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提起“一剑霜寒”唐不言,那是能让三岁小儿止啼、七尺壮汉腿软的名号。
传说他七岁便能剑气削断瀑布,十岁独闯黑风寨,单凭手中一柄普通铁剑,
让那盘踞山头的百十号悍匪从此改行卖起了糖葫芦,只因他说了句“刀兵不祥,糖葫芦甜”。
他一身玄衣,常年一张俊脸冷得如同终年不化的雪山顶,薄唇紧抿,
仿佛多说一个字都嫌费劲。江湖儿女提起他,无不肃然起敬,外加退避三舍——怕被冻着。
可偏偏,这尊冷面煞神,也有他的“阿喀琉斯之踵”,或者说,是他的“小碗”。此刻,
唐不言正蹲在江南一座雅致小院的天井里。那身价值千金的墨色云锦袍子下摆,
被他毫不在意地掖在腰间玉带里,露出里面同样价值不菲但此刻沾了可疑水渍的雪白中裤。
他面前摆着一个黄澄澄的木质大盆,
着一条崭新的、绣着歪歪扭扭鸳鸯戏水的棉布巾子——显然是出自某位“大家闺秀”的手笔。
他挽着袖子,露出一截线条流畅、蕴含着可怕力量的小臂。那曾让无数高手饮恨的手,
此刻正小心翼翼地伸进盆里,搅动着温水,认真试温。水波微漾,
映着他那张严肃得如同在参悟绝世剑谱的脸。“小碗,”他抬头,
对着廊下摇椅上那个懒洋洋的身影,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讨好,
“水温如何?可要再添些热的?”摇椅上,苏小碗正捧着一本医书,看得津津有味。
阳光透过葡萄架洒在她身上,乌发松松挽着,几缕碎发调皮地垂在颊边。
她一身杏子黄的衣裙,衬得肌肤莹白如玉。听见问话,她眼皮都没抬,
只是小巧玲珑的鼻子微微皱了皱,伸出穿着软缎绣花鞋的脚,随意地在空中点了点,
示意唐不言继续。唐不言立刻心领神会,动作轻柔地捧起那只脚踝,
仿佛捧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他熟练地撩水,
指腹力道适中地按压着脚底的穴位——这都是他花了重金,向城里最有名的沐足老师傅学的,
还差点把人家老师傅吓出个好歹来。堂堂“一剑霜寒”唐不言,居然要学沐足?
这比听到魔教教主改行唱莲花落还让人惊悚。“嗯…左边,左边再用点力。
”苏小碗翻过一页书,声音带着点猫儿似的慵懒。“是,夫人。”唐不言立刻调整力道,
一丝不苟,如同在执行最高指令。那专注虔诚的神情,
若让江湖上那些曾被他追杀了三天三夜、吓得屁滚尿流的仇家们看见,
只怕会当场怀疑自己中了什么致幻的奇毒,或者干脆集体去跳崖——这世界太荒谬了!
这便是唐不言和苏小碗的日常。青梅竹马是真青梅竹马,可这“竹马”的成长路线,
似乎严重偏离了江湖儿女快意恩仇的轨道,一路朝着“二十四孝夫君”的康庄大道狂奔而去,
拉都拉不回来。苏小碗,江湖人称“阎王愁”,
一手金针渡厄、活死人肉白骨的医术冠绝天下。她救过的人,从武林盟主到街边乞丐,
能绕江南三圈。可脾气嘛……嗯,大概跟她的医术一样,都是“冠绝天下”的水平。
尤其对唐不言,那更是如臂使指,随心所欲。唐不言在外面是冻死人的冰山,
回家就成了温顺的大型犬科动物,还是自带摇尾巴功能的那种。究其原因,
江湖上流传着几个版本。一说唐不言幼时中了奇毒,是苏小碗衣不解带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从此欠下了“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的债;一说苏小碗看似娇弱,
实则身怀家传绝技“碎星指”,专克唐不言的护体罡气,一戳一个准;还有更离谱的,
说唐不言练功走火入魔,唯有苏小碗的河东狮吼能镇压他体内乱窜的真气……真相如何,
只有唐不言自己心里清楚。他只知道,看见小碗笑,
比打败一百个绝顶高手还畅快;看见小碗皱眉,那滋味比被人捅了一百剑还难受。
至于“耙耳朵”?唐大侠表示,那叫尊重,叫疼爱,叫……嗯,心甘情愿!“好了好了,
”苏小碗终于放下书,舒服地喟叹一声,把脚从盆里抽出来,
湿漉漉地直接踩在唐不言的膝盖上,“擦干。”唐不言二话不说,
拿起那条丑萌的鸳鸯戏水巾子,动作轻柔又迅速地把那只玉足擦得干干爽爽。末了,
还习惯性地隔着袜子,在那圆润的脚趾头上轻轻捏了一下。“嘶!”苏小碗立刻柳眉倒竖,
脚一蹬,精准地踹在唐不言的胸口,“唐不言!找打是不是?”这一脚力道不重,
跟挠痒痒似的。唐不言却配合地“哎哟”一声,捂着胸口往后踉跄半步,
脸上却带着傻乎乎的笑:“夫人脚力见长。”“贫嘴!”苏小碗瞪他一眼,
那眼神里却没有半分真怒,反而流转着几分娇嗔,“去,把水倒了,
再把厨房里温着的银耳莲子羹给我端来,记得少糖。”“遵命,夫人!
