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苗疆少年回来了免费阅读

我是苗寨寨主的女儿。我爹要我嫁给寨子里比我大二十几岁的大鼓主务岜。我虽有心上人，

但却一口同意。我要给务岜下蛊，让他心甘情愿帮我杀死一人。然而计划有变，

有人在我的婚礼上放火。我的心上人也沉入河中。我要杀的人已经死了。

1.开端今天是鼓藏节祭祀日。一大早，寨中人热热闹闹抬着一只巨大的鼓，

朝着第一鼓主家中赶去。第一鼓主家门大开，

鼓主务岜带着奴仆站在门口迎接这份莫大的荣耀。不一会，爆竹声音炸起，我被吵醒了。

我是苗寨寨主的二女儿。我遥遥望着那只黑黄色黄牛皮蒙的鼓，知道那代表着多大的荣耀。

它属于第一鼓主，全苗寨最富有的人——务岜。去年末，在寨中的晚会上。

我主动和务岜说了几句话，暗示的含义很明显。我年轻又漂亮，看向他的眼睛中含着秋波。

不出我所料。晚会还没结束，他就向我阿爸求娶我。这是我行动计划的开端，我成功了。

我今年十八，是寨主的二女儿。务岜四十二，死过两个老婆，有三儿一女，和我差不多大。

务岜很有钱，有很大的权势。我阿爸害怕务岜醒酒后反悔，

赶在天亮前向寨子公布了我的婚事。然后将我一个人安置在了这座待嫁的绣楼中。这座绣楼，

只给寨主待嫁的女儿居住。这一代，前面是我姐姐，现在是我。绣楼修在远离寨子的激流旁，

是座玲珑的吊脚楼。什么都有，就是很冷清，一般没有什么人会过来这边。我拿起针线，

开始绣床边那件精美华丽的绣服。这是寨子的规矩，每个新娘的喜服必须由自己缝制。

我边听着寨子那边传来热闹的动静，边缝制我的衣裳。务岜是真的很有钱。

他家有很多产业在很远的镇子上。这也是我选中他的原因之一。他今天很高兴，

宴请了全寨子的人去他家吃饭。我听着那边的动静，嘴角带着冰冷的笑意。傍晚时分，

天边出现绚丽的彩霞。我没有点灯，收起手里的绣服，端着板凳朝屋子里走去，

顺手锁上了门。今天寨子里热闹，很多出寨子去外面渡船的年轻人回来了。

我一向不爱和外人说话，于是很早睡过去。但是半夜的时候，

我被一阵不轻不重的声音吵醒了。我警惕着，用棍子挑开窗户。一个敞开上半身短苗衫，

肤色莹白的男子。此刻正出现在我的窗前，月光正正打在他的身上。

登徒浪子我立刻就反应过来，拉着窗户要关。那男子的手像蛇，一下子伸过来攥住我的手腕。

你干什么！我隔着窗和他对峙。他咧开嘴笑起来，月光下一口白牙看着瘆人。

你怕什么，我又不吃人。别说，这人一身莹白，若不是手腕上还有一丝热气，

真就像来讨命的男鬼。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再不放手我就喊了！他笑得更开了，

手几乎要抬起来触到我的脸颊：不干嘛，就是想在你家睡一晚。我的心跳到嗓子眼，

这真是个不知礼义廉耻的登徒子！我拼命挣扎着，另一手把棍子高高扬起来。干什么，

不过逗你一下，还要动真格了？那男子很快把手收回去。开个玩笑而已。

今天高兴喝了点酒，天太黑了怕凫水出什么意外。

男子抱着手臂笑道：就在你家廊下住一晚，不进去。

他抬手拱手笑道：可否向姑娘借件衣服盖一盖。他已经收回手，

此刻正懒懒散散靠在我的窗前。我心里想着不把他冻死都算好的了，怎么可能会给他衣裳。

可是看他那副混不吝的样子，恐怕不满足他不会罢休。于是我转身回屋，

