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来了个神婆,扬言喝了她的神药保准能生出儿子,
一家子拿出半辈子的积蓄终于凑够买药的钱,妈妈昂着头,
挺着胸信心满满的生下了我——一个女儿。1不久前村子里来了个神婆,一个疯疯颠颠,
穿得破烂的老太婆,她扬言喝了自己的神药,保准能生个大胖小子,
爸爸被爷爷逼得上过几天学,嘴里嘟囔着,“哪有那么神啊……”爸爸话还没说完,
便被奶奶一把捂住了嘴,“耀祖,慎言,得罪了神仙,你老婆就别想生儿子了。”起初,
村里人对她的神药颇具怀疑,一瓶神药卖那么贵,
谁敢信一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疯婆子的话,到时候钱财两空可就完蛋了,
然而村东头王贵的媳妇连生三个孩子,可惜全是女娃,王贵可不管可信不可信,他只要儿子,
村里生不出儿子的一家会被人指着鼻子骂是个没福气的东西,
王贵这些年已经受够了这样的憋屈。拧着他媳妇的耳朵,逼着她喝下了那又腥又臭的汤药,
八个月后,王贵媳妇生了,还真是个大胖小子,神婆的名声彻底打响,奶奶激动的拍着手,
“太好了,桂芬指定一胎就能生下儿子。”一家子这拼拼,那凑凑,
终于凑齐了买神药的钱奶奶语重心长的拍着妈妈的手,“桂芬啊,你要是头胎便是儿子,
你可就是咱们老梁家的第一功臣,我们总不能亏待你的。
”妈妈哪里见过这样温柔可亲的奶奶,被她的这一通话感动的泪流满面,
仰头便喝尽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汤,奶奶拍着胸脯,终于是放下心来,
从此桌上顿顿是猪肉和白面馒头,鸡蛋、牛奶更是不会少,
奶奶生怕她的乖孙在妈妈肚里受定点委屈,在这么多的营养品的滋补下,
终于到了生产的日子,爸爸放心不下村里的赤脚医生,带着妈妈来到了县城里的医院,
这可是村里女人羡慕不来的殊荣,可惜,妈妈难产了,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从产房传到走廊,
奶奶听到叫声安慰似的拍了拍爸爸的肩膀,“耀祖,这事准保成了,
这么长时间生不出来肯定是个儿子啊。”说罢,自顾自的朝祖坟的方向拜了拜。
历经整整一夜,产房的大门终于打开了,“恭喜你们,母女平安。”“你说什么?
”全家人彻底傻了眼,还是爸爸率先反应过来,翻开我的襁褓检查一通,还真是女儿。
“我们生的明明是个儿子,这个赔钱货爱谁要谁要,你还我孙子,还我孙子。”说罢,
奶奶脖子一伸,晕倒了过去,全家人更加认定我是个灾星,爸爸提溜起我便往外走,“耀祖,
她毕竟是我们的亲生孩子啊,我求你,不要卖了她好不好啊。
”妈妈抓住爸爸的衣角极尽乞求。爸爸一巴掌扇在了妈妈脸上,“你给我生了个赔钱货,
还有脸和我提要求?”两人的争吵的声音过大,被路过的护士长听到,连哄带骗,
“反正你们还要生儿子,不如留这孩子一条命,让他帮忙照顾弟弟,
若你执意要扔下这个孩子,我就不得不报警,告你们一个弃婴罪,坐牢赔钱指定是少不了的。
”奶奶听后情绪激动的叫起来,“这个赔钱货吃了我不少好东西,怎么也得让她还回来,
舒舒服服的走了算怎么回事啊?”爸爸听罢,终于放下了我。
2奶奶回村第一件事便是找神婆,“你个死骗子,老娘花了那么多钱买的神药根本不管用。
”神婆手上不停的翻来覆去,“这是你家女娃身上的阴气太重,吓得男娃不敢来啊!
”说罢将奶奶买神药的钱一分不少的退回,“我说了不准不要钱,拿上吧。
”神婆如此轻而易举的将钱退回来,奶奶对她更加深信不疑,腿一软,朝神婆的方向跪下来,
“仙儿,我知道你肯定有法子破解,我们老梁家可不能断后啊!
”神婆终于翻到她找的东西了,“此事不难,这是我师父施过咒的铁链,
将这链子套在女娃的脖子上便可解决。”奶奶小心翼翼的接过铁链,
恭恭敬敬的将神婆退回的钱再次送到神婆手上,从此我的脖子上便多了一条铁链。四年后,
妈妈再次怀孕,奶奶害怕我的阴气再次吓跑弟弟,索性将我锁在南屋的柴房里,阴暗潮湿,
时不时还有老鼠吱吱吱的叫声,我自觉和这些小老鼠没什么区别,一样的千人嫌,
一样的万人恶,本就没人注意的我更加没有存在感,好在奶奶怕我早亡,加重阴气,
影响到她的乖孙,每日的稀粥,咸菜倒不至于让我饿死,这一次,
妈妈终于如愿生了大家期盼的儿子,奶奶高兴得还奖励了我一颗他们没吃完的凉鸡蛋,
她的嘴很长,村口和奶奶一起打牌的老伙伴吆喝她,“来搓麻将啊,正好三缺一!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老梁家生了一个大胖小子,随他爹,长得贼俊啦!
