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静回来了?!那天是凌晨两点,律所只剩我桌前亮着灯。键盘敲得手指发僵,
凉透的咖啡杯底结着褐色渍。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赵虎"两个字时,我手一抖,
钢笔"啪"地砸在案卷上。"顾超,快回来!"虎子的大嗓门炸在耳边,
带着山里太阳直晒的粗糙,"我看见林静了!"钢笔在案卷上晕开墨点,像团张牙舞爪的黑。
我喉结动了动,二十年前的山风带着刺骨的冷,突然灌进后颈——那年我十二岁,
和虎子、林静、杨宁、周晓阳钻进后山,迷了路。暮色里传来怪叫,树影晃得像活物,
我和虎子连滚带爬跑回村,身后是林静的尖叫,混着杨宁喊"等等我"的哭腔。"她在哪?
"我捏紧手机,指甲掐进掌心。"在我超市门口蹲着,浑身湿透。"虎子喘气声粗重,
"嘴里直嘟囔'山洞有眼睛',我认得出她,绝对是静姐!"电话挂断后,
我盯着电脑屏幕里未完成的辩护词,上面的字开始重叠。
抽屉最深处的旧照片被翻出来——五个孩子在村口老槐树下,
年龄大两岁的林静扎着羊角辫站在最前头,手里举着野莓,笑出虎牙。照片边角泛着黄,
背面是我用铅笔写的"1999年夏"。天没亮我就请了假。早班车晃进山路时,
我翻出当年的新闻存档:"三孩童深山失踪,
警方搜索半月无果""村民称见'山鬼'引孩子入林"。
手指停在新闻中一张模糊的老照片上——陈守山,村里唯一的猎户,
接受采访时皱着眉:"我早说过深山有脏东西,偏不听。"当年我们进山前,
陈老头确实拦过。他蹲在村口石磨旁,抽着旱烟说:"后山的洞眼会吃人。
"可我们疯跑着掠过他时,我回头瞥过一眼——他的烟锅子在暮色里明明灭灭,
眼神跟着我们往山坳里钻,像根扎进肉里的刺。虎子的三轮摩托停在村口老槐树下。
他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见我下车,直接攥住我肩膀:"走,先看静姐。
"他的手劲大得发疼。二十年前逃下山时,也是这双手拽着我,在荆棘丛里扒拉出条血路。
虎子家堂屋门没关。我跨进去的瞬间,闻到股霉味。墙角缩着个身影,头发黏成缕,
脸上沾着泥,却让我在那刻定住——她右耳后有颗红痣,和照片里林静的位置分毫不差。
"静姐?"我蹲下去,声音发颤。她抬头,眼神像团散了的雾。嘴唇动了动,
蹦出几个字:"山洞......有眼睛......"尾音像被风吹散的灰,
飘到一半就没了。我喉咙发紧:"哪个山洞?静姐,山洞里有什么?"她突然尖叫,
蜷缩成更小的团,指甲抠进泥地:"眼睛!红的!绿的!盯着!"虎子扯我起来:"别问了,
她刚醒时就这样。"他搓了搓脸,"我给她煮了姜茶,喝了两口又吐了,非说'水是凉的'。
"我盯着林静发抖的后背,注意到她反复咬着"山洞"两个字。正要再开口,她突然扑过来,
指甲掐进我手腕。"冷......"她的呼吸喷在我耳边,带着腐叶味,
"好冷......他们还在里面......"我抽回手,她又缩成一团,
嘴里开始哼不成调的歌——是我们小时候跳皮筋唱的,"小皮球,
架脚踢......"出虎子家时,山风卷着暮色灌进我眼睛里来。我回头望了眼窗纸,
林静的影子在上面晃,像团被揉皱的灰布。掏出裤兜里的手机,
上面是我出发前翻到的村志截图:"1997年,猎户陈守山之孙陈小宝入深山矿洞采蘑菇,
失踪。"我捏紧手机,指节发白。山脚下的老猎户屋飘起炊烟,烟囱里冒出的烟打着旋儿,
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傍晚,陈守山看我们进山时的眼神。明天,
该去问问村里的老人了——当年陈守山说"山洞会吃人"时,到底是在提醒,
还是......风掠过耳际,远处传来山雀的夜啼。我摸了摸手腕上林静掐出的红印,
那温度还在,像根烧红的针,扎破了二十年的平静。
2 山洞里的“眼睛”天没亮透我就爬起来了。虎子蹲在院门口啃馒头,
见我出来把半块馒头塞我手里:"李婶起得早,先找她。"李婶在村头晒玉米,
竹匾里的玉米粒"哗啦啦"响。我蹲下去帮她捡漏的,她眯眼瞅我:"超娃子?模样变了,
这股子较真劲儿倒跟小时候一样。""婶,二十年前我们几个进山,您记不记得?
"我把玉米攥得发疼。李婶的手顿了顿:"咋不记得?那回阳阳周晓阳跑我这儿讨水喝,
说要去老矿洞那边玩,说'能挖金子'。"她突然拍大腿,"对了!
