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梓萌，正抱着一摞沉重的解剖学教材，摇摇欲坠。就在这时，
一个不长眼的自行车猛然窜出，我瞬间失去平衡。小心！一个男声几乎是同时响起。紧接着，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稳稳地托住了书本下坠的势头。我惊魂未定地抬头，撞进一双眼睛里。
是章丘北。医学院的风云人物。此刻，他微微俯身，将那本厚重的书递还给我。谢谢。
我慌忙接过书。黄梓萌？他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基础医学院的？我看过你画的解剖图。
我有些愕然：啊……是的。你……你认识我？他没回答我的问题，
只是随意地拍了拍自行车后座：赶着去实验室？一起？顺路。好……好的，
我抱着重新垒好的书，笨拙地坐上他的自行车后座。……注意观察腕管区的结构，
教授的声音响起。我戴着乳胶手套，指尖因为紧张微微发凉。就在这时，一张对折的小纸片，
滑到了我的手肘边。我的心脏猛地一跳，手术刀尖差点划偏。
强作镇定地用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章丘北。下课后，我抱着书本，低着头快步走着。
那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侧前方。喂，黄梓萌。我脚步顿住，慢慢转过身。章丘北，
双手插在白色实验服的口袋里，朝我走过来。纸条，收到了？
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实验数据。嗯，我应了一声，不敢与他对视。画的怎么样？他追问，
似乎非要得到一个评价。我鼓起勇气抬眼，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垂下：……挺好。
不是问这个，他微微倾身，声音压低了些，我是问，写得……怎么样？我猛地抬起头。
章丘北！我几乎是恼羞成怒地喊出他的名字，脸颊烫得快要烧起来，抱着书就想绕过他逃跑。
哎，等等！他长腿一跨就轻松拦住了我的去路，动作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狡黠，跑什么？
我被迫停下，气鼓鼓地瞪着他，像只炸了毛的猫。他收敛了些许笑意：脸红了？
看来是……写得太好了？他故意拖长了语调。你……他看着我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终于不再逗弄：好了，不闹了。说正经的，他顿了顿，语气认真了些。
周末市图书馆有个很不错的神经解剖学讲座，主讲人是附院的林主任。要不要一起去？
位置……不太好抢。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顺着他的思路：林主任？
是那个做外周神经损伤修复很厉害的……对，就是他，章丘北点头，机会难得，去不去？
……去那是一个深秋的午后，我盘腿坐在露台冰凉的台阶上，
手里捏着一枚刚从银杏大道捡来的、近乎完美的扇形金叶。喏，
我把那枚金灿灿的叶子递到他眼前，像不像纯金的？他目光落在我手中的叶子上，
又缓缓上移，落在我脸上。章丘北？我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晃了晃手里的叶子，发什么呆？
他像是被惊醒，伸手接过了叶子。很漂亮，不过……不过什么？我追问。他放下叶子，
身体微微前倾，靠近了些，凝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黄梓萌，你知道吗？
有时候我觉得，你专注地看着一样东西的时候，眼睛里……有光。那种光，
比银杏叶反射的阳光，更吸引人。让我……有点挪不开眼。
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直白又滚烫的认真。我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大学时光过的很快，
我和章丘北被命运的轮盘拨向了不同的轨道。他凭借全优的成绩和导师的力荐，
进入了本市最顶尖的附属医院心胸外科。而我，则被分派到了城西的第二附属医院外科。
深夜十一点，手机屏幕在昏暗的灯光下亮起，显示着章丘北的名字。喂？
听筒里传来他的声音，刚下台。你那边怎么样？还好，刚送走一个发烧的，
就是……有点想你。……我也是，萌萌，再坚持坚持，
等我们都……他的话被护士急促的呼喊打断：章医生！3床血压掉了！来了！
章丘北立刻回应。我得挂了！你……自己当心点！别熬太晚！最后一个字音刚落，
电话便被干脆利落地切断。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简短的信息，
来自那个刚刚被紧急召唤走的人。明早七点，老地方，银杏树下。等我。——北深秋清晨，
我呵着白气，踩着厚厚一层昨夜新落的银杏叶，匆匆赶到那条熟悉的大道尽头。远远地，
就看到章丘北的身影立在最大的一棵银杏树下。章丘北！我小跑过去。他闻声转过头，
自然地张开手臂，我像归巢的鸟雀，一头撞进他的胸膛。
冷死了……我把冰凉的脸颊在他温热的颈窝里蹭了蹭。他宽大的手掌包裹住我冻得发红的手，
用力揉搓着，试图传递些热量。我们并肩坐在树下冰凉的长椅上，肩挨着肩，腿碰着腿。
昨晚那个患者，怎么样了？我含混地问。凌晨四点下台的，撑住了。辛苦了……我轻声说，
手指悄悄伸过去，覆盖在他放在腿上的手背。他反手握住我的手指，十指交缠。
他用力抱紧我，下巴抵着我的发顶：萌萌，伯父的事，我……知道了。我的心猛地一沉，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攥紧：知道？知道什么？……他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情况…不太好，
高度怀疑是……中央型肺癌。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片子……送到我们院会诊了。他的声音干涩，刘主任……给我看过了。我泪水汹涌而出，
混合着脸上的水渍滚落。章丘北，你告诉我，我爸的病，你有几分把握？
空气中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我知道了……章丘北，你救不了他，算了，我回去了。
直到那天下午，我拿着父亲厚厚的病历资料，
独自一人走进了附属医院心胸外科那间宽敞明亮主任办公室。刘主任，
那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仔细地翻阅着每一张CT片、每一项检查报告。良久，
刘主任放下最后一张片子，他看向我的目光有凝重，有遗憾，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黄医生，你父亲的情况，想必你心里也清楚。手术，是唯一的希望，但风险……极高。
术中大出血、甚至下不了台，都是可能发生的。我的心随着他的话一点点沉入冰窟。章医生，
刘主任的声音传来，他是我们科年轻一代里最有天赋、技术也最全面的。他主动请缨，
对这个病例……非常关注。章丘北？主动请缨？非常关注？
那个夜晚电话里那句“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他知道了，他早就知道了！
他甚至已经在评估、在计划、在主动请缨要操刀这场生死攸关的手术！可他对我，只字未提！
愤怒的火焰腾地一下从心底窜起，那是一种被最信任的人彻底蒙蔽的愤怒！
他冷静地站在专业的高地上，评估着我父亲的生命，评估着手术的风险，
甚至评估着他自己操刀的可能性！而我，作为女儿，作为他的恋人，
却像一个被排除在决策圈外的、情绪失控的局外人！“刘主任，这个评估，
是基于章丘北医生的技术能力。还是基于……他与我父亲之间，
可能存在某种……需要避嫌的特殊关系？这话一出口，办公室里瞬间静得可怕。黄医生，
我们是医生。在手术台上，只有病患和术者，只有病情和技术。
章医生的评估报告是客观专业的，避嫌不是技术层面的考量。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放缓，
当然，最终的决定权在你们家属。选择哪位医生主刀，需要你们充分信任和沟通。
谢谢刘主任，我们会……慎重考虑。走廊尽头，章丘北在等我。他快步迎了上来，
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急切，有担忧，似乎还有一丝愧疚？萌萌！刘主任跟你谈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