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棋手设局,欲将神匠变为棋子,落子才知,自己早已身处对方的绝杀机关城中。
他算尽人心,却算不出那人指尖的造化;他造出奇迹,却看不透那人眼中的棋局。
当运筹帷幄的软控遇上鬼斧神工的硬核,他们是彼此最完美的对手,
也是唯一的知己。这一次,他们不争胜负,只为联手,将这腐朽的王朝,彻底埋葬!
1.京城天元棋馆,今日只招待两位客人。棋馆内,寂静无声,只有棋子落盘的清脆声响。
苏清晏一袭月白长衫,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枚黑子,他双眼覆着一条纯黑的锦缎,
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他对面,当朝宰相李斯年,已是满头大汗,
华贵的官服被汗水浸得深一块浅一块。天元。苏清晏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他指间的黑子并未落下,只是一个侍从快步上前,
精准地将一枚黑子放在了棋盘正中央的位置。盲棋。下的还是天下大势。
李斯年手里的白子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迟迟无法落下。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报——一个身着官服的小吏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声音尖利刺耳:相爷!不好了!户部侍郎张大人被御史台弹劾,说他贪墨库银三十万两,
人……人已经被打入天牢了!李斯年的脸刷地一下白了。张侍郎,
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是他在户部最重要的棋子!他颤抖地抬起手,
将白子落在棋盘一角,试图稳住阵脚。啪。苏清晏仿佛早已料到,口中再次吐出两个字。
星位。黑子落下,截断了白子的一大片阵地。几乎是同时,又一个传信的人冲了进来,
哀嚎声响彻棋馆。相爷!工部主事王大人主持修建的河堤决口了!洪水淹了三个县!
圣上龙颜大怒,下令就地革职,抄没家产!李斯年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摔得粉碎。王主事,是他另一个派系的核心!他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再也提不起一颗棋子。棋盘上,黑子已成屠龙之势,
将白子围得水泄不通,绞杀殆尽。棋盘外,他的党羽一个接一个地被连根拔起。这不是下棋,
这是诛心!他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自己却成了别人棋盘上的一颗弃子。
我……我认输……李斯年声音嘶哑,仿佛瞬间老了二十岁。苏清晏缓缓扯下眼前的锦缎,
露出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他甚至没有看棋盘一眼。宰相大人,承让了。他站起身,
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径直离去,留下一个失魂落魄的宰相和一地狼藉。
……半个时辰后,京城最负盛名的听风楼顶层雅间。一个雌雄莫辨的身影倚在窗边,
正用一柄小银勺搅动着杯中的碧螺春,动作慵懒,却自有一股风流气度。
苏公子真是好大的手笔,一盘棋,把李斯年那老狐狸的爪牙拔了个干干净净。
这份送给淮王的投名状,够分量。影萝,听风楼楼主,京城最大的情报头子。
苏清晏自顾自地倒了杯茶,语气平淡。淮王那边,有这份投名状就够了。他需要一把刀,
我便做给他看。哦?影萝来了兴趣,那你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
苏清晏没有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了三卷羊皮图纸,摊开在桌上。我需要一个人。
影萝凑上前,只看了一眼,呼吸便是一滞。第一张图纸,画着一个状如织梭的精巧器物,
内部结构繁复无比,齿轮与轴承的咬合精密到令人头皮发麻。图纸旁,写着三个字:流光梭。
这是……影萝的声音有些干涩。千里传音,瞬息而至。苏清晏的语调没有丝毫波澜,
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有了它,我的棋盘,能铺满整个大燕王朝。
影萝的心脏狠狠一抽。她又看向第二张图纸,那是一个如同倒扣大碗的平台,
上面布满了奇异的纹路和细小的孔洞。图纸名:听雷台。隔墙有耳,太低级了。
苏清晏的手指轻轻划过图纸,我要让这京城的每一句密语,都逃不过我的耳朵。
影萝已经说不出话了。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第三张图纸上。那是一具弩。一具大到夸张,
结构诡异到匪夷所思的巨弩。它不像凡间之物,更像是来自九幽地府的杀戮机器。
图纸名:惊鸿弩。一弩,可破坚城。十弩,可抵千军。苏清晏的声音很轻,
却像重锤一样砸在影萝的心上,百弩齐发……可叫这腐朽的王朝,江山换姓。你疯了!
