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话天兵

大话天兵

作者: 向往草原的老牛马

其它小说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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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7-06 22:04:20

第一章天庭这地方,说好听点是仙境,说难听点,

就是个披着祥云滤镜、等级森严还带点行为艺术的巨型衙门。我叫赵铁柱。名字土得掉渣?

没错,我爹娘就是南瞻部洲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指望着儿子能“铁柱顶门楣”,

谁知道我这根铁柱顶到了南天门上,

成了天庭编制里最底层的那块砖——天兵丁字营丙伍什的什长,

手下管着九个同样眼神空洞、心如死灰的天兵。此刻,

我就戳在南天门那根盘着五爪金龙的巨大门柱旁。身上这身天兵制式银甲,看着银光闪闪,

威风凛凛,穿久了才知道,硬得硌骨头,沉得压肩膀,太阳底下一晒,

活脱脱一个移动的蒸笼。盔顶那簇红缨,早被天庭的罡风吹得东倒西歪,蔫头耷脑,

活像我此刻的心情。赵天王——我们顶头上司,正唾沫横飞地站在队列前训话。

他那张红脸膛在日头下油光发亮,声若洪钟,

震得我头盔里的脑仁嗡嗡作响:“……都给我打起精神!天庭威严,系于尔等一身!站如松,

立如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要让那些下界飞升上来的土鳖,

还有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妖魔鬼怪,一看到我们南天门守军这精气神,

就吓得腿肚子转筋……”我表面上站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实则,

盔甲内侧的缝隙里,偷偷塞着一本凡间淘换来的《俏狐仙夜会穷书生》。

赵天王那些陈词滥调,左耳进右耳出,脑子里盘算的是今儿下值后,

是去天河边上找个僻静角落摸鱼呢,还是溜去御马监后厨,

找那个总偷偷给我留俩仙果的老马倌唠唠嗑?

听说他那儿新得了一坛子号称“千年醉”的凡间浊酒,滋味如何,值得冒险一探。正盘算着,

眼角余光瞥见天际尽头猛地一亮。不是朝霞那种温柔的红,

而是一种极其暴烈、极其刺目的金光,像有谁把烧红的铁水泼满了半边天幕,

把那些慢悠悠飘荡的七彩祥云都映成了诡异的暗金和血红色。一股难以言喻的凶戾之气,

隔着老远就扑面而来,带着硫磺和岩石崩裂的焦糊味儿。我心头一咯噔,暗叫不好。

赵天王那番慷慨激昂的训话戛然而止。他猛地扭头,那张红脸瞬间褪去了血色,变得煞白,

绿豆眼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片妖异的金红天穹。他嘴巴张了张,似乎想吼点什么维持秩序,

但最终只发出一声短促尖锐、近乎变调的惊呼:“妖猴!是那东胜神洲石头里蹦出来的妖猴!

石猴出世了——!”整个南天门瞬间炸了锅。刚才还勉强维持着队形的天兵天将们,

顿时像被捅了窝的马蜂。有原地蹦起来老高的,有慌得手中长戟“哐当”一声掉地上的,

更有甚者,直接抱着脑袋就往巨大的门柱后面缩,

恨不得把自个儿嵌进那冰凉坚硬的白玉柱子里去。“肃静!肃静!成何体统!

”赵天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声力竭地咆哮着,脖子上青筋暴起,

徒劳地挥舞着手臂试图压下这混乱。可他那点声音,

盔甲碰撞的哗啦声、惊慌失措的喊叫声和远处越来越近、仿佛天地崩裂般的“轰隆”巨响里。

我站在原地没动,只是默默地把那本塞在盔甲缝里的《俏狐仙》往里又捅了捅,

确保它不会在接下来的混乱中掉出来。看着眼前这群惊慌失措的同僚和色厉内荏的上司,

再感受着脚下白玉地砖传来的、那石猴出世引发的恐怖震动,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了上来,

比身上这身破盔甲还沉重。得,摸鱼计划彻底泡汤。这架势,别说下值,

加班加到地老天荒都是轻的。这个月的全勤仙丹补助,

怕是又要被这突如其来的“不可抗力”给搅黄了。我麻木地想着,

目光投向那片越来越近、仿佛要把整个天庭都点燃的妖异金光。又要开始折腾了,没完没了。

***天庭的日子,就在这种鸡飞狗跳与麻木不仁的交替中,被硬生生地“熬”了过去。

那个从石头里蹦出来、名叫孙悟空的猢狲,果然不负众望或者说,

不负我们这群底层天兵“又要遭殃”的预感,

把天庭这潭看似平静的死水彻底搅成了沸反盈天的浑汤。我依旧在南天门当我的“门柱”,

只是这“门柱”当得越来越心惊胆战。那猴子得了“齐天大圣”的虚衔,整日里游手好闲,

东游西逛。他的最爱,自然是王母娘娘视若珍宝的蟠桃园。于是乎,

我们这些倒霉催的守门天兵,便有了新的、极具风险性的日常任务——捡桃核,

以及躲避从天而降的“桃核炸弹”。“咻——啪!

”一颗啃得溜光水滑、还带着点可疑晶莹口水的巨大蟠桃核,裹挟着风声,

精准无比地砸在我那顶饱经风霜的头盔正中央。力道之大,震得我脖子猛地一缩,

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有几千只知了在同时开演唱会。

“噗嗤……”旁边一个新来的小兵没忍住,笑出了声。我揉着发麻的头皮,

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小兵吓得一缩脖子,赶紧绷紧脸皮,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眼神却还忍不住往地上那颗油光水亮的“凶器”上瞟。我弯腰,

动作近乎麻木地将那颗还带着猴子体温和口水的桃核捡起来,

丢进旁边一个特制的、写着“大圣遗泽危险品”的玉筐里。那筐里,

类似的桃核已经堆了小半筐,个个圆润饱满,散发着上等蟠桃的残余清香,

混合着一股子猴骚味。“第七个了,”我低声咒骂着,声音含在喉咙里,“这遭瘟的猢狲,

啃桃就啃桃,非跟投石机似的往外扔!当老子头盔是练靶场吗?

” 每次看到那金灿灿的猴影在蟠桃园方向一闪而过,我就下意识地缩脖子,

感觉头顶那块被反复蹂躏的头盔都薄了几分。天庭的荒唐事,远不止这一桩。

比如那位天蓬元帅醉酒调戏嫦娥仙子,闹得沸沸扬扬,最终被玉帝老儿一撸到底,

打下凡间错投了猪胎的“著名惨案”。嘿,真相?真相往往比戏文还离谱。

那事儿发生的几天后,我奉命去广寒宫外围更换驱散寒雾的“暖阳石阵”里耗尽的灵石。

刚猫腰钻进那布满精美冰雕的回廊阴影里,

就听见两个负责洒扫的月宫小仙娥躲在巨大的冰晶玉兔雕像后面,正压着嗓子说得眉飞色舞。

“……你是没瞧见,天蓬那傻大个儿醉得连路都走不直了,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仙娥笑得肩膀直抖,“霓裳姐姐她们几个就逗他,

指着披香殿侍女房里挂着的、嫦娥姐姐上月随手赏给她们练针线的那幅‘奔月图’绣品,

故意说‘看,那不是嫦娥姐姐在月桂树下等你么?’”另一个圆脸仙娥接口道,

声音里全是促狭:“结果那呆子信以为真,跌跌撞撞就扑过去了,

嘴里还嘟囔着‘仙子姐姐……嗝……俺老猪……不,俺老帅……来了!

’一把就抱住了那幅绣品,又亲又啃的,糊了人家一脸口水!披香殿的姐妹们听见动静出来,

差点没笑背过气去!结果这动静闹大了,正好撞上纠察灵官巡逻……”我听得目瞪口呆,

手里攥着的灵石差点掉冰面上。好家伙!堂堂天河八万水军统帅,威风凛凛的天蓬元帅,

就这么被一群仙娥的恶作剧给坑成了猪八戒?这哪里是调戏,

分明是大型社死现场加仙人跳字面意义啊!这天上神仙的日子,

过得也忒……丰富多彩了点?至于西天取经那件震动三界的大事?嘿,更是槽多无口。

那段时间,因为“妖猴作乱”的连带责任天知道我们这些站岗的能有什么责任!,

我们整个丙伍什被罚去凌霄殿文书阁整理积压了八百年的陈年卷宗。那地方灰尘厚的能埋人,

卷宗堆得比山还高,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腐的纸张和墨汁混合的怪味。

就在我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差点被一捆散落的竹简砸成肉饼时,隐约听见隔壁小隔间里,

两位须发皆白、一看就是资深老文书的神仙在低声交谈。“……陛下这回和王母娘娘置气,

可真是下了血本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点疲惫的沙哑。

另一个声音更尖细些:“谁说不是呢!

