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烬撕碎我的平静,像拆一件昂贵礼物。他享受我的恐惧,抚摸我的颤抖,
在我耳边低语:“记住你属于谁。”却不知每一次他触碰留下的淤青,
都在喂养我心底的毒藤。当复仇的网悄然收紧,我看着他眼中自以为是的占有欲变成惊愕。
“该收网了”镜中的我抚着新鲜齿痕低语。那是我强忍尖叫时咬下的,血珠渗出,
如同我为他精心准备的结局。落地窗外,港城的灯火像泼洒在无尽黑绒上的碎钻,璀璨,
冰冷,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这客厅大得能跑马,空气恒温,浮着股甜腻的昂贵木香,
却总让我喉咙发紧。我赤脚踩在乳白色长绒地毯上,身体绷成一条线,单腿笔直向后伸展,
手臂前伸——“战士三式”。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来,砸在毯子上,洇开一个小点,
瞬间就被吸干了,一点声息都没有。每一次拉伸,肌肉撕裂般的酸痛,
都是我对这巨大黄金笼子的无声呐喊。汗水刺进眼角,我用力眨掉,
目光死死钉在客厅尽头那扇门上。合金的,指纹加密码,门口戳着两尊黑西装石像,
眼珠子都懒得转一下。我强迫自己记住他们换岗时那零点几秒的空隙——这是我在绝望里,
用无数个日夜抠出来的一丝光。阳光。真正能晒到皮肤上,带着青草和自由味道的阳光。
记忆像根针,猛地扎进来——大学图书馆外,樱花落得像雪。林深就站在那片粉白的花雨里,
穿着干净的浅色衬衫,鼻梁上架着那副细细的金丝边眼镜,手里捧着我的书。
阳光穿过花枝落在他身上,他笑得像幅画。“晚晚,又丢三落四。”声音里全是纵容。
书递过来,翻开扉页,里面夹着一枚风干的樱花瓣,旁边是他清隽的字:“晚晚的春天”。
心脏猛地一缩,尖锐的疼瞬间盖过了腿上的酸。林深……他还好吗?
那个魔鬼……我猛地咬住下唇,力道大得舌尖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不能想。一想,
那灭顶的绝望就能把我现在勉强糊起来的“平静”假象撕得粉碎。
“嗒、嗒、嗒——”沉重的脚步声,带着山一样的压迫感,由远及近,
硬生生撕开了客厅死水般的寂静。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绷到极致的神经上。合金大门无声滑开,
一股冷风卷进来,裹着雪茄、烈酒,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却让我胃里瞬间翻江倒海的铁锈味。
章烬高大的身影堵在了门口。他回来了。黑色羊绒大衣敞着,露出里面深色的丝质衬衫,
领口扯开两颗扣子,一副刚从某个混乱漩涡里抽身的疲惫样。
那张英俊得极具侵略性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像淬了寒冰的刀,
扫过空旷的客厅,瞬间钉在我身上——那个在地毯中央,还维持着可笑姿势的影子。
我身体瞬间僵了。维持平衡的那点力气像被抽空了,指尖控制不住地抖。
我强迫自己慢慢收回腿,双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却像踏在烧红的烙铁上。我垂下眼,
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死死压住心底翻腾的恐惧、恶心,还有那冰封在最底下、噬骨的恨。
他迈步进来,昂贵的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声音又冷又脆,每一步都跺在我心尖上。
他径直朝我走来,那股子刚从混乱场子里带出来的、混杂着血腥气的压迫感,
沉甸甸地压过来。两个黑西装石像在他进门后立刻消失,大门合拢,把这奢华笼子彻底焊死。
他在离我极近的地方停下,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烟草、酒精,
还有那股挥之不去的、让我灵魂都发颤的铁锈味。热烘烘的男性气息扑过来。他没说话,
就那么居高临下地审视我,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一寸寸刮过我被汗水打湿的脖颈,
因运动泛红的脸颊,还有被紧身瑜伽服勾勒出的曲线。那眼神,赤裸裸的,
像在评估一件属于他的物品。我每一寸皮肤都在他的注视下烧灼起来,难堪得想死。
我下意识想退,拉开这点令人窒息的距离,
脚踝却猛地一痛——昨晚他失控时留下的淤青还在。这个微小的、想逃离的动作,像根火柴,
“嗤啦”一下点着了他眼底的暗火。他薄唇抿成一条更冷的线,猛地抬手,
带着一股粗暴的蛮力,狠狠扫向我身侧!“哗啦——哐当!