影萝猛地后退一步,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你这是要造反!苏清晏终于抬起头,
唇边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所以,我需要能造出它们的人。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公输彻。天下第一神匠,公输家族的当代传人。
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名字。影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恢复了生意人的精明。
苏公子,你这是在为难我。神匠公输彻,神龙见首不见尾,五年前在洛阳城露过一面后,
就再无音讯。天下想找他的人多了去了,淮王府都悬赏黄金万两,至今连他一根毛都没找到。
人,可以躲。苏清晏重新倒了一杯茶,袅袅的茶烟模糊了他的神情,
但一个匠人的傲气,躲不掉。什么意思?公输彻此人,极度骄傲,他一生所求,
不过是在技艺上登峰造极。所以,他每年都会匿名参加一次天下巧匠大赛——『天工赛』。
影萝皱眉:这我也知道,可天工赛人山人海,他又不会自报家门,怎么找?
所以我为他准备了一份特殊的考题。苏清晏又从袖中拿出一张图纸,
上面画着一把造型奇特的锁。这把锁没有钥匙孔,浑然一体,仿佛一块天成的金属疙瘩。
此为『不破之锁』。是我从一本公输家族的机关术残卷中推演出来的,当世之中,
除了公输家的嫡系传人,无人能解。他将图纸推到影萝面前。把这份图,
『不经意』地泄露给天工赛的主办方,就说是淮王府给的压轴考题。再放出风声,
就说能解开此锁,造出钥匙的人,将被淮王奉为上宾,淮王府的宝库任其取用,
所有珍稀材料予取予求。影萝瞬间悟了。这是阳谋!对一个真正的神匠而言,
金钱权势皆是浮云,但一件前所未见的机关造物,一个能证明自己技艺冠绝天下的机会,
就是无法拒绝的诱惑!这把锁,既是对公输彻的战书,也是钓他上钩的诱饵。
而淮王府的名头,则是最好的伪装。你就不怕他不上钩?影萝忍不住问。
苏清晏修长的手指,拈起桌上的一枚黑子。他没有回答,只是将棋子轻轻放回棋盒。
他会的。啪嗒。2.天工赛人声鼎沸,压轴大戏不破之锁登场了。
京城最大的露天广场上,一年一度的天工赛已近尾声。四周的看台上挤满了人,探着脖子,
抻着脑袋,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广场中央,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造物。
什么自行百步梯,什么全自动敬酒人偶,奇巧归奇巧,
却总透着一股子华而不实的炫技味儿。而所有人的焦点,都汇聚在最中心那个高台上。
高台上,只摆着一样东西——一把锁。一把通体乌黑,造型古朴,
甚至可以说有些丑陋的铁锁。这就是传说中的『不破之锁』?看着也不咋地嘛!嘘!
小声点!听说这锁是淮王府流出来的宝贝,内藏乾坤,百年来无人能解!真的假的?
那今年的头彩可就大了去了!议论声中,各路能工巧匠轮番上阵,带着全套的工具,
又是听,又是探,又是撬,折腾得满头大汗,那把锁却纹丝不动,
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们的无能。就在众人渐渐失去耐心,以为今年又要无人能胜之时。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身材清瘦的青年,默默地从人群角落里走了出来。
他径直穿过那些失败者,走上了高台。嘿,这又是哪来的土包子?
连套像样的工具都没有,也敢上来丢人现眼?我看他是想出名想疯了,
哗众取宠的家伙!周围的嘲讽声浪一波高过一波,但那青年充耳不闻。他就是公输彻。
他甚至没多看那把锁一眼,而是先绕着高台走了一圈,似乎在观察锁与台子之间的承重关系。
然后,他蹲下身,手指轻轻敲击着锁身的不同部位。叮……咚……
清脆与沉闷的响声交替,他闭上双眼,侧耳倾听,神情专注得仿佛一位聆听天籁的乐师。
台下的嘲笑声渐渐小了下去,所有人都被他这种怪异的举动吸引。这小子……在干嘛?
公输彻对外界的反应毫无兴趣。在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这把锁。有意思。锁芯并非实心,
而是层叠的悬浮结构。重心偏左三厘,材质里掺了陨铁,密度极不均匀。设计这把锁的人,
是个懂行的,而且……心很脏。任何试图用传统方法开锁的人,
都会因为这微妙的力学陷阱而失败。可惜,他遇到的是我公输彻。公-输-彻!他睁开眼,
从怀里慢悠悠地掏出两根比绣花针粗不了多少的金属丝。台下一片哗然。我没看错吧?
