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裹着一股陈年木质和沉水香的气息,猛地灌进宋昭微的肺腑,
激得她剧烈呛咳起来,连带着太阳穴也突突地跳着疼。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
她费力地掀开一丝缝隙。不是医院消毒水的惨白,
也不是她那个堆满泡面盒和文件的小出租屋。映入眼帘的,是繁复到令人眼晕的锦帐顶,
金线绣着大团大团她叫不出名的牡丹,沉甸甸地垂挂下来。丝滑冰凉的触感紧贴着皮肤,
是上好的丝绸寝衣。身下是宽大得离谱的床榻,硬实得硌人。脑子像是挨了一记重锤,
无数混乱、激烈、充满恶意的记忆碎片尖啸着冲撞进来,强行撕开她的意识。
城风雨、嚣张跋扈不可一世……最后定格在一道冰冷威严的声音:“……赐婚摄政王龙玄烬,
择日完婚。”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一个刚加班猝死的现代社畜,
穿进了这本她只草草翻过简介的权谋小说里,成了里面同名同姓、注定开局即死的恶毒女配,
丞相宋垣那声名狼藉的嫡女宋昭微!
一个已经被家族彻底放弃、即将作为羞辱的棋子送入摄政王府的弃子!
床边垂首侍立着几个丫鬟,个个屏息凝神,脸色苍白,一副生怕惊扰了她的惶恐模样。
宋昭微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单衣。巨大的信息冲击几乎让她窒息。
怎么办?立刻痛哭流涕表示悔悟、痛改前非?那只会死得更快!丞相府是什么地方?
龙潭虎穴!性情大变在这些人精眼里,就是最大的破绽,等着被生吞活剥的致命漏洞。
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属于原主那股骄纵跋扈的劲儿瞬间冲上头颅。
眼神一厉,手肘狠狠一挥!“哐当——!”一声刺耳的巨响,
床头小几上一个通体莹润、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羊脂玉花瓶应声摔落在地,碎片四溅!
“一群没眼色的东西!”宋昭微撑着坐起身,声音是刻意拔高的尖锐刻薄,
带着刚刚呛咳过的沙哑,更显得戾气十足,“杵在那里跟木头桩子似的等本小姐伺候你们吗?
水!眼睛瞎了看不见?”死寂瞬间被打破。丫鬟们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扑通扑通跪倒一片,
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大小姐息怒!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去!
”一个穿着水绿比甲的丫鬟声音带了哭腔,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踉跄着冲向桌边倒水。
宋昭微冷冷地扫过她们惊惧的面孔,强行压下心口的狂跳和喉咙口的干涩。很好,恐惧还在。
她维持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充满不耐烦的姿势,伸出手,
任由那绿衣丫鬟抖着手将温热的茶水喂到她唇边。水润湿了干裂的唇,
也让她沸腾的思绪冷却了一瞬。恶毒?嚣张?行,这是她的新皮肤了。她得穿稳了,
穿得比原主更“恶毒”,更“嚣张”,才能在这刀尖上,暂时求得一线生机。活下去,
必须活下去!丞相府是狼窝,即将踏入的摄政王府只会是更恐怖的地狱,她得武装起来。
这身“恶毒”的皮,就是她唯一的盔甲。
赐婚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京城深潭,激起的浪涛直冲云霄。“听说了吗?
那位……宋家嫡女,赐婚给摄政王殿下了!” “嘶……那位祖宗?
陛下这是……敲打丞相府,还是恶心摄政王?” “我看两边都有!
那位宋大小姐的名声呦……啧啧啧,听说前些天还因为太子殿下不见她,当街鞭笞车夫呢!
这下好了,摄政王那是什么性子?活阎王啊!这嫁过去,怕是……” “可怜?呸!
