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的冬天很长，雪要下到春天去。小小的雪花顺天穹而下，飘过他的摩天大楼，
几经转折后落在她的金鹿角上。
“又下雪了……”趴在窗台的少女穿着海蓝色连衣裙和米色针织外套，
平添了一分素雅的温婉。今天工作格外顺利，或者说，所有棘手的事都在下班前解决，
第五霁难得不用加班。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第五霁坐进车内，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闭眼靠在椅背上。司机心领神会，关上车门发动车子朝别墅驶去。回家？
他不自觉地想到那个白色身影，不知道她今天在家又做了些什么，第五霁叹了口气，
又有些安心。像信号不好的老电视，断断续续的画面在他脑海闪烁。十一月初他刚力排众议，
以强硬的手段得到大家的认可正式接过董事长的担子。十一月下旬，坏消息接踵而至。
好几个稀有原石供应商毫无征兆违约，一些订单被迫暂停，
新品宣发找的知名艺人也被爆出黑历史，导致“知婉”风评一落千丈。
这一系列的蝴蝶效应是，连带着别的产业也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
接连不断的消息刺激着他的神经。嗜血的营销号如恶犬扑食，
铺天盖地的抹黑文章像是蓄谋已久，就差没从他出生开始写。字里行间都是嘲讽，
说是第五最新掌权人没有眼光，能力不足，三代基业毁于他手。加上一些真假参半的数据，
和Ai换脸的模糊视频，网友也从来不求证，只是一味跟风。
长居于热搜榜的话题让第五霁迅速成为众矢之的，唏嘘、嘲笑、谩骂，充斥着官博评论区。
第五霁冷眼看着那些可笑的证据，直接让关掉了评论。越是乱越要冷静。计划全被打乱，
第五霁的神经前所未有的紧绷，澄清谣言是公关部的活，但他依然要忙着找新的供应商，
调动资金，最为难缠的还是公司里那些老古董。他从小到大顺风顺水，
忘了一条路总有不平的时候。事发后他几乎是彻夜难眠，一贯的高傲也快消失殆尽，
甚至在夜深人静时自我怀疑。当天爷爷就打电话询问，被他几句话搪塞过去回去，
可没两天他就被爷爷叫去了老宅。第五霁第一时间以为会被责骂，
毕竟“知婉”是爷爷为奶奶一手创立的珠宝品牌，是他们浪漫和爱的延续。
没想到老人只是叹气，让他压力不要太大。最后第五霁带着一尊金像回了他的别墅。
金像据说是他二叔请的，一只呈卧姿的狐狸，头上的鹿角延续到它的脊背，狐尾围在腹部，
优雅中透着诡异，但做工还算精致。二叔说开过光，虔诚上香可以保佑他运势。
第五霁只觉得讽刺和羞辱，他还不需要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掌控命运，
要不是因为孝顺真想直接丢掉。青铜炉是管家买的，香是买炉子送的，就摆在书房里的桌角，
连个神龛都没有，上香也是随意，想起就点两根。按理说他这样是不会得到庇佑的，
可上了几次香后，他烦躁的内心竟平静了许多。好似在黑暗中一下就有了方向，
他不再像无头苍蝇。从那以后他的运气似乎真的好起来了。艺人的负面新闻被铁证彻底盖住，
网络上的骂声少了很多，依然还有翻腾的水军，却再没人注意了。这一次成长代价很大，
他心境也发生了变化，让他变得更严谨认真。一些订单和早定的产品已因原料夭折，
只能另辟蹊径。十二月初，他亲自去国外勘察几个矿洞，在一片不看好的矿区中，
又恰好发现了一个产出纯度很高的矿洞。原石个头不大，但颜色稀有，是不同程度的蓝。
矿主是个很随性的外国人，虽然很惊讶，但也没有趁机抬价，甚至称赞他眼光独到，