就为争辩那‘佛法无边’与‘道法自然’哪个更能忽悠……咳,更能教化下界愚顽,

陛下直接拍板,要捧一个凡间和尚去西天走一趟,镀足了金身,

好回来压娘娘推崇的道门一头。这不,

连路线图、通关文牒、坐骑脚力、护法打手……都内定好了,连那猴头都算计进去,

戴上了金箍儿……”我抱着一摞摇摇欲坠的卷宗,僵在原地,冷汗顺着额角滑进脖领里。

好家伙!合着那金蝉子转世的唐僧,十世修行的好人,西行十万八千里,九九八十一难,

全是两位大佬赌桌上拍脑门决定的?这是一场惊天动地的……镀金之旅?

我们这些天兵天将之前为了防备妖魔侵扰南瞻部洲做的那些无用功,

感情都是给这场大型真人秀预热?这些破事堆积在心里,像发酵的劣质酒糟,

又酸又涩又堵得慌。然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天庭公共财产损失与安全隐患年度分析报告暨弼马温孙悟空破坏行为专题评估”的撰写任务。

我们丙伍什,每人十万字!还要求“数据详实、条理清晰、分析深刻、建议可行”!

文书阁那昏暗的灯光下,我和手下九个兄弟围着一张堆满空白玉简的破桌子,个个面如死灰,

眼神空洞,活像被抽干了魂魄。手边的劣质仙茶喝了一壶又一壶,淡得跟刷锅水似的,

也激不起半点文思。“头儿……”一个兄弟哭丧着脸,笔尖在玉简上划拉半天,

憋出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俺……俺只会写‘孙悟空大坏蛋’六个字啊!

”另一个抱着脑袋哀嚎:“十万字!

论那泼猴踹翻了多少丹炉、砸烂了多少蟠桃、踩塌了多少宫殿屋檐……这他娘的怎么凑啊!

俺连丹炉长啥样都没见过!”我捏着眉心,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空白玉简,它们仿佛变成了一座座压向我的五指山,沉重得令人窒息。

我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全什兄弟深沉的怨念:“写!都给老子往死里编!

把咱们这些年受的窝囊气,全他娘的编进去!他不是爱砸丹炉吗?就写他那一脚,

踹飞了多少颗能延寿千年的九转金丹!踹得多少老神仙提前去排队等投胎!他不是爱偷桃吗?

就写他啃的那些个桃核,要是种下去,能养活多少天兵天将的家属!

间接导致了多少天兵因家庭困难、士气低落而无法专心站岗!给我写!

往天庭财政崩溃、道德滑坡、人心涣散、三界秩序崩坏的方向使劲编!怎么严重怎么来!

反正上头那些老爷们,就爱看这个调调!”一时间,

文书阁里只剩下笔尖或者爪子在玉简上疯狂划拉的沙沙声,

以及粗重的、充满绝望的喘息。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属于底层社畜的悲愤。

这哪里是写报告,分明是精神上的凌迟!这操蛋的天庭,这该死的弼马温!

***终于熬到了那场注定要载入天庭混乱史册的蟠桃盛会。南天门今日不同往日。

往日盘踞着威武金龙的巨大门柱上,缠绕着新鲜采摘的、灵气四溢的七彩祥云锦。

地上铺着厚厚的、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图案的猩红地毯,

一直延伸到远处金光万道、瑞气千条的瑶池方向。空气里浮动着千百种珍馐佳肴的混合香气,

甜腻的仙果、醇厚的美酒、诱人的烤肉……还有仙子们身上清雅的脂粉香,熏得人头晕眼花。

我们这些天兵,待遇自然也“提升”了。不再是冰冷的银甲,

而是换上了崭新笔挺、绣着精致云纹的礼服。可这礼服好看是好看,

穿在身上却像套了个华丽的金丝鸟笼,束手束脚,稍微动一动就浑身不自在。

我们被安排的位置也“重要”了——守在瑶池仙苑最外围的回廊拐角处。

美其名曰“拱卫圣驾”,实则就是个远离核心、连宴会上的仙乐都听得断断续续的背景板。

眼前晃过的,是那些捧着琼浆玉液、端着龙肝凤髓、步履匆匆穿梭往来的力士和仙娥,

一个个目不斜视,根本没把我们当盘菜。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虚假的、过度饱和的喜庆。

仙乐飘飘,丝竹管弦之声靡靡入耳;彩凤青鸾在空中优雅地盘旋,

洒下点点金辉;各路神仙驾着五颜六色的祥云络绎而至,相互拱手作揖,

脸上堆着千篇一律、仿佛用模子刻出来的雍容微笑,嘴里说着万年不变的吉祥话。

玉帝和王母高踞在瑶池中央的九重云台之上,周身笼罩在柔和而威严的圣光里,

接受着众仙的朝拜和歌功颂德,一派祥和安宁、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可不知怎的,

我杵在这身不由己的锦绣牢笼里,闻着那混杂的香气,听着那千篇一律的颂圣之音,

看着那些神仙脸上完美无瑕却空洞僵硬的笑容,只觉得一阵阵反胃。这满眼的繁华似锦,

像一层厚厚的、油腻的脂粉,涂抹在一个早已腐朽的内核上。虚伪,太虚伪了。

比凡间戏台上涂着大白脸唱忠孝节义的戏子还要假三分。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不和谐的喧哗如同利刃般刺破了这层华丽的帷幕,由远及近,迅速席卷而来!“呔!

玉帝老儿!王母婆娘!你们开这劳什子蟠桃会,遍请三山五岳的神仙,

独独忘了俺老孙这个‘齐天大圣’!是嫌俺老孙没资格,还是压根就没把俺放在眼里?!

”那声音尖利高亢,带着冲天的怒火和无尽的桀骜,正是孙悟空!紧接着,

便是乒乒乓乓的巨响,

声、仙果滚落声、桌案倾倒声、女仙的尖叫声、男仙的惊呼斥责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形成一股毁灭性的声浪。我们外围的天兵瞬间绷紧了神经,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仪仗长戟,

但身体却僵硬得如同木雕泥塑。谁也没动,也没人下令让我们动。大家面面相觑,

眼神里充满了同样的茫然和恐惧:怎么办?冲进去?拦那煞星?

那跟拿鸡蛋撞五指山有什么区别?站着不动?

事后追责起来……混乱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到我们眼前。只见一道金光裹挟着劲风,

“嗖”地一下从瑶池内苑的方向冲了出来,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紧接着,

几个平日里趾高气扬、仙风道骨的神仙,此刻却如同丧家之犬般连滚爬爬地跟着逃了出来,

华丽的仙袍沾满了酒渍果浆,冠冕歪斜,脸上写满了惊魂未定,哪还有半分平日的从容?

他们看也不看我们这些“背景板”天兵一眼,只顾着慌不择路地逃窜。整个瑶池仙苑,

彻底炸了锅!仙乐早就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哭喊和物品被砸碎的刺耳噪音。

祥和的假面被彻底撕碎,露出了底下狼狈不堪、惊慌失措的真实。就在这时,

我眼角的余光瞥见,瑶池内苑那象征着最高权力的九重云台方向,似乎有动静。

玉帝那身明晃晃的九龙袍服一角,在混乱掀起的仙雾尘埃中一闪而过,好像……在往下出溜?

一股说不清是胆大包天还是被这荒诞现实刺激得麻木了的好奇心,驱使我像壁虎一样,

贴着冰凉光滑的蟠龙柱,借着混乱和弥漫的烟雾尘埃,

一点点、悄无声息地往那云台的方向挪动。心脏在嗓子眼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蹦出来。

近了,更近了。透过一层飘荡的、带着酒气和果香的薄雾,我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那张由九**玉雕琢、镶嵌着无数宝石、象征着三界至高权威的御座……空了。

而在御座下方,那张宽大厚重、铺着明黄锦缎的龙书案底下……明黄色的袍角在微微颤抖。

案几的阴影里,隐约可见一顶歪斜的十二旒冠冕,上面垂下的玉珠正剧烈地摇晃碰撞,

发出细碎而慌乱的“叮铃”声。紧接着,

一个极其轻微、带着明显颤音、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浓浓委屈的嘟囔声,从那桌子底下,

断断续续、含含糊糊地飘了出来,

写这段啊……不是说好……点到为止……走个过场……吓唬吓唬……就行了吗……”嗡——!

