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报灭门之仇,我向地府借兵三千。契约要求我以统帅身份约束阴兵,只在仇家府邸内屠戮。
那夜血月当空,三千阴兵破土而出。当最后一个仇人倒地,统帅府大门却在我身后轰然关闭。
白骨座椅上刻着契约的最终条款:“统帅者,永为阴兵之祭。”泥土的味道,
混杂着铁锈般的腥气,直往鼻腔里钻,浓得化不开,带着陈年棺木特有的腐朽甜腻。
雨水冰冷,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扎透了我单薄的粗麻衣,紧紧贴在后背,
带走最后一点残存的体温。每一次挥动铁铲,都是对残躯的折磨。肩膀的旧伤撕裂般灼痛,
断指的残端在每一次撞击硬土时,都传来一阵钻心透骨的剧痛。
汗水、雨水、还有不知是泪还是别的什么液体,糊在脸上,又顺着下巴滴落,
砸进脚下这片被诅咒的土地。“快了,就快了……”干裂的嘴唇无声翕动,
吐出的话语被雨声吞噬。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咽下沙砾。视线早已模糊,
雨水冲刷着睫毛,眼前只剩下那片被翻开的、湿淋淋的深褐色泥土,以及泥土深处,
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迫近的、巨大而沉重的黑影——一口黑沉沉的棺材。
我爹娘、我兄长、我那刚及笄的小妹……他们最后惊恐绝望的面容,又一次在眼前晃动。
那冲天的大火,映亮了仇家周府管家那张狞笑的脸,如同烙铁烫在我灵魂深处。五年了,
整整五年,像条野狗般东躲西藏,啃着泥土和仇恨活下来,为的就是这一刻。手腕猛地一沉,
“铛!”一声闷响,铁铲终于撞上了硬物,震得我虎口发麻。不是泥土,是木头,
冰冷、坚硬、饱含死气。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碎肋骨。我甩开铁铲,
扑跪在泥泞中,用那双布满老茧和血泡的手,疯狂地扒开棺材上最后一层湿冷的泥土。
指尖触碰到棺木表面,冰冷刺骨,像是直接摸到了隆冬的铁块。雨水冲刷着棺盖,
露出底下暗红如血的诡异纹路,扭曲盘绕,如同活物,
又像某种无法解读的、来自地狱的符文。找到了!我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
层层剥开,露出里面一张薄如蝉翼、却触手坚韧的暗黄色皮纸。上面的字迹是深沉的墨色,
却隐隐透着一股幽暗的红光,仿佛是用凝固的血书写而成。那些字迹歪歪扭扭,
仿佛无数挣扎蠕动的细小虫子,每一个笔画都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寒意。“血债血偿,
地府借兵……”我低声念着,每一个字都像冰渣在摩擦牙齿,“借兵三千,出则必杀,
入则必止……”目光死死钉在契约末尾,那几行仿佛用烧红的烙铁刻下的条款上:“统帅者,
约束阴兵,唯限仇家府邸之内屠戮。统帅府启,兵祸方休。统帅府闭,契约终成。
”统帅府……我抬眼望向雨幕深处。周府那巍峨的轮廓,在雨夜中如同蛰伏的巨兽,
灯火零星,透出纸醉金迷的暖光,与这片坟地的死寂阴冷格格不入。那就是统帅府?
