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尚未完全退去,黄昏的海风已带上了几分初秋的凉意,拂过脸颊,温柔又略带萧索。
苏晚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目光投向远处那片被夕阳染成金红的海域,
手指下意识地拨弄着窗边垂挂的贝壳风铃,发出一串细碎又空灵的声响。每月十五号,
月光海滩……那是顾言舟与她之间,一个持续了整整三年的、沉默而固执的仪式。
电视里气象主播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兴奋,打破了室内的寂静:“……天文台最新预告,
今晚将迎来本世纪最壮观的‘超级月亮’现象!月亮视直径将达到平时的1.14倍,
亮度提升30%,是难得一遇的奇观!最佳观测地点……”苏晚的思绪被猛地拉回。
超级月亮?她下意识地看向墙上的日历——鲜红的数字“15”像一个无声的惊叹号,
撞进眼底。心脏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在胸腔里密集地擂动起来,
宛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松开。她想起三天前,那个寻常的早晨。
顾言舟难得没有早早出门,他坐在餐桌对面,姿态依旧带着惯有的疏离,
修长的手指捏着银质咖啡勺,轻轻搅动着杯中的液体。阳光透过百叶窗,
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线条。他忽然抬眼,
目光隔着氤氲的咖啡热气落在她脸上,声音平静无波,却在她心里投下巨石:“苏晚,
这个月十五号,老地方。”苏晚握着牛奶杯的手微微一颤,温热的液体差点晃出来。
他顿了顿,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让她抓不住,
却又重得让她屏住了呼吸。“我有话对你说。”五个字,轻飘飘的,
却在她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有什么话,非要等到那个特定的海滩,特定的月光下?三年来,
她像一个虔诚的朝圣者,在每一个十五号跟随他去往那片被月光浸透的沙滩,
承受着他莫名的沉默和眼底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她所有的等待,所有的隐忍,
所有的卑微爱恋,无数次在心底盘旋又咽下的那句追问——“为什么?
”——似乎终于要在今晚,被那片前所未有的巨大月光所照亮,得到一个清晰的答案。
一个她渴望了太久太久,几乎快要绝望的答案。巨大的期待混杂着一种近乎窒息的紧张感,
让她指尖冰凉。她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潮热,只轻轻“嗯”了一声,
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面上,几乎听不见。客厅里巨大的落地钟发出沉闷的“铛”声,
时针指向六点。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彻底沉入海平线之下,
窗外墨蓝的天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铺展蔓延开来。苏晚深吸一口气,
压下心头翻涌的、越来越不安的焦灼,转身走向厨房。冰箱里,
冷藏了一天的蓝莓蛋糕被她小心翼翼地捧出来。那是她自己烤的,顾言舟其实对蓝莓过敏,
每次吃了,脖颈处总会泛起不易察觉的红疹,很痒。可偏偏,
他一次也没拒绝过她递过去的蛋糕。这微小的、近乎自虐的“迁就”,
曾是苏晚在这段冰冷婚姻里,唯一能抓住的、证明自己并非全然无意义的浮木。
她仔细地将蛋糕装进铺了精致蕾丝纸的野餐篮,
旁边小心地放入两只高脚杯和一支冰镇好的白葡萄酒。动作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
手指抚过冰凉的瓶身时,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脉搏在皮肤下急促的跳动。收拾妥当,
她提着篮子走到玄关,目光扫过鞋柜上那个安静躺着的手机。屏幕漆黑一片,
没有任何新消息提示。这不应该。往常每一次去月光海滩,即使他再忙,再沉默,
也总会在下午某个时间,简短地发一条信息确认天气或时间。
那几乎是他为数不多的、主动的、与她行程相关的联络。一丝冰冷的不安,像初冬的寒气,
悄无声息地从脚底爬升,缠上她的脊椎。她拿起手机,指尖犹豫着悬在顾言舟的号码上方。
拨过去?还是……再等等?或许他正在开会?路上堵车?就在她指尖几乎要落下的瞬间,
手机屏幕猛地亮起,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震动。心口一松,然而那屏幕上跳跃的名字,
却并非“顾言舟”,而是“张助理”。苏晚蹙了蹙眉,接起电话:“张助理?