我脑子里仿佛有一口亿万斤重的混沌钟被狠狠撞响!震得我魂飞天外,眼前发黑,手脚冰凉,

连呼吸都停滞了。玉帝……桌子底下……剧本?!每一个字都像一道九天劫雷,

狠狠劈在我那早已被天庭荒诞现实摧残得摇摇欲坠的世界观上!劈得它瞬间土崩瓦解,

灰飞烟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蟠桃会不请孙悟空?是故意激怒他!天蓬调戏嫦娥?

是月宫设局!西行取经?是玉帝王母的赌局!我们写的十万字狗屁报告?

是这场闹剧结束后用来粉饰太平、推卸责任的遮羞布!

刻瑶池里这鸡飞狗跳、看似失控的混乱……竟然他妈的可能也是安排好的“戏码”的一部分?

只是……那“演员”孙悟空,似乎过于投入,没按“剧本”演,把“导演”吓得钻了桌子?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死死抠住蟠龙柱上冰凉的鳞片,

指甲几乎要嵌进去,才勉强支撑住发软的身体。眼前,

是混乱不堪、狼藉遍地的瑶池;耳朵里,

是神仙们惊恐的尖叫和器物碎裂的刺耳噪音;脑海里,却只剩下桌子底下那个颤抖的声音,

和那顶在阴影里疯狂摇晃的冠冕。天庭?仙境?三界主宰?威严?秩序?去他妈的!这地方,

从根子上,就是个巨大无比、荒诞透顶、全员戏精的草台班子!而我们这些最底层天兵,

就是这草台班子里,被随意摆布、用完即弃,连句台词都不配有的……背景道具。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头。我扶着冰冷的柱子,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

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满嘴的苦涩和绝望。第二章我扶着蟠龙柱,胃里翻江倒海,

却只呕出几口酸水。玉帝那几句“剧本”、“没写这段”、“点到为止”的嘟囔,

像一群嗡嗡叫的毒蜂,在我脑子里疯狂乱窜,蜇得我神魂颠倒,世界观稀碎。

瑶池里的混乱还在升级。仙果珍馐成了满地狼藉,琼浆玉液流淌得如同天河倒灌,桌案倾覆,

屏风碎裂,仙娥力士们抱着头尖叫着四处乱窜,平日里道貌岸然的神仙们此刻丑态百出,

有踩着袍子绊倒的,有被果核砸中捂脸哀嚎的,

有为了争抢一条逃命路径互相推搡、仙风荡然无存的。那头戴凤冠、雍容华贵的王母娘娘,

此刻也花容失色,被一群同样惊慌失措的女仙簇拥着,

正狼狈不堪地试图往更深的宫苑里撤退,哪还有半分母仪三界的威仪?而这一切混乱的源头,

那道暴烈的金光——孙悟空,正抡着他那根碗口粗、金光灿灿的棒子,

在瑶池核心区域大开大合地“撒欢儿”。棒影翻飞,所到之处,管你是千年沉香木的桌案,

还是万载寒玉雕成的酒樽,统统化为齑粉!他一边砸,一边还在那扯着嗓子狂笑,

声音里充满了被轻视的狂怒和一种……近乎纯粹的破坏快感:“哈哈哈!痛快!痛快!

叫你们看不起俺老孙!叫你们开席不请俺!这蟠桃会?俺老孙给你们改成‘破烂会’!砸!

都砸了!俺老孙今日就要搅他个天翻地覆!看看这玉帝老儿的椅子,硬不硬得过俺的金箍棒!

”金光乱闪,劲风呼啸,伴随着更密集的碎裂声和惊恐到极致的尖叫。

神仙们逃命的速度更快了,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整个瑶池仙苑,

哪里还是什么至高无上的宴会场所,分明成了那泼猴一个人尽情宣泄的拆迁现场!

我这边扶着柱子,刚把那股恶心劲儿压下去,还没从“剧本论”的震撼中完全回魂,

一道更熟悉、也更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声又来了!“咻——嘭!!!”这一次,不是桃核,

而是一整颗啃了一半、汁水淋漓、足有脸盆大小的九千年紫纹蟠桃!

它裹挟着孙悟空砸东西时带起的狂暴气流,如同攻城锤般,

精准无误、力道万钧地砸在了我……旁边那根蟠龙柱上!轰隆!!!震耳欲聋的巨响!

整个南天门仿佛都跟着晃了三晃!我脚下的白玉地砖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那根需要十人合抱、雕满了五爪金龙、象征着天庭门面的巨大蟠龙柱,

被硬生生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凹坑!坚逾精金的白玉石块混合着崩碎的蟠桃果肉,

如同霰弹般四下激射!“哎哟我滴妈呀!”“柱子!柱子塌啦!”“快跑啊——!

”我身边那几个本就惊弓之鸟般的天兵兄弟,被这突如其来的“天降正义”吓得魂飞魄散,

鬼哭狼嚎,连滚带爬地就往更远处逃命,什么队形、职责,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巨大的冲击波和飞溅的碎石狠狠撞在我的新礼服和头盔上,砸得我胸口发闷,眼冒金星,

耳朵里除了嗡鸣什么也听不见。我踉跄着后退几步,

惊魂未定地看着柱子上那个触目惊心的大坑,坑里还镶嵌着半颗硕大的桃核和黏糊糊的果肉。

再看看自己身上,崭新的礼服被碎石划开了好几道口子,沾满了桃汁和灰尘,

精心梳理的头发从头盔缝隙里耷拉出来,狼狈不堪。

一股邪火“噌”地一下就从脚底板烧到了天灵盖!比蟠桃园被砸头盔时还要旺十倍!

“孙——悟——空!!!”我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瑶池混乱中心的方向,

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声音都变了调,“你他娘的拆迁能不能瞄准点?!

砸柱子好玩吗?!老子新发的礼服!全勤仙丹!还有这柱子!这他娘的可是南天门的门面!

修起来要花多少天庭预算!

老子年终报告又要多写十万字‘论蟠桃对建筑结构的破坏性评估’了你知道吗?!

你个遭瘟的猢狲!弼马温!泼猴!老子跟你拼了!!

”我抄起被震落在地上的仪仗长戟——这玩意儿看着华丽,实则就是个空心镀银的摆设,

比烧火棍强不了多少——红着眼,就要往那金光闪耀的混乱中心冲!管他什么齐天大圣!

管他什么金箍棒!这日子没法过了!这口憋了几百年的窝囊气,今天必须得撒出去!打不过?

打不过也得溅他一脸唾沫星子!让他知道知道,天庭社畜也是有脾气的!“铁柱!你疯了?!

回来!”旁边一个还没跑远的老兄弟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抱住我的腰,声音都吓劈叉了,

“那是孙悟空!是能把天捅个窟窿的孙悟空!你那破戟连给他挠痒痒都不够格!

冲上去就是送死!死了连抚恤金都领不到!还得扣你个‘擅离职守、主动寻衅’的帽子!

”我被他死死拖住,挣扎了几下,看着那根在混乱中依旧所向披靡、搅动风云的金箍棒,

再看看自己手里这根徒有其表的银样镴枪头,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瞬间淹没了愤怒。

是啊,冲上去有什么用?不过是在这出早已写好的荒诞大戏里,

多添一个无足轻重的炮灰背景板罢了。玉帝在桌子底下抱怨剧本,孙悟空在台面上拆家,

我呢?我他妈连个有台词的角色都不是!就在我悲愤交加,力气泄尽的当口,

一声威严却又明显带着点心虚气短的怒喝,如同炸雷般在混乱的瑶池上空响起:“住手!

妖猴!休得猖狂!真当我天庭无人了吗?!”是托塔李天王!

他终于带着他那一脸苦大仇深、仿佛随时准备英勇就义的表情,

以及身后那帮盔明甲亮、阵型却怎么看怎么有点稀松的天兵天将主力部队,

“及时”地赶到了!那场面,旌旗招展,刀枪林立,乍一看还挺唬人。

李天王左手托着他那标志性的七宝玲珑塔,塔身金光流转,仙气缭绕,

卖相十足;右手高高举起令旗,作势就要挥下。“众将官听令!布天罗地网大阵!擒拿此獠!

