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如天河决堤,将万仞绝壁冲刷得一片混沌。狂风卷着雨鞭,
抽打在嶙峋的怪石和虬结的古木上,发出凄厉的呜咽。浓稠如墨的夜色,
被偶尔撕裂天幕的惨白电光短暂地驱散,旋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岳紫珊紧贴着冰冷湿滑的崖壁,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撕扯着胸腹间翻江倒海的剧痛。
那记从背后袭来的“紫电惊雷掌”,毫无防备,结结实实印在她后心。
偷袭者那张平日里温和恭顺的脸,在电光石火间扭曲成贪婪与狰狞,
此刻仍烙印在她灼痛的眼底。温热的液体不断从嘴角溢出,混合着冰冷的雨水,
在她素白染血的衣襟上晕开大片刺目的红。她咬紧牙关,
试图凝聚丹田内那几近溃散的紫霞真气,可每一次尝试,都如同在碎裂的血肉中搅动,
换来更猛烈的眩晕和更深沉的绝望。赤阳金轮!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死死攥在左手中的物件。
那东西只有拳头大小,触手温润,却又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质感,非金非玉,
通体覆盖着极其繁复细密的古老纹路,在偶尔掠过的电光下,隐隐流淌着暗金色的微芒。
为了这传说中的上古秘宝,同门竟向她亮出了淬毒的獠牙!下方,深渊的咆哮裹挟着雨声,
如同巨兽张开的贪婪巨口。上方,几道模糊的身影在暴雨中闪烁、逼近,
紫霄宗特有的“星移步法”带起的微弱灵气波动,穿透雨幕,像冰冷的针,
刺在她紧绷的神经上。那是追杀者,是同门,是曾经可以托付后背的师兄弟!
冰冷的恨意与更深的寒意交织,几乎冻僵了她的骨髓。退路已绝。
她眼中闪过一丝玉石俱焚的决绝,指尖微动,引向气海深处那枚师门禁用的“碎丹符”。
纵然粉身碎骨,也绝不让金轮落入这等卑劣之徒手中!
就在那引爆自身、与敌偕亡的念头即将冲破理智堤坝的刹那,一种突兀的“静”陡然降临。
仿佛无形的屏障隔绝了这片小小的角落,狂暴的风雨声瞬间被抽离,
只剩下雨滴砸落在某种硬物上的单调脆响。嗒…嗒…嗒…一个身影,
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上方不远处一块凸出的悬石边缘,挡住了上方倾泻而下的雨瀑。
岳紫珊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那人撑着一把伞。伞骨惨白,嶙峋如某种巨兽的指爪,
伞面薄如蝉翼,呈现出一种令人不适的、带着微微灰败光泽的玉质,
其上流转着极其细微、仿佛活物般缓缓游动的血色脉络。伞下,
一张年轻男子的脸在晦暗的光线下清晰起来。眉眼不算顶顶俊朗,
却透着一股难言的散漫与倦怠,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玩味十足的弧度。
玄色衣袍被雨水浸透,紧贴在颀长挺拔的身躯上,更显深沉。他周身散发着一种无形的气场,
将周遭狂暴的雨和风都排斥在外,自成一方诡异的静谧天地。玄阴教!那标志性的白骨伞,
如同黑暗中的磷火,
瞬间点燃了岳紫珊濒临崩溃的神经中最后一丝属于“正道”的警惕与敌意。绝望的尽头,
撞上魔教妖人,无异于雪上加霜!她握剑的右手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
紫霄剑在泥泞中发出不甘的嗡鸣,剑尖艰难地抬起寸许,直指来人。伞下的男子——邱霖,
目光轻飘飘地掠过她因痛苦和愤怒而微微扭曲却依旧清丽的脸庞,
最后落在她紧握金轮、指缝间渗出丝丝血迹的左手上。他轻轻“啧”了一声,
那声调在死寂的雨伞庇护下异常清晰,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紫霄宗的天之骄女,
岳紫珊?”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雨幕,清晰地送入她耳中,带着点慵懒的沙哑,
“啧,真是狼狈啊。被自己人从背后捅刀子的滋味……”他微微歪头,
嘴角的弧度扩大了些许,那双看似散漫的眸子深处,却掠过一丝冰冷如刀锋的锐利,“如何?
