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晚晴考入顶尖音乐学院,却突患失聪。她假装一切正常,在钢琴课上强撑微笑。
新来的客座教授谢聿舟递来一张纸条:“装听不见比较辛苦。”所有人劝她退学时,
只有他深夜陪她练琴,指尖在她掌心写下:“这里升半个音。”校方警告师生暧昧,
他当众宣布:“我辞职。”音乐节决赛夜,她颤抖着按错最后一个音符。
黑暗中谢聿舟走上台单膝跪地,捧起她的手印下一吻:“现在,换我当你的耳朵。
”全场哗然中,他贴着她耳垂低语:“我的荣幸。”---第七天,
傅晚晴的世界彻底沉入一片死寂的海。窗外音乐学院的老槐树依旧绿得蓬勃,
蝉鸣本该撕心裂肺,可她的耳中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无边无际的静默。琴房内,
巨大的斯坦威三角钢琴泛着冷硬的乌光,像一头蛰伏的、沉默的巨兽。
她的手指悬在象牙白的琴键上方,指尖冰凉。深吸一口气,用力按下去。
本该轰鸣饱满的C大调和弦,此刻却像隔着厚重的棉絮传来,遥远、沉闷,
继而消散在虚无里。琴弦的震动通过指骨传来一丝微弱的麻痒,是这死寂世界里唯一的回响。
她死死盯着琴键,仿佛要用目光将那理应震耳欲聋的声音从虚无中硬生生抠出来。
中央音乐学院钢琴系,这座承载无数音乐梦想的金字塔尖,此刻对她而言,
更像一座精致而冰冷的囚笼。
隔壁琴房隐约有肖邦夜曲的片段飘荡——那是“飘荡”在她视觉想象里,
因为她只能看见窗台上那盆绿萝的叶子,在隔壁强烈低音的震动下微微颤抖。阳光斜射进来,
光柱里尘埃飞舞。傅晚晴伸出手,徒劳地想抓住那些跳动的金色颗粒,
如同想抓住那些彻底离她而去的声音。
恩师林教授弥留时枯瘦的手紧紧攥着她的画面撞进脑海,手背上青筋凸起,
音微弱却字字清晰:“晚晴…去…去音院…替我…替我看看…”那个承载两代人重量的承诺,
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尖。她猛地闭上眼,指尖下的琴键冰凉刺骨。“傅晚晴?”不是声音,
是空气的流动被改变了方向——有人停在了琴房门口。傅晚晴像受惊的小鹿,倏地睁眼,
身体绷紧。她迅速转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来人的唇形。门口的男人身量极高,肩线平直,
简单的白衬衫和深灰色西裤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文件夹。谢聿舟。
系里新来的客座教授,传言里拿奖拿到手软、脾气却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土的钢琴家。
他站在光影里,眉骨投下淡淡阴影,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她。她强迫面部肌肉放松,
露出一个练习过无数次、带着恰到好处茫然的微笑,同时微微侧脸,
将右耳——理论上听力稍好的那只——无意识地转向他。我在听,请说。
谢聿舟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沉静得像一泓深潭。他没有开口,
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空白打印纸,拔出一支昂贵的黑色钢笔。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他写得慢,字迹遒劲有力。写完,
他走到钢琴边,直接将纸递到她眼前。纯白的纸面上,一行墨迹未干的字,像冰冷的箭镞,
射穿她辛苦筑起七天的壁垒:装做能听见比较辛苦。傅晚晴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如同被打碎的石膏面具,片片剥落,露出底下惨白的底色和无法掩饰的惊惶。
血液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带来眩晕般的冰冷。她猛地攥紧拳头,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抬起头,撞进谢聿舟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没有嘲弄,没有怜悯,
只有近乎冷酷的了然和平静。那七个字,烧红般烙在视网膜上。她猛地从琴凳上站起,
带起的风吹得那张纸在琴谱架上簌簌作响。她甚至不敢再看谢聿舟一眼,
也顾不上去抓那张纸,只想逃离这被彻底看穿的窒息。她几乎是撞开琴房的门冲了出去,
走廊里其他学生投来的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在她背上。流言比琴键上的细菌滋生得更快。
“听说了吗?钢琴系那个傅晚晴,耳朵聋了!”“聋了还怎么学钢琴?