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就是兵祸的终点?心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这契约太诡异,
太苛刻。统帅府的门……开了要屠尽仇敌,关了才算契约完成?那门关上了,
我这个“统帅”,又将如何?这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带来莫名的窒息感。
但下一刻,滔天的恨意便如岩浆般涌出,瞬间将这丝疑虑和恐惧焚烧殆尽。
五年生不如死的煎熬,家人绝望的呼喊……够了!只要能让他们血债血偿,付出什么代价,
我都认!我都认!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铁铲的刃口对准左手掌心残留的断指伤口,
狠狠一压!剧痛瞬间炸开!鲜红的血,滚烫的,带着我生命的气息,瞬间涌出,
滴落在冰冷的棺盖上。血珠迅速被那暗红的符文贪婪地吸收,如同水滴融入滚烫的烙铁,
发出极轻微的“滋滋”声。符文骤然亮起,
猩红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我因剧痛和决绝而扭曲的脸,也照亮了周围翻涌的雨幕和泥泞的土地。
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寒之气,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从棺木中弥漫开来,穿透皮肉,
直抵骨髓深处。“以血为引,契约当立!”我嘶吼出声,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那吼声在雨夜中传开,却被更大的雨声吞噬,只留下无尽的压抑。
我死死盯着那口吸收了鲜血的棺材。一秒,两秒,三秒……坟地死寂得可怕,
只有雨点砸在泥土和棺木上单调的“啪啪”声。那猩红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失败了?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心脏,比雨水更冷。
难道……难道连地府都怜悯那些刽子手?难道我陈家的血仇,就注定沉冤莫雪?
身体的力量仿佛瞬间被抽空,我瘫软在冰冷的泥水里,断指处的剧痛变得麻木,
只剩下彻骨的冰凉。
就在意识即将滑入黑暗深渊的刹那——“咔嚓嚓——”一声沉闷得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猛地从地下深处传来!不是棺材盖板的声音,而是……是大地本身在呻吟!
我身下的泥土剧烈地抖动起来,如同沸腾的开水。轰!!!那口巨大的黑棺,
连同覆盖其上的厚厚泥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从地底掀飞!
巨大的棺盖如同断线的风筝,旋转着飞向半空,又重重砸落在远处的泥泞中,
溅起一人多高的浑浊泥浆。紧接着,一只枯槁、颜色如同浸泡过久的陈年皮革般青黑的手,
猛地从裂开的墓穴深处探了出来!五指扭曲,指甲漆黑尖长,死死抠进了湿冷的泥地!
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无数只手!泥土如同喷泉般向上翻涌、炸裂!
一个、十个、百个……密密麻麻的身影,破开湿冷的大地,挣扎着爬了出来!
他们……它们……根本不能称之为“人”。破败不堪的古代甲胄挂在干瘪扭曲的肢体上,
甲片锈蚀,连接处只剩下几缕朽烂的皮绳。头盔大多歪斜或缺失,露出下面干瘪的头颅。
皮肤紧紧绷在骨架上,呈现出腐败的青黑色,布满深色的尸斑和裂痕。空洞的眼窝里,
没有眼珠,只有两点幽绿如磷火的微光在闪烁,冰冷、麻木,死死地锁定在我身上。
有的躯体残缺不全,断臂处露出惨白的骨茬;有的半边脸像是被巨力撕扯过,
只剩下森白的颧骨和牙齿;还有的腹腔破开一个大洞,里面空空荡荡,
只有腐烂的肠衣耷拉在外面。它们身上散发出的,是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臭和土腥味,
混杂着一种铁锈般的血腥气,在冰冷的雨水中弥漫开来,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亡雾霭。
它们无声地站立在雨幕中,密密麻麻,如同从地狱深处爬出的麦田。三千个!密密麻麻,
一眼望不到尽头!冰冷的死气汇聚成无形的狂潮,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雨水冲刷着它们腐败的身躯,流淌下浑浊的泥浆和暗色的液体。它们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只有那三千双幽绿的眼睛,如同三千点来自幽冥的寒星,齐齐聚焦在我身上。
那是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服从,一种冰冷的、毁灭性的力量。它们似乎在等待,
等待统帅的命令。我成了这三千死物的核心,成了这幽冥洪流的闸门。我挣扎着,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泥泞中站起。断指处的剧痛提醒着我现实的残酷,
也点燃了心中最后一丝属于活人的火焰。我抬起那只沾满自己鲜血和泥土的手,
指向雨幕深处周府的方向,指向那片灯火通明、如同人间乐土的宅院。“杀!