就用那玩意儿?完了完了,又疯一个!然而,下一秒,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公输彻左手的金属丝轻轻探入锁孔,没有搅动,只是以一个极其微小的幅度,轻轻震动起来。
嗡——一声极细微的蜂鸣,从锁内传出。就是现在!他右手的金属丝如同毒蛇出洞,
闪电般刺入锁孔的另一个缝隙,手腕一抖一弹!只听咔哒一声!清脆得就像冰块碎裂。
那把被誉为不破之锁的传奇造物,应声而开,掉落在地。全场死寂。一秒。两秒。三秒。
开了!天呐!真的开了!半炷香都不到啊!他就用两根破铁丝?
这……这不是技巧!这是妖法!是神迹!广场瞬间炸开了锅,
欢呼声、惊叹声、难以置信的抽气声,汇成一股热浪,几乎要把屋顶掀翻!
之前那些嘲笑公输彻的人,此刻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哪是打脸?
这简直是把他们的脸按在地上反复摩擦!摩擦到冒烟!公输彻却皱了皱眉,
似乎很烦这冲天的喧嚣。他捡起地上的锁,随手抛给目瞪口呆的主办方,语气平淡,
甚至有点不耐烦。锁开了,奖金拿来,我赶时间。他只想赶紧拿着钱,
去买最新的一批西域精钢,那个飞天的构想,还差最后的核心材料。
主办方哆哆嗦嗦地正要捧上金元宝,异变陡生!锵!锵!锵!整齐划一的甲叶碰撞声,
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全场的热情。一队身着黑甲、腰挎长刀的卫队,从广场四周涌出,
动作迅猛,眨眼间就将整个高台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卫队长,一脸煞气,手按刀柄,
厉声喝问:此锁乃我淮王府失窃的机密之物,你是何人?为何能解开此锁?从实招来!
空气,凝固了。刚刚还一脸狂热的观众,此刻吓得脸色惨白,纷纷后退,生怕沾上一点关系。
公输彻的动作停住了。他缓缓转过身,看着那卫队长,眼神里没有恐惧,
只有一股被愚弄后的冰冷怒火。圈套。一个彻头彻尾的圈套。解开这把锁,
就等于向所有人宣告,自己拥有解开它的能力。而只要淮王府一口咬定这是失窃之物,那么,
拥有解开能力的自己,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好一个解局即入局!好一个欲加之罪,
何患无辞!他讨厌这种弯弯绕绕,讨厌这种将人心当做武器的算计!呵。
公输彻冷笑一声,想抓我,也得编个像样点的理由。卫队长面无表情:带走!
两个黑甲卫士立刻上前,伸手就要来抓公输彻的肩膀。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
一个清朗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从人群外传来,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
让所有嘈杂和紧张都为之一静。且慢。黑甲卫士的动作顿住了。人群如摩西分海般,
自动向两侧分开一条道路。一个身穿月白长衫,手持玉骨折扇的年轻男子,缓步走了进来。
他身形颀长,面容俊秀,气质清冷如雪,与这混乱的场合格格不入,
却又偏偏成了全场的中心。他无视了那些杀气腾腾的卫队,也无视了周围惊恐的人群,
径直走到公输彻面前,停下脚步。他轻轻摇着折扇,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开口了。
那声音,温润如玉,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掌控力。公输先生,在下苏清晏,等你很久了。
3.密室的门,吱呀一声合上。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不破之锁』,设计得不错。苏清晏率先打破沉默,他自顾自地倒了两杯茶,
将其中一杯推向公输彻。公输彻站着没动,双臂环抱在胸前,像一尊冷硬的石雕。
他浑身都散发着别惹我的气场。是你搞的鬼。这不是疑问,是陈述。是我。
苏清晏坦然承认,他拿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一个请帖而已,若非如此,
如何能请动公输家的当代传人出山?请?公输彻冷笑出声,
那声音像是两块金属在摩擦,用圈套和威胁的方式请?你们这些玩弄权术的人,
脑子是不是都有点毛病?苏清晏不以为意,他从袖中抽出三卷图纸,在桌上缓缓展开。
流光梭,一息百里,军情传递可朝发夕至。听雷台,布于城外,
可闻百里之内金铁之音,敌军调动无所遁形。以及这个……
他的手指点在最后一张图纸上,那上面画着一个结构无比复杂,
造型却充满力量美感的巨型弩箭,惊鸿弩,一发可破城门,三发可毁楼船。有它在,