岳仙子?这‘正道’的滋味,可还……甜美?”“魔教妖人!”岳紫珊从齿缝里挤出四个字,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带着血沫的腥甜气息。
紫霄剑猛地爆发出微弱却顽强的紫电光芒,剑身剧烈震颤,直指邱霖,
剑尖的微芒映亮了她眼中燃烧的火焰,“休想染指秘宝!滚开!”“染指?
”邱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伞下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带着一丝说不出的邪气。他并未看那金轮一眼,
目光反而饶有兴致地落在岳紫珊因激动而起伏的染血衣襟上,又缓缓移回她倔强苍白的脸,
“我若真想染指,你现在连说这句话的力气都不会有。”他撑着白骨伞,向前踏出一步。
落脚无声,却仿佛踩在岳紫珊紧绷的心弦上。她下意识地想后退,
身体却因剧痛和脱力而僵硬,只能徒劳地握紧剑柄,眼神如受伤却不肯低头的幼兽,
死死瞪着这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魔教弃徒。邱霖在她身前不足三尺处停下,微微俯身。
伞沿的阴影笼罩下来,将他俩与外面狂暴的世界隔绝开。他离得如此之近,
看清他玄色衣襟上被雨水浸透后显现出的、同样用暗银丝线绣出的、属于玄阴教的诡异骨纹。
“我只是觉得有趣,”邱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磁性,目光却锐利如鹰隼,
牢牢锁住她的眼睛,“一群披着‘正道’光鲜皮囊的豺狼,
追咬着一个刚刚替他们抢到骨头的‘自己人’。而你,岳仙子,现在除了我这‘妖人’,
还有别的活路可选么?”他话音未落,上方骤然传来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
尖锐的啸音穿透雨幕,那是紫霄剑气特有的撕裂声!岳紫珊脸色剧变,本能地想抬头迎敌,
胸腹间那股被强行压下的翻腾气血瞬间失控,眼前猛地一黑。“啧,真是麻烦。
”邱霖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几乎在同一瞬间,
他撑伞的右手手腕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猛地一旋!那柄惨白的骨伞伞面,
发出“嗡”的一声轻鸣!伞面上那些原本缓缓游动的血色脉络骤然亮起,如同被瞬间点燃!
无数道细如牛毛、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惨白毫光,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带着凄厉的破空锐响,
自伞沿暴射而出,逆着暴雨,向上激射!噗!噗!噗!
沉闷的穿透声夹杂着几声短促而惊骇的惨叫从上方传来。
紧接着是重物滚落崖壁、砸在乱石上的声音,很快又被更大的雨声淹没。快!太快了!
岳紫珊甚至没能看清那惨白毫光的具体形态,战斗已在电光火石间结束。
她只看到邱霖旋伞时,那苍白伞骨上瞬间亮起的几个诡异符文,一闪而逝。魔教手段,
果然阴狠诡谲!她心头寒意更甚,看向邱霖的目光充满了更深的戒备与忌惮,
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劫后余生的复杂。邱霖却仿佛只是随手掸了掸灰尘,
脸上那抹玩味的笑容丝毫未变,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现在,
”他重新看向岳紫珊,白骨伞微微前倾,将两人更严密地罩住,
隔绝了上方可能再次袭来的攻击,“告诉我,仙子,是选择在这里等死,
被你的‘同门’挫骨扬灰、夺走宝贝?还是……跟我这个‘妖人’走?”他顿了顿,
嘴角勾起一个恶劣的弧度,补充道:“至少,我能让你死得……稍微体面一点?或者,
死得明白一点?”岳紫珊胸中气血翻涌,屈辱、愤怒、不甘和冰冷的现实交织碰撞。
紫霄剑的光芒明灭不定,如同她此刻摇摇欲坠的信念。
她死死盯着邱霖那双看似散漫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要从里面找出一个陷阱的轮廓。
时间在暴雨的冲刷下变得粘稠而沉重。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对真相的执念,
压过了对魔教根深蒂固的恐惧与厌恶。她喉头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下涌上来的血腥,
从齿缝里挤出一个沙哑破碎的字:“……走!”邱霖眼中那丝锐利的光芒似乎微微一闪,
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没有废话,空着的左手闪电般探出,并非去搀扶,
而是直接扣住了岳紫珊握剑的手腕!