”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嘶哑、破碎,却带着足以撕裂夜空的仇恨和决绝。声音落下的瞬间,
三千点幽绿的光芒骤然暴涨!没有呐喊,没有嘶吼。三千阴兵,
如同被无形巨力驱动的、沉默而腐朽的洪流,骤然启动!它们迈开僵硬或残缺的步伐,
踏过泥泞,踩碎枯骨,无视一切地形阻碍,朝着周府的方向,沉默而狂暴地席卷而去!
它们所过之处,地面迅速冻结,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雨水落在它们身上,
竟诡异地凝成细小的冰珠,滚落在地。死亡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汐,
随着它们的移动向前疯狂蔓延。我站在原地,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庞,
看着那沉默的死亡洪流离我远去,扑向那片承载着我所有仇恨的府邸。
身体里奔涌的恨意稍稍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空虚感,
以及一种更深的、源自灵魂的冰冷。统帅府……那扇门……契约的终点……究竟是什么?
雨声仿佛消失了,只有那三千阴兵沉默行进时,破开雨幕、踏碎泥泞的“沙沙”声,
如同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着这个世界。它们移动的速度远超想象,
僵硬腐朽的身躯爆发出非人的力量,如同黑色的潮水,无声地漫过荒野,
涌向周府那灯火通明的高墙。我踉跄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这股死亡洪流之后。
雨水冰冷刺骨,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断指处的疼痛已经麻木,
只剩下一种深沉的、源自骨髓的疲惫和寒意。复仇的火焰在目睹阴兵出世的震撼后,
似乎烧尽了最后的热度,只留下冰冷的灰烬。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恐惧和空虚,
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来,越收越紧。周府越来越近了。那高耸的院墙,
朱漆大门紧闭,门上巨大的铜兽环在风雨中纹丝不动。墙内隐隐传来丝竹管弦之声,
夹杂着隐约的、模糊不清的欢笑。那是人间的暖意,是仇敌的笙歌。而墙外,
是三千沉默逼近的幽冥。阴兵洪流在距离周府大门尚有百步之遥时,骤然停滞。
三千腐朽的身影,如同被钉死在地面的朽木桩,瞬间凝固。它们不再前进,
只是静静地、无声地矗立在瓢泼大雨中,那三千双幽绿的眼瞳,齐刷刷地转向我,
冰冷地等待着。统帅的命令……我明白了。契约的限制,统帅府的“门”。
它们不能自行闯入,需要我这个统帅,开启这场屠杀的序幕。我深吸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浓重的腐败气息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喉咙里泛起血腥味。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向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每一步,
都踩在泥泞和水洼里,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在死寂的雨夜中格外清晰。终于,
我站在了巨大的兽头门环前。冰冷的铜环触手冰凉。门内丝竹之声更清晰了些,
甚至能分辨出觥筹交错的喧哗。一门之隔,天堂地狱。身后,是三千死寂的阴兵,
是足以倾覆人间的幽冥力量。它们沉默地注视着我抬起的手。没有犹豫。也没有时间犹豫。
我猛地抓住冰冷的铜环,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向后一拉——“哐啷啷——!!!
”沉重的大门撞击门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门栓断裂的刺耳声音在雨夜中尖锐地响起!
门,开了。一股混杂着酒气、脂粉香和暖意的气流猛地从门内涌出,扑在我冰冷湿透的脸上。
门内的景象瞬间映入眼帘:灯火辉煌的庭院,张灯结彩,人影幢幢。
穿着光鲜的男男女女正在欢宴,推杯换盏,笑语喧哗。丝竹管弦之声正是由此而来。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如同炸雷,瞬间撕裂了周府内的歌舞升平。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庭院里所有的人都愕然转头,望向洞开的大门,
门外雨幕中那个浑身泥泞、如同厉鬼般的身影——以及我身后那片……令人灵魂冻结的景象!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随即,是女人惊恐到极致的尖叫,如同利刃划破夜空!“啊——!!!