拿了一件平日里穿着去劈柴的衣裳递给他。他倒是没有再作妖，转身老老实实地坐在檐下，

把衣裳往身上一披，就裹着躺下。我还是对他戒备着，狠狠把窗户锁上，转身回到床上。

想着屋外竟然还躺着一个那样的人，我就睡不着，生怕他会做出些什么奇怪的举动。

一晚上我都提防着没怎么合眼。第二天天光大亮的时候，我拿着把镰刀小心翼翼开了门。

廊下早没了人影。只是我的衣裳被人折得干净利落，一朵紫色的小花静静躺在上面。

我将这朵花拾起，狠狠碾碎。那件麻衣塞进了灶膛。像昨天晚上那样的情景不应该再出现。

不管那个人是有心还是无意，我都不想和他沾染上任何关系。我是要嫁给务岜的人，

我的身上绝不能有一点污点。3. 阴魂不散一直以来，我的生活都是平静如水的，

就如我的人一样。我在黑暗中潜藏了很多年，要执行我的报仇计划时，冷静得出奇。然而，

多年的沉寂就这样被一个人打破了。今天，寨子里的少女们撑着船要到镇上去。欢声笑语的，

还没到我的绣楼就已经听见。我脸上闪过一丝烦躁。一艘船停在我的绣楼前。

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站在船头朝我招手。绣禾，你有想要从镇上带回来的东西吗？

小水兴高采烈。我想了想：帮我带几个绣花的花样吧。

小水脸上带着揶揄：务岜鼓主真是捡着个大便宜，绣禾心灵又手巧，

是个再好不过的人了。我笑笑没说话。小水便和其他人开始打趣起我来，

少女对于未知的婚事都怀春。她们看起来比我还要兴奋，

整个人眉飞色舞讨论起我两个月后的婚事来。我的眼中已经涌现起烦躁。咱们别说了，

绣禾害羞了呢，眼睛都不敢抬了。我冷笑起来。正当她们商量着要走的时候，

一只渔船远远飘了过来，一个少年站在船头。少女们突然开始震动起来：是勾都，

他怎么在这里？真是走了好运了。他们说勾都去给码头主跑船去了，

每次都给他很高的价钱。勾都长得好，脑子灵活，又会挣钱，真是厉害啊。是啊，

连我都想讨勾都回家作尧纳了！哎呀谁不想，可是人家的心飘着，没个着落呢。

我知道她们口中的勾都是谁，我曾经在我父亲的耳提面命中听到过无数次。

他的身世并不光彩。可我从没见过他，不知道他有这么多的少女青睐。

那艘船终究是朝着这边划过来。穿着短藏青色苗衣，银饰蜿蜒像蛇束着发尾，

肤色莹白嘴唇却艳红如血，鼻梁上还有一颗奇特的痣。正正是昨天晚上那个登徒子。

原来他就是这些女孩们谈论的勾都。他在这群少女中的威望极高，

刚一靠过来人群中就爆出几声尖叫。我非常不理解她们看上了这个登徒子什么。

然而这个登徒子就这样直直地盯着我，我察觉到他此行肯定目的不纯。为了避免多事，

我拿上东西要回房里回避。慢着！少年朝气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动作。

我感觉身后有无数道目光盯着我。将勾都骂了几遍后，我转过身。有什么事吗？

我几乎咬牙切齿。多谢这位小姐昨天晚上留我过夜，我是来道谢的。

天知道此话一出引起多大波澜。女孩们一个个把目光都放在我身上。

我敢肯定勾都是故意的。只是歇在木板里头，不知道昨晚你着凉没有。我搪塞着，

语调却冷得出奇。我正视着他的眼睛，几乎要把他盯穿。他这才老实了不再乱说话。小姐，

这是我送你的谢礼。他说完一扬手，一只肥厚的野鸭就被投到我的木板上。

勾都顶着少女们炙热的眼神又调头走了。留我在原地恨得牙痒痒。

4. 针锋相对不出我所料，寨子里很快就将我和勾都认识并且收留勾都过夜的消息传开了。