”支撑瑜伽垫的金属架子像个破烂玩具一样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几米外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
发出沉闷的巨响,又滚落到地毯上。垫子散了,架子扭曲变形。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惊得浑身剧颤,心脏狂跳着几乎要冲破喉咙。我猛地抬起头,
撞进章烬那双深不见底、此刻正翻涌着暴戾暗流的眼睛里。他一步跨前,
我们之间那点可怜的距离彻底消失。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大手,
带着不容抗拒的、冰冷坚硬的力道,猛地攫住了我的下巴,狠狠向上抬,逼我直面他。
皮革粗糙的纹理磨着我柔嫩的皮肤,带着他令人作呕的气息。那手指像铁钳,
捏得我下颚骨咯咯作响,剧痛让我被迫张开了嘴,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章烬俯下身,
冰冷的视线像手术刀,锐利地在我被迫张开的唇齿间扫视,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
那样子,不像在看一个人,倒像在检查一件刚抢到手的昂贵瓷器有没有磕碰,
或者……在看他笼子里那只金丝雀的喙是不是还完好无损,能不能继续给他唱歌。
“今天……”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却像冰冷的蛇信子舔过我的耳膜,“……有没有想我?”他喷在我脸上的气息,
混合着烟草、酒精和那股让我灵魂都冻结的血腥气。我的身体在他掌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胃里翻江倒海。想他?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想他什么时候死!想他被挫骨扬灰!
想他为他毁掉的一切付出代价!可这些话,像烧红的炭块,死死堵在我的喉咙里,
烫得我发不出声。我看着他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和掌控一切的冰。
我看见了林深站在樱花树下的笑,看见了父母担忧的脸,
看见了被他碾碎的、像樱花一样脆弱的平静日子。下巴的剧痛,被禁锢的屈辱,
灭顶的恐惧……最终,都化成了眼底一层迅速涌上来的水光。我死死咬住口腔内壁,
尝到了更浓的血腥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颤抖着,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章烬的目光锁在我蓄满泪水、写满恐惧却强撑着不掉泪的眼睛上,
落在我因疼痛和屈辱而微微抽搐的嘴角。他眼底那片暴戾的乌云,
似乎被我这份强装出来的脆弱取悦了,微微散开了一丝。捏着我下巴的力道,
终于松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但没放开。他粗糙的拇指指腹,带着手套的纹理,
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狎昵的恶意,重重地碾过我柔软的下唇瓣。那动作,
充满了占有和亵玩的意味。“记住,苏晚,”他开口,声音低沉得像地底传来的闷雷,
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判,砸进我骨头里,“你属于谁。
”他的拇指最后在我被蹂躏得微微红肿的唇瓣上,用力按了一下,留下一个清晰的印记,
才终于像丢开什么垃圾一样,松开了手。下巴骤然失去那可怕的钳制,我身体晃了晃,
差点栽倒。下颚处传来阵阵尖锐的闷痛,提醒着我刚才的一切。我急促地喘息着,
像条被扔上岸的鱼,垂着头,头发滑下来,遮住了我惨白的脸,
也遮住了那双瞬间结满冰霜、再也看不到一丝水光的眼睛。他似乎满意了,
那股子暴戾的气息敛去了一些。不再看我,仿佛刚才只是随手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垃圾,
径直转身,走向客厅深处那扇通往主卧的门。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敲打着死寂的空气。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门后,直到那扇门传来轻微的落锁声,
我紧绷到极限的身体才猛地一松,膝盖一软,
“咚”地一声跪倒在柔软得能吞噬一切的长绒地毯上。
冰冷的、带着他残留气息的空气争先恐后地灌进我的肺里。我张开嘴,
