只虎崽，
小得可怜，身上的胎毛黏成一绺一绺，紧闭着眼睛，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像一片在寒风中即将凋零的叶子。石山的目光落在母虎失去光泽的眼瞳上，
又移向那团无助颤抖的小生命。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杀死了一个母亲，一个为了保护幼崽而变得无比危险的母亲。鬼使神差地，
他丢开了染血的猎矛，俯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粗糙的、沾满泥泞和血迹的手指，
极其轻柔地碰了碰那团小小的、温热的东西。小虎崽感受到陌生的触碰，抖得更厉害了，
发出更加惊恐的呜咽，甚至试图用那毫无威慑力的、还没长齐的乳牙去咬石山的手指。
但它的力气太小了，那啃咬更像是绝望的舔舐。石山的心仿佛被这微弱的抵抗狠狠揪了一下。
他不再犹豫，用那双能轻易扭断野猪脖子的手，
无比轻柔地将这团湿冷颤抖的小生命托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裹进自己还算干燥的兽皮衣襟里，
紧紧贴在胸膛上。隔着薄薄的兽皮，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颗小小的心脏，
正以一种疯狂而脆弱的速度撞击着他的肋骨，如同被狂风吹打的幼鸟。
“莫怕……”石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淹没在无边的风雨声中，“跟我……回家。”---低矮的茅草屋里，
火光在泥砌的炉膛里跳跃着，温暖而安稳，将简陋屋子的轮廓柔和地映在墙壁上。
屋外呼啸的风雨声被厚厚的草泥墙隔绝了大半，只剩下模糊的低吟。石山盘腿坐在炉火旁，
怀里抱着一个用旧棉絮和柔软干草铺成的简陋小窝。窝里，
那只被他从死亡边缘带回来的虎崽正蜷缩成一团，睡得正酣。几天过去，
小家伙身上的脏污被石山用温水仔细擦拭干净，露出了原本蓬松柔软的浅黄色绒毛，
上面分布着淡淡的黑色条纹。炉火的暖意让它紧绷的小身体彻底放松下来，
小小的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偶尔还会在梦中发出满足的咕噜声，粉嫩的小鼻子一抽一抽。
石山粗糙的大手里托着一只豁了口的粗陶碗，
底浅浅铺着一层温热的羊奶——这是他特意用刚打来的野味从村尾养羊的老王头那里换来的。
他伸出另一只手，用食指小心翼翼地蘸了点奶汁，凑到小家伙湿润的鼻头前。
睡梦中的小虎崽似乎嗅到了食物的气息，小脑袋本能地拱了拱，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
试探性地舔了一下石山的手指。温软湿润的触感传来。
石山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动作。终于，小东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纯净的、如同山涧最清澈泉水的蓝色眼眸，
初生的懵懂和好奇驱散了残留的惊恐。它用小爪子扒拉着石山的手腕，
似乎终于确认了这温热手指和食物的联系，开始急切地、贪婪地舔舐起来，
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小小的尾巴尖也下意识地轻轻摇晃。“慢点吃，小家伙。
”石山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嘴角已微微扬起。
看着那小小的、全无戒心的生命依偎在自己掌心，依赖地汲取着生存所需，
一种奇异的暖流悄然注满了心间，填补了那日林中留下的冰冷空洞。“看你一身毛茸茸，
又像个小雪球……”石山用指尖轻轻蹭了蹭小虎崽吃得鼓鼓的脸颊，“就叫你‘雪牙’吧。
雪是白的，干净。牙……要长得结实，好好的。”小东西似乎对这个名字毫无感觉，
只是舒服地打了个小奶嗝，蓝色的眼睛半眯着，又往温暖的棉絮窝里缩了缩。
日子像山涧的溪水，在石山简陋的茅屋里静静流淌，
被“雪牙”这个小生命的闯入搅动起温暖而琐碎的涟漪。最初的日子是兵荒马乱的。
雪牙需要频繁地喂食，石山不得不缩短进山狩猎的时间，
或者将猎物交给村里相熟的猎户代售，换来珍贵的羊奶和细嫩的肉糜。半夜里，
小东西饿了或者害怕了，就会发出细弱却异常执拗的呜咽，石山总会立刻醒来，披衣下炕，
在炉膛里添几根柴火，一边温奶，
一边用低沉沙哑的调子哼着不成调的、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从哪里听来的古老谣曲。
那调子粗粝而单调，却奇迹般地让躁动的小虎崽安静下来，睁着那双纯净的蓝眼睛，
