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玻璃幕墙，林思涵盯着电脑屏幕上第十一版被否决的广告方案，太阳穴突突直跳。
办公室的空调开得太足，冷气顺着她裸露的脚踝往上爬，
让她想起上周体检报告上那个刺眼的"甲状腺结节"诊断。"林总监，
客户说还是想要更'接地气'的感觉。"助理小张小心翼翼地把一叠资料放在她桌上，
"他们特别提到想看到普通劳动者的真实生活。"林思涵揉了揉眉心，
指甲上剥落的裸色甲油像她此刻支离破碎的耐心。"接地气？"她冷笑一声，
"上次用素人模特他们说不够精致，这次用专业模特他们又嫌不够真实。
"她抓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四十七分，胃里传来一阵绞痛。"帮我叫份外卖吧，
老样子。"她挥挥手打发走助理，点开手机里的送餐APP。雨天的配送费涨了八块，
她皱了皱眉，还是点了确认。二十分钟后，手机显示骑手已到达楼下。电梯下到一楼，
林思涵隔着玻璃门就看见一个浑身湿透的身影。那人没穿雨衣，黑色T恤紧贴在身上，
勾勒出精瘦的腰线。他正低头查看手机，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在屏幕上。
"701的轻食沙拉？"他抬头问道，声音比想象中清朗。林思涵接过袋子，
指尖碰到他冰凉的手背。她下意识地缩回手，纸袋"啪"地掉在地上，酱汁从盒缝里渗出来，
在米色大理石地面上洇开一片橙黄。"我的会议餐！"她失声叫道，
"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钱买这份——""抱歉。"男人蹲下身，从背包里掏出纸巾，"我赔您。
"他擦拭地面的动作很熟练，手腕上露出一道细长的疤痕。
林思涵突然注意到他胸牌上的名字：陆昀修。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如果您满意我的服务，
请给我五星好评。""算了。"她突然感到一阵疲惫，"你走吧。"陆昀修站起身，
雨水从他的睫毛上滑下来。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点点头转身走进雨里。
林思涵望着他的背影，发现他左腿走路时有些微跛。三天后的傍晚，
林思涵在公寓电梯里再次遇见陆昀修。这次他穿着干净的红白相间制服，
手里提着某家网红奶茶的外卖袋。电梯上升到十二层时突然一震，灯光闪烁几下后彻底熄灭。
"怎么回事？"林思涵慌乱地去摸手机，手肘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别慌。
"黑暗中响起一个沉稳的男声，"应该是临时停电。"一束光亮起来，陆昀修举着手机，
"物业群刚发了通知，备用发电机五分钟后启动。"借着手机光，
林思涵看见陆昀修正用钥匙串上的小工具撬开电梯控制面板。"你...在干什么？
""手动重启应急系统。"他头也不回地说，手指灵活地拨动几根电线，"比干等着快。
"电梯突然发出嗡鸣，灯光重新亮起。陆昀修合上面板，转身时发现林思涵正盯着他看。
"我以前在物业做过维修。"他解释道，声音里带着笑意，"现在送外卖挣得更多。
"电梯到达二十三层，林思涵鬼使神差地问："你喝过这家奶茶吗？听说要排两小时队。
"陆昀修愣了一下，举起外卖袋："每天经手几十杯，但从没尝过。"他犹豫片刻，
"您要的话...这单客户取消了订单。"林思涵接过奶茶，指尖再次碰到他的手。
这次是温热的。"《百年孤独》？"某天清晨，林思涵在小区门口撞见正在看书的陆昀修。
她盯着他手中泛黄的封面，"你喜欢马尔克斯？"陆昀修合上书，
晨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大学时读过，最近又翻出来。"他指了指书上某处，
"这段话很适合今早的日出。"林思涵凑近看那行字："一个人有权利仰望另一个人，
有权利暂时忘记现实。"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你身上..."她忍不住问。
"哦，刚送完医院订单。"陆昀修把书塞进背包，"今天有台手术，医生们通宵了。
"从那天起，林思涵开始留意陆昀修的送餐路线。通过APP上的骑手定位，
她发现他每周三、五晚上都会在仁和医院停留两小时以上。有次她假装偶遇，
看见他走进医院侧门时从背包里取出白大褂。"甲状腺结节需要定期复查。"某次送餐时，
陆昀修突然说，"您上次的体检报告掉在电梯里了。"林思涵猛地抬头，
发现他正看着自己办公桌上那瓶优甲乐。"你偷看我病历？""只是捡到后扫了一眼。
"陆昀修放下餐盒，"压力大确实会影响内分泌。"他顿了顿，"我妹妹也是广告行业的。
"后来林思涵在陆昀修的骑手评价里看到一条留言："感谢周医生昨晚的救治，
伤口已经不疼了。"配图是一只包扎精巧的手腕。她盯着电脑屏幕发呆，
手指无意识地在搜索框输入"仁和医院 陆昀修"。
一条新闻是五年前的报道：《仁和医院最年轻副主任医师陆昀修成功完成高难度心脏手术》，
照片里的男人穿着手术服，眼神锐利如鹰。鼠标滚轮继续下滑，