无声地、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部痉挛着,抽搐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生理性的泪水终于冲垮了强装的堤坝,汹涌而出,滚烫地划过我冰冷的脸颊,砸在地毯上,
瞬间消失无踪。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把所有的呜咽、悲鸣、尖叫都堵死在喉咙深处。
身体蜷缩成一团,在这空旷得令人心慌的巨大客厅里,抖得像寒风里最后一片枯叶。
过了很久,久到双腿都失去了知觉,久到脸上的泪被冰冷的空气吹干,绷得皮肤发紧。
我才慢慢地,极其艰难地,用手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踉跄着,
走向与主卧相反方向的客用卫生间。反锁上门,把外面那个令人窒息的世界彻底隔绝。
巨大的、光洁如镜的洗手台前,惨白的灯光刺得我眼睛发痛。我抬起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人,脸色白得像鬼,嘴唇红肿破皮,下巴上几道青紫的指痕清晰得刺眼。
那双曾经盛满阳光和天真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的疲惫,以及……在空洞深处,
一点一点凝聚起来的、淬着寒冰的火焰。我抬起手,
颤抖的指尖轻轻抚过下巴上那刺目的淤痕。真疼啊。但这疼,像最烈的养料,
疯狂地浇灌着我心底那株名为“恨”的毒藤。镜子里的女孩,眼神一点点变了。
恐惧被强行摁进最深的角落,脆弱被彻底剥离。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看着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无声地翕动嘴唇,
一字一顿,吐出只有我自己能听见的、带着血腥味的毒誓:“章烬……该收网了。
”惨白的灯光下,我缓缓张开一直紧握成拳的手。白皙的手腕内侧,
赫然印着几道深深的新鲜齿痕——是我刚才强忍着不尖叫出声时,自己狠狠咬下的。
殷红的血珠,正从那清晰的牙印边缘,缓缓渗出。我蜷缩在落地窗角落的地毯上,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毯边缘一根脱线的绒毛。港城的灯火在窗外流淌,
像一条永不干涸的星河,冰冷的光映在我脸上,却照不进半分暖意。
这间巨大、恒温、散发着昂贵木质香气的牢笼,正一点点吸干我的生气。肺叶每一次扩张,
都沉重得像是灌满了铅。饥饿感是钝的,像一把没开刃的旧刀子在胃里缓慢地搅动。
章烬离开前留下的命令还悬在头顶——他今晚有“要事”,回来前,我不准碰任何食物。
这是他惩罚我昨日“不驯服”的方式。身体深处涌上来的虚弱感让指尖微微发麻,
视野边缘偶尔会浮起细小的、闪烁的金星。就在这时,
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啪嗒”声传来。是负责打扫卫生的哑巴佣人,
她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个被碰歪的靠垫放回沙发原位。垫子落回真皮沙发时,
发出极其柔软的、布料摩擦的微响。那声音,像一根极细的针,
猝不及防地刺破了记忆的薄膜。不是垫子。是书页翻动的声音。清晰的,
带着纸张特有的、干燥的脆响。在春日午后的大学图书馆,阳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
斜斜地铺满长条木桌。林深就坐在我对面,穿着那件洗得微微发白的浅蓝色棉布衬衫。
他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摊开的厚重典籍,细长的食指和中指轻轻捻起书页的右下角,
动作轻巧得如同拂过一片羽毛。“啪嗒。”又一声轻微的翻页声。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翻书的手指上。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指节分明,
带着一种属于学者的、温润而有力的线条。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
投下两小片扇形的阴影。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剩下他指尖与书页触碰的细微声响,
和他清浅平和的呼吸。一种尖锐的、混杂着剧痛和难以言喻温暖的洪流,
猛地冲垮了我此刻虚弱的堤坝。喉头瞬间哽住,眼眶酸涩得发烫。我猛地闭上眼,
