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谎言蓝悦跳楼时,看见祁江会撑伞站在楼下。他仰头的瞬间,
雨伞边缘滚落的水珠连成线,遮住了表情。重生回高中,她果断拉黑那个倒背如流的号码。
这次她加入合唱团,把破锣嗓子练成天籁。他递来名片:“你的声音很特别。
”蓝悦笑着撕碎:“祁先生,我认识你妹妹。”“她当年给我传纸条时,你就在走廊看着。
”“看着我被人按在地上,剪掉头发。”---雨水像冰冷的子弹,
密集地敲打在蓝悦裸露的皮肤上,每一滴都砸得生疼。风声在耳边呼啸,卷着绝望的呜咽,
撕扯着她单薄的校服。脚下是湿滑的水泥天台边缘,再往前一步,
就是被霓虹灯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沉沉黑夜。城市在脚下铺展,万家灯火明明灭灭,
像一片浮在冰冷海水上的碎玻璃,锋利又遥远。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叶生疼,
吸进去的全是水汽和彻骨的寒意。她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
死死钉在天台入口处那个撑着伞的身影上。祁江会。他站在那里,
一把纯黑色的长柄伞稳稳地撑开,隔绝了倾盆而下的雨幕。雨水沿着伞骨汇聚成溪流,
从伞沿滚落,连成一道透明晃动的珠帘,恰好模糊了他仰起的脸庞。蓝悦看不清他的眼睛,
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他就那样站着,像一尊被雨水冲刷的石像,隔着那道水帘,
隔着十几米垂直的高度,也隔着蓝悦生命中最后一点残存的温度。蓝悦的嘴唇微微翕动,
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质问、不甘、委屈,
都被冰冷的雨水和更冷的绝望堵死在胸腔深处。她记得那个手机卡,
那张自己偷偷攒钱办好的、属于她自己的小秘密。也记得那个输错的号码,
一个数字“3”按成了“2”,于是命运的电话鬼使神差地拨到了祁江会那里。记得他妹妹,
那个总爱扎着高马尾、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课代表祁小桐,是他们之间最初的桥梁。
更记得后来……那些无孔不入的嘲笑、推搡,课本和文具被恶意扔进水沟,
还有那个昏暗的器材室角落,头皮被粗暴撕扯的剧痛,剪刀冰冷的寒光闪过,
一缕缕带着体温的发丝无声飘落……而他,祁江会,
那个她曾以为会是她世界里唯一光亮的少年,那个对谁都温言细语、笑容和煦的好好先生,
那时就在门外。她透过门缝,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校服的衣角。他没有进来,没有呵斥,
没有阻止。他只是停了一下,然后,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静静地走开了。
那扇门关上的声音,比剪刀绞断头发的声音更刺耳,
彻底斩断了她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留恋。寒意从脚底迅速蔓延上来,吞噬了四肢百骸。
天台边缘粗糙冰冷的水泥触感,是她与世界最后的连接。她闭上眼,身体向前一倾。
风声在耳边尖锐地嘶鸣,盖过了一切。下坠。永无止境的下坠。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
带着一种奇异的灼痛感。坠落感带来的失重让她胃部翻江倒海,几乎窒息。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被黑暗吞没的瞬间——“蓝悦!蓝悦!醒醒!到我们候场了!
”2 梦醒时分一个刻意压低却难掩兴奋的女声,像一根细针,
猛地刺破了那层包裹着她的、冰冷粘稠的死亡幻觉。蓝悦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舞台灯光如同实质般撞入眼帘,瞬间灼痛了她的瞳孔。她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指尖触到的是干燥温热的皮肤,没有雨水,只有一层细密的冷汗。
震耳欲聋的声浪从舞台的方向汹涌而来,是上一支乐队正在收尾的鼓点,
沉重地敲打着她的耳膜,一下下,带着生命的重量。
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廉价发胶的甜腻香气和电子设备散发的微热气息,
混杂成一种奇特的、属于喧嚣现场的味道。不是冰冷的雨夜天台。是后台。
拥挤、闷热、光线杂乱的后台。她穿着略显宽大的演出服,怀里抱着她的吉他,
琴身温润的木质触感透过薄薄的演出服传递到皮肤上。“我的老天爷,你可算醒了!”旁边,
一张圆润的、画着夸张亮片眼妆的脸凑了过来,是乐队鼓手陈圆。她拍着胸口,心有余悸,
“刚才叫你两声没反应,眼神直勾勾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临阵脱逃,灵魂出窍了呢!