第二条新闻的时间是两年前：《医疗事故致患者死亡 主刀医生陆昀修暂停执业》。
报道里模糊的照片上，陆昀修的白大褂沾着血迹，面色惨白。林思涵猛地合上笔记本。
那天晚上，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躺在手术台上，无影灯刺眼的光里，
戴着口罩的医生俯下身，手腕上有一道细长的疤。
"我们需要一个能引起共鸣的普通劳动者形象。"晨会上，创意总监敲着白板，"要真实，
要有故事感。"林思涵打开投影仪："我建议用外卖骑手。
"屏幕上出现她偷拍的陆昀修侧影，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现代城市里的无名英雄。
"散会后，总监拍着她的肩膀说："就按这个方向，下周一提案。"林思涵打开手机相册，
里面全是陆昀修的照片：他蹲在路边喂流浪猫，他在便利店认真挑选打折饭团，
他在医院长椅上疲惫地揉眼睛。周末的暴雨夜，林思涵故意点了陆昀修常送的那家餐厅。
两小时后门铃响起，门外站着的却是另一个骑手。"陆昀修呢？"她脱口而出。"他请假了。
"年轻骑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好像是去医院照顾什么人。"林思涵抓起伞就冲了出去。
仁和医院急诊科灯火通明，她在走廊尽头看见正在给流浪汉包扎伤口的陆昀修。
他穿着皱巴巴的白大褂，动作娴熟得像从未离开过手术台。"你在这里干什么？
"陆昀修抬头看见她，声音陡然冷下来。"我...我来送伞。
"林思涵笨拙地举起手中的伞，"下雨了。"陆昀修摘下橡胶手套，
腕上的疤痕在荧光灯下格外明显。"别拍了。"他指着她口袋里的手机，
"我不是你广告里的素材。""不是那样的！"林思涵急急上前，撞翻了器械盘。
金属器具叮叮当当散落一地，其中一把手术刀滑到陆昀修脚边。他弯腰去捡，
白大褂领口滑出一枚褪色的工牌：神经外科 陆昀修 副主任医师。"三年前那场车祸。
"林思涵突然说，"是你给我做的手术对不对？交警说是个路过的医生救了我。
"陆昀修的手停在半空。走廊尽头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像某种命运的号角。
"那天我妹妹也在车上。"他声音沙哑，"但她没挺过来。"林思涵感到一阵眩晕。
她想起表妹的葬礼，想起病床上那个始终没露面的救命恩人，
想起陆昀修手腕上那道疤——和表妹遗物里那把染血的手术刀伤痕完全吻合。
救护车的鸣笛声刺穿耳膜，林思涵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走廊的荧光灯在眼前炸开成惨白的光斑，她扶住墙壁，指甲深深掐进墙皮。
陆昀修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剖开她刻意封存的记忆。"你是说...小雨？
"她声音发颤，"程小雨是我表妹。"陆昀修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后退半步，
白大褂擦过散落的手术器械，发出冰冷的金属碰撞声。走廊尽头传来护士的喊声："周医生！
3床需要止血！"这个称呼让林思涵浑身一颤。她突然抓住陆昀修的手腕，
拇指按在那道疤痕上。"那天晚上..."她盯着那道泛白的伤痕，
"你手腕上的血滴在我脸上，我还以为是下雨。"记忆如潮水涌来。三年前的雨夜，
她和小雨从生日派对回来，出租车在高速上打滑翻滚。她最后的清醒记忆，
是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跪在雨中为小雨做心肺复苏，碎玻璃划破他的白大褂，
血混着雨水落在她脸上。"你早就认出我了。"林思涵松开手，"为什么不说？
"陆昀修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这个动作让林思涵想起医院官网上那张照片。
"第一次送餐看到门牌号就知道了。"他声音低沉，"7栋2301，和急诊记录上一样。
"护士又喊了一声，陆昀修条件反射地站直身体，又苦笑着摇头："习惯了。
"他弯腰捡起手术刀，"我现在只是个送外卖的。"林思涵看着他熟练地消毒器械，
忽然注意到他背包里露出的听诊器一角。"那你每周来医院是...""地下诊所。
"陆昀修打断她，指了指走廊尽头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他们挂不起号。"他顿了顿，
"就当赎罪。"这句话像针一样刺进林思涵心脏。她想起小雨葬礼那天，
母亲歇斯底里地咒骂着"那个庸医"，而她躺在病床上，
对救命恩人的唯一印象是染血的袖口和沉稳的"按住这里"的指令。"不是医疗事故。
"林思涵突然说，"小雨的尸检报告显示是脾脏迟发性破裂。"陆昀修猛地抬头，
眼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你看过报告？""我姨妈——小雨的妈妈，
把报告摔在我病床上。"林思涵苦笑，"说我们俩运气真不一样，一个遇到神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