把脸更深地埋进膝盖里,试图将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呜咽死死压回去。林深。林深。
这个名字,像一枚滚烫的烙印,刻在灵魂最深处,
是这片无边黑暗里唯一能灼痛我、提醒我还活着的印记。
章烬那张英俊却永远带着阴鸷的脸庞在脑海中闪现,他冰冷的眼神,
他带着血腥气的手指掐住我下巴的剧痛……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喉咙口涌上酸水,
又被我死死咽下。不,不能想他。不能想此刻这具躯壳正在承受的屈辱和痛苦。
意识开始不受控制地沉溺于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图书馆巨大的玻璃窗外,
是开得如火如荼的樱花树。粉白的花瓣被风卷着,纷纷扬扬,像一场温柔的雪。我走神了,
望着窗外那片流动的粉白云霞。直到感觉有目光落在脸上。一抬眼,撞进林深含笑的眼眸里。
镜片后的眼睛清澈温润,像盛着阳光的琥珀。“看傻了?”他声音压得很低,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嘴角弯起的弧度干净又温暖。我有些窘迫地收回目光,
脸颊微微发烫,掩饰性地伸手去拿放在桌角的保温杯。指尖刚触碰到冰凉的杯壁,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经先一步握住了杯子。“小心烫。”他轻声提醒,旋开杯盖,
一股清甜的茉莉花香混合着红枣的甜糯气息氤氲开来。他小心地将杯子推到我手边,
温热的杯壁熨帖着指尖。“加了蜂蜜,你喜欢的。”他记得。记得我所有细微的偏好。
记得我生理期会手脚冰凉,需要热饮。记得我喜欢茉莉花茶里加一勺蜂蜜,
也记得我讨厌红枣皮,总会细心地把红枣核和皮都去掉,只留下软糯的果肉。我端起杯子,
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一路暖到冰冷的胃里。那暖意,和此刻窗外冰冷的灯火,
形成残忍的对比。回忆的画面开始模糊、跳跃,像信号不稳的老旧胶片。
是他骑着那辆旧单车,载着我穿过校园开满紫藤萝的长廊,风刮起他洗得发白的衬衫后背。
是我在食堂打饭,笨手笨脚差点把汤洒出来时,他眼疾手快扶住我餐盘边缘的手,
指尖的温度透过餐盘传递过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是无数个夜晚,
我们并肩坐在操场看台上,望着城市的灯火,他低声说着对未来的规划,
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闪闪发光的憧憬。他说要买一间小小的公寓,要有朝南的大阳台,
种满我喜欢的茉莉花。他说等评上副教授,
就带我去冰岛看极光……那些细碎的、温暖的、闪着光的片段,
此刻成了插在我心口最锋利的刀。每一次回想,都伴随着更深、更绝望的绞痛。
那些平凡的、唾手可得的幸福,被章烬那只冰冷的手,彻底碾碎了。
身体深处涌上来的虚弱感越来越强,视野开始阵阵发黑。我用力抱紧自己,
指甲深深掐进手臂的皮肉里,用这尖锐的痛楚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不能晕过去。
章烬还没回来。在他回来之前,我不能倒下,不能让他看到我彻底崩溃的样子。
那只会取悦他,让他更加肆无忌惮。林深。这个名字,像黑暗海面上唯一的灯塔,
是我拼尽全力也要挣扎着浮出水面的唯一动力。他必须活着。他必须好好地、平安地活着。
只要他活着,就像证明着那个被章烬彻底摧毁的世界,还有一角未曾坍塌,
还有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芒,在遥远的地方存在着。章烬用林深的命逼我低头,
让我成为他笼中一只供他取乐、随时可以捏死的金丝雀。他以为这是最牢固的锁链。他错了。
这锁链的另一端,拴着的不是我的恐惧,而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是我淬炼所有恨意、积蓄所有力量的源头。每一次章烬施加的折磨,
每一次他享受我恐惧和颤抖时流露出的餍足,
每一次他抚摸我身上新添的淤青时那种狎昵的掌控感……都像冰冷的雨水,
浇灌着心底那株名为“恨”的毒藤。它疯狂滋长,盘根错节,吸吮着我每一滴血泪,
缠绕着我的骨骼,最终将支撑起我这具残破的躯壳,去完成唯一的目标。我艰难地抬起头,
望向落地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脸色惨白,下巴上青紫的指痕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狰狞。
但那双眼睛深处,空洞的疲惫之下,一点冰冷的、燃烧的火焰,正越来越清晰。林深,等我。
