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上的光骤然熄灭,我猛地睁眼,右腿钻心地疼。这不是排练室,而是一间发霉的柴房,
头顶漏着冷风,身下稻草馊臭刺鼻。一个矮胖男人堵在门口,手里把玩核桃,
冷笑道:“命挺硬啊,打断腿都死不了。”记忆如潮水涌来——原主因顶撞班主被虐至残废,
戏服被夺、恋人背叛……可现在,我是林辰!门外传来窃语:“明天让狗剩穿他的戏服,
给张老爷家的狗唱戏。”拳头攥紧,指甲嵌入掌心,血丝渗出。戏比天大?好,
那就先从复仇开始。疼。钻心的疼。不是针扎的那种疼,是骨头从中间裂开,
碴子往肉里扎的疼。我猛地睁开眼,眼前不是戏曲学院那间堆满刀枪把子的排练室,
是黑乎乎的柴房。头顶漏着光,几缕阳光斜斜打下来,能看见空中飞着的灰毛毛。
身下是发霉的稻草,一股子馊味儿直往鼻子里钻。我动了动腿,“嗷”一声没忍住。
右腿肿得像根发面馒头,裤腿沾着血,硬邦邦的。“醒了?”门口堵着个矮胖子,
穿着绸缎褂子,袖口却沾着油星子。他手里把玩着个核桃,眼皮耷拉着,
说话像淬了冰:“命挺硬啊,打断腿都死不了。”我脑子嗡嗡响,
昨天的事儿涌上来——为了赶《挑滑车》的身段,在排练室熬了三个通宵,
最后一个亮相没站稳,后脑勺磕在台角上。再睁眼,就到这儿了。
这身体的记忆也跟着冒出来:我叫林辰,是这“春和班”的武生。
昨天因为顶撞了眼前这胖子——班主赵守财,被他指使着侄子赵青峰,一棍子打断了腿,
扔在这柴房里。“想什么呢?”赵守财踹了踹门,门板吱呀响,“别装死,
张老爷家的狗明天过满月,点名要听《大闹天宫》。你那腿就算断了,也得给我爬上台,
扮个猴子翻跟头。”我咬着牙没说话,腿疼得直抽抽。“怎么?不服?”赵守财冷笑一声,
“当初你爹把你卖进班,签的可是死契。你的命都是我的,让你给狗唱戏,那是抬举你!
”他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回头啐了一口:“对了,你那身戏服,我让狗剩穿了。
他明天替你演孙悟空,你啊,就扮个小妖怪,让他打一顿,凑个热闹。”我攥紧了拳头,
指甲掐进掌心。原主最宝贝那身戏服,是他娘留给他的,靛蓝色的靠,上面绣着金线,
是他攒了三年月钱,找城里最好的绣娘做的。“赵守财!”我吼了一声,嗓子哑得像破锣。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狠了:“哟,还敢叫板?忘了昨天怎么被狗剩踩在地上了?
”他往旁边挪了挪,露出身后的人。一个穿着水红袄裙的女人,描着细眉,
手里捏着块绣花帕子,正用眼角瞥我。是柳如烟,班主的头牌花旦,
也是原主放在心尖上的人。可此刻她看着我,眼神像看一堆烂泥。“林辰,
你也太不知好歹了。”柳如烟的声音娇娇柔柔,说出来的话却像刀子,
“班主和狗剩哥是为你好。你说你,没嗓子没身段,还总想着当主角,不是自找苦吃吗?
”她身后站着个高瘦的年轻人,穿着那身靛蓝色的靠,腰里系着玉带,正是赵青峰。
他故意挺了挺胸,把戏服上的金线晃得刺眼:“如烟说的是。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
也配穿这么好的戏服?我穿正合适。”他抬脚,故意往柴房里迈了一步,
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昨天你不是挺横吗?说我抢了你的角色?现在看看,你这腿断了,
以后连台都上不去,还争什么?”他蹲下来,用靴子尖戳我的腿。“啊!”我疼得浑身冒汗。
柳如烟捂嘴笑:“林辰,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狗剩哥现在是班主跟前的红人,
以后要当台柱子的。你呢?断了腿,连个跑龙套的都不如,还想跟他争?
”赵青峰得意地扯了扯戏服的袖子:“还有啊,你不是一直惦记着如烟吗?