年轻有为，这价格只当交个朋友。两亿拿下一个未来可期的矿洞，
第五霁只觉得被惊喜砸昏了头，当即签了合同。他坐在回程的飞机上，
恍惚间想到了那尊金像，随即又摇了摇头。没想到真正的惊喜是回家之后，
他路过书房发现门是开的，他瞥了一眼发现桌子上的金像不见了。
第五霁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丢了？那正好。下一秒他猛然反应过来，眉头紧皱，
大步走向监控室。这是S市数一数二的高级别墅区，拥有全市最顶级的安保系统，
佣人也是他仔细挑选的。监控显示，下午四点三十二分，
书房的金像被不明力量控制倒向桌边，在它即将落地之前爆发出刺眼的光。强光散去，
地上蜷缩着一个身着金色纱裙的少女，缓慢地撑着地站起来，有些初醒的茫然。
少女白发如瀑，面容清冷，带着一种悲悯，瞳孔是澄澈的冰蓝，
头两侧长着一对精致的金鹿角，她是谁已经不言而喻。“少爷，到了。”司机停在别墅门口，
他的思绪也被打断。第五霁缓缓睁开眼，窗外雪已经停了，他收回思绪推开车门下车。
他刚踏进温暖如春的客厅，一团白色就撞进了怀里。“你今天回来好早！
”穿着兔子睡衣的少女声音带着一丝雀跃，熟悉的冰凉气息和淡淡的檀香立刻裹住了他。
“嗯，今天工作不忙。”他低头对上她澄澈的瞳孔，工作一天积攒的烦闷似乎一扫而空。
初见时的震惊、怀疑、疏离早已被这些天来的“骚扰”磨平了棱角，
只剩下一种习惯性的无奈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家里有人在等，
这感觉……竟不全是麻烦。他的声音变得柔和，手指小心避开她的角，
轻轻抚过她柔软的白发，“冷不冷？”“不冷，我是石头嘛，今天阿姨做了好几个菜，有鱼，
有虾，有蔬菜，还炖了莲藕排骨汤，特别香，我已经喝了一碗了。”她松开环抱他的手，
拉着他到餐桌前坐下。他脱下羊绒大衣搭在椅背上，扯松禁锢他命运的领带，
转头看见她笑盈盈地端着汤碗，莲藕和排骨上点缀着几粒葱花，汤色清亮，香气浓郁。
在她期待的目光下，第五霁舀起一勺汤，温热鲜甜顺着食道抚慰了他的神经。“好喝吗？
”“嗯。”他低应了一声。与第五霁独自吃饭不同，她没有食不言的概念，
喜欢叽叽喳喳地和他分享自己的新发现。“玥颜给我点了外卖，是新口味的奶茶，
她说你不喜欢，我就全喝了。”“下午我捏了个小雪人，放在窗台上打算拍照，
刚转身它就掉下去了，好可惜。”但最终都会转回到他身上。“工作累不累？
”“你中午有没有好好吃饭？”“公司的股票是不是涨了？
”他大多时候只是一个沉默的倾听者，刚开始甚至有些冷漠不耐烦，
可习惯了之后他也开始回应些只言片语。她上辈子一定是个哑巴，他想。吃过晚饭，
第五霁照例要在书房处理工作上的事。夜晚从来不是放松的时刻，第五霁坐在桌子旁工作，
她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在檀香的氤氲中看动画片或者玩游戏。这才是她真正的食物，
让她感到温暖和精力充沛的源泉。他很忙，时常忘记，她也不说，
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直到他良心发现，或是她变回那尊冰冷的像，
让他感到烦躁和不安。“今天我在网上看到了很漂亮的花，很多小花簇在一起，
像天上的云朵，粉的蓝的好多颜色。”她抱着平板跑到他旁边，给他分享，“看，
它叫无尽夏！是不是很美？”“嗯？”第五霁正在看公司的报表，听得一愣，回头瞧了一眼。
阳光下的无尽夏十分耀眼，枝头花团锦簇，摇曳生风。那是晚春才会开的花，
花语多和浪漫挂钩。现在的季节种下怕是活不了，她要是喜欢，
到了春天给她移植一片也不是不行。公司风评转好，现在急需一个爆点，