十万大军亦难越雷池半步。公输彻的呼吸乱了一瞬。身为当世第一神匠,他只扫了一眼,
就辨认出这些图纸绝非臆想。其中的每一个结构,每一个齿轮,
都蕴含着超越这个时代的机关学至理!这……这是何等的天才构想!他内心的震撼,
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如何?苏清晏仿佛能洞穿人心,这些,你造得出来。而我,
能给你一个将它们变为现实的机会。什么机会?公输彻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警惕地问。
苏清晏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声音轻得像耳语,内容却重如泰山。打败大燕,改朝换代。
事成之后,整个天下的能工巧匠、所有的珍稀材料,尽归你用。你可以不受任何掣肘,
去建造你心中真正的『神迹』,一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机关城,
或者……任何你想要的东西。空气仿佛凝固了。公输彻听着这番话,
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先是错愕,随即怒火噌地一下就顶了上来。疯子!
他低吼道,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我凭什么要帮你干这种掉脑袋的勾当?
就凭你的骄傲。苏清晏淡淡道。我的骄傲,就是不受任何人摆布!
公输彻一字一顿地回敬,你的棋盘太脏了,上面沾满了鲜血和阴谋。我的作品,是纯粹的,
是伟大的,绝不会建立在这种肮脏的东西之上!他的声音铿锵有力,
充满了匠人独有的执拗与纯粹。苏清晏却笑了,那笑声里带着几分悲悯。纯粹?伟大?
他反问,公输先生,你可曾想过,没有力量守护的创造,是什么下场?百年前,
工神鲁门,耗费半生心血造出『飞天鸢』,能载人翱翔。结果呢?被当时的皇帝视为妖物,
连人带鸢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五十年前,你的先祖公输班,
设计出『九曲黄河阵』的城市水利图,能让一座城千年不涝。
可当时的权臣想要他的图纸去建自家的陵墓,他不给,最后郁郁而终,图纸也不知所踪。
苏清晏每说一句,公输彻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你的『神迹』,若无我的棋局为你扫清前路,
今天造出来,明天就会被某个王公贵族抢走,成为他后院的摆设。或者,
被某个将军拿去当成一次性的消耗品。更有可能,因为太过强大而被皇帝猜忌,
最终落得和『飞天鸢』一个下场。你的心血,你的骄傲,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一文不值!
你……公输彻被堵得哑口无言。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无法反驳,
因为苏清晏说的是血淋淋的现实。正在两人僵持之际。砰——!
密室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木屑纷飞。一股森然霸道的气息瞬间涌了进来,
烛火被劲风压得几乎熄灭。淮王燕元狩身着一袭黑金蟒袍,在一队甲胄鲜明的亲卫簇拥下,
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他没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仿佛这里本就是他的府邸。
说得好!燕元狩慢条斯理地鼓着掌,脸上挂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苏先生这张嘴,
果然能把死人说活。他扫了一眼苏清晏,又将全部注意力投向公输彻。
那是一种饿狼看见羔羊的眼神,充满了赤裸裸的贪婪和占有欲。你,就是公输彻?
他用下巴指着公输彻,语气不容抗拒。公输彻眉头紧锁,没有回答。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本王问你话呢!燕元狩身边的一名亲卫厉声喝道。
王爷,苏清晏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微微躬身,公输先生是世外高人,性子孤傲,
还请王爷海涵。孤傲?燕元狩冷哼一声,在本王面前,是龙,得盘着;是虎,
得卧着!什么狗屁高人,不过一介工匠罢了。他敲了敲桌子,发出笃笃的声响。
苏清晏,你做得很好。这个人,本王很满意。从今天起,你,公输彻,
就是本王的人了。你的一切技艺,都将为本王所用。本王要你造什么,你就得造什么!