昨天她已经答应我了,等我下个月唱红了,就让班主做主,把她许配给我。你说,
你算个什么东西?”柳如烟娇滴滴地靠在赵青峰身上:“狗剩哥,别跟他废话了,
一股子霉味儿,难闻死了。”赵青峰搂着她的腰,转身往外走,
临走前丢下一句:“明天天亮之前,要是爬不到戏台子上,我就把你扔到后山喂狼。
”门“砰”地关上,落了锁。柴房里又黑下来,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气声。疼。不光腿疼,
心里更堵得慌。原主的记忆里,他娘以前是唱花旦的,告诉他“戏比天大”,
就算台下只有一个观众,也得把身段亮足,把嗓子唱开。他攒钱做那身戏服,
就是想有一天能挑大梁,唱一出《长坂坡》,让满城的人都知道,春和班有个林辰。
可现在呢?被打断了腿,戏服被抢了,还要被逼着给狗唱戏。“咳咳……”我咳了几声,
嘴里发苦。忽然摸到枕头底下有个硬东西,掏出来一看,是把断剑。锈迹斑斑的,
剑鞘裂了个缝,剑身从中间断开,只剩下半截。这是原主他爹留下的,
据说是以前跑江湖用的。剑身上刻着四个字:戏比天大。原主总把它藏在枕头底下,
说看到这四个字,就觉得浑身有劲儿。我摩挲着那四个字,冰凉的金属硌着手心。是啊,
戏比天大。可唱戏的人,就不是人了吗?就能被随便打断腿,被指着鼻子骂,
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保不住?“狗剩哥,你说他真能爬起来?”柴房外传来柳如烟的声音,
离得不远。“爬不起来才好,”赵青峰的声音带着笑,“死了干净,省得看着碍眼。
他那身戏服我穿着正好,明天给张老爷的狗唱戏,我就穿它,让全城的人都看看,
我赵青峰才是春和班的角儿!”“那班主说了,要是他死了,
就把他拖去喂野狗……”“喂狗怎么了?他这种贱骨头,
活着也是浪费粮食……”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我把那半截断剑紧紧攥在手里,铁锈硌破了掌心,渗出血来,不疼。疼的是心里那股气,
堵得慌,烧得慌。我林辰,在现代是学渣没错,可师父教过,就算是跑龙套,
上场了就得有精气神。台下的人可以不叫好,但自己不能糊弄自己。现在穿到这身体里,
就得接下原主的念想。戏比天大?行。那我就先让自己活得像个人样。赵守财,赵青峰,
柳如烟……你们等着。我林辰就算是断了腿,也绝不会给狗唱戏。我要站起来。
不光要站起来,还要穿上那身戏服,站在戏台中央。我要唱《长坂坡》,要挑大梁,
要让那些看不起我们唱戏的人看看——戏比天大,唱戏的人,更要活得顶天立地!
我要让这春和班的人看看,谁才是真正能扛事儿的角儿!我要让赵守财和赵青峰,
把抢我的东西,一样一样,全吐出来!我要让柳如烟知道,有些人,她这辈子都高攀不起!
我扶着墙,试着往起站。右腿一沾地,就像有无数根针在扎,疼得眼前发黑。我咬着牙,
把全身的力气都放在左腿上,一点点挪到墙角,靠着墙壁坐直。柴房角落里堆着些草药,
是以前有人受伤了剩下的,干巴巴的,看着就没什么用。但有总比没有强。我拖着腿挪过去,
抓起一把草药,塞进嘴里嚼。苦得直皱眉,咽下去的时候,嗓子像被火烧。但我知道,
我不能死。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我得活着。活着站起来,活着穿上戏服,
活着唱一出响当当的戏。让那些欺负过我的人,一个个都看看。我林辰,不是好欺负的。
唱戏的,也有骨头!窗外的天慢慢黑了,柴房里越来越暗。我靠着墙,手里攥着那半截断剑,
眼睛盯着柴房门。明天,赵青峰要穿原主的戏服,给张老爷的狗唱戏。我得去看看。就算爬,
也得爬过去。有些账,该开始算了。后半夜冻醒了。柴房的风从门缝钻进来,
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右腿肿得更厉害,稍微动一下,骨头缝里像有虫子在啃。
我摸出那半截断剑,在地上划拉。原主的记忆里,苏媚是个孤女,爹娘以前也是春和班的,
后来在台上摔死了,班主就把她留下打杂,洗碗、缝戏服,什么脏活都干。
昨天我被拖进柴房时,她偷偷塞给我一个窝头,被赵青峰看见了,扇了她两耳光。这姑娘,
心善。天刚蒙蒙亮,柴房门就被踹开了。赵青峰拎着根棍子,后面跟着两个学徒,
都是些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眼神怯怯的,不敢看我。“林辰,别磨蹭!