”电话那头的声音失去了平日的沉稳,带着明显的喘息和紧绷:“太太!
顾总……顾总他……”苏晚的心猛地一沉:“他怎么了?
”“林薇小姐……她、她在城南的‘夜色’酒吧喝多了,不知怎么和人起了冲突,场面很乱!
对方动了手,林小姐好像受了伤!顾总刚接到电话,已经赶过去了!”张助理语速极快,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棱角的冰碴,狠狠砸在苏晚耳膜上,“顾总让我告诉您一声,
他……他今晚……”后面的话,张助理似乎难以启齿。苏晚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
指节泛出青白色。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过耳膜时发出的巨大轰鸣声,
盖过了电话里张助理还在试图解释的声音。林薇。又是林薇。
那个如同幽灵般盘踞在她和顾言舟婚姻缝隙里的名字。“他今晚不过去了,是吗?
”苏晚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那平静之下,是急速冻结的冰层。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瞬,只余下张助理沉重的呼吸声,带着一种默认的沉重。“……是。
顾总说……非常抱歉。让您……别等他了。”“知道了。”苏晚挂断了电话。动作干脆利落,
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她甚至没有去看通话结束的界面,只是慢慢地将手机放回鞋柜上。
玄关暖黄的灯光落在她脸上,却照不进那双骤然失去所有光彩的眼睛。她低下头,
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野餐篮,看着那支冰镇的白葡萄酒瓶身凝结的水珠正缓缓滑落。然后,
她伸出手,重新提起了篮子,转身拉开了大门。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仿佛刚才那个电话从未响起过。引擎低吼着划破渐浓的夜色,跑车如一道银色的闪电,
精准地切入车流。顾言舟紧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车窗外的城市霓虹飞速倒退,
斑斓的光影在他紧绷的侧脸上明明灭灭,却映不进那双深潭般的眼底。那里翻涌着焦灼,
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熔岩。张助理的电话内容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林薇,受伤,混乱。
每一个词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他踩下油门,跑车再次发出低沉的咆哮,
在车流中危险地穿梭。一个急转弯,视野开阔了些。
前方的路牌清晰地指向“滨海大道”——通往月光海滩的方向。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去,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苏晚……那张沉静而隐含期待的脸,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三天前,
他说“有话对你说”时,她眼底瞬间亮起又极力压抑的光,像暗夜里骤然划过的星子。
他承诺过她,今晚。在那个他们重复了三年、承载着他无法言说秘密的海滩。
方向盘上的真皮纹路深深硌着他的掌心。他猛地甩了一下头,试图将苏晚的影子驱逐出去。
林薇受伤了,她在混乱中,她需要他!这个念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瞬间压倒了心口那份沉甸甸的歉疚。他几乎是粗暴地切断了所有关于月光海滩的联想,
强迫自己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眼前通往“夜色”酒吧的道路上。脚下的油门,踩得更深了。
夜色酒吧门口,混乱刚刚平息。警灯刺目的红蓝光芒还在旋转闪烁,
将围观人群的脸映得光怪陆离。顾言舟的车一个急刹停下,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他推开车门,长腿一迈,无视了旁边试图上前询问的警察,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人群,
瞬间锁定在角落花坛边那个蜷缩的身影上。林薇坐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
浅色的连衣裙下摆沾着污渍,裙角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露出膝盖上一片刺目的青紫和擦伤的血痕。她长发凌乱地披散着,
几缕黏在汗湿的额头和脸颊上,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一个女警正蹲在她身边低声询问着什么。
看到顾言舟大步流星地冲过来,林薇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点娇蛮任性的眼睛,
此刻蓄满了泪水,像受惊的小鹿,充满了脆弱和无助。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
踉跄着扑进顾言舟怀里,双手死死地抓住他昂贵的西装外套前襟,
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言舟哥!言舟哥……吓死我了!
