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天晴第三次看表时，出租车还堵在同一个位置一动不动。前方似乎发生了交通事故，
整条马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停车场。"师傅，我就在这里下。"她果断扫码付款，
不等找零就推门而出。五厘米的高跟鞋踩在柏油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俞天晴从包里拿出文件夹快速翻阅，确认重要案卷都在。
今天上午十点的听证会对她代理的科技公司至关重要，作为胜诉律所的精英律师，
她绝不允许自己迟到。"让一让！麻烦让一让！"她提着高跟鞋在人行道上小跑，
丝袜早已被地面的小石子磨破，但她顾不上这些。转过最后一个街角，
写字楼终于出现在眼前。俞天晴长舒一口气，却在看到旋转门前排起的长队时再次皱眉。
安检速度慢得像蜗牛，每个人都得把包过X光机。她瞥见侧门有个送货入口，正要转身，
突然——"砰！"一声闷响，俞天晴感觉自己撞上了一堵温暖的墙。
强大的反作用力让她踉跄后退两步，文件夹脱手飞出，纸张如天女散花般在空中散开。
"我的案卷！"她惊呼一声，眼睁睁看着那些精心准备的法律文书飘落在地，更糟的是，
其中几页正好落在一滩未干的咖啡渍上。"我的限量版萨菲罗斯！"一个男声同时响起，
声音里带着真实的痛心。俞天晴抬头，看到一个高个子男人正跪在地上，
颤抖的手捧着一堆塑料碎片。他穿着皱巴巴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头发乱得像刚被台风吹过，
黑框眼镜歪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
盯着手中那堆碎片的样子活像在看一场凶杀案现场。"你走路不长眼睛吗？
"俞天晴蹲下身抢救她的文件，怒火中烧，"这些是我今天上庭要用的重要材料！
"男人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从震惊转为愤怒："我抱着这么明显的盒子，
你直接撞上来还怪我？这可是《最终幻想》二十周年限量版手办，全球只有五百个！
我排了八小时队才买到的！""谁会在上班时间抱着玩具到处跑？
"俞天晴把沾了咖啡的文件甩了甩，发现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成年人就该有个成年人的样子！""玩具？"男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
"这是艺术品！是情怀！你知道这值多少钱吗？""不管值多少钱，
都比不上我这些文件重要。"俞天晴看了眼手表，脸色更加难看，"现在我要迟到了，
案子要是输了，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男人推了推眼镜，
突然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等等，你是律师？""没错，胜诉律所的俞天晴。
"她没好气地回答，一边试图把湿漉漉的文件塞回文件夹，"现在，如果你不介意，
我要去拯救我的听证会了。""哈！"男人发出一声古怪的笑，"难怪这么咄咄逼人。
我早该想到，只有律师才会这么不讲道理。"俞天晴正要反击，手机突然响起。
是客户打来的。她狠狠瞪了男人一眼，接起电话："唐先生，我已经到楼下了，
马上上来...什么？推迟？...好的，我明白了。"挂断电话，她的肩膀垮了下来。
听证会因法官临时有事推迟到下午两点，这意味着她有四个小时重新准备被毁的文件。
但那股怒火并没有因此平息。"算你走运，"她冷冷地说，"听证会推迟了。
"男人撇了撇嘴："那我是不是该说声恭喜？""你该说的是'对不起'。
"俞天晴弯腰捡起最后几页文件，"不过我看你也没这个教养。""彼此彼此。
"男人抱起他的碎片，"希望你输掉那个案子，俞律师。"说完，他转身走向电梯，
留下俞天晴站在原地，气得胸口发闷。"神经病！"她对着男人的背影小声骂道，
然后叹了口气，开始思考如何在四小时内重新整理好所有材料。她万万没想到，