死活不论!”李天王的声音洪亮,努力营造着一种“力挽狂澜”的悲壮感。

底下那些天兵天将,齐刷刷应了一声:“得令!”声音倒也整齐洪亮,就是眼神飘忽,

握着兵器的手都在微微发抖。阵型开始缓缓移动,看似要合围。孙悟空正砸得兴起,

一听这动静,非但没怕,反而更兴奋了。他猛地收回金箍棒,往肩膀上一扛,

金睛火眼灼灼生辉,嘴角咧开一个充满野性和挑衅的笑容:“哟呵?李靖老儿!

带着你这帮泥塑木雕的饭桶来了?正好!俺老孙还没砸过瘾!来来来!一起上!

省得俺老孙一个个去找!

”眼看一场更大规模的、注定是单方面殴打的天庭版“全武行”就要上演。我,

还有抱着我的那位老兄弟,以及周围其他几个没跑远、正躲在柱子后面瑟瑟发抖的天兵,

全都屏住了呼吸。是见证天兵天将们被猴当球踢的惨剧,还是……出现转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温和却带着无上威严、仿佛能抚平一切躁动的佛光,

毫无征兆地自九天之上洒落,瞬间笼罩了整个混乱不堪的瑶池仙苑。佛光所至,

混乱的喧嚣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

那些尖叫、哭喊、器物碎裂声、孙悟空的狂笑、李天王的怒喝……全都奇异地平息下来,

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令人心神安宁的寂静。连空气中弥漫的尘埃和酒气,

都被这柔和而浩瀚的光芒净化。一个端坐于九品莲台之上的身影,

伴随着漫天飘落的金色婆罗花,缓缓降临。他面容慈悲,宝相庄严,

周身笼罩着智慧与祥和的光晕,正是西天如来佛祖!“阿弥陀佛……”一声悠长深远的佛号,

如同暮鼓晨钟,敲在每一个心神激荡的生灵心头。刚才还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的玉帝,

此刻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搀扶着回到了他那张象征性的御座边缘虽然椅子腿似乎有点歪,

他强作镇定,但眼神里的惊悸未消,连忙对着佛祖的方向,努力端出三界之主的架子,

拱手道:“佛祖驾临,有失远迎!这妖猴……这妖猴实在无法无天,搅乱盛会,毁坏天宫,

还请佛祖施展无边佛法,收服此獠,以正天威!”如来佛祖微微颔首,

目光平静地投向场中那个桀骜不驯的金色身影,声音无悲无喜:“孙悟空,你这猴头,

可知罪孽深重?”孙悟空扛着金箍棒,歪着头,金睛火眼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佛祖,咧嘴一笑,

满不在乎:“知罪?俺老孙何罪之有?是这帮神仙狗眼看人低!开席不请俺!俺老孙不爽,

砸他个稀巴烂,痛快!你待怎地?”佛祖并未动怒,只是伸出那仿佛能覆盖寰宇的巨掌,

缓缓道:“你这猴头,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自以为神通广大,便可目无尊卑,

扰乱乾坤。殊不知,一山还有一山高。今日,我便与你打个赌赛……”接下来,

就是那场名震三界的赌约了——翻不出佛祖的手掌心。

孙悟空那充满不屑的“俺老孙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岂会翻不出你这小小手掌心?”,

以及他化作金光冲天而起,在佛祖五指所化的五根肉柱间撒尿留名的经典桥段。

我躲在柱子后面,看着这一切。佛祖的降临,佛光的普照,

那宏大而充满宿命感的赌约……这一切在不久前还足以让我和其他天兵天将感到敬畏与希望。

但现在?我只觉得无比讽刺。

底下的嘟囔犹在耳边:“剧本……没写这段……” 再看看眼前这“恰到好处”降临的佛祖,

这“顺理成章”的赌约,这“命中注定”的五指山……一股比刚才更深的寒意,

如同西昆仑万载不化的玄冰,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这哪里是什么佛法无边,降妖除魔?

这分明是一场早已写好剧本、连演员都内定好的……大型实景演出!佛祖,

也不过是这场戏里,一个更重量级的“特邀嘉宾”罢了!目的?

就是为了把这失控的“主演”孙悟空,按回剧本设定的轨道——戴上金箍,护送取经人,

完成那场玉帝和王母赌局里的“镀金项目”!

我甚至能想象出不久后的天庭邸报头条会是怎样一副嘴脸:**《佛祖显圣降妖猴,

大慈大悲护天庭!》**副标题:《玉帝陛下临危不惧,指挥若定;托塔天王率众英勇,

虽败犹荣!瑶池盛会虽有波折,更显我天庭众志成城!》内文:……妖猴孙悟空,桀骜难驯,

趁蟠桃盛会之机,狂性大发,毁坏公物此处省略被砸物品清单及预估损失仙晶若干,

惊扰圣驾……幸赖西天如来佛祖慈悲,及时显圣,以大智慧、大神通,设下无边妙法,

终将此獠收服……玉帝陛下于危难之际,处变不惊,

彰显三界共主之恢弘气度;托塔李天王率天兵天将奋勇当先,

浴血奋战此处附上几张李天王托塔远眺、表情坚毅的留影石截图,背景是满地狼藉,

其忠勇可昭日月……此次事件,虽有小恙,却更体现我天庭上下一心,共克时艰之伟力!

西行取经大业,亦因此契机,得以顺利开启……云云。至于我们这些真正站在一线,

被桃核砸,被柱子崩,被混乱吓得屁滚尿流,

还差点因为上头“剧本失误”而英勇就义的底层天兵?连个名字都不会有!

最多在邸报犄角旮旯,用一行小字带过:“南天门守军恪尽职守,

有效维持了外围秩序……” 维持个屁!我们当时都快被自己人踩死了!

看着佛祖那巨大的手掌缓缓压下,将还在叫嚣“俺老孙不服!

”的孙悟空压向凡间;看着玉帝在御座边缘长长舒了一口气,努力挺直腰板,

威严模样;看着李天王收起他那仿佛随时要祭出去的宝塔天知道刚才他有没有真的想用,

指挥天兵天将开始“收拾残局”……我突然觉得无比疲惫,比写那十万字狗屁报告还要累。

这身华丽的礼服此刻像沉重的枷锁,这仙气缭绕的天庭像一座巨大的、金碧辉煌的囚笼。

我默默地转过身,不再看那场正在收尾的“大戏”。

扶着那根被蟠桃砸出大坑、兀自簌簌掉着玉屑的蟠龙柱,一步一步,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

朝着南天门我们那阴暗潮湿、弥漫着汗臭和劣质仙茶味的营房走去。身后,

是渐渐响起的、劫后余生的喧哗。有神仙开始整理衣冠,相互安慰吹捧:“哎呀,吓死我了,

佛祖来得真是及时啊!”“陛下圣明!临危不乱!”“李天王威武!那宝塔一出,

妖猴定然胆寒!”“就是就是,若非我等奋力周旋,消耗那妖猴体力,

佛祖降服他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对对对!此役,我天庭虽有小损,但大获全胜!

彰显神威!”这些虚伪的、自我贴金的议论声,混合着仙娥力士们清理碎片的叮当声,

像无数根细针,扎着我的耳膜。回到营房,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关上,

隔绝了外面那场正在被迅速粉饰的闹剧。九个兄弟都在,个个灰头土脸,惊魂未定,

新发的礼服比我好不了多少,有的破了洞,有的沾满污渍。

营房里弥漫着一股劫后余生的沉默和……浓得化不开的茫然。没人说话。

大家都默默地脱下那身象征“荣耀”实则如同小丑服的礼服,

换上平日里那套虽然硌人却熟悉的旧银甲。动作缓慢,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麻木。

我走到自己那张吱嘎作响的行军床边,一屁股坐下,震起一片灰尘。盔甲内侧,

那本《俏狐仙夜会穷书生》的边角露了出来。我把它抽出来,

书页在刚才的混乱中被挤得有些皱巴巴。我摩挲着粗糙的封皮,

看着上面凡间画师勾勒出的、带着烟火气的狐仙和书生形象。那点凡俗的悲欢离合,

那点带着泥土味的市井传说,此刻竟显得如此真实,如此……亲切。

“头儿……”一个兄弟终于打破了沉默,声音干涩,“咱……咱还写报告吗?