等我撕碎这囚笼。等我让那个把你拖入地狱、让我们阳光粉碎的魔鬼,付出他该付的代价。
等我……重新回到有你的世界。哪怕只是远远地,再看一眼你站在阳光下的样子。
胃部的绞痛再次猛烈袭来,我蜷缩得更紧,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内侧早已伤痕累累的软肉,
直到尝到新的、浓重的血腥味。这痛楚,提醒着我此刻的屈辱,也淬炼着我最后的清醒。
活下去。为了那个在樱花树下对我微笑、在图书馆为我翻书、在单车后座为我挡风的林深,
活下去。直到亲手埋葬章烬的那一天。“……啪嗒。
”那一声极轻微的、来自哑巴佣人整理靠垫的声响,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在我意识深处漾开一圈圈温暖的涟漪。不是靠垫。是书页翻动的声音。干燥的,清脆的。
在春日午后图书馆的阳光里……我蜷缩在落地窗的角落,脸埋在膝盖间,
嘴角无意识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那是我被囚禁在这黄金笼子以来,
从未出现过的笑容。它不属于这里,不属于此刻,它只属于记忆里那片纷扬的樱花雨,
属于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浅蓝色衬衫、为我翻开书页、递来温热花茶的身影。林深。
仅仅是默念这个名字,就有一股带着茉莉花香和红枣甜糯的暖流,
短暂地驱散了胃里翻搅的饥饿钝痛和四肢百骸的冰冷。阳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防弹玻璃,
重新落在我脸上,暖融融的。我能清晰地“看见”他低垂的眼睫在阳光下投下的阴影,
能“听见”他带着纵容笑意的低语:“晚晚,又丢三落四……”“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锁芯弹开的金属摩擦声,像毒蛇吐信,
猝不及防地刺穿了这层由回忆构筑的脆弱光膜。我身体猛地一僵,
嘴角那抹虚幻的温暖瞬间冻结、碎裂。沉重的合金大门被无声推开,
一股裹挟着更深寒意的气流卷了进来,
瞬间驱散了空气中残存的、只存在于我臆想中的茉莉花香。浓烈的雪茄烟味、威士忌的辛辣,
还有一种……更刺鼻的、仿佛硝烟混合着铁锈的、属于危险和暴力的气息,
汹涌地灌满了整个空间。章烬回来了。他甚至没有完全走进来,
高大的身影就堵在门口那片骤然变得阴冷的光线里。黑色大衣上似乎还沾染着室外的寒气,
他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长途跋涉的疲惫,
只有一种刚从某种更黑暗、更血腥的泥沼中抽身而出的、尚未完全褪去的阴鸷。
那双狭长锐利的眼睛,像最精准的探照雷达,瞬间穿透了客厅的昏暗,
精准地捕捉到了落地窗角落那个蜷缩的身影。然后,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我的脸上。
钉在了我那还未来得及完全褪去、甚至因为惊惧而显得有些僵硬的……嘴角弧度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客厅里死寂得能听到我自己骤然失速的心跳,像擂鼓一样撞在胸腔上。
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刺痛。
那股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形的、带着血腥味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视线落在脸上的重量,冰冷、粘稠,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那个不属于他的笑容。
那个在他掌控的囚笼里、面对着他时从未出现、也不可能出现的笑容。
死寂只持续了短短一瞬。章烬动了。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径直走向我,或者走向主卧。
他只是站在门口,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周身的气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变化着。
那股阴鸷的气息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粘稠、更令人窒息的……风暴前的死寂。
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昂贵的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的不再是清脆的回响,