”本就不大点的村子,被奶奶这么一宣传,不到半天便全都知道我家的喜事了,
同村和我玩得最好的是村西口的招娣,当天下午,她气喘吁吁的找上了我,“贱女,
听说你弟弟出生了?”我点点头,“对啊,我弟弟出生,全家都好高兴的,
奶奶还特意奖励了我一颗鸡蛋,鸡蛋软软糯糯,真的好好吃啊……”“你还乐呢?
你知不知道我妈说他们有了弟弟就不要赔钱货了,他们要把你扔了啊!”我吓得腿都软了,
回到家却不敢表现出半点异样,妈妈生弟弟亏空了身体,提不起一点力气,
照顾弟弟的重任自然落到了我的肩上,往奶瓶里倒些温水,舀几勺奶粉进去,
在把奶瓶倒过来滴几滴在手背上试试温度,妈妈见我如此熟练,难得的摸了摸我的头,
“你怎么就是个女孩子呢?哎,女娃生来就是受苦的。”我小心的将奶嘴放到弟弟口中,
摇了摇头,“妈,我不苦,我会洗衣服,也会做饭,你们不要扔掉我好不好,
我长大一定赚很多钱孝敬你们,求求你们了。”妈妈手上的动作一滞,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别瞎想,你可是妈妈的亲闺女,妈怎么会不要你呢?”弟弟嘴角一撇,
奶液从他的小口中溢了出来,这一幕恰被干完农活回来的爸爸看到,他大步跨到我身后,
抓住我脖子上的铁链,猛的往后一拽,“你想噎死他嘛?他可是你亲弟弟啊,
你个死丫头片子怎么这么恶毒!”铁链紧紧扼住我的喉咙,心肺似乎都要被挤出来一般,
我挥舞着双手呼救,爸爸却未松开半点力气,就在我以为我就要死的时候,妈妈推开了爸爸,
“你难不成真要掐死她啊,吐奶是很正常的现象,贱女当初又不是没吐过奶,
你看现在不也好好的?”爸爸嘴硬得厉害,找补着说,“那时候我哪里有功夫注意她啊,
再说还是母乳喂养更健康啊,以后少给小宝喂奶粉。”是啊,爸爸哪里会注意我啊,
或许在他眼中我噎死,才是最好不过。好在有了妈妈的承诺我终于安心下来,3四年过去了,
我日日洗衣做饭,还不忘照顾弟弟,在他们的眼中我的使命似乎就此完成,
这天爸爸拉住我的手,语气是从来没有的温柔,“贱女,爸爸带你去县里上学怎么样啊?
”我现在已经八岁,早就到了上学的年龄,
村里的干部也不止一次的来家里劝爸妈送我去读书,“一个女娃还送她上学读书?
这钱我留着给小宝娶媳妇不好吗?”没想到这一次,爸爸竟同意我上学,还是去县城里,
那隔壁的虎子都只是在乡里念书的我拼了命的点头,“爸爸,我愿意去上学,我愿意的。
”他们不知道我每天在院子里听着虎子读书的声音,我有多羡慕。第二天爸爸拉着我的手,
搭着车来到了县城最好的小学门前,我正满心欢喜地准备踏入校园,爸爸的脚步忽然一滞,
“呀,贱女,你的入学证明我落家里了,我回家里取一下,你在这儿待着别动啊!