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等着瞧吧,看那毒妇能嚣张几天!赌坊都开盘了,
赌她几时被摄政王赐死!”流言蜚语如同毒蛇的信子,在街头巷尾咝咝作响。
丞相府后花园的精巧凉亭里,气氛却与外面的喧嚣截然不同。
宋昭微一身簇新的绯红云锦长裙,妆容明艳得近乎俗气,正斜倚在美人靠上,
拈着一块精致的荷花酥,慢条斯理地吃着,姿态慵懒又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骄纵。
“姐姐……”一声怯生生的呼唤传来。穿着月白纱裙的少女宋月柔袅袅娜娜地走近,
巴掌大的小脸苍白,眼圈微红,似有无限愁绪,“姐姐快别难过了……这婚事,
虽说是……但好歹是摄政王府,身份尊贵无比。”她绞着手中的帕子,声音又软又糯,
“只是……只是妹妹听说,那位摄政王殿下……手段很是……”她恰到好处地顿了顿,
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仿佛光是提起那个名字就感到恐惧,随即又强作镇定地补了一句,
“姐姐嫁过去,定要万事小心才是啊。”她抬眼看向宋昭微,
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极力掩饰却仍泄露出来的幸灾乐祸。宋昭微心里冷笑一声,
面上却猛地将手中的半块荷花酥掷回碟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扬起下巴,
用眼角的余光睥睨着宋月柔,红唇勾起一个极其刻薄傲慢的弧度:“难过?呵!宋月柔,
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嘴脸!本小姐好得很!摄政王府怎么了?那是泼天的富贵!
比某些人削尖了脑袋想钻却钻不进去的东宫,不知强了多少倍!”她站起身,
艳红的裙摆拂过石凳,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瞬间更白了几分的庶妹,
语气轻蔑至极:“以后见了本王妃,记得把你这副哭丧脸收起来,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
懂了吗?”说完,再不看宋月柔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冷哼一声,像只骄傲的孔雀般转身就走,
留下宋月柔站在原地,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不远处游廊的转角阴影里,丞相宋垣负手而立,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面容儒雅,眼神却深沉如古井,看不出丝毫波澜。
看到长女那愈发嚣张愚蠢的举止,他眼中掠过一丝厌烦,随即又被更深沉的算计所取代。
一枚弃子,若能以其“恶毒”引开摄政王的火力,搅浑王府的水,也算物尽其用了。
摄政王府的奢华,是另一种令人窒息的威严。高耸的朱漆大门,狰狞的狻猊门环,
绵延不绝的深灰色高墙仿佛圈禁着一头沉默的巨兽。大婚之日的喧天锣鼓、十里红妆,
都掩盖不住这场联姻冰冷的本质。新郎官、那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龙玄烬,
只在拜堂时短暂地露了一面。他身姿挺拔如孤峰寒松,穿着玄色亲王蟒袍,
面容隐在十二旒玉冠的垂珠之后,只余下颌冷硬的线条和周身散发的、令人骨头发寒的威压。
他甚至不曾看她一眼,仿佛堂下穿着沉重嫁衣的宋昭微,不过是一件碍眼的器物。
合卺礼草草结束,他便被一群神色肃穆的属官簇拥着匆匆离去,
留下满堂喜庆的红色和僵硬在原地的新嫁娘,以及四周仆从眼中难以掩饰的同情和鄙夷。
新房布置得极尽奢华,龙凤喜烛高燃,映照着满室流光溢彩的摆设。
然而空气冷得像是结了冰。
陪嫁的贴身丫鬟春桃小心翼翼地替宋昭微卸下沉重的凤冠和层层叠叠的礼服,
动作轻得如同羽毛。“大小姐……不,王妃,王爷他……”春桃的声音带着哭腔,
又怕又心疼。宋昭微对着巨大的西洋水银镜,
看着镜中那张妆容浓厚、明艳却掩不住疲惫的脸,抬手抚了抚鬓角冰冷的珍珠簪花,
忽然嗤笑一声:“不来才好!省得碍本王妃的眼!”声音刻意拔高,带着满不在乎的骄横,
“这样大的地方,清静!舒坦!”她眼波流转,
瞥向侍立在外间、垂手恭立却眼神闪烁的王府侍女,“你,还有你!愣着干什么?
没瞧见本王妃乏了?滚出去!杵在这里碍眼!春桃,把本王妃的妆匣拿来!