赶紧的,深呼吸!”她不由分说地抓住蓝悦的肩膀,用力摇晃了一下。灵魂出窍?不,
是灵魂归位。从那个冰冷的深渊,回到了这个滚烫嘈杂的尘世。
蓝悦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带着汗味和喧嚣的空气涌入肺腑,
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刺痛感,却也无比真实。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擂动,咚咚咚,
敲打着肋骨,提醒她还活着。“我没事。”她开口,声音有点哑,清了清嗓子,
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就是……做了个噩梦。
”一个关于死亡和背叛的、长达一生的噩梦。“噩梦?在这节骨眼上?
”键盘手李想推了推他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
手里还捏着一张写满密密麻麻乐谱符号的草稿纸,表情严肃得像是在解一道世界级数学难题,
“根据弗洛伊德《梦的解析》和生物神经学关于临场压力的研究,
你这大概率是……”“打住打住!李想同志,学术研讨会请挪到演出结束后!
”贝斯手兼乐队实际上的老妈子赵磊及时出声打断,他正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连接线,
额头上全是汗,“蓝悦,别理他。就按我们排练的来!稳住!你是最棒的!
”队友们关切的脸庞和嘈杂的催促声,像温暖的潮水,一点点驱散了盘踞在四肢百骸的寒意。
蓝悦用力点了点头,指尖下意识地抚过怀中的吉他琴弦,
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种奇异的镇定。她再次深吸一口气,
将那个雨夜天台、那个模糊的撑伞身影,连同前世所有的软弱和绝望,
狠狠压回记忆的最底层。“走吧。”她站起身,声音已经恢复了平稳,
甚至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冰棱般的冷硬,“该我们上场了。
”厚重的幕布缓缓向两边拉开,舞台炫目的聚光灯如同无数道滚烫的探照灯柱,
瞬间将“回声”乐队的四人彻底笼罩。台下是黑压压的一片人海,
无数年轻的面孔在幽暗中攒动、起伏,汇成一片模糊而巨大的喧嚣声浪,
夹杂着兴奋的口哨和模糊不清的呼喊。这是他们第一次作为校园乐队在同学们面前出现,
蓝悦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灯光太强,刺得她眼眶有些发酸。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又沉又重,
像是要挣脱束缚。然而,就在这短暂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强光适应期里,
前世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再次翻涌——那个同样喧嚣的课间,
她刚拿到人生中第一张属于自己的手机卡,
小心翼翼地装进那部二手的、屏幕还有裂痕的智能机里,
满心欢喜地准备给远方的父母发个信息。可就在她低头看说明书的几秒钟,
放在书桌上的新卡,连同那张印着号码的小纸片,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疯了一样翻找,课桌里、地上、书包每一个夹层……都没有。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没头顶。
那张纸片上,她只凭着模糊的记忆,潦草地写下了十位数字,最后一位,
是一个犹豫不决的“3”或者“2”?她记不清了。鬼使神差地,她凭着那个模糊的印象,
忐忑地拨了过去。短暂的等待音后,电话通了。一个清朗温和的男声透过听筒传来,
带着点疑惑:“喂?哪位?”“你…你好!”她的声音紧张得发颤,手心全是汗,
“我…我好像打错了,对不起!但是…但是请问你有没有捡到一张手机卡?新的,
SIM卡…”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有些意外。就在她以为对方会挂断时,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温和笑意:“手机卡?
嗯…我中午倒是在操场旁边的花坛边捡到一张新的SIM卡。有铅笔印,写着蓝,是你的吗?
”巨大的惊喜瞬间冲昏了她。“是!是我的!太谢谢你了!你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拿!
”“不急。”那个声音带着笑,很耐心,“我是隔壁二中的,祁江会。你呢?哪个学校?
叫什么名字?怎么把卡给你方便?”“蓝悦!我叫蓝悦!一中的!”她几乎是喊出来的。
“蓝悦?好名字。”电话那头的祁江会似乎轻轻笑了一下,“真巧。
我妹妹祁小桐也在你们一中,高一二班的。要不…我让她明天课间找你?”“祁小桐?
”蓝悦愣住了,世界真小。那个协助组织合唱团和广播站工作,
笑起来眉眼弯弯、做事利落的高一小学妹,竟然是他的妹妹。“好…好的!太谢谢你了!