这不是占着茅坑……”“谢教授都看出来了,说她装能听见呢!脸皮真厚。
”“系里肯定要劝退吧?别拉低我们整体水平……”窃窃私语如同无形的网,无处不在。
傅晚晴低着头,抱着厚重的乐谱穿梭在琴房与教室之间,像一抹沉默而倔强的影子。
系主任办公室里,头发花白的陈教授语重心长,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惋惜:“晚晴啊,
林教授是我的老朋友,他的心愿我理解。但现实……很残酷。音乐是声音的艺术,失去听力,
就像飞鸟折了翅膀。转音乐学或者音乐治疗,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系里可以帮你协调……”傅晚晴只是摇头,指甲掐进手心更深,留下月牙形的白痕。
“谢谢主任,”她的声音有些发干,但很清晰,“我想再试试。
”只有深夜的琴房是她的堡垒。巨大的斯坦威沉默地立着。她打开琴盖,
手指悬在冰冷的琴键上,凭着肌肉记忆和视觉残留的乐谱印象,笨拙地按下第一个音符。
没有反馈,只有指尖感受到琴槌敲击琴弦的微弱震动。她像在真空中弹奏,
每一个音符都像投入深渊的石子,无声无息。沮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越收越紧。
指尖下的旋律支离破碎,不成曲调,如同她摇摇欲坠的坚持。“咚、咚咚。
” 琴房的门被轻轻叩响,不是声音,是门板传递来的震动节奏。傅晚晴像受惊的兔子,
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这么晚了,会是谁?她慌乱地想去关灯,假装没人。门被推开了。
走廊的光勾勒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谢聿舟。他走进来,反手轻轻带上门,
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他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钢琴谱架上那盏小小的、温暖的阅读灯。
昏黄的光晕笼罩着琴键和他半边轮廓,柔和了他白日里冷硬的线条。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走到她身边,示意她往旁边挪一点。傅晚晴僵硬地挪开,心跳如擂鼓。
他在琴凳另一端坐下,距离不远不近。然后,他伸出修长、骨节分明的手,
覆盖在她微凉、因紧张而微微蜷曲的手背上。傅晚晴浑身一颤,几乎要弹起来。
温热的触感像电流,瞬间从手背窜遍全身。谢聿舟的手掌宽大有力,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稳稳地压住她的手,另一只手绕过她身侧,越过她的肩膀,
落在了她面前的琴键上。他先是在低音区按下一个深沉饱满的和弦。没有声音的世界里,
傅晚晴只能通过他手掌施加的、引导性的力道,感受到那和弦应有的重量和下沉感。接着,
他的指尖灵活地跳跃到高音区,一串清亮快速的音阶流淌而出。他带着她的手,
让她细长的手指被动地跟随着他指尖的轨迹,感受着每一个音符跃起时琴键回弹的力度,
感受着音阶上行时指尖移动的流畅距离,感受着连奏时那种圆滑过渡的微妙牵引。
他的动作精准而耐心,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调试另一件乐器。一曲终了,
他松开了覆在她手背上的手。傅晚晴的手心全是汗,指尖微微发麻。刚才那几分钟,
她仿佛被暂时接入了一个陌生的感知系统,
音乐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纯粹触觉的方式在她指下流过。谢聿舟侧过脸看她。昏黄的灯光下,
他的眼神沉静依旧,却少了白日的锐利,多了些难以言喻的东西。他摊开自己的左掌,
掌心向上,递到她面前。傅晚晴不解地看着他。他抬起右手食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注,
缓缓地、清晰地,在她摊开的、微湿的掌心里,
一笔一划地写:这 里 升 半 个 音指尖划过掌心肌肤的触感,温热,微痒,
带着一种奇异的电流感,每一个笔画都清晰地烙印在神经末梢。傅晚晴屏住了呼吸,
全部的感官都凝聚在那方寸之地。他写完了,指尖却未离开,轻轻点在她掌心中央,
仿佛在确认她是否理解。傅晚晴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力地点了点头。一种混杂着巨大震惊、酸楚和微弱希望的暖流,
冲垮了连日来的冰冷堤坝,让她鼻尖发酸。谢聿舟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收回手,
重新覆上琴键。这一次,他不再牵引她,只是无声地弹奏着刚才那个片段,
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带着无声的指令。傅晚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
又看向他沉静如渊的眼眸。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杂念都压下去,
只留下掌心里那刚刚刻下的、带着温度和力度的“升半个音”的指令。她抬起手,
凭着记忆和那份奇异的触觉烙印,落指。琴键按下,琴槌敲击。她“听”不到声音,
但指尖敏锐地捕捉到了琴键回弹的力度——似乎比刚才更干脆利落了一些?是错觉吗?