就是那个……论弼马温破坏公物……” 他话没说完,自己都觉得荒谬,声音低了下去。

我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困惑、还残留着恐惧的脸。我扯了扯嘴角,想笑,

却只发出一个类似叹息的、极其沙哑难听的声音:“写?”我扬了扬手里那本凡间的话本,

又指了指营房外,那依旧能隐隐传来的、正在被努力修复的“天庭威严”。“写个屁。

”我把《俏狐仙》塞回盔甲最深处,贴着心口的位置,仿佛那是唯一一点真实的温度。

“老子现在只想看故事。”“看点儿……真的。”第三章营房里那死寂的沉默,

像一锅熬糊了的浆糊,黏糊糊地糊在每个人的嗓子眼儿和心口上。

我那句“老子现在只想看故事”,像块石头砸进这锅浆糊里,没激起半点涟漪,

只换来兄弟们更加空洞的眼神和麻木的点头。外面瑶池的喧闹渐渐平息了。仙乐重新响起,

调子却虚浮得很,透着股强行粉饰太平的疲惫。神仙们相互吹捧、自我贴金的嗡嗡声,

隔着营房薄薄的木板门,像一群讨厌的苍蝇在耳边萦绕。

什么“陛下圣明”、“佛祖慈悲”、“天兵英勇”……呸!听得人胃里直泛酸水。

我们几个谁也没再提那十万字的狗屁报告。提它干嘛?给这场荒诞剧写注脚吗?

大家只是默默地把那身沾满桃汁、灰尘和碎石划痕的新礼服叠好,塞进床底最深处,

仿佛那不是荣耀的象征,而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然后换上那套硌人却熟悉的旧银甲,

冰冷的金属贴在皮肤上,反倒让人找回一丝脚踏实地的错觉——虽然这天庭的“地”,

早就虚得跟棉花似的。我靠在吱呀作响的行军床上,把那本皱巴巴的《俏狐仙》摊开在膝头。

昏黄的油灯下,凡间画师勾勒的线条带着笨拙的烟火气,书生酸腐的痴情,狐仙狡黠的灵动,

市井的喧嚣仿佛要穿透粗糙的纸面。这才是真的!至少,人家敢爱敢恨,算计也摆在明面上,

不像这天上,连钻桌子都能包装成“临危不惧”!

“头儿……” 又是那个年纪最小、刚飞升上来还没被彻底磨平棱角的小兵,叫李二狗,

他凑过来,压着嗓子,眼睛还红红的,带着后怕,“咱……咱以后咋办啊?

那猴子……真被压山底下了?不会……不会哪天又蹦出来吧?”咋办?我翻过一页书,

狐仙正用障眼法戏弄一个贪财的员外。我头也没抬,声音闷在头盔里:“该站岗站岗,

该吃仙丹吃仙丹。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玉帝桌子底下宽敞着呢。

” 这话引得旁边几个老兄弟发出一阵压抑的、类似呛咳的嗤笑声。李二狗似懂非懂,

挠挠头,又问:“那……那咱之前写的报告……就……就这么算了?

” 他指的是那堆差点把我们逼疯的、控诉弼马温破坏公物的十万字废料。“算?

” 我终于从书里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

“你当上头那些老爷们真在乎你写了啥?他们只在乎有没有人写!东西在那儿,

就证明有人干活了,证明‘流程’走完了!

至于里面写的是‘孙悟空一脚踹飞了老君炉导致三界养老金崩盘’,

还是‘孙悟空偷吃蟠桃间接引发天兵家属下岗潮’,谁在乎?那玩意儿,擦屁股都嫌硬!

留着吧,兴许下次哪个倒霉蛋写‘论金翅大鹏鸟拆迁南天门对天庭GDP的负增长影响’时,

还能抄两段凑字数。”营房里又是一阵死寂,这回带着点悲凉的顿悟。李二狗张了张嘴,

最终啥也没说出来,蔫头耷脑地缩回自己床上去了。日子,

就在这种看透不说透、破罐子破摔的诡异平静中,又“熬”了过去。南天门的岗还得站,

只是眼神更加空洞,腰板更加僵硬,活像一排被抽走了魂的银甲傀儡。

偶尔有下界飞升上来的“新血”,带着憧憬和敬畏仰望这金光万道的天门,

我们这些“老油条”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敬畏?呵,敬畏个锤子!

知道这柱子上的坑是咋来的不?知道你们向往的凌霄宝殿前几天刚被掀了屋顶不?

关于蟠桃宴的“官方叙事”,果然如我所料,迅速而强势地覆盖了所有角落。

天庭邸报用烫金大字印着《佛祖显圣镇妖邪,天庭浴火更辉煌》,通篇歌功颂德,

把一场彻头彻尾的狼狈闹剧,粉饰成了一次彰显天庭凝聚力与佛祖无边法力的“伟大胜利”。

托塔李天王的“英勇事迹”被大书特书,配图是他托着宝塔站在一片狼藉边缘,

目光坚毅我猜是吓傻了没缓过神眺望远方的留影石截图。

玉帝陛下更是被描绘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英明领袖,

在“最危急时刻”保持了“非凡的镇定”,为佛祖的降临“争取了宝贵时间”。

而我们这些真正在一线,被崩飞的碎石砸得满头包、差点被混乱踩死的南天门守军?

邸报角落,一行比蚊子腿还细的小字:“外围守卫部队坚守岗位,有效防止了混乱蔓延。

” 没了。连个“浴血奋战”的形容词都没舍得给。更绝的是,没过几天,

一份加盖了凌霄殿玉玺大印的“嘉奖令”就发到了我们丙伍什。不是表彰我们“英勇”,

而是表彰我们在“蟠桃盛会突发安全事件”期间,“顾全大局,严守纪律,

未因个人情绪干扰天庭维稳工作”!每人赏劣质仙丹三颗,劣质仙茶一包。

看着手里那几颗灰扑扑、药效还不如凡间大力丸的“仙丹”,

再看看那份措辞精妙、颠倒黑白的嘉奖令,我和九个兄弟面面相觑,

最终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严守纪律!哈哈哈哈!

老子当时吓得差点尿裤子!”“未干扰维稳?老子倒是想干扰!有那本事吗?!

”“三颗仙丹!老子被那桃核砸掉的头发都不止这个价!”“值了值了!

至少证明咱们是‘顾全大局’的好道具!”笑声在阴暗的营房里回荡,

带着无尽的悲凉和嘲讽。这哪里是嘉奖?

分明是往我们这些“背景板”脸上又糊了一层厚厚的、名为“忠诚”的屎!

就在我们对着那份荒诞的嘉奖令笑得快喘不上气时,营房那扇破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酒气和劣质熏香的味儿先飘了进来。来人一身朱红色的仙官袍服,

肚子挺得老高,腰带勒得紧绷绷,仿佛随时要崩开。一张胖脸上油光锃亮,堆着浮夸的笑容,

小眼睛眯成两条缝,手里还装模作样地摇着一把绘着美人图的破扇子——正是天河水军统领,

刚被贬下凡错投了猪胎,又“戴罪立功”被捞回来的天蓬元帅,

现在该叫他……净坛使者猪八戒!“哟!哥几个乐什么呢?老远就听见了!

” 猪八戒大剌剌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我那张破行军床上,压得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完全无视我们脸上还挂着的、没来得及收起的悲愤笑容,

自顾自地拿起桌上那包“嘉奖”的劣质仙茶,捏起一小撮闻了闻,嫌弃地撇撇嘴,“啧,

就这玩意儿?赶明儿老猪我净坛回来,给你们带点好的!下界供奉的龙井,那才叫一个香!

”我们几个的笑容僵在脸上。

看着这位刚从“调戏嫦娥实则是被坑”的丑闻和猪胎轮回里滚了一圈回来的主儿,

如今红光满面,仿佛啥事没发生过,

还顶着个“净坛使者”的新头衔招摇过市……这心理素质,不服不行!“元帅……呃,

使者大人,” 我干巴巴地开口,努力让语气显得正常点,“您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 我可不信这头猪是专程来给我们送茶叶的。“嗨!什么贵干不贵干的!

” 猪八戒大手一挥,扇子差点呼我脸上,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老猪我这不是刚接了新差事,心里高兴,路过南天门,想起哥几个以前站岗辛苦,

特地过来看看!” 他小眼睛滴溜溜一转,扫过我们几个,最后落在我身上,压低声音,

带着点神秘兮兮的猥琐,“铁柱兄弟,听说……蟠桃宴那天,你也……咳,也在现场?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猪头想干嘛?翻旧账?还是想打听玉帝钻桌子的细节?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嗯,在外围。”“哎呀!那场面!啧啧啧!” 猪八戒一拍大腿,

唾沫星子横飞,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后怕和……兴奋的表情,“你是不知道!那猴子!

是真疯啊!比当年大闹天宫还疯!那棒子轮的!那家伙砸的!