”“我陪着爸爸去,我知道……”话还没说完,爸爸的脸色便变得十分严肃,“梁贱女,
你能不能懂事一点,你回家不得要车费啊,你要是这么不想读书,那你就跟着我回家吧,
看我以后还让不让你念书。”我彻底慌了,拉着爸爸的衣角一个劲的摇头,“爸爸,我念书,
我不跟着你回家了,我就在这儿等着你。”爸爸的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
扔给我一个烤糊了的土豆,“饿了就垫吧两口。”说罢,没有片刻的犹豫便离开了,
我找了一个不起眼的石墩坐在上面,从天刚蒙蒙亮等到太阳落下山头也没看见爸爸的身影,
正值学校放学的档口,来来往往的学生和家长止不住的往我的方向瞅,他们嘴巴张张合合,
议论着什么,我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羞耻感,下意识的想要躲藏,低着头向前跑去,“哎呀,
谁家小孩儿,走路小心点啊!”我急忙扶起被我撞倒的阿姨,“对不起,对不起。
”阿姨抬头看见我的脸变得激动起来,“你这小孩,我送小义上学就看到你在门口坐着,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啊,一个小姑娘,多危险啊……”阿姨嘴巴还在说着什么,
我却已经听不见了,眼眶酸酸涩涩,积蓄已久的眼泪夺眶而出,旁边小男孩戳了戳我的手臂,
“小妹妹你别哭了,找不到家就先来我家住吧。”阿姨一拳打在小男孩的肩膀上,“小屁孩,
你说什么呢,妹妹又不是小猫小狗,哪能说带回家就带回家啊!”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我不得不承认爸爸把我扔了,一想到我即将孤零零的死在街头,我的泪水怎么也抑制不住,
“阿姨,我该怎么办啊,他们不要我了。”没办法,阿姨把我带到了家里,郑义很是高兴,
一路上蹦蹦跳跳的叫唤着,“我也有妹妹咯。”回到家后,阿姨煮了两碗汤面,一碗郑义的,
一碗我的。我注意到我的汤面里的牛肉明显比郑义碗里得多,
我不动声色的将肉夹到他的碗中,阿姨看到这一幕,将我的碗和郑义的调换,摸了摸我的头,
“没事的,快趁热吃吧!”郑义吸溜着面条,嘴里的话含糊不清,“妹妹,
你快尝尝妈妈的手艺啊,很好吃的。”我细细挑了一筷子面条,果然很好吃,
比我八年间吃的饭加起来的还要好吃。4没多大以后,郑叔叔下班回家,
对于我的突然出现只说了一句,“明天我带着她找家人。”郑义正好吃完饭,
我拿起碗便跑到厨房冲洗起来,水龙头很高,我踮着脚才能勉强够着,
郑叔叔从我手里抢过碗筷,“去和小义一起看动画片去吧。”我站在一旁,以为做错了什么,
有些不知所措,阿姨拉过我的手,“哎呀,做饭洗碗这种粗活哪是小孩子该做的啊。
”我木讷的点点头,阿姨忽地摸上我脖子上的铁链,“这个是什么啊?
”“奶奶说我身上阴气重,在娘胎里克死了男娃,这个铁链大师施过咒,
我带上铁链妈妈就能生弟弟了。”阿姨听后不禁红了眼眶,“什么狗屁玩意儿,
生男生女哪是你能控制的啊。”她抚摸着我脖子上的伤痕,“好孩子,
你这是带了多长时间了啊,留下这么多道疤,疼不疼啊?”“阿姨,我没事,不疼的,
我习惯了。”对,我都习惯了的。“郑曙明,钳子给我拿来,
这种封建陋习我现在就要铲除了它。”咔哒一声,束缚在我脖颈处多年的桎梏终于掉落,
连带着我的心都带着几分自由的味道,那个没出世的男娃和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我也不用在奶奶口中杀人犯的愧疚下活着,眼泪又没出息的落下了,
郑义的小手擦干我的眼泪,挽着我的手,“妹妹不哭,走,咱们一起看葫芦娃。
”晚上我和阿姨睡在一屋,温暖舒适的床铺,以前那是弟弟独有的权利,
就连爸爸和奶奶也只能睡在不知道塌了几次的炕上,阿姨轻拍着我的肩膀,
唱着我不知名的安睡曲,这一觉我睡得格外安心。凭借着记忆,我带着郑叔叔来到了我家,
此刻,我还是存了几分侥幸,哪怕爸爸说昨天忘了接我我也是愿意信的,我刚准备推开门,
便和出门的奶奶碰了个对面,“你怎么回来了?”郑叔叔刚欲开口解释,便被奶奶推了一把,
“你谁啊?家里住海边啊,管这么宽,你给我把她从哪带回来的送哪去,
一个赔钱货我们家可没人稀罕她啊。”我略过奶奶径直进到院子,妈妈明明答应过我的,
她说她不会丢下我的。“妈,妈。”奶奶拽住我的胳膊,“你还真是个赔钱货,
你叫这么大声把你弟弟吵醒怎么办!”泪水止不住的涌出,“妈,我不信你不要我了。
”我声音很大,似是要把多年来的委屈喊尽,或许是真怕把弟弟吵醒,
妈妈终于从房门走了出来,“贱女,你既然把铁链剪断了,就没资格进家门了,
要你弟弟真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啊!”妈妈你还是失信了。
奶奶听罢反手一个巴掌将我甩倒在地,“没带铁链你还好意思回来,
存心和我们家过不去是吧?”沉默在一旁的郑叔叔终于发怒,“行了,有完没完啊,
你这么对一个孩子还算是个人嘛?她可是你亲孙女啊!”说罢忙不迭将我扶起来,
奶奶朝地上啐了一口,“呸,我有我的小宝当我大孙子,
你要是不嫌弃她是个赔钱货你养她不就行了嘛。”“我养就我养。
”5奶奶巴不得我这个瘟神赶紧离开,领养手续办理的很快,临走时还特意朝着郑叔叔,不,
现在是我的爸爸,冷嘲热讽一通,“一个丫头片子也要,也不知道得了什么不光彩的病,
生不出孩子。”爸爸没有理会她,带着我去了市场买了一袋护手霜,为我涂抹在龟裂的地方,
后又觉得不够,买了店里最贵的大宝,导购姐姐笑着寒暄,“您对您的女儿可真好。
”爸爸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对对对,她是我闺女!”回到家,妈妈似乎早有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