”挂了电话,她握着那部旧手机,心脏还在怦怦直跳,脸颊发烫。那声音真好听,
温和得像春天的风。祁江会…她默默念着这个名字。第二天课间,
祁小桐果然蹦蹦跳跳地出现在她教室门口,马尾辫一甩一甩的,笑容灿烂得像个小太阳。
“蓝悦学姐!”她扬了扬手里的小信封,“我哥让我给你的!他说以后手机卡可得收好喽!
”她眨眨眼,带着点促狭,“我哥还夸你名字好听呢!”蓝悦接过那个小小的信封,
指尖触到微凉的卡片,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信封里不仅有卡,还有一张小小的便签纸,
上面是几行干净利落的字迹:“物归原主。祁江会。PS:下次可别这么粗心了。
:) ”末尾那个手绘的简单笑脸,让她忍不住也弯起了嘴角。“谢谢小桐!
”蓝悦真心实意地道谢,对这个活泼的小学妹好感倍增。“小事儿啦!”祁小桐摆摆手,
又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女生的八卦,“学姐,偷偷告诉你哦,
我哥他平时对别人可没这么耐心!他肯定对你印象不错!”蓝悦的脸更红了,
嗔道:“别瞎说!”心里却像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一圈圈微甜的涟漪。后来的一切,
似乎都顺理成章了。祁小桐成了他们之间最热心的信使,传递着纸条,
也传递着少年少女之间懵懂又美好的情愫。纸条上的字迹从生疏到熟悉,
内容从简单的问候到分享一首歌、一本书,再到某个傍晚放学后,
他出现在一中校门口梧桐树下的约定……那条通往隔壁二中的林荫道,
成了蓝悦心中最甜蜜的路径。她以为那是命运馈赠的糖,直到后来才发现,那糖衣包裹着的,
是穿肠的毒药。“蓝悦!”身旁传来陈圆一声压低的、带着焦急的提醒。
3 那些过往蓝悦猛地一个激灵,从短暂却刻骨铭心的记忆闪回中挣脱出来。
炫目的灯光依旧灼人,台下黑压压的人海发出期待的嗡鸣。她甩了甩头,
仿佛要把那些前世的幻影彻底甩出脑海。指尖重新感受到吉他琴颈熟悉的木质弧度,
冰冷却令人安心。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残留的寒意被一种全新的、近乎凶狠的决绝取代。
她微微侧头,对着身后的队友们,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背景音乐的尾巴:“准备。
”赵磊重重地点了下头,手指灵活地拨弄贝斯琴弦,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嗡鸣作为回应。
李想扶了扶眼镜,指尖悬在键盘上方,眼神专注。陈圆手中的鼓棒已经高高扬起,
像即将出征的将军举起令旗。蓝悦的左手稳稳地按在琴弦上,右手高高扬起,然后,
带着一股破开一切的气势,猛地向下扫去!“铮——!
”一声嘹亮、高亢、带着金属质感的吉他强音,如同撕裂布帛的利刃,
骤然刺破了体育馆内所有的喧嚣!像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
上一秒还充斥着交谈和哄闹声的观众席,瞬间被这声充满力量感的强音掐灭了所有杂音,
陷入一片短暂的、愕然的死寂。紧接着,密集如暴雨般的鼓点轰然炸响!
陈圆的鼓棒几乎舞成了残影,强劲的底鼓和镲片声浪排山倒海般涌出。
键盘音色如同电流般激荡跳跃,编织出华丽而充满张力的旋律网。
贝斯用浑厚沉重的低音稳稳地托住整个节奏的骨架,每一次拨弦都震得人心口发麻。
在这狂暴的器乐风暴中央,蓝悦站在最前方。她微微弓着背,身体随着节奏本能地律动,
黑色演出服的衣角在强烈的舞台风下猎猎摆动。她的眼神不再有丝毫前世的怯懦和迷茫,
而是像淬了火的寒星,锐利地穿透炫目的光柱,扫视着台下那片模糊的人海。
当狂暴的前奏蓄积到顶点,如同火山即将喷发的前一秒,所有的乐器声骤然一收,
只留下一个极其短暂的、令人心脏悬空的静默。就在这绝对的真空里,蓝悦的歌声,
如同破晓时分刺穿黑暗的第一缕天光,倏然亮起!