好可怕……”她将脸埋在他胸前,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劫后余生的颤抖,
眼泪迅速浸湿了他的衬衫,
……我好痛……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顾言舟的身体在她扑入怀中的瞬间僵硬了一下。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酒气和廉价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他不适地蹙紧了眉头。
他本能地想推开,手臂却在她带着哭腔的控诉和明显发抖的身体面前顿住了。
她膝盖上那片青紫和血迹,在闪烁的警灯下显得格外刺眼。他抬起手,
有些生硬地、象征性地在她背上轻拍了两下,动作带着一种明显的距离感。“没事了,薇薇。
”他的声音低沉,试图安抚,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心不在焉,“伤到哪里了?
警察怎么说?”林薇却仿佛没听到他的询问,只是更紧地抓住他的衣服,哭得更大声,
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宣泄出来:“我好怕……言舟哥,
你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只有你了……”她的哭声尖锐,像指甲刮过玻璃。
顾言舟的目光越过她凌乱的发顶,投向远处被城市灯火映照得有些模糊的天际线。
那个方向……是月光海滩。这个念头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纷乱焦躁的思绪。
苏晚……她现在在做什么?还在等吗?那片海风是不是很冷?
他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烦躁和一丝尖锐的刺痛感,
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眼前这个哭泣不止的女人身上。他必须处理眼前的事。他深吸一口气,
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对旁边的女警沉声道:“警官,我是她朋友。
现在需要带她去医院处理伤口,后续需要配合调查,我会安排律师跟进。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不容置疑,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失神从未发生。只是,
当他半强制性地扶着还在啜泣的林薇走向自己停在路边的车时,脚步却显得有些沉重,
仿佛每一步都踩在看不见的荆棘上。月光海滩。喧嚣的城市被远远抛在身后,
只余下海浪永不止歇的低语。一轮硕大无朋的银盘正从墨蓝色的海平线上挣脱束缚,
冉冉升起。清冷、孤绝、磅礴的辉光泼洒而下,
将整个海滩、每一粒沙砾、每一道涌动的潮汐,都镀上了一层流动的、梦幻般的银箔。
这便是百年一遇的“超级月亮”,天文奇观,美得惊心动魄,也冷得彻骨。
苏晚独自坐在铺开的野餐垫上。蓝莓蛋糕摆在垫子中央,
小巧精致的蛋糕在过分明亮的月光下,蓝紫色的果酱显得黯淡而诡异。
那支冰镇的白葡萄酒瓶身,水珠早已凝结殆尽,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干涸的水痕。
时间的概念在海浪的冲刷下变得模糊而粘稠。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
只看到脚下那片原本干燥的沙滩,正被一波又一波悄然上涨的潮水温柔又冷酷地吞噬。
起初只是漫过垫子的边缘,沾湿了野餐篮的底部。后来,冰凉的海水像有生命般,
无声无息地爬上了她的脚踝,浸透了她的裙摆。那刺骨的寒意顺着皮肤直往骨头缝里钻。
她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遗忘在沙滩上的石像。
目光空洞地望着海面上那轮巨大得有些压迫感的月亮。月光太亮了,
亮得能看清每一道海浪翻涌的纹理,亮得让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只剩下大片大片刺目的银白和深不见底的黑。多么讽刺。她曾无数次幻想过,
在这样皎洁的月光下,顾言舟会对她说什么。或许是一句迟来的告白,
或许是一个关于过去的解释,或许……只是一个决定。无论是什么,她都曾天真地以为,
那会是他们之间冰封关系的一个转机。可现在,这片曾寄托了她所有隐秘期盼的月光,
正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照亮她的狼狈和可笑。潮水冰冷,
却远不及心底那片迅速蔓延的荒芜来得刺骨。她精心准备的蛋糕,像个无言的嘲讽。
她期待的“有话要说”,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独角戏。脚踝处的海水越来越深,
每一次退去时都带起更刺骨的寒意。裙摆沉甸甸地贴在腿上,吸饱了咸涩冰冷的海水。
她终于,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泡在海水里的双脚。
那皮肤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青白色。就在这时,
一阵突兀的、尖锐的震动声撕破了海浪的低语。是她的手机。它被随意地丢在野餐垫上,
此刻正疯狂地震动着,屏幕在清冷的月光下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屏幕上,
清晰地跳动着两个字——“顾言舟”。苏晚的目光落在那个名字上。没有立刻去接。