”两个侍女被她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一颤,慌忙躬身退了出去。宋昭微站起身,
故意在铺着厚厚波斯地毯的新房里踱步,目光挑剔地扫过那些价值连城的玉器、瓷器、字画。
她拿起一架小巧玲珑的翡翠如意,掂了掂,
故意用不大不小、恰好能让门外隐约听见的声音抱怨:“啧,这玉看着还行,
就是雕工差点意思,不够大气!比我在相府把玩的那个羊脂玉的差远了!”说完,
随手将那如意往旁边锦褥上一丢。春桃瞪大了眼睛,捧着妆匣的手都在抖。
宋昭微却视若无睹,打开妆匣,里面金银珠玉的光芒瞬间流泻出来。
她抓起一把沉甸甸、雕琢精美的金瓜子,走到门口,对着院中侍立的几个粗使仆役道:“喏,
王爷大婚,本王妃高兴!赏你们的!好好当差,自有你们的好处!
”金瓜子叮叮当当落在青石板上,滚得到处都是。仆役们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
扑上去争抢,嘴里不住地谢恩。紧接着,她的声音陡然转厉,
指向不远处一个探头探脑、眼神鬼祟的小太监:“你!鬼鬼祟祟地看什么?
哪个院子派来的探子?!”那小太监被吓得扑通跪倒,连连磕头:“王妃息怒!奴才不敢!
奴才只是……”“拖出去!”宋昭微根本不听解释,声音冰冷,“杖二十!
让阖府的人都看清楚,这王府后宅,往后谁才是主子!再有不长眼、手脚不干净的,
仔细你们的皮!”立刻有王府的侍卫上前,面无表情地将哭嚎求饶的小太监拖了下去。
院中瞬间死寂一片,只剩下粗使仆役们攥着金瓜子、大气不敢出的喘息声。
方才还仅存的一丝同情和看笑话的心思,此刻全被深深的敬畏和恐惧所取代。短短半天,
“骄纵跋扈、奢侈无度、手段狠辣”的王妃形象,
如同磐石般砸落在摄政王府的每一寸土地上。夜深人静。偌大的寝殿只剩下宋昭微一人。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冰冷的夜风灌入,吹散了室内浓郁的熏香气味。
窗外是王府深邃的庭院,假山怪石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远处的楼阁灯火零星,
像蛰伏野兽的眼睛。她倚着冰凉的窗棂,白日里强行支撑的锐利一点点褪去,
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龙玄烬的不闻不问,是预料之中的羞辱,
也是当下的安全屏障。但这也意味着,暴风雨并非不来,只是暂时被延后了。这座王府,
比丞相府更庞大,更森严,也更危险。每一个角落都可能藏着窥视的眼睛。
她蜷紧冰凉的手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细微的刺痛让她保持清醒。
恶毒的皮甲必须牢牢裹紧,一丝缝隙都不能有。活下去,宋昭微,你必须活下去!
她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空寂的寝殿里,只有她自己越来越沉稳的心跳和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
王府的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下流淌,暗涌潜藏。宋昭微像一只浑身竖起尖刺的刺猬,
用“恶毒”和“骄奢”将自己武装得密不透风。她变着花样地打赏,也变着花样地责罚,
恩威并施,迅速在王府仆从中建立起一种极其诡异却又有效的威信——惧她,
也隐隐有服从于她的强势。但真正的风暴眼,
是那位新婚之夜便将她彻底遗忘的主人——摄政王龙玄烬。一连数日,没有任何消息,
也从未踏入这后院一步。宋昭微心底那根弦越绷越紧。不能坐以待毙。她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能“偶遇”那位阎王爷的契机,哪怕只是短暂地试探深浅。王府西北角,
有一处被称为“禁地”的温泉汤池,据说是龙玄烬独属的休憩之所,等闲仆从不得靠近。
薄暮时分,夕阳熔金。宋昭微换了一身行动方便的银红色束腰骑装,
特意选了这条偏僻的回廊,屏退了所有随从,只身一人,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女王,
脚步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刻意的迷茫。绕过几丛茂密的花树,
一股带着硫磺气息的湿润暖风扑面而来,伴随着隐约的水声。眼前豁然开朗,
一方巨大的、由天然岩石围砌而成的汤池出现在眼前。池上水汽蒸腾氤氲,如同仙境薄纱,
将周围精心布置的奇石异草都晕染得模糊不清。宋昭微的心跳骤然提速。她放轻脚步,
像猫一般无声地靠近池边。水雾浓重,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身影倚靠在池壁边缘。
宽阔的肩膀线条在水光中若隐若现,手臂随意地搭在池沿,肌肉的轮廓流畅而蕴藏着爆发力。
水珠顺着他紧实的麦色肌肤滚落,沿着壁垒分明的胸腹肌理蜿蜒而下,
没入被温泉水半遮掩的腰腹之下。仅此惊鸿一瞥,已足够让人血脉偾张。然而,
那身影散发出的气息却并非旖旎,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近乎实质的冰冷压迫感。
仿佛沉睡的凶兽,哪怕闭着眼睛,也带着生人勿近的致命威慑。
就在宋昭微呼吸微微一滞的瞬间,池中人猛地睁开了眼睛!一道目光,
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穿透重重水雾,精准无比地锁定了她!