没有前世记忆中那点刻意的、带着讨好意味的甜美和温软。她的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
带着一种天然的颗粒感和金属般的冷冽质感,却又奇异地拥有丝绸般的韧性和穿透力。
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无比,带着棱角,带着重量,
裹挟着一种压抑了太久、终于喷薄而出的、近乎毁灭性的力量感,狠狠地砸向整个空间!
“沉默的夜,熄灭了所有星火,谎言如刃,轻易把信任划破。你站在彼岸,撑伞静默,
看我沉没,无声漩涡……”歌词像淬了毒的匕首,
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刺向她记忆深处那个冰冷的雨夜,那个站在伞下模糊的身影。
她不是在演唱,是在控诉,是在用声音燃烧自己,燃尽前世所有的屈辱和绝望!
台下的死寂被彻底打破。先是零星的、难以置信的抽气声,紧接着,如同滚油滴入冷水,
巨大的声浪猛地炸开!“卧槽——!”“这嗓子!绝了!”“回声乐队!牛逼!
”“主唱姐姐杀我!”尖叫、口哨、呐喊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体育馆。
无数的手臂疯狂地挥舞起来,汇成一片躁动的海洋。
前排的观众甚至不由自主地随着那强劲的节奏开始蹦跳,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后台入口的阴影处,负责这次音乐节组织工作的学生会副主席张涛,
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台上光芒四射的蓝悦,
喃喃自语:“我的妈呀……这、这还是那个合唱团里站后排、唱和声都小心翼翼的蓝悦?
这、这他妈是换了个核动力引擎吧?”他猛地抓住旁边同样目瞪口呆的文艺部长,“快!
快掐我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舞台侧翼,陈圆挥汗如雨,鼓点越发狂野,
脸上是兴奋到近乎狰狞的笑容。李想的键盘旋律在蓝悦歌声的间隙中穿插跳跃,
精准得像经过无数次计算的数学公式,他眼镜片上反射着舞台光,一片炫白。
赵磊的贝斯稳如磐石,每一次有力的拨弦都让舞台地板微微震动,
他看向蓝悦背影的目光充满了老父亲般的欣慰和与有荣焉。
蓝悦已经完全沉浸在音乐构筑的世界里。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流进脖颈,她也浑然不觉。
所有的灯光、噪音、台下沸腾的人群,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这宣泄般的歌唱,只剩下指尖在琴弦上摩擦的灼热感,
只剩下胸腔里那股熊熊燃烧、支撑着她站在这里的火焰——那是涅槃后的生命,
是向死而生的力量!她要把前世那个软弱哭泣的自己,连同那个让她绝望的名字,
在这震耳欲聋的声浪中,彻底碾碎!最后一个音符,是她近乎嘶吼的高音,
像一把烧红的利剑,笔直地刺向体育馆的穹顶,然后在最高点,戛然而止!
鼓声、键盘、贝斯,所有乐器在同一瞬间收住。绝对的寂静。下一秒,
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彻底爆发,排山倒海的掌声、跺脚声、疯狂的尖叫声轰然炸响!
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震得舞台地板都在嗡嗡颤抖。无数荧光棒汇成的光海疯狂地涌动,
几乎要将整个场馆淹没。“安可!安可!安可!”“蓝悦!蓝悦!蓝悦!
”震耳欲聋的呼喊声整齐划一,带着一种近乎膜拜的狂热。蓝悦微微喘息着,
汗水浸湿了额发,粘在脸颊上。她抱着吉他,站在舞台中央,
灯光在她身上镀了一层耀眼的金边。她望着台下那片沸腾的光海,
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一种力量——一种属于她蓝悦自己的力量,
一种不再依附于任何人、任何虚幻情感的力量。她扬起下巴,
唇角勾起一个清晰的、带着胜利和释然的弧度。就在这时,前排评委席上,
一个身影站了起来。那人穿着质地精良的深灰色休闲西装,身姿挺拔,
在周遭一片年轻学生的激动狂潮中,显得格外沉稳而……突兀。
他似乎并未受到这狂热气氛的太多影响,只是从容地鼓着掌,目光穿透炫目的舞台光线,
精准地、毫不避讳地落在蓝悦身上。舞台的强光打在他的侧脸上,
勾勒出清晰而深刻的轮廓线条。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
还有那双眼睛……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即使光线明灭,
蓝悦的心脏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她看见那张脸——无数次出现在她甜蜜的梦境,
最终却凝固在那个冰冷雨夜天台下方的脸——祁江会。他的目光平静,
甚至带着一种专业人士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那目光像冰冷的探针,
试图穿透她此刻光芒四射的舞台外壳,扎进她拼命隐藏的灵魂深处。
巨大的掌声浪潮依旧在耳边轰鸣,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蓝悦却感觉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在飞速远去,被一种尖锐的耳鸣取代。
眼前那张在聚光灯下显得过分清晰的脸,
瞬间与记忆深处那个撑着黑伞、仰头望着她坠落的模糊身影重叠、撕裂、再重叠!