下午的听证会上，她会再次见到这个"神经病"。而且是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
俞天晴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如飞。午休时间的办公室空无一人，
正是重新整理案卷材料的绝佳时机。屏幕上的法律条文密密麻麻，
但她的大脑却时不时闪回早上那个邋遢男人的可恶嘴脸。"限量版手办？
成年人还玩玩具..."她小声嘀咕着，把一绺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手机震动起来，
屏幕上显示"唐总"—她的重要客户唐建明。俞天晴深吸一口气，
换上专业语气接听："唐总，材料我已经重新整理好了，下午的听证会...""小俞啊，
听证会的事先放一放。"唐总的声音透着不寻常的热情，
"我听说你今天早上在楼下和我儿子撞上了？"俞天晴的手指僵在键盘上方："您儿子？
""唐周阳，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唐总叹了口气，"他在游戏公司做设计，
今早来给我送什么限量版玩具...总之，他打电话告诉我撞到了一位女律师，
还弄坏了你的文件。我一猜就是你。"俞天晴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个邋遢宅男居然是唐总的儿子？她代理唐氏科技已经三年，
隐约知道老板有个不愿继承家业的小儿子，但从未见过面。"唐总，
这只是个小意外...""不，这很严重。"唐总打断她，"周阳这孩子从小就不懂事。
我已经命令他今晚向你正式道歉。七点，香榭西餐厅，他会在那里等你。
""这真的不必...""必须的。"唐总语气坚决，"就当给我这个老头子一个面子。
而且..."他压低声音，"下周的董事会我们需要讨论新合同，
你可以顺便给我讲讲准备情况。"俞天晴咬了咬下唇。
拒绝重要客户的私人请求可不是明智之举，尤其这个客户占了律所年收入的15%。"好的，
唐总，我会准时到。"挂断电话，俞天晴把额头抵在冰冷的桌面上。和那个自大狂共进晚餐？
光是想想就让她胃部抽搐。"就当是工作。"她对自己说，"吃顿饭，谈合同，
然后永远不用再见到那个手办宅男。"香榭西餐厅是城里最难预订的法式餐厅之一。
俞天晴换上备用的一套深蓝色套装，重新化了妆，准时到达。
领班将她引到一个半封闭的卡座，唐周阳已经等在那里，正低头摆弄手机。
他换了件深灰色衬衫，头发似乎也勉强梳过，但那股不修边幅的气息依然扑面而来。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不情愿。"俞律师。"他干巴巴地说，
没有起身，"请坐。"俞天晴保持职业微笑落座："唐先生。"一阵尴尬的沉默。
服务员送来菜单，两人如获大赦般低头研究。俞天晴偷瞄对面的男人，
发现他皱眉盯着菜单的样子活像在解读外星文字。"有什么推荐吗？"唐周阳突然问。
俞天晴愣了一下："我也是第一次来。""哦，我还以为..."他做了个手势，
"像你这样的精英女性应该熟悉所有高档餐厅。""像我这样的？"俞天晴眯起眼睛。
"你知道的，事业有成，盛气凌人。"唐周阳耸耸肩，"把工作当人生那种。
"俞天晴的手指捏紧了菜单边缘："而像你这样的...成年玩具收藏家，
想必更熟悉麦当劳的菜单？
"唐周阳的嘴角抽了抽："至少麦当劳不会把三片生菜叶卖到两百块。"俞天晴正要反击，
服务员适时出现。她点了最贵的牛排和红酒—反正有人买单。唐周阳则要了份意大利面，
特意叮嘱"全熟，不要半生不熟的那种"。"所以，"酒上来后，俞天晴决定直奔主题，
"你父亲坚持要你道歉？"唐周阳推了推眼镜："显然。'唐家的男人要敢作敢当'，
原话如此。"他模仿着父亲严厉的语气。"而你三十岁了还怕爸爸？"俞天晴啜了口红酒。
"二十九，谢谢。"唐周阳翻了个白眼，"我不怕他，只是...省得他唠叨。
再说..."他犹豫了一下，"早上的事我确实有责任。我不该边走路边看手办盒子。
"俞天晴有些意外他的坦白："我也有错，太着急没看路。""你的文件...重弄好了吗？
"唐周阳问得有些别扭。"嗯，听证会推迟了，我有时间重新准备。"俞天晴放下酒杯，