那目光锐利、冰冷、带着审视猎物般的漠然与一丝被打扰的凛冽杀意。空气仿佛凝固了。
“谁给你的胆子?”低沉的声音响起,如同深渊底部传来的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
砸在宋昭微的耳膜上,激起一片寒意。无形的压力排山倒海般袭来。
宋昭微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后背瞬间渗出冷汗。巨大的危机感让她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逃?念头刚起就被掐灭。在他面前露怯,等于自掘坟墓。电光石火之间,
属于“宋昭微”那张扬放肆的笑靥在她脸上骤然绽开,硬生生将所有的惊惧压了下去。
她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冰冷刺骨的目光,向前又走了一步,
停在了离池沿仅一步之遥的地方。莹白如玉的手指抬起,
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自己饱满的红唇,
眼神大胆地、放肆地在那具极具男性魅力的躯体上逡巡,如同在鉴赏一件上好的藏品。
挑衅的意味,昭然若揭。“哟,”她的声音刻意拖长了尾音,带着一种黏腻又轻佻的甜腻,
“原来是王爷在这儿沐浴呢?妾身一时迷路,竟撞见了这等好风景。”她视线下移,
故意在他水下的腰腹处停留了一瞬,红唇勾起一个魅惑又刻薄的弧度,“啧,
王爷这身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本王妃不过是想看看,能让我守了这么多天空闺的夫君,
究竟是龙是虫……”她刻意顿了顿,迎着龙玄烬瞬间变得深不见底、翻涌着风暴的眼眸,
笑容更盛,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看来,是条真龙呢。”话音落下的瞬间,池中人动了!
龙玄烬猛地从水中站起,带起大片翻涌的水花!湿透的玄色单薄里衣紧紧贴在身上,
清晰地勾勒出每一块贲张起伏的肌肉线条,如同蓄满力量的猎豹,充满了侵略性的野性美感。
水珠顺着他刀削斧凿般的下颌滴落,沿着喉结滑下,没入微敞的衣襟。
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带着浓重的男性气息和水汽的湿热。他一步踏出温泉,
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股凛冽的水汽旋风,瞬间逼近!宋昭微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
手腕就被一只滚烫如烙铁、又坚硬如磐石的大手死死攥住!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
她整个人被狠狠掼向后方冰冷的石壁!背脊撞上坚硬寒冷的岩石,痛得她闷哼一声,
眼前发黑。滚烫的身躯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和极具侵略性的男性气息,
将她牢牢困在冰冷的石壁与他火热的胸膛之间!两人的身体隔着湿透的薄衫紧密相贴,
冰冷与滚烫的触感交织,形成一种诡异而强烈的感官刺激。龙玄烬另一只手抬起,
带着水汽的、微凉的修长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粗暴地捏住她小巧精致的下巴,
迫使她不得不仰起头,迎上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着冰冷的怒火、被冒犯的戾气,
还有一丝探究的、如同深渊般要将她吞噬的审视。“宋昭微,”他的声音压得极低,
如同贴着耳廓摩擦的粗糙砂砾,危险而充满磁性,“‘恶毒’是你的保护色?