让“知婉”重回大家的视线。他把主题定为“新生”，设计部好几个方案都让他摇头，
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第五霁看着不知何时在沙发上睡去的少女，恬静的睡颜却让他灵光一闪。
他摒弃了繁复堆叠的线条，用笔勾勒出一枚简单的胸针雏形，
由六枝金丝缠绕的树枝样铂金簇拥着一枚六边形矢车菊蓝钻，形成一片雪花。
如果说一个作品是形，那一个好的模特就是魂。几天后的周六，持续的阴雪天气终于放晴，
阳光穿过云层撒下浅金。树顶的积雪开始融化，滴滴答答落进泥土里。
第五霁的妹妹趁着放假，一大早就提着几个纸袋来了，美名其曰“探监”。
这别墅里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她又不出门，可不就跟个监狱似的。第五玥颜今年刚大二，
外表和她年纪相仿，又继承了家族的美貌，只是一点不像淑女，
只有属于青春少女的鲜活和明媚。“哥，我来看你啦！”第五霁冷着脸站在门口，
沉默地看着她精心打扮过的样子，最终还是无奈让步，“真吵。
”第五玥颜毫不在意他嫌弃的表情，得到应允迅速挤开他，换了鞋就朝楼上跑，
步子轻盈得像只小鸟。明明就不是来看他的，还说得那么好听。
纸袋里通常是时兴的零食、衣服、漫画，反正是些少女喜欢的，
这次还有她要的一叠彩色折纸。刚见面第五玥颜就亲热地抱住了她，像久违的老友，
“我带了你要的折纸，什么颜色都有，你想折什么都可以。”她喜欢待在书房，
于是她们搬来一张小折叠桌，第五玥颜把东西一一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得意地看着她惊讶的眼神和微微张大的嘴，还有一旁黑着脸敲电脑的第五霁。
第五霁不吃垃圾食品，她也吃不上，又不能出门，所以她是家里最欢迎第五玥颜的人。
但她并不吝啬，甚至乐于分享，毫不夸张地说，只要他想，一颗葡萄都能分他一半。
天气晴好，第五玥颜觉得待在家有点可惜，嚷嚷着要带她出去玩，“哥，让我们出去玩呗，
天天待在这里她多无聊啊。”旁边还有一个附和的“是啊是啊”。
两只麻雀吵得他不得安宁额角直跳，第五霁忍无可忍推开胳膊上那只手，“少惹事，
早点回来。”“知道啦！”话音未落两人已经不见了。第五玥颜拉着她回房间，
给她戴上一顶红色贝雷帽，稍微遮住她的角，配上白色羊绒外套和红色毛呢小裙子，
像个精致的人偶。随着楼下汽车离开的声音，整栋别墅彻底安静下来。第五霁往后一靠，
闭目养神，他梦寐以求的安静，居然有一种头晕目眩的失重感。他站起来活动身体，
静静望着沙发旁，折叠桌上还摆着她们茶话会的痕迹，翻到某个男模那一页的杂志，
散落在外的几颗糖果，和几本整齐叠放的折纸大全。第五霁回头瞥见桌角的快餐盒子，
里面放着留给他的“垃圾食品”。两个葡式蛋挞，旁边叠着两块香草白巧和几块樱花饼干，
估计怕他噎着还有一瓶草莓酸奶。他对甜食并不抵触，只是出于他的身份，
很少有人会主动给他留，这么廉价的食物。为了不辜负她的心意，他咬了一口樱花饼干，
清甜的樱花味混合着奶香在他心头化开膨胀。没多久手机震动了一下，
第五霁抬眼看向亮起的屏幕，是第五玥颜的消息。他按下指纹点开消息界面，
一张两人站在商场门口的照片弹出来，她的眼睛亮亮的，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手在脸旁不太熟练地比着耶。第五霁看了几秒，默默点了保存，
然后按灭手机倒扣在桌面继续工作。中午她们没回来吃饭，第五霁独自坐在餐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