冰冷刺骨的雨水仿佛再次兜头浇下,带着死亡的气息。脚下坚实舞台的感觉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湿滑、冰冷、不断下坠的天台边缘!胃部猛地痉挛,
一股冰冷的酸水直冲喉咙口。她踉跄着后退了一小步,几乎站立不稳。
怀里的吉他变得无比沉重,像一块冰,硌着她的肋骨生疼。指尖一片冰凉,
血液似乎都涌向了疯狂跳动的心脏,又在下一秒被冻结。“蓝悦?
”身旁的陈圆最先发现了她的异样,趁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间隙,焦急地低声喊了一句,
眼神里充满了询问和担忧。赵磊也皱紧了眉头,不动声色地挪近一步,
用他高大的身体微微挡住了评委席方向投射过来的视线,低声道:“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撑住!”蓝悦猛地咬住下唇,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从濒临窒息的幻觉中挣脱出来一丝清明。
她垂下眼睫,避开那道令人心悸的目光,强迫自己将翻涌的恐惧和恨意死死压回心底。
她不能倒下,不能在这里失态。尤其不能在他面前!她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
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属于舞台的笑容,尽管那笑容有些僵硬,
眼神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掩饰的冰冷。她对着台下沸腾的观众,再次深深鞠躬。
掌声和欢呼声达到了一个新的高潮。评委席上,祁江会缓缓放下了鼓掌的手。
他深邃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蓝悦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刚才她那一瞬间的失态和眼中闪过的冰冷……他捕捉到了。
那绝不是一个初次登上大舞台的紧张新人会有的反应。那眼神,
更像是一种……刻骨的、被强行压抑的惊惧和……恨?
他不动声色地拿起桌上的评委名牌看了一眼:祁江会,星海文化特约顾问。
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星海文化……他那个新成立不久的音乐工作室,
挂靠的一个名头而已。这次被临校拉来做音乐节评委,纯属人情。没想到,
竟会遇到这样一颗……充满矛盾和张力的、近乎野蛮生长的原钻。她的声音,她的眼神,
她歌声里那股撕裂般的爆发力……还有刚才那转瞬即逝的、仿佛认识他很久的冰冷恨意。
这一切,都太有意思了。祁江会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眼底掠过一丝商人见到稀有猎物时才有的锐利光芒。
4 不稀罕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终于渐渐平息,如同退潮的海水,
留下满场兴奋的余韵和嗡嗡的议论声。主持人带着职业性的激昂笑容走上台,
宣布进入评委点评环节。当话筒递到祁江会面前时,他从容起身,微微颔首。
聚光灯打在他身上,深灰色西装勾勒出优越的身形,姿态沉稳,
带着一种与周围学生评委截然不同的成熟气场。体育馆内瞬间安静了不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首先,‘回声’乐队,非常精彩的表演。
”祁江会的声音透过音响清晰地传遍全场,温和醇厚,带着恰到好处的专业感,
“尤其是主唱蓝悦同学。
”他的目光精准地投向舞台中央那个抱着吉他、脊背挺得笔直的少女。蓝悦的心猛地一沉,
指尖下意识地抠紧了冰凉的琴弦。来了。“你的声音,”祁江会顿了顿,
似乎在寻找最精确的词,“非常独特。拥有一种未经雕琢的、充满原始生命力的穿透感,
这在当今追求过度修饰的乐坛,极为难得。”他的语气很诚恳,带着专业人士的赞赏,
“而且,你在舞台上展现出的那种……近乎燃烧自己的表达欲和爆发力,极具感染力。
我很少在一个校园乐队的主唱身上,看到如此强烈的个人特质和舞台掌控力。
”台下的学生群里响起一片认同的惊叹和窃窃私语。蓝悦面无表情地听着,
嘴角那点僵硬的弧度彻底消失了。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
不起一丝波澜。这些赞美的话,前世她或许会欣喜若狂,会心跳加速,
会以为得到了全世界的肯定。但现在,每一个字落在她耳中,都像包裹着蜜糖的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