”赵青峰把棍子往地上一戳,“张老爷家的马车都到门口了,赶紧滚出来!”我扶着墙,
一点一点往外挪。腿不敢沾地,只能用左腿撑着,右腿直挺挺地拖着。每挪一步,
冷汗就顺着额头往下淌。赵青峰在旁边笑:“哟,这姿势不错啊,不用扮小妖怪了,
直接就能上台爬!”院子里已经搭起了临时戏台,用木板拼的,晃晃悠悠。
几个戏班的人在后台化妆,看见我这模样,没人说话。有个老旦叹了口气,
被赵守财瞪了一眼,赶紧低下头。柳如烟穿着件新做的花旦袄,正对着镜子描眉。
看见我进来,她“嗤”了一声:“还真爬过来了?我还以为你有骨气,宁愿死也不来呢。
”我没理她,盯着她旁边的戏服。靛蓝色的靠,金线绣的龙纹,正是原主那身。
赵青峰正得意洋洋地穿,腰带系不上,气得骂旁边的学徒:“瞎眼了?没看见太紧了?
”“狗剩哥,这戏服是林辰的……”学徒小声说。“他的怎么了?”赵青峰一脚把学徒踹开,
“现在是我的了!等我今天在张老爷面前唱好了,以后这春和班,就是我说了算!
”他转头看我,眼睛里闪着坏水:“对了,你不用扮妖怪了。张老爷说,让你跪在台上,
给我那‘美猴王’磕三个头,讨个彩头。”我攥紧了断剑,指节发白。“怎么?不愿意?
”赵青峰拎起棍子,“昨天没打够是吧?”他的棍子刚举起来,后台帘子突然动了一下。
苏媚端着个水盆进来,看见这场景,手一抖,水洒了一地。“你看什么看?”赵青峰吼道,
“还不快滚去洗碗!要是误了张老爷的时辰,我把你舌头割下来!”苏媚吓得一哆嗦,
低着头想走。“等等。”我开口了,嗓子还是哑的。她停下脚步,没回头。
“把那身戏服脱下来。”我盯着赵青峰,一字一句地说。赵青峰愣了,
随即大笑:“你说什么?让我脱下来?林辰,你是不是被打断腿,连脑子也打坏了?
”“那是我的戏服。”我说。“你的?”赵青峰指着我的鼻子,“死契在班主手里,
你的命都是他的,一件破戏服算什么?我告诉你,今天就算是你爹从坟里爬出来,
这戏服也归我了!”他把棍子往我腿上戳:“赶紧滚去戏台跪着!再废话,
我现在就废了你另一条腿!”我咬着牙,往戏台挪。台下已经围了些人,
都是张老爷家的仆役,嘻嘻哈哈地嗑瓜子,眼神像看耍猴。张老爷是个大胖子,穿着锦袍,
怀里抱着只哈巴狗,狗脖子上还系着红绸带。看见我这模样,他眯着眼笑:“赵班主,
这就是你说的‘助兴节目’?看着是挺惨,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逗我家‘富贵’开心。
”赵守财哈着腰:“张老爷放心,保证让富贵爷满意!”我被两个学徒架着,扔在戏台中央。
膝盖磕在木板上,疼得钻心。赵青峰穿着那身戏服,踩着锣鼓点上台了。他的身段根本不行,
一个云手晃了晃,差点摔倒。台下没人叫好,张老爷家的仆役哄堂大笑。“什么玩意儿?
这就是春和班的头牌?”“还不如街边耍把式的!”赵青峰脸上挂不住,瞪着我骂:“林辰!