”“鬼!鬼啊!!”“门!大门怎么开了?!”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
杯盘坠地的碎裂声、桌椅翻倒的碰撞声、慌不择路的奔跑声……整个庭院乱成一团。
就在这混乱爆发的同时,我身后的三千阴兵动了!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
无声的洪流瞬间涌过我的身侧,冲入了周府大门!它们腐朽的身躯撞开惊慌失措的人群,
冰冷的死气瞬间将庭院内的暖意驱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
第一个遭遇的,是一个离门最近、穿着绸缎短褂的护院。他大概是想冲上来关门,
脸上还带着凶狠和惊疑。一只枯槁的、如同裹着烂皮革的鬼爪,带着令人牙酸的破空声,
猛地探出!“噗嗤!”没有惨叫。那只鬼爪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入凝固的猪油,
毫无阻碍地洞穿了那护院的胸膛!从他背后透出,
爪子里还攥着一颗微微搏动、冒着热气的心脏!护院脸上的凶狠瞬间凝固,
转为难以置信的惊恐和茫然,身体抽搐了一下,软软地向后倒去。
那鬼爪的主人——一个头盔歪斜、半张脸只剩下骷髅的阴兵,看也没看爪中的心脏,
只是随意地一甩。那颗鲜红的心脏划出一道弧线,“啪嗒”一声掉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溅起几滴血珠。幽绿的眼瞳转向下一个目标。屠杀,正式开始。“啊啊啊!救命!!
”一个穿着锦袍、大腹便便的富商,刚转身想跑,就被一个拖着残破腿骨的阴兵猛地扑倒。
那阴兵张开腐烂的大嘴,露出参差不齐的漆黑牙齿,狠狠咬在了富商的脖颈上!
富商肥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
瞬间染红了他华丽的锦袍和身下的地面。另一边,一个穿着轻纱舞裙的舞姬吓得花容失色,
尖叫着向后逃窜。两个身形佝偻、穿着破烂铠甲的阴兵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后。
它们没有用手,只是伸出如同枯枝般、指甲漆黑的脚爪,猛地钩住了舞姬纤细的脚踝!
“咔嚓!”清脆的骨裂声令人头皮发麻!舞姬惨叫着扑倒在地,腿骨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两个阴兵一左一右,沉默地抓住她还在挣扎的手臂,然后猛地向两边撕扯!“嗤啦——!
”布帛撕裂声中,夹杂着肌肉和筋腱被强行扯断的恐怖声响!
舞姬的尖叫声如同被掐断般戛然而止。她的身体被活生生撕成了两半!内脏混合着鲜血,
如同倾倒的垃圾般泼洒在冰冷的地面上。两个阴兵随手将残破的肢体丢开,
空洞的眼窝转向下一个发出声音的源头。它们并非嗜血狂魔,
更像是……执行某种冰冷程序的机器。高效、精准、毫无怜悯,
只为了彻底抹杀眼前一切活物。
刀劈、斧砍、手撕、牙咬……各种最原始、最暴戾的杀戮方式,
在这片曾经奢华的庭院里无声上演。没有怒吼,
只有骨头碎裂、血肉分离、尸体倒地的沉闷声响。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味,
混合着内脏破裂的恶臭,如同厚重的幕布,迅速笼罩了整个周府,甚至压过了雨水的清冷。
我站在洞开的大门口,如同被冻结的雕塑。冰冷的雨水不断冲刷着我的身体,
却洗不去眼前地狱般的景象。胃里翻江倒海,喉咙里涌起强烈的呕吐欲望。
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我见过死亡,甚至亲手制造过死亡,
但眼前这……这由我亲手开启的、无声的、彻底的、如同屠宰场般的屠戮,
带来的冲击远超想象。那滔天的恨意在如此直观的、非人的血腥面前,
竟被一种更深沉的恐惧和茫然所取代。这就是我要的复仇?这就是我向地狱借来的力量?
一个穿着管家服饰的肥胖身影,连滚带爬地从混乱的人群中挤出,
满脸横肉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正是五年前站在大火前狞笑的周府管家!他看到了我,
那双小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刻骨的怨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惶。“陈……陈家的小崽子?!
”他嘶声尖叫,声音因为恐惧而尖利扭曲,“是你?!你做了什么?!