海浪冲刷着她的脚踝,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带着一种无情的催促。震动持续着,
固执地响着,仿佛电话那头的人有某种不容置疑的权利。时间在震动声和海浪声中拉长,
又仿佛只过了一瞬。苏晚终于动了。她伸出同样被海水浸得冰凉的手指,
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划开了接听键。她没有说话。
听筒里只有海浪低沉而绵长的背景音,以及她压抑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声。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顾言舟的声音才传过来,透过电波,
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试图掩饰什么的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苏晚。
”他叫了她的名字,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海浪声在听筒里异常清晰,拍打着沙滩,
也拍打着电话两端死寂的空气。顾言舟的声音顿了顿,像是被那清晰的海浪声哽了一下,
但很快又恢复了他惯有的、那种带着距离感的沉稳,只是这一次,那沉稳之下,
似乎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林薇这边……情况有点复杂。警察需要笔录,
她受了点惊吓,情绪很不稳定,伤也需要处理。今晚……我走不开。”他语速很快,
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而非商量。每一个字都像是冰冷的石子,
投入苏晚心口那片早已冻结的冰湖,连涟漪都激不起半分。“……”苏晚依旧沉默。
只有海浪声,单调地回应着他。电话那端的沉默似乎让顾言舟感到一丝不适,他清了清嗓子,
声音里那丝刻意压低的疲惫似乎更重了些,
但说出的话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你……别等我了。先回去吧。” 他顿了一下,
仿佛在下一个艰难的决心,然后,那决定性的字眼终于落了下来,清晰,冰冷,
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意味:“我们……分居吧。”海风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巨大的超级月亮悬在头顶,清辉如霜,将苏晚单薄的身影笼罩其中。
脚下的海水已经没过了小腿肚,冰冷刺骨,却远不及那三个字带来的寒意。分居。原来,
他今晚约她去月光海滩,要说的“话”,是这个。没有解释,没有铺垫,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在她独自守着这片冰冷月光,被潮水包围的时刻,他隔着电话,用一句“分居”,
轻描淡写地为她三年的等待画上了句点。苏晚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
微微颤抖着。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望向海面上那轮巨大到令人心悸的月亮。
月光太亮了,亮得刺眼,亮得让她眼底那片干涸的沙漠,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质问,没有眼泪。她只是对着电话那端,
极其平静地、清晰地吐出一个字:“好。”然后,没有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间,
她干脆利落地切断了通话。手机屏幕的光暗了下去。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海浪声,
和头顶那片庞大、冰冷、沉默的月光。苏晚依旧坐在冰冷的海水里,
任由潮水一次次冲刷着她麻木的身体。她低下头,看着野餐垫上那个小小的蓝莓蛋糕。
海浪已经漫了上来,浑浊的海水正一点点地吞噬着它精致的边缘。她伸出手,没有去拿蛋糕,
而是拿起了旁边那支冰镇过的白葡萄酒。瓶身冰凉。她拧开瓶盖,没有倒进高脚杯,
而是仰起头,对着瓶口,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冰凉的酒液滑入喉咙,带着果香的微甜,
随即是强烈的酸涩和酒精的灼烧感,一路烧到空荡荡的胃里,带来一阵剧烈的痉挛。
她呛咳起来,咳得弯下了腰,生理性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不是因为悲伤,
而是被那突如其来的刺激呛的。她用力地喘着气,脸上湿漉漉的一片,
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泪水。又一股更大的海浪涌来,冰冷的海水猛地扑上了她的腰际,
冲击力让她几乎坐不稳。野餐垫彻底被淹没,那个小小的蓝莓蛋糕被海水卷起,
瞬间消失在翻涌的白色泡沫里。苏晚看着蛋糕消失的地方,又灌了一口酒。这一次,
她没有呛咳。她撑着湿透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海水顺着裙摆哗啦啦地往下淌。
她环顾四周,月光下,这片海滩空旷得令人心慌。她弯下腰,
没有去管那个被海水浸泡的野餐篮,没有去管那只孤零零的高脚杯。
她只是捡起了自己的手机,紧紧地攥在手里,仿佛那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实物。然后,
她转过身,一步,一步,拖着湿透沉重的裙摆和灌满海水的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