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雪牙长得飞快。几个月后，
它已不再是那个需要人托在手心喂食的小毛球，体型像吹气般膨胀起来，
浅黄的胎毛逐渐褪去，显露出一种异常纯净、近乎银白的底色，
上面覆盖着清晰而优雅的深灰色条纹，宛如月光下凝结的霜痕。它精力旺盛得惊人，
小小的茅屋很快成了它探索和“狩猎”的乐园。石山用木头削成的简易拨浪鼓，
成了雪牙最着迷的“猎物”。它会伏低身体，小小的屁股高高撅起，尾巴紧张地左右摆动，
发出模仿成年虎的低沉“呜呜”声，然后猛地扑出！小爪子拍打在拨浪鼓上，
发出“咚咚”的声响，小家伙立刻兴奋得原地转圈，尾巴摇得像风车。玩累了，
它会跳上石山的膝盖，用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使劲蹭他的下巴，
喉咙里发出震天响的、满足的呼噜声，滚烫的小舌头带着倒刺，舔得石山又痒又痛。
“好了好了，雪牙，下来！你这小夯货！”石山哭笑不得地推拒着，
但眼角眉梢的皱纹却舒展着，泄露着纵容的笑意。雪牙才不管，
它会把巨大的爪子搭在石山的肩膀上，整个身体赖在他怀里，
用那双纯净的蓝色眼睛无辜地望着他，直到石山无奈地妥协，
粗糙的大手落在它颈后最厚实柔软的皮毛上，一下一下地抚摸。雪牙五岁时，
已然长成了一头令人望而生畏的巨兽。它肩高几乎齐及石山的胸口，
流畅的肌肉线条在银白如月光的皮毛下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那身皮毛在阳光下流淌着一种近乎神圣的、非人间所有的莹润光泽，
深灰色的条纹如同最精妙的泼墨，勾勒出王者般的威严轮廓。然而，
这具充满野性力量的躯壳里，却住着一颗对石山而言永远温顺如初的“大猫”灵魂。
它依旧喜欢在石山傍晚归来时，像一道巨大的白色闪电般从屋后蹿出，
带着一股劲风扑到石山面前。但它会在最后一刻精准地刹住脚步，
只是用那颗硕大的头颅亲昵地、撒娇般地拱着石山的胸膛，力道大得让石山一个趔趄，
粗重的、带着青草气息的呼吸喷在他脸上。石山总会笑骂着，
用手掌拍打它厚实的肩背：“你这莽撞鬼！”雪牙则会发出低沉的、愉悦的咕噜声作为回应，
用粗糙的舌头舔舐石山布满老茧的手背。石山在山林里处理猎物时，
雪牙总是安静地伏在附近的岩石或草丛里。它蓝色的眼睛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耳朵警觉地转动着，像一道沉默而忠诚的白色屏障。偶尔有不知死活的豺狗被血腥气吸引，
远远窥伺，雪牙只需抬起眼皮，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如闷雷的警告咆哮，
那无形的威压便足以让那些贪婪的家伙夹着尾巴，呜咽着逃之夭夭。
石山也从未放松过对雪牙的训诫。他指着村子的方向，神色严肃：“雪牙，记住！那边，
有火光和人烟的地方，绝不能靠近！那里的人……怕你。”他一遍遍地重复，语气不容置疑。
雪牙似乎能听懂，它会歪着巨大的脑袋，蓝色的眼睛望着村庄的方向，眼神里没有好奇，
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对石山话语的遵从。它习惯了石山的味道，石山的茅屋，石山的山谷，
那是它全部的世界。人类的村庄，在它的认知里，如同石山告诫过的悬崖峭壁，
是危险的禁地。然而，意外如同林间潜行的毒蛇，总在最松懈的时刻露出獠牙。
那是一个暮春的傍晚，山风带着野花的甜香。石山在屋后劈柴，
雪牙懒洋洋地趴在不远处一块平坦的向阳大石上，
银白的皮毛在夕阳余晖下仿佛镀了一层熔金，闪闪发亮。它半眯着那双独特的蓝眼睛，
巨大的爪子无意识地拨弄着一颗滚到身边的松果，神情安逸。就在这时，
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山谷的宁静。两个半大的孩子，约莫十一二岁，
背着装满新鲜野菜的竹篓，追逐打闹着，沿着山溪旁的小径跑了过来。
其中一个孩子跑得太急，脚下被裸露的树根一绊，“哎哟”一声惊叫，整个人失去平衡，
朝着雪牙趴卧的大石方向直直地摔了过去！“小心！”另一个孩子惊恐地大叫。
摔倒的孩子惊魂未定地抬起头，
视线正好撞上了大石上被惊扰、缓缓站起的庞然大物——夕阳下，
那身流淌着熔金般光泽的银白皮毛，那双在暮色中幽幽亮起的、如同寒潭深冰的蓝色竖瞳，
还有那因警觉而微微张开的、露出森白利齿的血盆大口！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老……老虎！白老虎啊——！！！”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如同利刃，
瞬间刺破了宁静的山谷暮色。两个孩子魂飞魄散，连滚带爬，