这些……这些是什么鬼东西?!”他想冲过来,或许是狗急跳墙想抓住我,或许只是想质问。
但他刚迈出两步,一个身形异常高大、几乎只剩一副巨大骨架、披挂着沉重破烂铁甲的阴兵,
如同移动的山峦般挡住了他的去路。那巨大的骨爪,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猛地挥下!“砰!
”沉闷得如同重锤砸在沙袋上的声音。管家的脑袋像一个被铁锤砸中的西瓜,瞬间爆开!
红的、白的、粘稠的液体混合着碎骨,如同炸开的烟花般喷溅开来!
他肥胖的无头尸体在原地僵立了一瞬,才软软地瘫倒在地,抽搐了两下,再也不动了。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冰冷的雨水混合着管家溅射过来的温热液体,
糊在我的脸上、脖子上。浓重的血腥味和脑浆特有的腥气直冲鼻腔,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
我终于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苦涩的胆汁在喉咙里灼烧。
视线模糊,耳边只剩下杀戮的沉闷回响和血液流淌的汩汩声。我强迫自己抬起头,
目光越过混乱的庭院,死死盯向那座位于周府最深处、灯火最为通明的三层主楼。周扒皮!
那个下令屠灭我满门的主谋!他一定在那里!“周扒皮!”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穿透雨幕和杀戮的噪音,“滚出来!血债血偿的时候到了!
”我的吼声仿佛是一个信号。那些沉默杀戮的阴兵,动作骤然变得更加狂暴!
它们不再局限于庭院,开始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向周府的每一个角落!撞开厢房的门窗,
冲进回廊,攀上屋顶……所过之处,惨叫声此起彼伏,但很快又归于沉寂,
只剩下更浓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我迈开脚步,踏着冰冷的、被血水浸透的青石板,
一步步穿过这片人间炼狱。脚下粘稠滑腻,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暗红的脚印。
两侧是倒伏的、形态各异的尸体,断肢残骸随处可见。冰冷的死气环绕着我,
那些幽绿的鬼火在我经过时会短暂地移动,仿佛在无声地确认统帅的存在,
随即又投入到新的杀戮中。我像一个行走在死亡画卷中的幽灵,
一个亲手打开了地狱之门的罪人。复仇的火焰在无边的血腥和自身的恐惧中,
仿佛被浇了一盆冰水,只剩下冰冷的余烬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这代价……终于,我站到了那座灯火通明的主楼前。巨大的雕花木门紧闭着,
门内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喊、男人惊恐的咆哮,以及重物撞击门板的声音。我伸出手,
轻轻按在那冰冷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门板上。不需要再用力推了。“轰!”一声巨响,
厚重的木门从内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碎木纷飞!
一个穿着上好绸缎长衫、头发花白、保养得宜的老者,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踉跄着摔了出来,
狼狈地滚倒在门前的台阶上。正是周扒皮!他身后,几个家眷和护院打扮的人,
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瑟瑟发抖地挤在门内。周扒皮挣扎着抬起头,
脸上精心修饰的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因恐惧而扭曲的狰狞和一丝难以置信。他看到我,
那双浑浊的老眼猛地瞪大,几乎要凸出眼眶!“陈……陈槐?!”他嘶声尖叫,
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是你这小畜生?!外面那些……那些鬼东西……是你弄来的?!
”他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看着庭院里那如同地狱般的景象,
看着那些沉默逼近的、散发着浓烈腐臭的阴兵,最后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充满了怨毒和一种濒临疯狂的绝望。“为什么?!为什么?!”他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
试图用咆哮掩盖恐惧,“就为了那几条贱命?!值得吗?!你陈家那些泥腿子,死就死了!
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你毁了周家!你毁了老夫的一切!你……”“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打断了他疯狂的咆哮。
一个拖着半截肠子在地上爬行、半边脸已经腐烂见骨的阴兵,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周扒皮身后。
它那枯槁的手爪,带着冰冷而精准的力量,猛地拍在周扒皮的后脑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