幸好务岜没有追究什么，只是差人送来两条江边上钓上来的新鲜的鱼。

我知道他在警告我叫我不要偷腥。这个该死的勾都。我并不知道他有什么所图。

从前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些天他却频频划船经过这里。

每次不管我如何骂他瞪视他都无动于衷，每次都会给我带来一只野鸭。

我把这些举动全部都归结为挑衅。今天他又来了，我看着已经晚的朦胧的天色，

趁他划船将要驶过绣楼的时候，一跃跳到他的船上。这些天我对他的态度都极为冷淡，

要么就是横眉冷对。现在突然转变，勾都有点不知所措。随后反应过来，

他用手钩住我的发尾：这么快就急着投怀送抱了？我啐他一口：真要脸。我们比一场，

我赢了你再也别来讨嫌。你赢了我，我许你一件事。勾都的眉头高高扬起：什么事都行？

我急于打败他好了事，于是点头。好。坚定的话音落下，勾都取下身上的银饰。

没有公证人，我们两个却能明白对方的意思。我们同时跃下水去。河水温凉托举着我，

我急于拼游到对岸。天色漆黑，几乎看不见浪花，只有对岸闪亮亮的萤火虫照着我。

当我拼尽全力快要游到对岸的时候，突然脚下被水草缠了一下。还没叫出声，

整个人呛了一口水急速沉了下去。岸上有人跳下来，在水里擒住我的胳膊，朝我度了两口气。

我被捞上岸。等我回过身来，岸上只剩下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和一池映着月弯的碧波。

我输给勾都了。5. 试探我从小水性就好，往年凫水比赛，不分男女，总是第一第二。

勾都从来不能参加过这些比赛，我倒是小瞧了他。我心情糟糕极了，

本来是想借此机会让勾都不再纠缠我。我狠狠碾了碾嘴角，刚刚在水下的时候，被他磕破了。

不知道哪来的牙这么尖利。我泄了气，这下反而把自己搭上去了。趁着月光熹微，

我慢慢走回去。我的计划本来应该顺利平静地进行。却被勾都这样的登徒浪子横插一脚，

陡生波澜。我的心中闪出一丝慌乱，但是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等着看勾都究竟有什么目的。

之后几天，勾都还是照常来骚扰我。有时候给我带上一些镇上新出的新奇玩意，

有的时候就只是划船经过同我说说几句话。我对他的态度也渐渐放松下来，

说话语气软了很多。大概察觉我的转变，这些天的勾都也不再像一开始那般无赖。

偶尔我们也会聊一些年轻人聊的话题。勾都今天跟我讲镇上的一桩稀罕事：镇上刘家的小姐，

不顾家里的反对，非要和一个外来的书生纠缠。对父母定的亲事不满意，

昨天半夜和人私奔了。这样惊世骇俗的传闻，我听着却毫无波澜。刘家小姐还有得选择，

她还能逃跑。然而，我却连从哪里出去山头都不知道。勾都看着我有些失神的样子。

突然开口问我：难道你也想要逃婚？我没反应过来，问他：什么？

你为什么一定要嫁给务岜？是你自己愿意的，还是你父亲逼迫你的？

嫁给务岜是我的第一步棋，我当然是心甘情愿。但是勾都一开口，

我却嗅到一丝试探的意味。那双平日里总是泛着春红的桃花眼中满是审视和关注。

我心头的警戒线一下子绷直，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你今天给我讲刘家小姐的故事就是专门在这里等着我吧？我豁然站起身，你试探我？