而是一种沉闷的、带着碾碎某种东西意图的钝响。
咚、咚、咚……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疯狂跳动的心脏上,压迫感呈几何级数暴增。他越走越近,
那股混合着硝烟、烈酒和血腥气的味道也越来越浓烈,几乎要让我窒息。
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彻底隔绝了窗外那虚假的灯火光芒。我蜷缩在角落,
像被猛兽逼到悬崖边的猎物,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下意识地将自己抱得更紧,
指甲深深陷进手臂的皮肉里,试图用这尖锐的痛楚来抵抗那灭顶的恐惧。
他终于停在了我面前。居高临下。我甚至不敢抬头,只能死死盯着地毯上繁复的纹路,
视线因为剧烈的颤抖而一片模糊。我能感觉到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刃,刮过我的头顶,
落在我刚才扬起笑容的嘴角位置。那目光里蕴含的东西,不再是惯常的评估所有物的狎昵,
也不是暴怒时的毁灭欲,
一种……冰冷的、被侵犯了绝对领域后的、纯粹的嫉妒和占有欲燃烧到极致后淬炼出的杀意。
空气被这无声的、狂暴的情绪挤压得几乎要爆裂。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得可怕,
没有一丝波澜,却像淬了毒的冰锥,每一个字都带着能冻结血液的寒意:“在想谁?
”三个字。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像三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神经上。
我的身体猛地一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喉咙像是被堵死,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他似乎也不需要我的回答。
那只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手,带着一种缓慢的、令人胆寒的优雅,伸了过来。
目标不是我的下巴,也不是我的头发。它精准地探向我蜷缩的身体和冰冷落地窗玻璃之间,
那一点点狭窄的缝隙。我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摸到了!他粗糙的皮革指尖,
碰到了那一点点坚硬的书脊!那是哑巴佣人今天下午整理书架时,
不小心掉落在角落缝隙里的一本旧书!一本硬壳封面的、关于欧洲古典园林的……画册!不!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残忍。那只手没有丝毫停顿,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毁灭性的力量,猛地将书从缝隙里抽了出来!
硬壳封面在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章烬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书名。
他捏着那本无辜的画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冰冷的目光,终于从我脸上移开,
落在这本突然出现的书上,然后,缓缓地,抬起了头。他的视线再次落回我脸上,那眼神,
像是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肮脏的、不可饶恕的背叛者。“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
从他紧抿的薄唇间溢出。那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只有一种被彻底点燃的、狂暴的嫉妒和占有欲,如同实质的火焰在他眼底深处疯狂燃烧。
下一秒!“嘶啦——!”刺耳的声音猛地撕裂了死寂!那双戴着黑色手套的手,
如同最狂暴的凶兽,骤然发力!坚硬的硬壳封面被轻而易举地撕裂开来!
纸张在他手中脆弱得像不堪一击的枯叶,发出令人心碎的、连绵不绝的撕裂声!哗啦!嘶啦!
刺啦!碎片如同被狂风撕碎的白色蝴蝶,纷纷扬扬,从他那双带着毁灭力量的手中散落下来,
飘落在昂贵的乳白色长绒地毯上,覆盖在我蜷缩的、抖如筛糠的身体周围。有几片碎纸,
甚至带着他指间残留的硝烟和血腥气,轻飘飘地落在了我颤抖的手背上。他撕得那么彻底,
那么狂暴,仿佛要彻底碾碎那个藏在我心底、能让我露出笑容的影子!