竹篓和野菜撒了一地也全然不顾，哭喊着、尖叫着，像两股被狂风卷起的烟尘，
没命地朝山下村子的方向狂奔而去，那绝望的哭嚎在山谷间久久回荡。石山听到叫声，
心头猛地一沉，斧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冲到屋后，只看到雪牙站在大石上，
庞大的身躯绷紧，银白的毛发微微炸开，警惕地望着孩子们消失的方向，
喉咙里发出困惑而低沉的“呜呜”声。
它似乎不明白那两个突然闯入又尖叫着逃走的小东西为何如此惊恐，
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石山的心，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瞬间沉入了谷底。
他抬头望向山下，暮色中，村子的方向似乎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在不安地跳动。完了。
最深的恐惧，终于还是化作了现实，赤裸裸地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目光之下。
---恐惧如同瘟疫，在那个尖叫的傍晚之后，迅速在青溪村蔓延开来，
渗入了每一户人家的灶台、每一张床榻的缝隙。起初是零星的低语，在井台边，在磨坊里，
在黄昏的院墙下，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白老虎！就在后山！石山养着！亲眼所见！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村落的每个角落。恐慌迅速升级发酵。
有人言之凿凿地说那是山神震怒的化身，
白色是不祥之兆；有人绘声绘影地描述那虎大得如同牛犊，眼睛蓝得像鬼火，
一张口就能吞下整个孩童；更有老人翻出泛黄的族谱，
抖着手指出百年前曾有“白虎食人”的记载，断言大祸将至。石山那间孤悬山脚的茅屋，
在村民眼中，瞬间变成了一个喷吐着灾厄的恐怖源头。流言蜚语终于凝结成了实质性的行动。
两天后的正午，石山家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柴门，
被一群手持锄头、镰刀、甚至还有几柄老旧猎叉的村民堵住了。领头的李铁匠，
村里数一数二的壮汉，平日里和石山一起进山打猎，此刻却站在最前面，
黝黑的脸上肌肉紧绷，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惊惧和愤怒，手里紧握着一把沉重的打铁锤。
“石山！”李铁匠的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山脚压抑的寂静，
“出来说话！”柴门“吱呀”一声被拉开。石山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光，
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深陷的眼窝透着一丝疲惫。他的目光扫过门外黑压压的人群，
扫过那些闪烁着恐惧和敌意的眼睛，最后落在李铁匠脸上。“李哥，”石山的声音低沉沙哑，
“啥事？”“啥事？”李铁匠往前逼了一步，手中的铁锤下意识地抬高了些，“你还装糊涂？
你后山养的那头白老虎！村里娃儿都看见了！吓得魂都没了！石山，你……你疯了不成？
那是吃人的猛兽！是祸害！”“雪牙它不伤人！”石山斩钉截铁，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它是我从小养大的，性子比狗还温顺！”“温顺？”人群后面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
是王二家的媳妇，她紧紧搂着自己吓得脸色发白的孩子，声音带着哭腔，“我娃亲眼看见的！
那大牙，那爪子！它会呼噜呼噜喘气！温顺？老虎就是老虎！它哪天野性发了，下山来，
我们全村的老小还活不活了？”“就是！那是白虎！白虎是煞星！是灾星啊！
”人群骚动起来，恐惧如同实质的浪潮拍打着石山，“石山，你不能只顾你自己！
你得为全村想想！”“把它交出来！”有人高声喊道。“对！交出来！打死它！
”激愤的声音立刻得到了呼应。石山只觉得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头顶，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魁梧的身躯如同磐石般堵在门口，
平日里沉默温和的眼神此刻锐利如刀，一一扫过那些叫嚣的面孔。
他那双握惯了猎矛、能生裂虎豹的大手，此刻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咯咯作响。“谁敢动它！