”拇指在她细腻的肌肤上危险地摩挲了一下,仿佛下一秒就要碾碎她精致的下颌骨,
“还是……你真蠢到来这里找死?”肌肤相触的地方激起一阵强烈的战栗,
陌生的男性气息混杂着温泉硫磺味和一种冷冽的沉香气,强势地入侵她的感官。
宋昭微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紧了她的咽喉。
然而,那双被逼仰起的眼睛里,却骤然燃起两簇更亮、更不屈的火焰!她非但没有退缩,
反而微微抬高了被钳制的下巴,眼神灼灼地迎视着那双深渊似的眼眸。
惊惧被一股更强的、不服输的倔强狠狠压制下去。属于穿越者的灵魂深处,
那份在现代社会打磨出的、深入骨髓的冷静和骄傲,在死亡的威胁下被彻底点燃!“保护色?
”她红唇微张,吐息间带着一丝因疼痛和不甘而生的喘息,
声音却依旧带着那股刻意矫饰的轻佻,甚至更添了几分挑衅的妖娆,
“王爷您也太高看妾身了。”被攥住的手腕无法挣脱,另一只自由的手却如同灵蛇般抬起,
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纤细冰凉的指尖大胆地、缓慢地抚上他紧贴湿衣的、剧烈起伏的胸膛!
指尖下的肌肉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绷紧得像一块坚硬的岩石!那坚实滚烫的触感,
蓬勃的生命力和压抑的狂暴力量透过薄薄的湿衣清晰地传递过来,烫得她指尖都微微一缩。
她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同样激烈的心跳,与她自己的狂乱几乎同频。她勾起唇角,
笑得像一朵淬了剧毒的罂粟花,无视那双骤然收缩、翻涌起更可怕风暴的冰寒眸子,
指尖在他心脏的位置危险地画着圈,
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妾身就是喜欢看您这样的……强者。”空气凝固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冰冷的石壁贴着脊背,
面前是滚烫如熔岩的身躯和几乎要将她洞穿、燃烧殆尽的冰冷视线。
水汽在两人之间缭绕升腾,蒸得她脸颊发烫,视野都有些模糊。
宋昭微维持着那个挑衅的、近乎妖冶的笑容,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
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龙玄烬的手指依旧牢牢钳着她的下巴,力道没有丝毫放松。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一寸寸地扫过她的脸,
试图从那双看似妖媚实则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从她强作镇定实则微微颤抖的指尖上,
剥离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假和恐惧。没有。只有一片倔强的灼热和近乎疯癫的挑衅!
他眼底的冰寒风暴在无声地积聚、翻涌。捏着她下颌的拇指微微用力,
仿佛下一刻就能轻易捏碎那脆弱的骨骼。宋昭微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牙齿细微的摩擦声,
疼痛让她眼角生理性地泛起一丝湿意,但她依旧死死盯着他,
嘴角的弧度甚至更加上扬了一分,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
就在宋昭微以为自己下颌骨真的要碎裂的瞬间,龙玄烬眼底翻涌的墨色风暴骤然一凝。
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中,最初的滔天怒意和冰冷杀机,竟奇异地沉淀下去,
化为一种更深沉、更难以捉摸的审视。那目光锐利如刀,不再是单纯的毁灭欲,
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好奇,仿佛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发现了一件值得认真探究的“东西”。他忽然松开了钳制她下巴的手,紧接着,
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也猛地撤去!失去支撑,宋昭微腿一软,差点顺着冰冷的石壁滑倒。
她强撑着站稳,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喉咙干涩得发痛。
下巴和手腕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清晰地提醒着她刚才命悬一线的惊险。
龙玄烬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水珠顺着他漆黑的发梢滴落,砸在池边的青石上,
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湿透的玄衣紧贴着壁垒分明的肌肉轮廓,水汽蒸腾中,如同一尊刚刚浴血而出的战神雕像,