还不快磕头!”我抬起头,看着台下。苏媚站在后台门口,露出半张脸,眼睛红红的。
老旦蹲在地上,用袖子擦眼泪。还有几个学徒,低着头,不敢看台上。这些人,
哪个不是被赵守财欺负过?哪个没被赵青峰抢过东西?可他们不敢说话。
因为他们跟原主一样,签了死契,命是别人的。“不磕。”我说。声音不大,
台下却安静了一瞬。赵青峰懵了:“你说什么?”“我说,不磕。”我提高了声音,“这头,
我只磕天地,磕爹娘,磕台下看戏的父老乡亲。给狗磕头?你不配,他也不配!
”我指着张老爷怀里的哈巴狗。张老爷的脸一下子沉了:“反了!反了!赵守财,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戏子?”赵守财慌了,冲上台就想打我。我抓起身边的断剑,
用尽力气往地上一插。“当啷”一声,半截断剑扎进木板,颤巍巍地立着。“谁敢动我?
”我吼道,嗓子劈了,却带着股狠劲,“我林辰今天就在这儿说了!戏是唱给人看的,
不是给狗唱的!要我给狗磕头?除非我死了!”赵守财的手停在半空。台下的人也愣了。
张老爷气得脸通红:“好!好得很!赵守财,你这戏班不想开了是吧?”“张老爷息怒!
息怒!”赵守财赶紧跪下,“这畜生不懂事,我现在就打死他!”他捡起地上的棍子,
朝我脑袋打来。我闭上眼,等着疼。“别打了!”一声尖叫,苏媚冲了上来,
张开胳膊挡在我面前。她手里还拿着块没洗完的抹布,身上沾着油污,头发乱糟糟的。
“班主,别打林大哥!”她浑身发抖,声音却很亮,“要打,就打我吧!
”赵守财的棍子停在半空,愣了愣,随即更气了:“你个小贱人,敢护着他?
我看你是活腻了!”棍子转而朝苏媚打去。我眼疾手快,用尽全力把她往旁边一推。
棍子结结实实打在我背上。“咔嚓”一声,像是骨头裂了。我趴在地上,嘴里尝到了血腥味。
“林大哥!”苏媚哭着想去扶我。“别碰他!”赵守财吼道,“让他趴着!
我看他能硬气到什么时候!”台下突然有人喊:“这戏服不对!”我抬头一看,
是个穿长衫的老头,背着个药箱,像是个郎中。他指着赵青峰:“《大闹天宫》的猴王,
穿的该是杏黄色的靠,绣金线云纹!这靛蓝色的靠,是赵云穿的!你们连戏服都弄混了,
还敢出来唱戏?”赵青峰脸涨得通红:“你懂个屁!这是我……我特意改的!”“改?
”郎中冷笑,“我在京城看过名角梅云笙的戏,他演赵云,穿的就是这身!那身段,那嗓子,
把赵云的忠勇都唱活了!你穿这身靠,连个云手都站不稳,也配?”台下的人开始议论。
“对啊,我也看过名角梅云笙的戏,是杏黄色的……”“这春和班也太糊弄了,
给狗唱戏就随便应付?”张老爷的脸越来越难看。他最要面子,今天请了不少乡绅来看热闹,
结果被人当众戳穿戏班不专业。“赵守财!”张老爷把怀里的狗一扔,“你这戏班,
我看也别开了!”赵守财吓得脸都白了,赶紧给张老爷磕头:“张老爷饶命!是我有眼无珠!
我现在就让他换戏服,重新唱!”他转头冲赵青峰吼:“还不快把戏服脱下来!
”赵青峰不情不愿地脱,脱到一半,突然指着我喊:“不怪我!是林辰!
他昨天把我演出的本子藏起来了!我没本子,才记错的!”这话说得没头没脑,
连旁边的学徒都愣住了。赵守财却眼睛一亮,顺着他的话头喊:“对!是这畜生搞鬼!
张老爷,您别生气,我现在就把他拖下去,打断他另一条腿,给您赔罪!
”两个打手立刻朝我扑过来。我趴在地上,看着他们的脚越来越近。苏媚急得直哭,想去拦,
被一个打手推开了。就在这时,郎中突然喊:“慢着!”他走到我身边,蹲下来,
掀起我的裤腿看了看。“这伤,是新打的吧?”他问。我点点头。“为什么打他?
”郎中又问。赵守财刚想说话,苏媚突然喊:“是因为林大哥不让赵青峰抢他的戏服!
赵青峰想演赵云,林大哥说他没练好身段,会毁了这出戏,就被班主打断了腿!”这话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