仿佛要抹去一切不属于他的痕迹!地毯上很快铺满了一层凌乱破碎的白色纸片,
像一场突兀的、冰冷的雪。章烬停了下来,
手里只剩下最后一点可怜的、被揉捏得不成样子的书脊残骸。他低头看着满地狼藉,
又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锁死在我脸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风暴,嫉妒的毒火和毁灭的欲望交织燃烧。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重复着那个足以将我打入地狱的问题,声音淬着冰渣,
砸进我骨头缝里:“说。刚才,在、想、谁?”地毯上铺满了雪。
白色的、破碎的、带着锋利边缘的纸片,像一场冰冷的、突兀的葬礼。
我蜷缩在落地窗的角落,膝盖抵着冰冷的玻璃,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了。
手臂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凉的碎纸。上面印着一角模糊的、深绿色的图案,
像某种植物扭曲的叶片。林深。那本硬壳画册的书脊里,藏着的不是书签。
是他用钢笔在扉页角落画下的一朵小小的、极其简单的樱花。线条笨拙,只有寥寥几笔,
旁边是他清隽的字迹:“晚晚的春天”。那是我被拖进这座黄金囚笼前,
慌乱中唯一能抓住的、属于他的实体念想。我将那页纸小心翼翼地撕下来,折成小小的方块,
藏进了这本厚重画册最坚硬的脊缝里。那是支撑我在这片绝望深海里浮沉的最后一片浮木。
现在,它变成了我指下这片冰冷的、毫无意义的碎纸。章烬狂暴的撕扯声还在耳膜里尖啸,
那本无辜的画册在他手中粉身碎骨,连同那朵笨拙的樱花,那行温暖的笔迹,
彻底化作了这满地狼藉的“雪”。身体里有什么东西,随着那声“嘶啦”,彻底断裂了。
不是恐惧,不是愤怒,不是恨。是光。
最后一点能让我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还属于那个阳光世界的微光,熄灭了。
我甚至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胃里灼烧般的饥饿。
感觉不到下巴和脚踝处残留的、被他捏出的淤青的疼痛。
所有的感觉都沉入了无底的、冰冷的死水潭底。只剩下一种巨大的、吞噬一切的虚无。
我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瘫坐在一地狼藉的碎雪中。视线空洞地望着前方,没有焦点。
窗外港城璀璨的灯火依旧流淌,但它们的光再也照不进我的眼底。
那里只剩下一片沉寂的、无边无际的灰。章烬站在我面前,
像一尊裹挟着硝烟与血腥气的冰冷雕像。他高大的影子完全笼罩了我,
沉重的压迫感几乎要将我碾碎在地毯上。他紧抿着薄唇,线条冷硬的下颌绷得像一块生铁。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翻涌着尚未完全平息的暴戾暗流,但此刻,在那片风暴的中心,
似乎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缝隙。他看到了。
看到了我眼中那瞬间熄灭的光。看到了我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后的死灰。
看到了我瘫软下去、如同被彻底抽走了所有生气的姿态。那不是他熟悉的恐惧和强装的顺从,
也不是他厌恶的倔强反抗。那是一种……彻底的心死。一种陌生的、尖锐的刺痛感,
毫无预兆地刺穿了他胸腔里那块常年被冰封的区域。像一根极细的针,
扎在某个从未被触碰过的点上。那感觉来得突兀而强烈,甚至让他呼吸微微一窒。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似乎想把这股陌生的、让他极其不适的情绪狠狠捏碎。他不明白。为什么撕碎一本书,
会让她变成这样?为什么她此刻这副彻底放弃挣扎、如同破碎玩偶的样子,
会让他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烦躁。
一种混杂着暴戾余烬和这莫名刺痛的烦躁感,像毒藤一样缠绕上来。他需要空间,需要冷静,
需要弄明白这该死的、失控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他猛地转过身,
动作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仓促。昂贵的皮鞋重重踩过散落在地上的碎纸片,
发出令人牙酸的碾压声。他没有再看地上的女人一眼,仿佛逃离瘟疫般,
步流星地走向客厅深处那道通往另一个区域的门——那是他办公和见一些“自己人”的地方。
沉重的脚步声响彻死寂的客厅,每一步都带着无处发泄的戾气,
重重砸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也砸在我一片死寂的心湖上,却再也激不起一丝涟漪。
厚重的隔音门在身后合拢,将客厅那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彻底隔绝。