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薄唇紧抿,线条冷硬如刀削斧凿。片刻的死寂后,
那冰冷的唇线终于微微一动,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落:“滚回去。”声音不高,
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威压。宋昭微心头猛地一松,随即又被更深的寒意攫住。
她不敢在原地多停留一秒,甚至不敢再看那双深如寒潭的眼眸。“……是,王爷。
”她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喘息后的不稳。
她扶着冰冷的石壁,稳住虚软的双腿,踉跄着后退一步,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
那身银红色的骑装在昏黄的光线和缭绕的水汽中划过一道略显狼狈的弧线,
快步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温泉禁地。脚下是湿滑的青石小路,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云端,
又如同踩在刀尖上。直到转过那片茂密的竹林围墙,
再也感觉不到背后那两道冰冷如实质的目光凝视,她才猛地靠在冰冷的墙面上,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依旧狂跳不止,几乎要破膛而出。
被捏过的下巴和手腕处传来清晰的疼痛感,冰冷的恐惧感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席卷全身,
让她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好险……赌赢了第一步。至少,暂时活着离开了。
但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探究寒光的眼眸,却如同烙印一般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那不单纯是杀意,更像是一种……评估猎物的眼神。夜色如墨,
沉甸甸地压在摄政王府的屋脊之上。白日里温泉池畔那场惊心动魄的试探,
仿佛耗尽了宋昭微所有强撑的气力。回到那座空旷奢华却冰冷刺骨的寝殿,
她挥退了所有侍候的丫鬟,独自一人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艳丽却难掩疲惫的脸。
下巴和手腕上被龙玄烬粗暴捏出的红痕,在莹白的肌肤上格外刺眼,如同某种屈辱的烙印,
也像无声的警告。指尖拂过那火辣辣的痛处,宋昭微的眼神却异常清明,
甚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锐利。恐惧褪去,留下的是更深的冰冷算计。
龙玄烬的反应远超她的预期。他没有立刻杀她,甚至……没有进一步的惩罚。
那最后一句冰冷的“滚回去”,与其说是驱逐,不如说是一种……暂缓?或者说,
是一种留待观察的宣告?那双深潭寒眸里翻涌的探究,比单纯的杀意更让她心惊。他起疑了。
他开始怀疑“宋昭微”这副恶毒愚蠢的皮囊下,是否藏着别的东西。这很危险,
但也意味着机会。危险在于,一旦被他真正看穿底细,后果不堪设想。机会则在于,
她或许可以利用这份“怀疑”,让他看到自己的价值,从而在这座龙潭虎穴中,
真正获得一丝立足之地,甚至……将他也变成自己棋盘上的棋子。她需要一张投名状。
一张足够分量,能敲开龙玄烬那扇紧闭心门的投名状。念头一起,宋昭微立刻起身,
走到内室一处看似普通的紫檀木多宝格前。她屏息凝神,
指尖在几个特定的雕花处或轻或重地按了几下,又转动了旁边一个不起眼的瑞兽摆件。
“咔哒”一声轻响,多宝格侧面弹开一个仅容手掌探入的暗格。这是原主宋昭微的秘密。
一个骄纵愚蠢的草包,竟也懂得在自己房中留下这种隐秘之所,
里面藏着她过往敛财的账册、一些私密信件,甚至还有几件价值连城、不便见光的珠宝。
宋昭微穿越而来后,立刻发现了这个秘密,并成为了她唯一能掌握的信息来源。
她从中取出一个薄薄的、用油纸仔细包裹的信封。信封没有署名,里面只有几张薄薄的纸笺,
记录着一些零碎的信息:日期、地点、模糊的人名、隐约的货物名称和数额巨大的银钱往来。
字迹潦草,似乎是匆忙记下的线索。其中几个名字,
赫然与最近朝堂上暗流涌动、甚至隐隐指向摄政王势力的一桩大案有关——北境军粮贪墨案!
这案子数额巨大,足以动摇国本,朝野震动。皇帝震怒,责令彻查。但线索查着查着,
竟诡异地指向了龙玄烬麾下一位颇受重用的将领!矛头直指摄政王监管不力,
甚至……纵容贪腐!这分明是有人处心积虑设下的局,要借刀杀人!宋昭微眼中精光一闪。
这就是她要找的东西!原主或许无意中听到了某些关键信息,出于某种阴暗心理记录下来,
却根本不懂其价值。而现在,这些零星的碎片,在她手中,就是足以撬动局势的杠杆!