”唐大侠响亮地应了一声,端起洗脚水,身法飘逸地走向后院,那姿态,
仿佛端着的不是洗脚水,而是供奉给王母娘娘的琼浆玉液。
日子就在这种“水深火热”的甜宠中滑过,直到初秋的寒意悄然降临。
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过后,苏小碗便着了凉。这本是寻常小事,以“阎王愁”的本事,
一碗姜汤下去,发发汗也就好了。可这次却邪了门,风寒非但没退,反而在深夜骤然加重。
唐不言半夜被身边人压抑的呻吟惊醒。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他看见苏小碗蜷缩在被子里,
小小的身子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他伸手一探,那额头竟烫得吓人,可手脚却冰凉刺骨,
仿佛所有的热量都被抽空了。“小碗!”唐不言心头猛地一沉,瞬间睡意全无。
他立刻翻身下床,点燃烛火。苏小碗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长长的睫毛因为剧烈的颤抖而不断扑簌。她牙关紧咬,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冷……好冷……”她断断续续地呻吟,声音细若蚊蚋。
唐不言飞快地翻出苏小碗的针囊,手指却因为从未有过的慌乱而微微发抖。他认得这种症状!
是“九幽寒毒”!一种早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的奇毒,阴寒无比,发作时如坠冰窟,
寒毒会一点点侵蚀经脉肺腑,最终将人冻成冰雕。此毒潜伏期极长,
往往在身体虚弱或遭遇极寒时才会被诱发。小碗幼时似乎中过类似的寒掌,难道余毒未清,
被这场风寒勾了出来?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捻起金针,手法快如闪电,
精准地刺入苏小碗周身几处大穴,试图激发她自身的阳气抵御寒毒。
又运起自己至阳至刚的浑厚内力,小心翼翼、源源不断地渡入她体内。
他的内力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霸道而温暖。苏小碗紧蹙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些,
身体的颤抖也缓和了一点,但那股冰寒之气如同跗骨之蛆,盘踞在经脉深处,极其顽固,
他输入的内力只能勉强将其压制,无法根除。
“别……别浪费内力……”苏小碗艰难地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声音虚弱,
“没用……是……寒毒……根子……”“别说话!”唐不言的声音低沉沙哑,
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额头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小心翼翼地扶起她,
让她靠在自己滚烫的胸膛上,双臂紧紧环住她,试图用自己身体的温度去温暖她。“告诉我,
怎么解?”苏小碗靠在他怀里,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热源,
续续道:“火……火灵芝……至阳……能化寒毒……武林……大会……彩头……”武林大会!
唐不言的心猛地一揪。那个五年一度的江湖盛事,汇聚天下英豪,龙争虎斗,凶险异常。
今年的彩头,据说正是一株百年难遇、至阳至烈的火灵芝!
一丝冰冷的决绝掠过唐不言深邃的眼眸。别说武林大会,就算是刀山火海,十八层地狱,
为了怀里这个人,他也要闯上一闯!什么江湖规矩,什么高手风范,在小碗的性命面前,
统统都是狗屁!他低头,轻轻吻了吻苏小碗冰凉的额发,
声音低沉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等我。”---三日之后,西北边陲,苍云坪。
此地历来是武林大会的举办之所。巨大的天然石坪被人工稍加开凿,
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演武场。四周是陡峭嶙峋的山崖,如同天然的看台,
此刻早已被各路江湖豪杰、名门大派挤得水泄不通。旌旗招展,人声鼎沸,
兵器碰撞的铿锵声、呼朋引伴的吆喝声、小贩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喧嚣直冲云霄。
今年大会的焦点,无疑是被高高供奉在主席台正前方紫檀木架上的那株异宝——火灵芝。
它约有海碗大小,通体赤红如血玉,表面萦绕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淡淡红芒,
散发出阵阵温热的异香,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股精纯澎湃的至阳之气。
无数道或贪婪、或渴望、或志在必得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钩子,牢牢地锁在它身上。
大会已进入最终角逐。场上只剩下两人。一方是成名已久的“赤煞手”雷烈,
身材魁梧如铁塔,双臂肌肉虬结,泛着金属般的光泽。他修炼的“赤煞掌”霸道绝伦,
掌风过处热浪滚滚,寻常兵刃触之即熔。此刻他双掌赤红,如同刚从熔炉中取出,眼神凶悍,
死死盯着对面的对手。而他的对手,正是唐不言。一身玄衣的唐不言静静立在场地中央,
渊渟岳峙。他手中无剑,只是随意地站着,周身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寒意,
与雷烈身上散发出的灼热煞气分庭抗礼。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千年寒冰的模样,
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看台上,靠近前排的位置,
苏小碗裹着一件厚厚的雪白狐裘,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里面,
只露出一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小脸。她身体依旧虚弱,被两个伶俐的侍女小心搀扶着。
狐裘的绒毛衬得她下巴尖尖,往日灵动狡黠的眸子此刻也失了神采,带着病态的倦意。
她强打着精神,目光紧紧追随着场中那道玄色身影,秀气的眉宇间满是担忧。“夫人,
您说姑爷能赢吗?”旁边一个小侍女紧张地绞着手帕,小声问道。苏小碗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专注地看着。她看到雷烈狂吼一声,如同发怒的蛮牛,双掌带着撕裂空气的爆鸣声,
卷起一片赤红色的灼热气浪,排山倒海般向唐不言拍去!那声势,
足以将一块千斤巨石拍成齑粉!场中响起一片惊呼。不少人都觉得唐不言托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