一股冰冷、霸道、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异种真气瞬间透过腕脉侵入!岳紫珊闷哼一声,
只觉得本就紊乱的紫霞真气被这股力量蛮横地冲撞、压制,
刚刚勉强凝聚起的一丝反抗之力瞬间冰消瓦解。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无法站稳。“忍着点。
”邱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硬。
他扣着岳紫珊的手腕猛地向自己身侧一带,同时脚下发力!“哗啦——!”白骨伞骤然收拢!
惨白的伞骨合拢的瞬间,竟发出一声如同金属摩擦般的锐响!伞尖朝下,
邱霖将其狠狠顿向脚下湿滑的岩石!轰!一股阴冷、狂暴的气流以伞尖为中心猛地炸开!
脚下的岩石应声碎裂出蛛网般的裂纹!碎石和泥浆被这股爆发力裹挟着,如同黑色的喷泉,
向上方激射!形成一道短暂却极具迷惑性的混乱屏障!就在这混乱爆发的同一刹那,
邱霖扣着岳紫珊,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借着下方喷涌气流的反冲之力,
向着与崖壁近乎垂直的方向,疾射而出!方向并非向上逃离,也不是向下坠入深渊,
而是诡异地斜刺里冲向绝壁一侧,
那被浓密雨帘和疯狂滋生的藤蔓完全覆盖、深不见底的黑暗裂隙!
冰冷的劲风刮得岳紫珊脸颊生疼,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雨声。
失重感和剧痛让她意识模糊,只感觉那只扣住自己手腕的手,如同冰冷的铁钳,
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拖拽着她,一头扎进了那片未知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黑暗深渊。
……冰冷的触感贴在额头,带着一丝奇异的、能略微安抚剧痛的清凉。
岳紫珊沉重的眼皮挣扎了几下,终于掀开一道缝隙。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
是上方嶙峋凸起的、布满了湿滑苔藓的岩石穹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泥土的腥味,
还有一种……淡淡的、类似陈旧骨殖般的奇异气息。篝火?不,没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只有一种微弱的、稳定的淡蓝色幽光,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流淌,
勉强照亮了这个狭窄、低矮、如同野兽巢穴般的岩洞。
她正躺在一堆干燥的枯草和不知名的大片树叶铺成的“垫子”上。
身上的伤口似乎被简单处理过,不再大量流血,但每一次呼吸,
断裂的肋骨和被震伤的内腑都传来尖锐的痛楚。视线艰难地移动。洞口,
那个玄色的身影背对着她,盘膝而坐,面对着洞外依旧瓢泼的雨幕。
那柄标志性的白骨伞并未撑开,而是随意地斜倚在他身侧的岩壁上,在幽蓝光芒下,
惨白的伞骨透着一股森然。他似乎在闭目调息,又像是在警戒。
岳紫珊的目光瞬间锁定在自己左手上。赤阳金轮!依旧被她死死攥着,
冰冷的触感和沉甸甸的分量提醒着她所经历的一切并非噩梦。她松了口气,
旋即又被更深的警惕攫住。魔教妖人,会如此好心?她尝试着凝聚真气,
丹田处立刻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和可怕的空乏感,让她差点再次晕厥过去。
细微的动静似乎惊动了洞口的人。邱霖并未回头,只是肩背的线条似乎微微绷紧了一瞬。
他依旧面对着洞外的雨,声音平淡无波地传来,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嘲弄:“省点力气吧,
仙子。你气海震荡,紫府欲裂,强行运气,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岳紫珊咬紧下唇,
没有回应,只是挣扎着想坐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口,痛得她眼前发黑,
倒抽一口冷气,又重重跌回枯草堆中。“呵。”一声轻嗤。邱霖终于缓缓转过头。
跳跃的幽蓝光芒在他侧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那双眼睛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幽深,
如同深潭。“我若想拿你那宝贝,趁你昏迷时,有一百种法子让你死得无声无息。
”他语气淡漠,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救你,不过是觉得这戏码还没唱完。
看看你们名门正派,到底能无耻到什么地步罢了。”他站起身,
走到那团散发幽蓝光芒的源头——那是几块被随意堆叠在一起的惨白色石头,
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孔洞,光芒正是从孔洞中透出。
他从旁边拿起一个用某种坚硬果壳做成的水杯,走到洞壁一处不断滴水的缝隙下接了半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