本来我只是诈他，然而他飘忽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我勃然大怒，

拿起我的篮子就要离开岸边。勾都在身后叫我。

我头也没回：你别以为你比赛赢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要我干什么趁早说明。

等你的要求实现后，你不要再来骚扰我。我有些失态语气堪称气急。

走出一段后却听见勾都在后面嘀嘀咕咕：人小小一个，脾气还挺坏。

6. 诺姹之死天还没亮，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喊醒。绣禾，快回寨子里看看。

你姐回来了，再不快点，赶不上了！我稀里糊涂没有明白婶子的意思。

刚穿上衣服就被扯上船。等船到寨子里的时候，婶子拉着我跑起来。我意识到了什么，

挣开她，自己在回家的路上飞跑起来。

绣禾回来了……可怜呐这么年轻……周边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冒出来，我推开人群，

看见了躺在草席上的人。肤色灰白，裸露的皮肤有着数不清的青紫於痕。

整个人瘦的没有人样了，肚子却高高耸起。身下汩汩流着血。诺姹，阿姐。

我跪倒在她的身边，手抓住了她的。她的眼神已经浑浊不清，听见我的声音，

眼珠子轻轻一动，一行泪就这么垂了下来。绣禾……？诺姹手上使了点力气。我在，

阿姐，我回来了。阿姐的手上在用力，虽然很微弱，我仍然配合着弯下腰。

耳朵贴到她干涸起皮的唇边。她说话断断续续，我听得很艰难。声音越来越小，

我焦急地抱住她，贴近她的身躯。啊呀！断气了！一声惊叫，人群动乱起来。

有人把我从诺姹身上拉开，立刻就有几名大汉将诺姹围住。她是被打成这样的，

身上又怀着死崽，不干净不能水葬，拖到后山去吧。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人们很恭敬，听见这道指令便安静下来了。我站在角落猛地抬起头。

正和那双自私自利、偏执小人的眼神对上。他正嘴角带着笑意，转头和身边人攀谈。

这副恶心的嘴脸我见了许多年，他叫苗正青，我和诺姹的阿爸。他身边那个趾高气昂，

这个时候还没有一点悔改的人是亚雄，诺姹的尧纳。诺姹嫁给他三年了，

这三年马不停蹄生下三个女孩。每次回家，身上没有一处不带伤。此刻，

那两个只知道利益的阴沟臭虫，正对着诺姹的尸体指指点点。

诺姹临终对我说的话回荡在耳边，我心中一片恶寒：别想着报仇，

快逃……7. 雨中祭奠诺姹的葬礼很平淡，和她当年浩荡的婚礼成了鲜明的对比。

三天了，我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我只知道死了女儿的苗正青是笑着把亚雄请走的。

这天夜里，一切都尘埃落定。夜深人静时下了雨，我披着蓑衣，点着灯笼出门了。

诺姹被葬在后山，最偏远的地方。我找了好久，才在一座坟山上找到了她的孤坟。

她死得不甘心，身上还怀着孩子。苗正青觉得她不干净，又或许是亚雄的意思。

诺姹连块墓碑都没有。我拿出篮子里的祭品放在地上，声音压抑着哭起来。

很小的时候阿娘就走了，诺姹比我大六岁，一直是她照顾我。诺姹对我很好，

我脑子里至今还有她平日里鲜活的影子。我至今不敢相信那个狼狈凄惨的尸体是她。诺姹，

如果你在天有灵的话，缺什么吃穿给我托梦。不要留在这里，不要眷顾我，走到远方去。

她短暂的人生建立在苗正青的利益之上，任何人都是他的筹码。我恨苗正青，

我一看见他就想起记忆模糊中那个受情蛊控制，连像人一样活着都是奢望的阿娘。

恨他害死了我的诺姹姐姐，让她鲜血淋漓地死去。更恨他把所有人当作棋子，

利益拼凑下任何人都屈居在他的淫威下不得翻身。我眼中怒意滔天，

恨意再也无处躲藏暴露出来。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死苗正青。即使付出我的生命。

我一定要他被他最尊崇的权力所杀死。让他尝尝肝胆俱裂的惧怕。让他尝尝毒虫撕咬的剧痛。

让他尝尝被刀割剑杀的痛苦。让他尝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绝望。

一条红色的虫从我的怀中慢慢爬出来。它不通人性，此刻却好像感知到了我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