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册封储君的大典之夜。漫天飞雪,公主用我送她的定情匕首,
在我身上划开第九十九道伤口。她说,我的存在,玷污了她和马夫之间纯洁的爱情,
逼死了她的此生挚爱。她要我用命,来偿还这份罪孽。我躺在血泊中,
看着她和那个死而复生的马夫紧紧相拥,终于笑出了声。原来,我才是那个天大的笑话。
可上天垂怜,让我带着这九十九道刀疤的记忆,回到了命运的起点。这一次,
当皇帝问我能否治好他的女儿时,我叩首垂眸,压下所有恨意,唇角勾起。“能。
”“但草民,有条件。”公主,想活命吗?那就用你最珍视的一切,来换吧。
1我跪在冰冷坚硬的金殿地砖上。头顶的万岁爷,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威严。
沈静辞,朕听闻你的血是上好的药引,能解百毒。只要你愿意医治公主,
朕便将她赐婚于你。待她日后继承大统,你就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夫。这番话,
我上一世听过一模一样的。也是在这里,我叩头谢恩,满心欢喜地接受了这泼天的富贵。
我耗费心血,日日取血为引,为那位身中奇毒、双腿残疾的三公主萧朝月调理身子。
不过百日,她便能弃用轮椅,重新站立。天子大喜,为我们举办了盛大的婚典。
可就在她被册封为储君的当夜,她却用一把匕首,在我胸口划开了九九八十一道口子。
她眼中的恨意刻骨铭心。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治好我,不过是贪图皇家权势,
逼得我的卫郎心碎绝望,投井自尽。你不是说你的血有奇效吗?有本事,
你就用你的血去救活他啊!我死在漫天大雪中。再次睁眼,正好回到了命运的岔路口。
我深深叩首,额头贴紧冰凉的地面。陛下,草民惶恐。草民这点微末伎俩,
都是些江湖骗术,当不得真。三公主乃真龙血脉,自有上天庇佑,定能逢凶化吉,
无需草民这等凡夫俗子插手。御座上的皇帝眉头紧锁,显然对我的说辞很不满意。
江湖骗术?那你如何解释你在南境瘴林,救活了上百名垂死士兵?我心中一紧,
知道这关不好过。正当我绞尽脑汁思索脱身之策时,一个清冷又熟悉的声音从殿后传来。
父皇,您别被他骗了。伴随着轮椅压过地面的轻响,萧朝月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她穿着一身华贵的宫装,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所谓『血能解毒』的传言,
都是他自己放出去的,目的就是为了攀附我们皇家。这种心机深沉之辈,
女儿绝不会嫁他。她的话语掷地有声,目光落在我身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我适时地表现出惊慌失措,连连摆手。公主明鉴,草民绝无此意,早已向陛下言明,
那些都是无稽之谈。皇帝见状,也点了点头。朝月,静辞确实已经拒绝了。朕只是觉得,
他既然有『神医』的名声在外,让他为你诊治一番也无妨。萧朝月听完,
脸上掠过一丝错愕,看我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探究。但很快,
她就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先假意推辞,再引父皇开口,
真是好一招欲擒故纵。可惜,你的那点小伎俩,我早就看穿了。她转向皇帝,
语气决绝。父皇,女儿心中已有所属,此生非他不嫁。若您非要将我许配给此人,
女儿宁可一死,让他当个鳏夫。皇帝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奈。罢了,罢了。
既然你心意已决,朕也不再强求。他随即话锋一转。只是朕很好奇,
能让我儿如此倾心的,究竟是哪家的青年才俊?提到心上人,
萧朝月冰冷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却又带着一丝羞怯。待时机成熟,
女儿自会带他来拜见父皇。我跪在一旁,低垂的眼眸里满是化不开的嘲讽。还青年才俊?
不过是她公主府里一个负责打理马厩的奴才罢了。若不是上一世她登基后亲口说出,
我到死都还蒙在鼓里。这对主仆,可真是在我眼皮子底下,上演了一出惊天动地的情深义重。
皇帝没再追问,似乎是有些乏了,挥了挥手。你退下吧。我如蒙大赦,叩谢后,
一刻也不敢停留地退出了大殿。身后,仿佛还能听到萧朝月自信满满的声音。父皇放心,
不出三月,女儿定能康复如初。届时秋日围猎,女儿要为您拔得头筹!我快步走在宫道上,
心中冷笑。是惊艳四座,还是沦为笑柄,那可就说不准了。前世的恨意翻涌不休,
我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刚到宫门,一辆华丽的马车拦住了我的去路。车帘掀开一角,
露出萧朝月那张清丽却刻薄的脸。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仿佛一种施舍。上车,
本宫送你一程。我立刻后退两步,与马车拉开了距离。草民身份卑贱,
不敢脏了公主的车驾。萧朝月似乎没料到我会拒绝,好看的眉毛拧了起来,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行了,沈静辞,别装了。你和我一样,都带着上一世的记忆,
否则你不会是今天这个反应。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上辈子的事,你我恩怨两清。
这辈子,只要你安分守己,别再痴心妄想,本宫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恩怨两清?
我差点笑出声来。2我心底的冷笑几乎要溢出嘴角。上一世我为她耗尽最后一滴血,
换来的却是乱刀分尸的下场。她一句轻飘飘的恩怨两清,就想抹去我的血海深仇?