”石山的声音如同闷雷炸开，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山林猎人的凛冽杀气，
瞬间压过了嘈杂的人声。他像一头发怒的孤狼，守护着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要动雪牙，
先从我石山的尸身上踏过去！”这毫不退缩的强硬姿态和石山身上陡然迸发的慑人气势，
让喧闹的人群瞬间一窒。村民们面面相觑，一时竟被镇住了。李铁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握着铁锤的手微微发抖，显然也没料到石山为了那头畜生竟不惜与全村为敌。
就在这剑拔弩张、僵持不下的关头，
人群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声响——叮铃、叮铃……那是铜铃摇晃的声音，
伴随着一种拖沓而缓慢的脚步声。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自动让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走近。是村里的神婆，麻婆婆。她老得仿佛只剩下一把枯骨，
裹在一件辨不出原色的、缀满古怪布片和细小兽骨、鸟羽的破旧长袍里，
稀疏的白发用一根骨簪胡乱挽着。她脸上沟壑纵横，如同风干的树皮，
一双眼睛浑浊得几乎分不清眼白和瞳孔，深陷在眼窝里，
却偶尔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幽光。
她枯瘦如鸡爪般的手里拄着一根顶端嵌着某种野兽头骨的拐杖，
另一只手腕上系着一串暗哑的铜铃，随着她的脚步发出单调而诡异的声响。
麻婆婆一直走到人群最前面，距离石山只有几步之遥才停下。她抬起那双浑浊得可怕的眼睛，
越过石山的肩膀，
片昏暗的阴影——雪牙似乎感知到了外面强烈的敌意和这突然出现的、令它本能不安的气息，
正悄无声息地伏在门内的阴影里，那双纯净的蓝色眼眸警惕地闪烁着幽光。
麻婆婆的喉咙里发出一阵模糊不清的咕哝，像是含着一口浓痰。
她猛地抬起那只系着铜铃的枯手，指向茅屋深处，指向那片阴影中隐约可见的白色轮廓。
她的声音嘶哑、尖利，如同生锈的刀片刮过骨头，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寒意，
穿透了所有的嘈杂：“白虎……现世！毛如霜雪……眼如……幽冥冰渊！
”她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浑浊的眼珠诡异地向上翻着，仿佛在承受某种巨大的痛苦或感应，
“煞气……冲天！冲撞了……山神地脉！此乃……大凶之兆！血光……必有血光之灾！
村子……村子要遭大难！白骨……铺路！血……染溪流！
”这充满诅咒意味的预言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钻进了每一个村民的耳朵里，
渗入了他们的骨髓。人群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几乎失控的恐慌浪潮！
“血光之灾！白骨铺路啊！”王二媳妇瘫软在地，失声痛哭。“麻婆婆显灵了！是山神降罪！
”“都是那头白虎！都是石山引来的灾星！”“打死它！必须打死它！烧死它！
不然我们都得死！”绝望和狂热的情绪像野火般蔓延。
村民们眼中的恐惧彻底被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所取代，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农具和武器，
眼睛赤红，一步步向石山的茅屋逼来，仿佛那里面藏着的不是一头虎，而是吞噬一切的恶魔。
麻婆婆佝偻的身影被狂热的人群簇拥着，
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的得意。石山独自一人，像一块孤零零的礁石，
矗立在汹涌而来的、充满毁灭欲望的狂潮面前。他看着那一张张被恐惧和愚昧扭曲的面孔，
听着那要将雪牙撕成碎片的疯狂叫嚣，心，一点点沉入冰窟。他握紧的拳头无力地松开，
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一种彻骨的悲凉。他守护的力量，在集体的疯狂面前，
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高大的背影对着步步紧逼的人群，
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他抬起沉重如同灌了铅的手，对着门内那片充满警惕的阴影，