守山老汉那阵子总在村头转悠,见着娃就说'矿洞有吃人的鬼',守着金子不让别人进去,
说得有鼻子有眼。"我喉咙发紧:"他图啥?""谁知道呢。"李婶往地上啐口唾沫,
"他孙子小宝当年在矿洞失踪后,整个人就魔怔了。见着小娃就拉着说'别怕,
爷爷给你们讲鬼故事',我家妞妞说,他捏她手腕捏得生疼。
"虎子猛地直起腰:"当年静姐说要去矿洞,陈守山还说'那条路我熟,我给你们指'。
"他声音发哑,"我们跑的时候,他站在树后面笑......"我攥着玉米的手渗出汗。
二十年前的画面突然涌上来——林静举着根木棍当宝剑,
喊"去矿洞找金子";杨宁扒拉着我书包:"超子你力气小,
别跟来添麻烦";陈守山蹲在石头上,烟锅子明灭,说"矿洞里头黑得很,
娃们记着往左拐"。村档案室的门轴吱呀响。我翻着落灰的村志,
虎子举着手机当手电:"1993年,矿洞塌方封停。""1997年,
陈守山之孙陈小宝入矿洞采蘑菇未归。"最后一页纸角卷着,
是手写备注:"猎户陈守山多次主动为进山孩童指路,称'熟门熟路保平安'。
"我捏着纸页的手指发颤。虎子凑过来看,倒抽口凉气:"他孙子1997年失踪,
我们是1999年进山......""他在等。"我声音发紧,"等新的孩子,
走他孙子走过的路。"我跟虎子实在憋不住念想,两个大男人趁着日头高进了山,
找到了那个矿洞。那矿洞像张黑黢黢的嘴。虎子的手电光照过去,洞口堆着半人高的碎石,
风灌进去发出呜咽声。"要不...明天再来?"虎子的手搭在我胳膊上,汗津津的。
我往前迈一步,碎石硌得脚疼。光束扫过洞壁,突然照见个反光点——是块指甲盖大的玻璃,
嵌在石缝里。"这是......"虎子凑近看,"静姐当年戴的玻璃弹珠!
"我脑子嗡的一声。二十年前林静挑了个花纹很漂亮的玻璃弹珠,托人打了孔,系上了绳。
那时候的陈静,就是小山村最好看的小大人了。洞里突然刮过一阵风,手电筒的光晃了晃,
照见更深处有两点幽绿——像狼的眼睛。虎子猛地拽我后退:"走!"他声音发颤,
"多找点人再来。"又是一路匆匆赶回村,这胆量跟当年也没差多少。那晚我睡得不踏实。
迷迷糊糊间,听见滴水声。"冷......"我睁开眼。黑暗里站着个小男孩,
面色白得像纸,身上沾着泥,正盯着我哭:"太冷了......"我想动,手脚像被捆住。
他一步步靠近,声音越来越轻:"爷爷说,多来几个伴儿,就不冷了......""砰!
"我猛地坐起来,冷汗浸透后背。窗外月亮明得刺眼,
照见床头借出来的村志上"陈小宝"三个字,墨迹泛着冷光。虎子在隔壁打呼噜。
我摸出手机,翻到陈守山的电话号码——是李婶给的,说"老汉爱摆谱,
总说'有事儿找我'。"手指悬在拨号键上,突然停住。明天,
该去会会这位"热心"的老猎户了。3 陈守山的秘密我把村志塞进帆布包时,
虎子正蹲在院门口啃玉米。"上哪儿?"他叼着玉米棒子含糊问。"陈守山家。
"我扯了扯领口,咬了咬牙。二十年前的画面突然漫过眼前——我们五个追野兔跑散,
虎子拽着我往回奔时,山坳里飘来个沙哑的"娃娃,往这儿走"。
虎子把玉米往地上一摔:"我跟你去!""不用。"我按住他肩膀,"我是律师,
问点法律问题,太扎眼不好。"陈守山的院子在村东头,青石板路被露水浸得发亮。
我敲门时,门轴发出跟村档案室一样的吱呀声。开门的老头穿蓝布衫,皱纹堆成笑:"超子?
哈哈,顾大律师?李家大婶子说你要咨询。"他往边上让,"屋里坐。
"堂屋墙上挂着张黑白照片,穿红肚兜的小男孩骑在他脖子上——应该是陈小宝。我坐下,
从包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的"禁猎区与禁猎期"文件:"陈叔,
现在上头对打猎有规定......"他凑近看文件,老花镜滑到鼻尖。
我盯着他眼角:"对了,我记得村里那矿洞,前几年你常给孩子们讲故事来着?"他手一抖,
镜片"啪"地磕在桌沿。"那地儿邪性。"他抬头时笑得更勤,眼角皱纹却绷成线,
"风灌进去像鬼哭,娃娃去了要折寿。"我翻文件的手顿住:"您孙子小宝,
当年也是在矿洞附近......"他突然不笑了。堂屋的挂钟"滴答"响。
他盯着照片里的小宝,喉结动了动:"病死的。"声音像砂纸磨石头,"癌,治不好。
"我假装整理文件,余光扫过他攥着椅把的手——指节发白,指甲缝里嵌着黑泥,
跟二十年前我在矿洞洞口看见的那道影子的手,一模一样。从陈家出来,
虎子蹲在村口老槐树下抽烟。"咋样?"他碾灭烟头。"他说小宝病死的。"我摸出手机,
翻出村志照片,"可村志写小宝1997年入矿洞采蘑菇未归。"虎子眯起眼:"我奶说过,
陈守山打那以后,每月十五必上山。说给小宝送吃的穿的,烧玩具。"他突然掐住我手腕,
"前两年我爹去后山捡菌子,
看见他背篓里有花布——就是静姐失踪前穿的那种红裙子布料子。"我脑子"嗡"一声。
林静被找到时,身上那件灰扑扑的破衣服,袖口还缝着半截红布。我掏出手机拨王所长电话。
"顾律师啊。"电话那头传来茶杯盖碰撞声,"哦,你说矿洞的事?二十年前都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