她睁开眼,看向谢聿舟。他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
终于漾开一丝极淡、却如同破冰般清晰的暖意。他再次摊开手掌。指尖落下,
在她掌心写下新的指引:力 度 加 强深夜的琴房成了秘密的堡垒。
斯坦威巨大的琴身在昏黄灯光下沉默着,空气里只有指尖划过肌肤的细微声响,
和琴键无声起落时木质结构微不可闻的摩擦。谢聿舟的指导方式近乎严苛。
他不再多写一个字,所有的指令都通过指尖落在傅晚晴的掌心。一个音符的时值长短,
一段旋律的气息起伏,
一个和弦不同声部的层次剥离……全都化作了掌心皮肤上精准的轨迹和压力变化。
“连 奏”——他的指尖在她掌心画下平滑的弧线。“断 奏”——指尖落下,轻点,
带着果断的停顿感。“渐 强”——从轻柔的划动到逐渐加重的压力,如同潮水上涨。
“高 音 触 键 轻”——指尖极轻地拂过掌心边缘,羽毛般掠过。
傅晚晴全部的神经都绷紧在那方寸之地。他的指尖像带着微弱的电流,
每一次落下都让她心神震颤,不仅仅是因为信息的传递,
更因为那无法忽视的、属于一个成熟男人的体温和力量感,
以及两人之间这近乎耳鬓厮磨的、禁忌的距离。
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冷冽又干净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旧书纸张的味道。
她努力摒弃所有杂念,将这份奇异的触感转化为指尖下对琴键的控制。
进步缓慢得如同蜗牛爬行,每一次微小的领悟都伴随着无数次令人沮丧的失败。
有时一个乐句反复几十遍,掌心被他的指尖反复描摹得发烫发痒,几乎要失去知觉,
她才能勉强捕捉到那虚无缥缈的“力度加强”或“触键轻巧”究竟意味着什么。有一次,
她对着一段复杂跳跃的华彩乐段束手无策,
无论谢聿舟在她掌心如何清晰地划出“跳 音 轻 快”的指令,
她的手指落在琴键上总是显得笨拙沉重,无法弹出那种灵动的颗粒感。
反复失败带来的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鼻尖一酸,
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冲出眼眶,砸在乌黑锃亮的琴键上,留下深色的圆点。她慌忙低下头,
用袖子去擦,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抽动。谢聿舟的动作顿住了。
覆盖在她手背上的手掌传来温热的、坚定的压力。他没有说话,
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继续在掌心写字。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只有她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过了几秒,他那只落在琴键上的手抬了起来,绕到她身前。
温热的指腹带着薄茧,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拂过她微湿的眼角,
拭去那一点狼狈的冰凉。这个动作完全出乎意料,带着一种超越师生界限的亲昵。
傅晚晴身体猛地一僵,连哭泣都忘记了,愕然地抬起头。
谢聿舟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湿漉漉的眼睛上,那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关切,
有不容置疑的坚持,还有一种……深沉的、难以解读的痛惜。他摊开自己的手掌,
指尖缓缓落下,在她掌心写下的,不再是技术指令:别 哭你 可 以!四个字,
比任何技术指导都更有力量。那温热的触感仿佛直接熨贴到了心底最冰冷无助的角落。
傅晚晴用力咬住下唇,把剩余的酸涩狠狠咽了回去,用力地点了点头。
日子在无声的琴键和掌心的温度中滑过。傅晚晴的指尖渐渐生出一种奇异的“听力”。
她开始能通过琴键细微的震动幅度、回弹速度以及琴弦传递到指尖的麻痒感,
模糊地感知声音的强弱、音色的明暗。谢聿舟掌心的指令越来越简洁,
有时只是一个方向的箭头,一个代表力度的数字。然而,秘密终究无法长久。
琴房深夜亮着的灯,两人过于靠近的身影,还是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
系主任陈教授把谢聿舟叫到了办公室,脸色凝重,手指敲着桌面:“聿舟,
你是国际知名的钢琴家,是我们学院好不容易请来的客座教授!要注意影响!
傅晚晴同学的情况……我们都理解,也很同情。但是,师生之间,尤其在这种特殊情况下,
深夜单独辅导……这瓜田李下的,传出去对你们谁都不好!院里压力很大!
”谢聿舟站在窗前,背对着陈主任,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校园,身姿挺拔依旧。
他没有立刻回答,办公室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陈主任,”他终于开口,
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的教学方式,我自己负责。”“你负责?
你怎么负责!”陈主任提高了声音,“流言蜚语能淹死人!院里已经接到匿名反映了!
再这样下去,别说傅晚晴参赛的事悬,你自己的声誉……”“那就这样吧。”谢聿舟转过身,
打断了陈主任的话。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深邃的眼眸平静地直视着对方,
清晰地吐出一句话:“我辞职。”“什么?!”陈主任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眼镜差点滑落,
“谢聿舟!你疯了?!”“我很清醒。”谢聿舟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从现在起,我不再是学院的客座教授。我的个人行为,
与学院无关。”他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留下陈主任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消息像一颗炸弹在学院里炸开。“谢教授辞职了?!
”“为了傅晚晴?”“天呐,真的假的?他们……”“啧啧,聋子配疯子,
绝了……”流言蜚语如同毒雾般弥漫。傅晚晴走在路上,感觉每一道目光都像淬了毒的针。
她把自己关在琴房里,对着冰冷的琴键,第一次感到了铺天盖地的绝望。他辞职了。为了她。
这份沉甸甸的、带着毁灭意味的庇护,几乎要将她压垮。琴房的门再次在深夜被推开。
谢聿舟走了进来,依旧是那身简单的衬衫,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走到她身边,
自然地坐下,像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摊开掌心。傅晚晴却猛地缩回了自己的手,藏到身后。
她抬起头,眼圈泛红,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和愤怒:“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