"不过那个限量版...""全球五百个，现在剩四百九十九了。"唐周阳苦笑，
"我本来打算今天送给团队做激励奖品的。我们刚完成了一个重要项目。
"俞天晴挑眉："什么项目？""一款解谜游戏，《时空侦探》。"说到专业领域，
唐周阳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玩家要穿越不同历史时期解决案件。
我负责关卡设计和..."他忽然停住，自嘲地摇摇头："算了，你肯定不感兴趣。
""确实不感兴趣。"俞天晴嘴上这么说，
却注意到他谈起工作时整个人都焕发出不同寻常的热情，与之前的懒散判若两人。
又是一阵沉默。唐周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开始涂涂画画。
俞天晴借着喝酒的机会偷瞄几眼，发现是些游戏场景的速写，线条流畅生动，
出人意料地专业。前菜上来了，两人埋头吃饭，气氛凝重得像在参加葬礼。
俞天晴的思绪飘向待会儿要跟唐总讨论的合同条款，没注意唐周阳突然抬头看她。
"你为什么当律师？"他突兀地问。俞天晴皱眉："什么为什么？
""就是..."唐周阳比划着，"为什么选择这个职业？为了钱？权力？
还是真的喜欢跟人吵架？"俞天晴放下叉子："我擅长逻辑分析，喜欢解决问题，
而且..."她顿了顿，"法律能维护秩序，保护弱者。这个答案满意吗？
"唐周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你确实喜欢跟人吵架。""你！"俞天晴正要发作，
突然餐厅的火灾警报尖锐响起，天花板上的喷淋系统瞬间启动，冷水倾盆而下。"着火了！
"有人大喊。餐厅顿时乱作一团。唐周阳一跃而起，抓起餐巾盖在俞天晴头上："快走！
"他一手护住她的肩膀，半推着她向出口移动。慌乱中，俞天晴的高跟鞋踩到水渍一滑，
唐周阳反应极快，一把搂住她的腰稳住身形。"小心！"他的声音近在耳边，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湿漉漉的鬓角。俞天晴心头一颤，任由他带着自己冲出餐厅。
外面的人行道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狼狈逃出的食客。两人站在路灯下，浑身湿透，气喘吁吁。
"你没事吧？"唐周阳松开手，上下打量她。俞天晴摇摇头，
突然注意到他的衬衫袖子被什么东西划破了，一道血痕若隐若现："你受伤了？
"唐周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哦，可能是撞到门把了。没事。
"俞天晴从包里拿出纸巾—幸好包是防水的—递给他："压一下伤口。"唐周阳接过纸巾，
两人的手指短暂相触，俞天晴迅速缩回手，假装整理自己湿透的头发。消防车呼啸而至。
经检查，是厨房一个小型电器短路引发的误报，火势很快被控制。
但餐厅今晚显然无法继续营业了。"看来道歉晚餐泡汤了。
"唐周阳看着被消防员围住的餐厅，语气竟有些轻松。
俞天晴拧着外套上的水："我已经收到你的道歉了。你可以回去告诉你父亲任务完成。
""等等。"唐周阳从湿漉漉的背包里掏出一个防水文件夹，
"既然都出来了...能帮我看看这个吗？我爸说你很擅长商业合同。
"俞天晴挑眉："现在？在这？""就当...专业咨询？
"唐周阳露出一个略带讨好的笑容，"我请你喝咖啡。那边有家星巴克。"鬼使神差地，
俞天晴点了头。十分钟后，他们坐在星巴克的角落里，面前摊开一份投资协议草案。
"这是我们公司正在谈的一个投资项目。"唐周阳解释道，"对方要求我们修改核心玩法，
但这样会破坏游戏体验。我想知道这些条款有没有谈判空间。"俞天晴快速浏览文件，
律师的专业本能让她立刻发现了几个问题："这里，还有这里...这些条款太模糊了，
如果对方执意要改游戏内容，完全可以用这些条款施压。"唐周阳凑近来看，
他身上有雨水、咖啡和一丝淡淡的木质香气。俞天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那该怎么办？""可以加一个明确的定义条款，限定修改范围..."俞天晴拿出笔，
在文件边缘写下几行字，
"另外这个违约责任对你们太不利了..."她详细解释了几处法律陷阱，唐周阳认真听着，