凌霄殿的琉璃瓦跟下雨似的往下掉!蟠桃?九千年的紫纹蟠桃啊!当石头砸!暴殄天物!

暴殄天物!” 他痛心疾首地摇着头,仿佛砸的是他家东西。“多亏佛祖来得及时!

” 他话锋一转,又眉飞色舞起来,唾沫星子差点溅到我手里的《俏狐仙》上,“要不然,

这天庭非让他拆了不可!老猪我当时……呃,虽然没在现场他眼神有点飘忽,

但也是心系天庭,急得不行啊!恨不能立刻飞回来,跟那猴子大战三百回合!

” 他挺起胸膛,努力做出一副忠勇无双的样子。我看着他脸上那层厚厚的油汗,

闻着那浓烈的酒气,再想想月宫小仙娥们描述的“抱着嫦娥绣品又亲又啃”的社死现场,

胃里又是一阵翻腾。这头猪,演技比玉帝差远了!连自我贴金都透着一股油腻的蠢笨。

“使者大人忠勇,佩服佩服。” 我毫无诚意地敷衍着,只想赶紧把这瘟神送走。

猪八戒似乎没听出我的敷衍,或者说根本不在乎。他凑得更近了,

那股混合着酒肉和劣质熏香的浓烈气味熏得我直往后仰。他神秘兮兮地左右看看,

用扇子半遮着嘴,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惊天秘密的兴奋:“铁柱兄弟,

老猪我这次回来,可不止是净坛这么简单!你猜怎么着?玉帝老儿……哦不,陛下!

陛下他老人家,交给老猪我一个天大的秘密任务!”秘密任务?我眼皮都没抬,

继续盯着书里狐仙戏弄员外的桥段,心说玉帝的秘密任务,

八成又是跟王母赌气整出来的幺蛾子。“陛下说了!” 猪八戒挺直腰板,

努力模仿着玉帝的腔调,显得不伦不类,“‘天蓬啊,你此番下界,

历经磨难他自动省略了猪胎,深知下界疾苦。如今西行取经,乃三界头等大事!

关乎佛法东传,教化苍生!朕,命你暗中护持取经人,务必确保……咳咳,

确保项目顺利进行!’”他模仿完,又恢复那副猥琐的得意嘴脸:“嘿嘿,听明白没?

老猪我现在可是‘钦差’!专门盯着取经那摊子事!明面上我是净坛使者,暗地里,

我可是西游……呃,西行取经项目组的特派员!懂吗?”西行取经项目组?特派员?

我捏着书页的手指紧了紧。果然!玉帝王母的赌局,镀金项目!这猪头,成了项目监工!

“哦?那恭喜使者大人重任在肩。” 我依旧没什么波澜。“嗐!恭喜啥!担子重着呢!

” 猪八戒摆摆手,脸上却全是得意,“那猴子,被压了五百年,野性难驯!

师父又是个肉眼凡胎、婆婆妈妈的脓包和尚!

还有个整天就知道‘大师兄师父被妖怪抓走了’的夯货沙僧!就这配置,取经?取个屁!

全靠老猪我在背后运筹帷幄,暗中调度!” 他吹得唾沫横飞,“陛下可是给了密旨!

必要时,可以调动沿途的山神土地、值日功曹暗中相助!遇到实在难缠的妖怪,

天庭这边……咳咳,也会适当‘安排’一些‘考验’,然后适时‘显圣’相助!总之,

必须保证项目按时、保质、保量完成!镀……咳,取回真经!”他越说越兴奋,

仿佛自己真是那幕后运筹帷幄的诸葛亮,而不是个刚被从猪圈里捞出来的吃货。

听着他嘴里蹦出的“项目组”、“监工”、“调度”、“安排考验”、“显圣相助”这些词,

只觉得无比刺耳。这哪里是取经?

这分明是一场动用天庭资源、精心策划的、大型的、真人秀式的通关游戏!

连妖怪都是安排好的NPC!

目的就是为了给那金蝉子和尚镀上一层“历经磨难、终成正果”的金粉!“铁柱兄弟,

” 猪八戒忽然用他那油腻腻的猪蹄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差点把我拍个趔趄,“你脑子活络!

在这南天门消息也灵通!以后啊,多帮老猪我留意留意!有什么风吹草动,

比如哪路妖怪不太听话啊,哪个神仙对取经项目有点微词啊……及时告诉老猪!放心!

好处少不了你的!等取经项目圆满成功,老猪我在陛下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给你换个清闲点的肥差!总比在这南天门当门柱强,是不是?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跟我混有肉吃”的胖脸,胃里翻江倒海。好处?美言?呵,

这猪头自己都是个随时可能被踢出项目的棋子,还给我画大饼?还让我当眼线?

去监视这场由玉帝钻桌子引发的、佛祖当导演的、全员参与的荒诞大戏?我深吸一口气,

压下那股强烈的恶心感,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晃了晃手里的《俏狐仙》:“使者大人抬举了。小的就是个看门的,脑子笨,记性差,

除了站岗,就爱看点这种……俗物。您说的那些大事,什么项目组、妖怪NPC的,

小的听不懂,也记不住。您还是……另请高明吧?”猪八戒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小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和轻蔑,大概是觉得我不识抬举。但他很快又堆起笑容,

打了个哈哈:“哈哈,没事没事!人各有志嘛!看话本好!看话本好!轻松!

那……老猪我就先走了!还得去月宫……呃,去广寒宫那边,找嫦娥仙子……汇报一下工作!

公务!公务要紧!”他站起身,肥胖的身躯带起一阵风,那股混合气味更浓郁了。

他摇着扇子,一步三晃地往外走,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走到门口,又回头,

朝我意味深长地眨眨眼:“铁柱兄弟,好好站岗!看好南天门!这‘门面’,

可不能再让‘意外’给砸喽!”营房门在他身后关上,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还久久不散。

我低头,看着书页上那狡黠灵动的狐仙,她似乎也在对我笑,

笑容里带着一丝看透世情的嘲弄。好好站岗?看好门面?我默默地把书合上,

塞回盔甲最深处。是啊,得看好。毕竟,谁知道下一颗“意外”的桃核,

或者下一个拿着“剧本”钻桌子的“大人物”,什么时候会再砸过来呢?

在这巨大的、金玉其外的草台班子里,我们这些背景板道具,除了站好自己那班岗,

等着被砸,被利用,被遗忘,还能做什么?我站起身,整了整那身硌人的旧银甲,

对营房里依旧沉默的兄弟们说:“时辰到了,换岗。”推开营房破旧的门,

外面依旧是金光万道,瑞气千条。仙鹤清唳,祥云舒卷。一切,都那么完美无瑕,

仿佛几天前那场鸡飞狗跳的闹剧从未发生。我挺直腰板,像个真正的、没有思想的银甲傀儡,

一步一步,走向我那根熟悉的、带着巨大凹坑的蟠龙柱。站好。当好门柱。

等着下一场“戏”。第四章猪八戒那股混合着酒肉和劣质熏香的腻歪味儿,

在营房里盘旋了好几天才散干净。我们几个老兄弟,该站岗站岗,该发呆发呆,

对那“西游项目组特派员”的招揽嗤之以鼻,权当是头猪放了串响屁。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南天门的罡风吹得人脸上生疼,

盔甲里的《俏狐仙》被翻得起了毛边。直到那份带着凌霄殿特有檀香味儿的调令,

直接拍到了我们什长那张吱嘎作响的破桌子上。“奉天承运,

玉帝诏曰:兹有南天门守军丙伍什,于近期天庭维稳工作中表现……呃,顾全大局,

严守纪律又是这词儿!。今西行取经大业已启,事关三界教化,功德无量。

为彰显天庭对下界疾苦之关怀,特抽调丙伍什精锐骨干,随同……咳,协助取经人一行,

沿途体察民情,记录妖氛,为天庭后续治理提供第一手资料。着丙伍什什长赵铁柱,

率部即刻前往鹰愁涧汇合取经队伍,不得有误!钦此!”传令的是个面生的小仙官,

念完就把卷轴往我手里一塞,眼神飘忽,仿佛多待一秒就会被这破营房的晦气沾上似的,

转身驾云溜得飞快。营房里死一般的寂静。九个兄弟,十八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

眼神复杂得像打翻了的五味瓶——有惊恐,有茫然,有“果然还是来了”的认命,

还有一丝被“精锐骨干”这个词儿恶心到的扭曲。“头……头儿?