这番话,根本不是商量,而是命令。这一刻,公输彻浑身冰冷。苏清晏刚刚说的话,
犹在耳边——沦为当权者掌中的玩物。眼前的淮王,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
为苏清晏的论点提供了最完美的论据。他那点匠人的骄傲,在绝对的王权面前,
真的脆弱得像一张纸。反抗?看看门口那些杀气腾腾的卫兵,他毫不怀疑,
只要自己说一个不字,下一秒就会血溅当场。气氛压抑到了极点。王爷息怒。
苏清晏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公输先生这样的神匠,如同一匹千里马,需善待之,
方能日行千里。强逼,反而会适得其反。他转身,从桌上拿起那张流光梭的图纸,
递到燕元狩面前。王爷不如先让公输先生小试牛刀,造一个『小玩意』,来证明他的价值。
也好让先生适应一下王府的环境,您说呢?苏清晏这番话,既是给淮王台阶下,
也是在给公输彻找一条活路。燕元狩拿过图纸,眯着眼看了片刻,虽然看不懂,
但也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精妙。他很享受这种将天才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好。
他将图纸扔回桌上,本王就给你十天时间。十天后,本王要见到这个叫『流光梭』的东西。
若是造不出来……他拖长了音调,威胁之意不言而喻,你知道下场。说完,
他猛地起身,带着一群人呼啸而去,留下满室的狼藉和压迫感。良久,
公输彻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一片血肉模糊。苏清晏走到他面前,将那张流光梭
的图纸轻轻推到他身前。现在,你的棋盘,干净了吗?公输彻没有回答,
只是拿起那张图纸。4.淮王府后山,一座不起眼的观星台拔地而起。
这是苏清晏说服淮王燕元狩后,动用王府所有财力物力,限期一月建成的。
他对淮王的说辞是:此台可观天象,亦可观人心。燕元狩要的,是后者。此刻,
观星台下,苏清晏和公输彻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我说,苏大棋圣,你是不是在耍我?
公输彻抱着双臂,一脸嫌弃地打量着这座刚刚完工的建筑,就这?一个破台子,几根铜管,
你管这叫『听雷台』?我雷你个大头鬼哦。这一个月,
两人差点没把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个遍。从选址开始,两人就杠上了。
苏清晏要求建在王府后山,足够隐蔽。公输彻拿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罗盘测了三天,
最后指着一块鸟不拉屎的乱石堆:不行,那地方风声太大,地脉之气混杂,会干扰声波。
必须在这里,背风,聚音。苏清晏忍了。接着是图纸。苏清晏最初的设想,
不过是利用山谷回音和一些传声筒的原理,做个放大版的听诊器。结果公输彻看完他的草图,
差点没当场撕了。业余!幼稚!可笑!他连用三个词,把苏清晏的巧思
贬得一文不值。然后,他甩出了一张自己画的图,上面密密麻麻的结构,
看得苏清晏这个自诩学究天人的人都头皮发麻。主结构用『蜂巢岩』,内部多孔,
吸收杂音。传音核心用法器级别的『鸣金』,一体铸成『聚音碗』。
再辅以三百六十五根长短不一的『空心音弦』,对应不同音阶,最终通过水银共振……
苏清晏当时就打断了他:等等,你说的这些材料,我一半都没听过。
公输彻用一种看山顶洞人的表情回应他:你没听过,不代表它不存在。
想听清皇宫里蚊子扇翅膀的声音,就按我说的办。不然,你最多只能听见隔壁王大妈骂街。
苏清晏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请一个工匠,是在请一尊活祖宗。
他生平第一次,对一件事的走向失去了绝对的掌控。这个公输彻,
简直就是他完美棋局里的一个超级变量,一个不受控制的系统 BUG!太慢了!