时不时点头或提问。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讨论了近一小时。"太感谢了。
"唐周阳最终收起文件，"这比我们公司法务说的清楚多了。
"俞天晴抿了口已经凉掉的咖啡："你们法务可能怕得罪投资方。
但合同就是要保护自己利益，否则签它干嘛？"唐周阳笑了："你知道吗？
你讲法律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俞天晴差点呛到："什...什么？""就是很投入，
很有热情的样子。"唐周阳挠挠头，"跟早上在街上狂奔的那个凶巴巴的律师判若两人。
"俞天晴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评价，
只好转移话题："你那些游戏设计图...画得不错。""你看了？"唐周阳眼睛一亮，
"那只是随手画的。真正的设计文档有这么厚。"他比划了一个夸张的厚度。
正当气氛有所缓和时，一个穿皮夹克的男人走进星巴克，看到唐周阳后径直走过来。"周阳？
真巧啊。"男人拍了拍唐周阳的肩，目光却落在俞天晴身上，"这位是...？""林志远，
我同事。"唐周阳介绍道，"这是俞天晴律师。""哦～"林志远拉长声调，
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来你就是那位让周阳念叨了一整天的'凶女人'。
"俞天晴挑眉看向唐周阳，后者瞬间涨红了脸："我没那么说！""差不多意思啦。
"林志远笑嘻嘻地说，"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了。"他冲俞天晴眨眨眼，"周阳是个好小伙，
就是有时候太宅了，多担待啊。"说完，他买了咖啡就离开了，留下尴尬的沉默。"抱歉，
他这人就爱开玩笑。"唐周阳低声说。俞天晴看了看表："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她起身收拾东西。"我送你吧。"唐周阳也站起来，"算是对今天所有意外的补偿。
""不用了。"俞天晴摇头，"我自己打车。"唐周阳欲言又止，
最后只是点点头："那...再见，俞律师。""再见。"俞天晴转身走向门口，
却在推门前停住，"对了..."她回头看向唐周阳，
"你那个《时空侦探》的游戏...什么时候上市？"唐周阳明显愣了一下："下个月。
怎么，有兴趣？""纯粹职业好奇。"俞天晴故作冷淡，"作为唐氏科技的法律顾问，
了解关联公司的业务是我的职责。""当然，职责。"唐周阳嘴角微微上扬，
"那我到时候送你一套典藏版？就当...赔你的文件。"俞天晴考虑了两秒，
轻轻点头："随你便。"走出星巴克，夜风拂过她仍有些潮湿的发丝。俞天晴深吸一口气，
试图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那个邋遢宅男居然有那样专注的眼神，那样专业的绘图技巧，
还有...危急时刻保护她的本能反应。"奇怪的人。"她喃喃自语，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角正微微上扬。俞天晴盯着邮箱里的邀请函，眉头拧成一个结。
"唐氏科技年度团建活动？为什么邀请我？"电话那头的唐总笑声爽朗："小俞啊，
你可是我们最重要的法律顾问，当然要邀请你！这次活动在郊外的度假村，
有专业的团队建设项目，正好你也放松一下。"俞天晴的手指敲击桌面："唐总，
我很感谢邀请，但下周我有个大案子...""就一天！周六去，周日回。
"唐总语气突然变得狡黠，"而且...周阳也会去。"俞天晴的手指顿住了。
自从那顿被火警打断的"道歉晚餐"后，她已经两周没见到那个游戏设计师了。
虽然他确实如约送来了《时空侦探》的典藏版游戏套装，
还附了张便条写着"希望这比法律文件有趣"，但她实在没时间玩。"唐总，
我不认为...""小俞啊，"唐总打断她，声音突然变得语重心长，
"周阳那孩子最近工作压力很大。他们公司可能要融资，合同的事...你懂的。
如果你能来，顺便给他些专业建议，我这老头子就太感谢了。"俞天晴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