” 李二狗的声音带着哭腔,“鹰愁涧?取经人?那……那不是有孙……孙悟空吗?!

咱去干嘛?给他当沙包练手?还是给那猪头当眼线?”“体察民情?记录妖氛?

” 一个老兄弟嗤笑出声,带着浓浓的嘲讽,“这他娘的叫发配!美其名曰!

肯定是李天王那老小子!嫌咱们知道得太多!上次蟠桃宴他丢人丢大发了!

找个由头把咱们支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另一个接口,声音发苦:“协助?

咱们拿啥协助?是能打过孙悟空的金箍棒,还是能劝得住唐僧念紧箍咒?

怕不是遇到个厉害点的妖怪,咱们就是现成的‘天庭关怀慰问品’!给妖怪塞牙缝都不够!

”我捏着那卷还带着仙官手温的调令,羊皮纸的触感冰凉滑腻,像条毒蛇。

玉玺大印鲜红刺眼。精锐骨干?去他娘的精锐骨干!这分明是流放!是灭口!

嫌我们这些知道“桌子底下剧本”的底层天兵碍眼,又不好直接处理,

干脆一脚踢到西行路上,让沿途的妖魔鬼怪替他们解决麻烦!

还能顺便扣上个“为取经事业牺牲”的光环!一举两得!玉帝老儿,你好算计啊!

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烧得我眼前发黑。我猛地攥紧调令,

羊皮纸在我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真想把这玩意儿砸在那传令仙官脸上,

再一口唾沫啐到凌霄殿的匾额上!可……然后呢?抗旨?

就凭我们十个连烧火棍都舞不利索的底层天兵?怕不是下一秒就被扣上“谋逆”的帽子,

天兵天将倾巢而出,把我们碾成齑粉,连个响都听不到。一股巨大的无力感,

比南天门的罡风更凛冽,瞬间浇灭了怒火,只剩下透骨的冰凉和……麻木。“收拾东西。

”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半柱香后,出发。”没有欢呼,没有抱怨,

只有死寂中压抑的喘息和沉闷的收拾声。

劣质的仙丹、破旧的铺盖、磨得发亮的制式腰刀……还有我那本藏在最里层的《俏狐仙》。

我把书小心地贴身放好,这大概是我在这趟“流放”路上,唯一能抓住的一点“真”了。

腾云驾雾?那是神仙老爷们的待遇。我们这些“精锐骨干”,只有两条腿,

外加几匹天庭御马监淘汰下来的、跑起来直喘粗气的老马代步。一路风尘仆仆,跋山涉水。

凡间的景象,久违了。不再是天庭那千篇一律、虚假繁荣的祥云金殿,这里有枯黄的野草,

龟裂的田地,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还有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妖气。越靠近鹰愁涧,

那股子阴冷潮湿、带着淡淡腥味的妖气就越发明显。远远地,

就看见了那队传说中的取经组合。一个白白净净、穿着锦襕袈裟的和尚,端坐在一匹……呃,

马上?那马看着精神萎靡,毛色暗淡。和尚双手合十,闭目垂帘,嘴里念念有词,

周身仿佛自带一层“生人勿近”的佛光滤镜——金蝉子转世,十世修行的好人,唐僧。旁边,

一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姑且算和尚吧,扛着根金光闪闪的棒子,抓耳挠腮,

一双火眼金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暴躁气息——齐天大圣孙悟空。

稍后一点,一个挑着沉重担子、肤色靛蓝、脖子上挂着巨大骷髅项链的沉默壮汉,

每一步都踩得地面微微震动——卷帘大将沙悟净。以及,走在最前面,腆着肚子,

扛着九齿钉耙,嘴里叼着根草茎,正对着路边一朵野花挤眉弄眼的——净坛使者猪八戒。

我们十个灰头土脸、穿着制式旧银甲的天兵,牵着几匹老马,出现在他们视野里时,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孙悟空的金睛火眼第一时间就扫了过来,目光锐利如刀,

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戏谑?他嘴角咧了咧,没说话。唐僧睁开眼,

目光温和或者说空洞地看过来,微微颔首:“阿弥陀佛,诸位天将远来辛苦。

”沙悟净只是默默地把担子换了换肩,警惕地打量着我们。最活跃的是猪八戒。

他一看到我们,尤其是看到我,小眼睛顿时一亮,把嘴里的草茎一吐,颠颠儿地就跑了过来,

脸上堆起他那标志性的、油腻腻的笑容:“哎呀呀!铁柱兄弟!可把你们盼来了!精锐!

一看就是精锐!” 他用力拍着我的肩膀力道比上次轻了点,

大概还记得上次差点把我拍趴下,唾沫星子又开始横飞,“怎么样?路上辛苦了吧?

陛下派你们来协助取经大业,真是英明!太英明了!有你们在,老猪我心里就踏实多了!

”我面无表情地抽回肩膀,退后一步,避开他那股混合气味,抱拳行礼,

声音平板无波:“奉玉帝旨意,丙伍什前来报到,听候……使者调遣。

” 我把“使者”两个字咬得有点重。猪八戒浑不在意,或者说根本没听出来,

依旧热情洋溢:“好说好说!都是自己人!以后啊,你们就跟在队伍后面……呃,

负责……负责警戒!对对对!警戒后方!记录沿途妖魔鬼怪的动向!

这可是重要的第一手资料!” 他煞有介事地安排着,然后压低声音,凑近我,

带着那种分享秘密的猥琐,“铁柱兄弟,你放心!老猪我记着你的好!等这趟差事完了,

回去我定向陛下……”“使者大人,” 我直接打断了他,

指了指远处那条白浪翻涌、寒气森森的深涧,“前方就是鹰愁涧?我们何时渡涧?

” 我可不想再听他那套空头支票。“哦!对对!鹰愁涧!” 猪八戒一拍脑门,

仿佛才想起来正事,立刻换上一副“任务艰巨”的表情,“这涧里啊,藏着条孽龙!凶得很!

师父的马,就是被那孽畜给吃了!害得师父只能骑这匹凡马,颠簸得很!悟空!悟空!

你快想想办法啊!这涧水寒气逼人,师父金贵的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

” 他立刻把皮球踢给了孙悟空。孙悟空斜睨了猪八戒一眼,冷哼一声,没理他。

他走到涧边,金睛火眼往那深不见底、寒气弥漫的涧水中扫视,

棒子往肩上一扛:“师父莫慌,待俺老孙下去,揪出那泥鳅,抽了它的筋给师父当腰带!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涧水深处猛地炸开!一道巨大的、裹挟着刺骨寒气的白影破水而出!

不是预料中的孽龙,而是一条通体雪白、鳞片闪烁着冰晶光泽、头顶微微隆起的……玉龙!

它双目赤红,带着滔天的凶戾之气,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目标却不是岸上的任何人,

而是直扑涧边那块光滑如镜的巨大山壁!更诡异的是,那山壁上,不知何时,

竟插着一柄通体流光溢彩、散发着神圣威严气息的宝剑!剑身深深嵌入石壁,

只留下剑柄在外,一看就非凡品!白龙的目标,赫然是那柄剑!“大胆孽畜!

安敢觊觎菩萨法器!” 孙悟空反应极快,厉喝一声,金箍棒瞬间化作一道金光,

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劈那白龙!轰!!!金光与寒气猛烈碰撞!

震得整个鹰愁涧都在颤抖!涧水掀起数丈高的巨浪!孙悟空那足以开山裂石的一棒,

竟然被那白龙周身爆发出的、混杂着凶戾与某种奇异神性的寒气硬生生挡住了!

白龙只是身形一滞,巨大的龙尾顺势狠狠抽向涧水,激起漫天带着冰碴的水箭,

无差别地射向岸上众人!“保护师父!” 沙悟净大吼一声,扔下担子,

挥舞着降妖宝杖挡在唐僧身前,宝杖舞得密不透风,将射来的冰箭水箭尽数挡下,

发出叮叮当当的爆响。猪八戒则怪叫一声,九齿钉耙往地上一顿,

肥胖的身体异常灵活地缩到了孙悟空身后,嘴里还喊着:“猴哥顶住!这畜生有点扎手!

”我们十个天兵,完全没料到这变故。那无差别攻击的冰箭水箭来得又急又快!

我们下意识地举起腰刀格挡,但这凡铁哪里挡得住蕴含妖力的冰箭?“噗嗤!”“哎哟!