也太贵了!苏清晏强压着火气,试图把话题拉回自己的频道,
淮王只给了一个月时间和十万两银子。你这套东西,一年都未必搞得定,
花销更是个无底洞!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公输彻油盐不进,要么,
用最好的材料,造最牛逼的东西。要么,你现在就找根竹竿,顶个碗,自己去听,别来沾边。
那次谈判,不欢而散。最终,还是苏清晏妥协了。他动用了自己隐藏多年的暗线,
花费了难以想象的代价,硬是在半个月内,把公输彻清单上的那些传说级材料,
从天南海北凑了个七七八八。每送来一样材料,淮王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看苏清晏的表情也愈发不善。而公输彻,则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一头扎进工地里,
十天半月不出来,指挥着工匠们进行着各种匪夷所思的施工。他要求地基挖到地下三丈,
用特殊配方的胶泥混合木炭填充,理由是消除大地脉动。
他要求所有铜管的内壁都要用丝绸反复打磨,直到能照出人影,
理由是减少声音在传导中的损耗。苏清晏觉得他有病,而且病得不轻。在他看来,
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炫技,是工匠可笑的偏执。效率、隐蔽,这才是第一位的。可现在,
站在这座看似普通的观星台里,苏清晏的心里却莫名有些打鼓。台子中央,
是一个巨大的、造型古朴的铜盘,盘上刻满了看不懂的符文。铜盘中心,
探出数十个大小不一的喇叭口,像一朵盛开的金属奇花。公输彻不再理会苏清晏,走上前,
双手在一排看起来像琴键的玉石上飞快地拨动起来。嗡——一声低沉的鸣响,
从铜盘深处传来,仿佛巨兽苏醒前的呼吸。整个观星台的地面,
似乎都随之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苏清晏皱眉,这动静可不小。公输彻侧耳倾听了片刻,
手指再次拨动,调整着那些玉石键。你在干什么?苏清晏忍不住问。调频。
公输彻头也不回,言简意赅。调频?世间万物,皆有其独特的振动频率。
宫墙、琉璃瓦、金丝楠木柱……我要从这漫天噪音里,
把属于皇宫『翊坤宫』的频率给拎出来。公输彻说得云淡风轻,
仿佛在谈论今天晚饭吃什么。苏清晏不说话了。他发现自己完全听不懂。
这已经超出了他过去二十年积累的所有知识范畴。这他娘的哪里是机关术,这简直是玄学!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公输彻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拿起一个类似听筒的装置,
一头连接在铜盘的某个接口上,另一头递给苏清晏。喏,你的千里耳。
苏清晏将信将疑地接过,将听筒放到耳边。起初,里面只有一片沙沙的杂音,像是风声,
又像是电流声。他刚想开口嘲讽,公输彻却猛地按下了最后一个玉石键。咔!一声脆响。
世界,瞬间清静了。不,不是清静。是清晰!……二哥,父皇最近对太子愈发信重,
我们再不动手,怕是没机会了。一个阴柔的嗓音,无比清晰地钻入苏清晏的耳朵。
声音不大,却字字分明,甚至能听出说话人略带急促的呼吸声。苏清晏浑身一僵!
这是……淮王的死对头,二皇子燕元启的声音!他怎么会……急什么。
另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耐,老三,你的性子就是太躁。父皇春秋鼎盛,
现在跳出来,就是活靶子。那苏清晏不是已经投靠老五了吗?让他们狗咬狗去。三皇子!
他们在翊坤宫!那是二皇子的生母,淑妃的宫殿,是皇宫大内防卫最森严的地方之一!
这里距离皇宫,直线距离超过十里!中间还隔着无数的坊市和高墙!可现在,他们的密谋,
就像是在自己耳边低语!连茶杯轻磕在桌上的叮的一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可苏清晏那家伙,智计近妖,我怕老五得了他,如虎添翼……一个耍笔杆子的,
能翻起多大浪?真正的力量,握在手里才算数。我已经联络了京畿卫指挥使,
只要时机一到……后面的话,苏清晏已经有些听不进去了。他的脑子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一直以为,自己玩的是权谋,是人心,是信息差。他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
通过一个个精密的布局,操纵棋子,最终赢得胜利。可公输彻今天给他上的这一课,
让他悚然惊觉。在绝对的、碾压式的技术面前,他那些引以为傲的布局、算计,
是何等的可笑!什么信息差?人家直接开全图,物理外挂,还带实时语音的!这还怎么玩?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维度的战斗!他呆呆地放下听筒,久久无言。他终于懂了,
公输彻所说的硬核力量,是何等恐怖。这不是算计能达到的层面,
这是物理规则上的降维打击!他缓缓转过身,看着那个依旧在摆弄着铜盘的青年。
公输彻也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怎么样,苏大棋圣,
他慢悠悠地开口,我这件『作品』,用来清理你的棋盘,够不够资格?