公主殿下言重了。我微微躬身,语气疏离。既然公主已经看清草民的『真面目』,
那草民的『回春堂』,往后也不敢再接公主府的药方了。
免得到时候公主身体出了什么差池,草民担待不起这个罪名。在前世,
我不仅用自己的血为她解毒,更是翻遍古籍,用无数珍稀药材为她固本培元。否则,
仅凭解毒,她那被掏空的身体如何能恢复得那般迅速。我的一片真心,终究是喂了豺狼。
这辈子,我只想离她远远的。可我的退让,在萧朝月看来,却成了赤裸裸的威胁。
她脸色一沉。沈静辞,你以为用这种方式就能拿捏我?这京城里,
想为本宫效劳的医者,多得是。我看着她那副自以为是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公主误会了。我这不过是为您着想。我若天天往您府上跑,
被您那位心尖尖上的卫郎看见了,惹他不快,岂不是我的罪过?我的话音落下,
萧朝月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你……你休要胡说!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厉声呵斥。既然你如此识趣,最好说到做到,我们从此桥归桥,
路归路。她猛地放下车帘,马夫立刻会意,仓皇地驾车离去。解决了这个天大的麻烦,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而,当我慢悠悠地晃回我的回春堂时,却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
药铺门前没有被围得水泄不通,但街上的人都对着我的店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我心中咯噔一下,快步上前。店铺没被砸,药柜也还好端端地立着。只是门口,
多了两名身穿官服的衙役,以及一位来自太医院的吏员。那吏员正拿着一张告示,
往我的门板上张贴。周围的百姓议论纷纷。听说了吗?公主府的马夫喝了回春堂的药,
现在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省呢!天呐,沈大夫看着浓眉大眼的,心怎么这么黑?
连公主府的人都敢害!这下好了,太医院亲自下场查封,看他以后还怎么行骗!
我推开人群走进去,正对上萧朝月冰冷的目光。她就坐在我平日里问诊的太师椅上,
身边站着她的心上人卫岚。卫岚的脸色蜡黄,嘴唇发白,一副大病初愈的虚弱模样,
正关切地为萧朝月披上一件披风。好一出主仆情深。萧朝月看到我,脸上没有半分怒意,
反而露出一丝悲天悯人的神情。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
却足以让铺子内外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沈大夫,本宫知道你心高气傲。
但医者仁心,人命关天,岂能因为一时意气,就拿病人的性命开玩笑?
她指了指身边的卫岚。卫岚他不过是想调理一下身子,你却给他开了虎狼之药,
险些让他命丧黄泉。本宫今日请来太医院的官吏,封存你的药材,彻查此事,
也是为了京城百姓的安危着想。你,可心服口服?她的话说得冠冕堂皇,
将一盆脏水就这么不动声色地泼到了我的头上。比起前世那种泼妇骂街般的砸店,
这一招无疑要高明得多,也狠毒得多。她这是要从根本上,彻底毁掉我的名声和立身之本。
我看着她那张写满了正义的脸,气得发笑。公主殿下,凡事都要讲证据。
我昨日根本没见过这位卫公子,又何来为他开药一说?卫岚闻言,立刻虚弱地咳嗽了两声,
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沈大夫……您怎么能不承认呢?这……这是您亲手包给我的药,
上面还有回春堂的印记……他身子一晃,险些栽倒,被萧朝月一把扶住。
萧朝月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失望和厌恶。沈静辞,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
你不仅医术不精,人品更是低劣至此。她挥了挥手,门外的太医院吏员立刻走了进来,
手里拿着封条和官印。封了它。3我看着那张即将贴上门板的封条,心中一片冰冷。
慢着。我开口,声音不大,却让那吏员的动作停了下来。我转向御座上的皇帝,
不卑不亢地说道。陛下,草民自知人微言轻。但回春堂乃祖辈基业,百年来悬壶济世,
从未有过差池。公主殿下仅凭一面之词,就要封了我的店,草民不服。
萧朝月冷哼一声。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我没有理会她,只是盯着皇帝。
草民恳请陛下,将那包所谓的『药』,交由太医院所有御医共同检验,看到底是何成分,
是否出自回春堂!若真是草民的药害了人,草民愿以项上人头谢罪。若不是,
草民只求陛下还回春堂一个清白。我的话掷地有声,皇帝陷入了沉思。他看了看我,
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萧朝月。这件事,已经从一桩简单的医闹,变成了皇权与公理的博弈。
他若公然偏袒公主,恐怕难以服众。就在这时,一名禁军统领行色匆匆地闯入。启禀陛下!
北境八百里加急军报!敌国在榆关城水源投下剧毒,守城将士与城中百姓半数中毒,
危在旦夕!满堂皆惊。太医院的院首立刻出列,脸色惨白。陛下,榆关之毒,
乃是失传已久的『焚心散』,毒性霸道,无药可解啊!皇帝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知道,
城若破了,北境防线将全线崩溃。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萧朝月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她率先开口。父皇,儿臣举荐沈静辞前往榆关。
他不是自称神医,能解百毒吗?这正是他自证清白,为国效力的好机会。
她打得一手好算盘。她笃定我解不了焚心散的毒,想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置我于死地。
我若死在边关,这桩冤案便也死无对证了。我看着她狠毒的嘴脸,心中再无波澜。
我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草民愿往。但草民有一请求。
皇帝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讲!只要你能解榆关之困,朕什么都答应你!
草民不要任何封赏,也不求迎娶公主殿下。我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微变的萧朝月。
草民只求,若我功成归来,请陛下亲自为回春堂正名,并将今日诬告草民之人,绳之以法。
萧朝月的身子微微一颤。皇帝沉默片刻,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朕,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