做了一个无声的手势。---月光惨白，像一层冰冷的盐霜，无情地洒落在寂静的山谷。
风停了，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沉重地压在石山和他身后那头巨大的白色生灵身上。
石山佝偻着背，坐在茅屋前冰冷的石阶上，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他脚边放着一个沉重的粗布包袱，里面塞满了熏好的肉干——那是他所有的储备。
雪牙静静地伏卧在他身侧，庞大的身躯在月光下如同凝固的雪雕。
它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身上弥漫开来的那股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沉重，
没有了往日的亲昵蹭动，只是用它那颗巨大的头颅，轻轻地、反复地磨蹭着石山僵硬的手臂，
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如同呜咽般的咕噜声，那双纯净的蓝眼睛，在月光下盛满了困惑和不安，
一眨不眨地望着石山沟壑纵横的侧脸。石山伸出手，动作缓慢而滞涩，
像在搬动一块无形的巨石。他粗糙宽厚的手掌，带着微微的颤抖，
落在雪牙头顶那厚实柔软的皮毛上。他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从头顶到它强健的脊背，
手指深深地陷入那银白色的长毛里，感受着皮毛下温热的生命和强韧的骨骼。每一次抚摸，
都像在亲手剥离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雪牙……”石山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
每一个字都像从砂纸上磨出来，带着血腥气，“你……得走了。
”雪牙似乎听懂了“走”这个字眼，巨大的身体猛地一僵。它抬起头，
蓝色的大眼睛里那层困惑的薄雾瞬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慌取代。它急切地呜咽了一声，
用鼻子更用力地去拱石山的手臂，仿佛在确认，在挽留。“不能……留在这里了。
”石山不敢看它的眼睛，目光死死盯着脚下冰冷的泥土，“山下的人……他们怕你。
他们要……害你。”他艰难地吐出“害你”这两个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雪牙喉咙里的呜咽变成了低沉的、委屈的咆哮。它猛地站起身，
巨大的头颅转向山下村庄那零星灯火的方向，又迅速转回来，焦躁地在石山身边来回踱步，
银白的尾巴烦躁地甩动着，抽打在旁边的树干上，发出“啪啪”的闷响。它不明白，
为什么那个地方突然成了它不能存在的理由？为什么那些它从未靠近过、从未伤害过的人，
会变成主人如此沉重的负担？石山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他猛地站起身，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决绝，一把抓起身旁那个沉重的包袱，
用力地、几乎是砸在了雪牙宽阔的脊背上。然后，他伸出手，
深、更加黑暗的莽莽群山深处——那是连最老练的猎人都轻易不敢涉足的、真正的原始领地。
“去！雪牙！”石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严厉和驱赶，“去那边！
进深山里去！快走！别再回来！永远……别回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
狠狠扎在他自己的心上。雪牙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声呵斥震住了。它庞大的身躯僵在原地，
蓝色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里面清晰地映出石山此刻痛苦扭曲的脸庞。
它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受伤般的呜咽。“走啊！”石山再次厉吼，甚至抬起脚作势要踢，
尽管那动作虚软无力。雪牙终于动了。它深深看了石山最后一眼，
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碎——有被驱逐的委屈，有深重的迷茫，
还有一丝仿佛被抛弃的、孩童般的恐惧。然后，它猛地转过身，叼起背上的包袱，四足发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