苏清晏深吸一口气,胸中的震撼与翻腾,慢慢平复。他看着公输彻,第一次,
没有了那种审视棋子的冰冷,也没有了面对不可控变量的烦躁。而是一种……真正的,
发自内心的敬佩。是对一种极致技艺的敬佩。此刻,
公输彻也看到了苏清晏眼中一闪而过的、名为杀意的东西。就在刚才,
苏清晏在听到二皇子与京畿卫指挥使勾结的瞬间,脑中已经闪过了至少三个连环计,
足以让这两人万劫不复。他亲眼见证,自己创造的听雷台,这个冰冷的工具,
在苏清晏的手中,瞬间变成了一把能洞穿人心的、最锋利的刀。他的创造,若无智慧的引导,
确实只是一堆死物。两人对视着,都没有说话。但一种名为惺惺相惜的东西,
却在沉默中悄然滋生。良久,苏清晏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你之前提过的『流光梭』,
图纸给我,所有材料,三日内备齐。5.听雷台建成后,淮王府的夜,从此不再寂静。
燕元狩坐在密室中,耳边是来自皇宫深处的窃窃私语。政敌的阴谋,妃嫔的枕边风,
甚至连禁军换防的口令,都清晰得仿佛就在隔壁。他起初是狂喜,
感觉整个皇宫的脉搏都被他握在了掌心。但很快,一种冰冷的恐惧,
顺着他的脊椎骨爬了上来。太强了。这东西,太他妈强了!苏清晏的算计,
加上公输彻的创造,这种组合根本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是指数爆炸!他猛地一拍桌子,
铜制耳罩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不行,他喘着粗气,这两人,
绝不能让他们绑得太紧!这两人若是联手,自己到底是他们的主人,
还是他们推上台面的傀儡?他,淮王燕元狩,绝不做任何人的棋子!几日后,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将公输彻单独请到了淮王府的一处别院。燕元狩屏退了所有下人,
亲自为公输彻斟上一杯酒。公输先生,真乃神人也!燕元狩脸上堆满了笑,
热络得有些过头,本王得了先生,如虎添翼!公输彻端起酒杯,却没有喝,
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王爷过誉。哎,先生何必自谦?燕元 ar 狩凑近了些,
声音压得极低,本王问你,苏清晏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为他卖命?
公输彻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给了我一个建造听雷台的机会。就这?
燕元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个台子?先生,你的才华,值一个国!而不是一个台子!
他猛地站起身,张开双臂,语气充满了蛊惑。来本王麾下!本王封你为工部尚书!不,
封你为国师!金银珠宝,任你取用!天下奇珍,随你挑选!本王给你一座山,
让你在山上建造你的神迹!如何?他贪婪地盯着公输彻,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至于苏清晏……他不过是个玩弄人心的阴谋家。他现在用你,等他大功告成,你猜猜,
你这个能造出『听雷台』的『变量』,会有什么下场?功高盖主,鸟尽弓藏。先生,
你是个聪明人。公输彻放下酒杯,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王爷的意思是,
让我背叛苏清晏?不不不,燕元狩连连摆手,不是背叛,是『弃暗投明』!
是选择一个真正能让你施展抱负的明主!公输彻心里冷笑。苏清晏那个腹黑的家伙,
早就把淮王的反应算得死死的。来之前,苏清晏就跟他说过:他会拉拢你,打压我。
你答应他便是。王爷说得有理。公输彻面露动摇之色,
可苏清晏毕竟是引荐我的人,我若如此,岂非不义?燕元狩见他上钩,
大喜过望:先生放心!你只需把听雷台的全部图纸和核心技术交给本王,
本王自有办法让他闭嘴!届时,这听雷台,便是你献给本王的第一份投名状!好。
公输彻挣扎了片刻,终于点头,我答应王爷。送走公输彻,
燕元狩立刻又召见了苏清晏。这一次,他连伪装都懒得伪装了,直接将一纸命令拍在桌上。
苏清晏,把听雷台的图纸交出来。苏清晏像是被吓了一跳,脸色微微发白:王爷,
这是何意?听雷台乃是我与公输先生心血,图纸……少废话!燕元狩暴喝一声,
本王要的是绝对掌控!公输彻是个匠人,他的忠诚,本王信不过!
只有把技术掌握在本王手里,本王才能安心!他这是要彻底架空公输彻,把这件神兵
的所有权牢牢攥在自己手里。苏清晏惶恐地躬身:是,清晏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