她迅速将纸笺上的关键信息在脑中整合、推演,
结合她穿越后从丞相府旧线那里拼凑出的朝堂势力图,一条清晰的脉络渐渐浮现——魏国公!
皇帝的亲舅舅,一直视龙玄烬为眼中钉!还有那位看似安分守己、实则野心勃勃的康王!
是他们联手,利用军粮调运的复杂环节和北境将领的贪婪,布下这个死局!
目的就是要斩断龙玄烬的臂膀,甚至将他拖下水!宋昭微的心跳再次加速,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她小心翼翼地将纸笺放回暗格,只留下最关键的一张,
记录着关键人物——康王心腹“冯管事”与魏国公府长史“李敬”在“醉仙楼”密会的日期,
以及一个疑似藏匿关键账册的地点:“城南柳叶巷,三进院,水井石壁”。机会来了!
她需要一个完美的时机,将这把“刀”,以一种“宋昭微”的方式,递到龙玄烬面前。
机会来得比预想更快。三日后,龙玄烬在从皇宫返回王府的途中,
于闹市街口遭遇了一场精心策划的刺杀!刺客伪装成受军粮贪墨案牵连的流民,暴起发难,
悍不畏死,使用的竟是军中制式弓弩!虽然龙玄烬身边的护卫都是百战精锐,
以极小代价将来袭刺客尽数斩杀,但对方的目标显然并非致命一击,而是制造混乱,
泼下脏水!“军粮案牵连甚广,民怨沸腾,竟至当街刺杀摄政王!
”这风声如同瘟疫般瞬间在京城蔓延开来。矛头,再一次隐晦而恶毒地指向了龙玄烬!
王府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侍卫们如同绷紧的弓弦,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仆役们更是噤若寒蝉,走路都踮着脚尖。宋昭微知道,时机到了。
她刻意换了一身更显张扬的鹅黄色宫装,满头珠翠,在春桃心惊胆战的陪同下,
一路畅通无阻地穿过层层守卫,径直来到了龙玄烬处理军机要务的书房外。
厚重的紫檀木门紧闭着,如同隔绝了两个世界。“王妃……”书房外值守的侍卫统领赵戈,
一身玄甲,面容冷硬如铁,伸手拦住了她,“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宋昭微下巴微扬,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愠怒和骄纵:“滚开!本王妃要见王爷!
这王府的守卫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个门都看不住?害得王爷受了惊吓!本王妃倒要问问王爷,
这王府里是不是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才招来这等祸事!”她的声音又尖又利,
带着原主特有的蛮横无理,穿透厚重的门板。赵戈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和鄙夷,
却碍于身份不敢强行阻拦。就在这时,书房内传来一道冰冷低沉的声音:“让她进来。
”赵戈立刻侧身让开。宋昭微冷哼一声,一把推开沉重的书房门。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混合着墨香和冷冽的沉水香气扑面而来。龙玄烬背对着门口,
站在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正看着墙上悬挂的北境舆图。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常服,
身形挺拔如山岳,但周身散发的气息却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压抑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戾怒火。地上还有未干涸的几点暗红血迹,
是刚才斩杀刺客时留下的。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宋昭微心头微凛,
但脸上却迅速堆起夸张的担忧和怒气。她提着裙摆快步上前,声音又急又冲:“王爷!
您没事吧?妾身听说那些该死的刁民竟然敢当街行刺!真是反了天了!”她走到书案前,
双手猛地一拍桌面,震得笔架上的紫毫都跳了一下,“这王府的侍卫都是吃干饭的吗?
还有那些当官的!查个军粮案都查不明白,倒让王爷您受这等惊吓!依妾身看,那些查案的,
还有那些守卫不力的,都该砍了脑袋!”她故意将矛头指向查案官员和王府守卫,语气恶毒,
带着原主惯有的迁怒和愚蠢。龙玄烬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如同戴着一副冰雕的面具,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幽暗,
里面仿佛有黑色的漩涡在无声地旋转,要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他盯着宋昭微,
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似乎想穿透她那层浮夸的伪装,直刺入她灵魂深处。“惊吓?