”“我的腿!”惨叫声瞬间响起!几个兄弟躲闪不及,被冰箭射中,

锋利的冰刃穿透薄薄的银甲,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襟。一个兄弟被巨大的水箭砸中胸口,

直接倒飞出去,撞在一块山石上,口吐鲜血。场面一片混乱!

我狼狈地挥刀磕飞一支射向我面门的冰箭,震得虎口发麻,冰冷的寒气顺着刀身直透骨髓,

激得我打了个寒颤。看着身边兄弟受伤倒地,

再看看那头在涧水中与孙悟空缠斗、凶威滔天的白龙,

还有山壁上那柄突兀出现的“菩萨法器”……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剧本!

这他妈绝对是剧本之外的剧本!玉帝老儿,你们安排的“考验”是不是太硬核了点?!

说好的沿途山神土地暗中相助呢?说好的“适当安排”呢?这条疯龙是哪个环节出岔子了?

还有那柄剑!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时候插在石壁上当靶子?嫌场面不够乱吗?!

孙悟空显然也打出了真火。那白龙的实力远超预料,寒气诡异,防御惊人,

一时间竟拿它不下。他怒吼连连,棒影翻飞,搅得涧水如同沸腾。就在这混乱不堪的当口,

天际忽然祥光大放,梵音阵阵。一朵祥云飘然而至,云上端坐的,正是宝相庄严的观音菩萨!

她手持玉净瓶,柳眉微蹙,看着涧中激斗的孙悟空和白龙,

声音带着悲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悟空,且慢动手。

” 菩萨的声音如同清泉流响,瞬间抚平了现场的戾气。孙悟空闻声,

硬生生收住即将砸下的棒子,一个筋斗翻回岸边,喘着粗气,

金睛火眼依旧死死盯着涧中翻腾的白龙:“菩萨!这孽畜凶顽,吃了师父的马,

还……”“阿弥陀佛。” 菩萨轻叹一声,目光投向涧中那凶戾之气未消的白龙,

“此乃西海龙王三太子,敖烈。因纵火烧了殿上明珠,触犯天条,本该问斩。

贫僧向玉帝求情,免其死罪,令其在鹰愁涧中潜心修行,静待取经人,化为白龙马,

驮负圣僧西去求经,将功折罪。”西海龙王三太子?纵火犯?化身白龙马?

我一边捂着被冰箭擦伤的手臂,一边听着菩萨这轻描淡写的解释,

再看看涧中那条双目赤红、凶威滔天的玉龙,只觉得信息量太大,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这反差也太大了吧?!一个纵火烧自家东西的纨绔龙三代,

被罚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等取经人?然后还搞出这么大阵仗?刚才那凶相,

可不像是在“潜心修行”!孙悟空也是一脸狐疑:“菩萨,您没搞错?这厮刚才那架势,

可不像要当马,倒像是要吃人!”菩萨微微摇头,

目光转向山壁上那柄流光溢彩的宝剑:“此剑名‘斩龙’,乃贫僧暂存于此,内含佛门禁制,

本意是助其磨砺凶性,压制业火。不料……”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敖烈戾气难消,竟妄图强行拔剑,冲破禁制,引动了剑中降龙之力,这才狂性大发,

惊扰了圣僧。”压制业火?引动降龙之力?狂性大发?

这解释……怎么听着那么像“项目道具使用不当引发安全事故”呢?“那现在咋办?

” 猪八戒从孙悟空身后探出脑袋,心有余悸地看着涧水,“这龙崽子这么凶,

师父还敢骑它?”“无妨。” 菩萨玉指轻弹,一滴甘露从玉净瓶中飞出,落入鹰愁涧中。

那翻腾的涧水瞬间平息,寒气也收敛了许多。她口中念念有词,

一道柔和却蕴含无上威严的佛光罩向涧中的白龙敖烈。敖烈发出一声不甘的龙吟,

庞大的身躯在佛光中剧烈挣扎,赤红的龙目中凶戾与痛苦交织。渐渐地,挣扎减弱,

龙目中的赤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和……巨大的痛苦?庞大的龙身开始收缩,

在刺目的白光中,最终化为了一匹神骏非凡、通体雪白无一丝杂毛的白马!只是那马的眼神,

依旧带着一丝未曾散尽的桀骜和深沉的悲怆。“孽障,还不皈依?” 菩萨声音转厉。

那白龙马屈下前蹄,对着菩萨的方向,也对着岸上的唐僧,低下了曾经高昂的龙头。

一场惊天动地的混乱,在菩萨的“及时”干预下,以白龙化身坐骑告终。

唐僧骑上了神骏的白龙马,队伍得以继续前行。我们几个受伤的天兵,互相搀扶着,

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没人关心我们的死活。猪八戒围着那白龙马啧啧称奇,

拍着马屁字面意义:“好马!好马!师父这下可舒服了!” 孙悟空扛着棒子,

眼神在白龙马身上扫过,带着一丝探究。沙悟净默默收拾好散落的行李。

菩萨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我们这些狼狈的“精锐骨干”身上,

带着那种俯瞰众生的悲悯:“尔等护持圣僧,亦是有功。此去西行,路途艰险,妖氛重重。

尔等职责,在于记录沿途所见妖魔鬼怪之形态、习性、弱点,详实上报,以供天庭研判,

泽被苍生。此乃大功德,当尽心竭力。”记录?上报?研判?泽被苍生?

我看着菩萨那宝相庄严的脸,听着这冠冕堂皇的说辞,再看看身边兄弟还在渗血的伤口,

以及涧边残留的冰碴和打斗痕迹,一股冰冷的讽刺感几乎要将我冻僵。

原来我们被踢到这西行路上,真正的用处在这里——当人肉记录仪!

记录下这场“镀金项目”沿途的“NPC数据”和“关卡难度”!至于我们的死活?

在“大功德”和“泽被苍生”面前,算个屁!菩萨交代完,祥云升起,飘然而去。

留下我们十个残兵败将,面对着一片狼藉的鹰愁涧,

还有那支注定充满“剧本”和“意外”的西行队伍。

我默默地从怀里掏出那本被涧水打湿了一角的《俏狐仙》,书页黏在了一起。

我小心地试图分开,指尖传来纸张脆弱湿润的触感。记录?上报?我抬起头,

看向前方蜿蜒西去的崎岖山路,

又回头望了望早已消失在云层之后、金碧辉煌却冰冷虚伪的南天门方向。记录个屁。

老子只想看故事。看点儿……真的。第五章菩萨那句“记录妖氛,泽被苍生”的圣谕,

像块冰冷的石头压在我们胸口。十个灰头土脸、带着伤的“精锐骨干”,

缀在取经队伍后面几十丈远的地方,活像一群被遗忘的残兵游勇。白龙马蹄声嘚嘚,

驮着闭目念经的唐僧,走在最前头。孙悟空扛着棒子,步伐轻快,

金睛火眼警惕地扫视着荒野,偶尔回头瞥我们一眼,那眼神里明晃晃写着“累赘”。

猪八戒扛着钉耙,嘴里叼着根新拔的草茎,时不时回头朝我们挤眉弄眼,

仿佛在说“好好干活”。沙悟净挑着担子,沉默得像块石头。记录?记录个锤子!

我怀里那本《俏狐仙》被涧水打湿的几页已经小心晾干了,但边缘还是起了皱,

墨迹有点晕开。我把它当宝贝似的揣在最里层,贴着心口。这趟西行路,妖魔鬼怪没见几个,

天庭和佛门的“剧本”倒是看得越来越透。一路向西,风餐露宿。

干粮是又硬又涩的天兵制式干饼,就着山涧的冷水往下咽,硌得嗓子眼疼。睡觉?

找块背风的石头底下蜷着,枕着冰冷的头盔,听着荒野里不知名野兽的嚎叫,

还有猪八戒那震天响的呼噜。好几次半夜被冻醒,

睁眼就看到孙悟空盘坐在不远处的大石头上,火眼金睛在黑暗中幽幽发亮,

像个不知疲倦的哨兵。沙悟净则像尊门神,抱着降妖宝杖,守在唐僧的简易帐篷外,

一动不动。这日子,比在南天门当门柱子还难熬!至少南天门有仙丹虽然是劣质的,

有固定的营房虽然破旧。这里,只有无穷无尽的路,

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来的“剧本”妖怪。终于,

一座怪石嶙峋、阴风阵阵的山岭横在眼前。山风打着旋儿刮过,卷起地上的沙土,

打在脸上生疼。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土腥味。“黄风岭到了!

”猪八戒把嘴里的草茎一吐,脸上露出一丝“终于来活儿了”的兴奋,他压低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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