”他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本王还不至于被几只跳蚤吓到。”宋昭微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冷意,自顾自地继续抱怨,
声音越发尖锐:“王爷您是没事,可妾身害怕啊!这王府里里外外都不安全!
都怪北边那些蛀虫!贪了那么多粮饷,喂饱了谁?养肥了谁?别最后屎盆子全扣王爷您头上!
那些查案的废物,连账本都找不到,妾身要是他们,干脆一头撞死算了!”她一边说着,
一边状似无意地拿起书案上一方沉重的端砚把玩,指尖划过冰凉的砚台边缘,
仿佛只是随手发泄心中的不满。就在她“抱怨”到“连账本都找不到”时,
手腕似乎一个“不稳”,那方端砚脱手而出,砸在书案上铺开的一张写满名字和线索的纸上!
“哎呀!”宋昭微故作惊慌地叫了一声。砚台并未完全倾覆,只是歪倒,
里面的墨汁泼洒出来,恰好覆盖住纸上几个名字。宋昭微“手忙脚乱”地要去扶砚台,
宽大的鹅黄色衣袖拂过桌面,将那张被墨汁洇染的纸扫落在地。纸张飘落,在落地前的瞬间,
宋昭微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扫过那张纸的边缘——在未被墨汁完全覆盖的一角,
她清晰地看到了两个潦草的名字:冯管事、李敬!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标注:柳叶巷,井?
动作一气呵成,精准无比。“妾身该死!妾身笨手笨脚!”宋昭微立刻做出惊慌失措的样子,
连忙弯腰去捡那张纸,脸上满是懊恼和自责。然而,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纸张的刹那,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大手,比她更快一步,稳稳地拈起了那张飘落的纸。
宋昭微的动作僵在半空。书房内死一般寂静。浓重的血腥味和墨香混合在一起,
形成一种奇异的压迫感。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清冷的光斑,
恰好照亮龙玄烬拈着那张纸的指尖。他并未看那张被墨迹污损的纸,
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锁链,牢牢地钉在宋昭微的脸上。那眼神锐利得可怕,
不再是单纯的探究,而是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审视和冰冷的了然。时间仿佛凝固了。
宋昭微维持着弯腰的姿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的重量,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她肌肤生疼。她强迫自己抬起头,
迎上那道目光。脸上依旧是强装的惊慌和愚蠢,但眼底深处,
却有一簇微弱的、倔强的火焰在跳跃,不肯熄灭。龙玄烬的唇角,
缓缓勾起一个极其细微、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笑容没有丝毫温度,
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了然和……兴味?“宋昭微,”他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低沉沙哑,
如同冰面下流动的暗河,“本王倒是小瞧了你。”他随手将那张污损的纸丢回书案上,
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宋昭微的脸,
仿佛要将她脸上每一寸细微的表情都刻入眼底。
“跳蚤……蛀虫……”他缓缓重复着她刚才用过的词,每一个字都像是在齿间研磨过,
“喂饱了谁?养肥了谁?”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浓重的压迫感,
将宋昭微完全笼罩在他投下的阴影里,“你似乎,知道得比那些‘废物’要多得多?
”空气骤然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宋昭微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
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伪装已被撕开一角,再装傻充愣只会显得更蠢。她深吸一口气,
猛地直起身,脸上那层惊慌失措的伪装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平静。
她甚至微微扬起了下巴,迎视着龙玄烬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红唇轻启,
吐出的字眼清晰而冷静:“王爷明鉴。妾身不过是想在这王府里……活得久一点。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直刺向龙玄烬:“敌人的敌人,或许……暂时能当个盟友?
妾身能帮王爷拔掉这根刺。至于代价……”她刻意停顿,
目光扫过书案上象征权力的印信和舆图,“妾身只要在这王府里,能真正横着走的底气。
”没有哀求,没有谄媚。只有赤裸裸的、摆在台面上的交易。一个“恶毒王妃”,
此刻却清晰地展示出她的獠牙和筹码。龙玄烬眼底的冰寒风暴骤然一凝。那深潭般的眸子里,
翻涌起前所未有的、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于她的胆魄,了然于她的伪装,
审视着她提出的交易,更深处,一丝被强烈勾起的、棋逢对手的兴味如同投入寒潭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