章烬办公室的空间相对紧凑,深色的胡桃木书架和冰冷的金属文件柜占据了大部分墙壁,
空气里弥漫着雪茄、威士忌和皮革混合的冷硬气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同样的港城夜景,
但角度不同,视野更开阔,也更冰冷。他烦躁地扯开领口的两颗扣子,露出线条凌厉的锁骨。
那股莫名的刺痛感并未消散,反而在寂静中更加清晰地啃噬着他。
他走到巨大的实木办公桌后,没有坐下,只是背对着门口,双手撑在冰凉的桌面上,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深色的衬衫布料下,宽阔的背脊肌肉紧绷着,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需要一个出口。
能理解这该死情绪、或者至少能让他暂时不去想那个瘫在碎纸片里、眼神死寂的女人的出口。
“阿夜。”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未散的戾气。
办公室角落厚重的阴影里,一个高挑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显现出来,如同融入黑暗的猎豹。
阿夜依旧穿着利落的黑色作战服,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线条。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眼神沉静得像两口深潭,只有走到章烬身后约三步远的地方,恭敬地垂首时,
眼底深处才掠过一丝极快、极深的波澜。“烬哥。”她的声音平稳,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章烬没有回头。他依旧保持着那个撑住桌面的姿势,
宽阔的肩膀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沉重。沉默在冰冷的空气里蔓延了几秒,
只有窗外遥远城市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嗡鸣。“她……”章烬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似乎极不习惯谈论那个被囚禁的女人,“刚才……在笑。
”阿夜垂下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客厅里那场风暴,她“听”得一清二楚。
作为章烬最信任的影子,这间屋子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感知。
她当然知道苏晚为什么笑,更知道那本画册里藏着什么,以及它被撕碎后苏晚的状态。
“对着谁笑?”阿夜的声音依旧平稳,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但每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探针。章烬撑在桌面上的手猛地收紧,
坚硬的实木桌面似乎都发出了轻微的呻吟。那个问题像毒蛇一样再次咬噬着他。“不知道。
”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三个字,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压抑的暴怒。那本该死的书?
书里有什么?还是……书代表着谁?“像换了个人……那种笑……”他试图描述,
却觉得词穷,只觉得那笑容刺眼无比,像阳光一样灼痛了他习惯了黑暗的眼睛。
阿夜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她像最耐心的猎手,等待着猎物自己暴露出更多的弱点。
“我撕了那本书。”章烬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困惑的烦躁,
“然后……她就那样了。”他无法准确描述苏晚那一刻彻底灰败的眼神,那死寂的状态,
只能用一个模糊的“那样了”来概括。他猛地转过身,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第一次投向阿夜,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翻涌着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残留的暴戾、被侵犯领地的嫉妒,
以及……那丝该死的、尖锐的刺痛。“为什么?”他盯着阿夜,像是在质问,
又像是在寻求一个自己无法理解的答案,“她怕我,恨我,我知道。
可那种样子……”他皱紧眉头,似乎在极力捕捉那种陌生情绪的轮廓,“像……什么都没了?
”阿夜抬起眼,迎上章烬那双翻涌着风暴的眼睛。她的目光沉静如水,没有丝毫躲闪,
仿佛能看透他此刻所有混乱的心绪。
她捕捉到了他眼底深处那丝罕见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命名的……类似于“心疼”的裂痕。
这发现让她心底的毒藤瞬间疯长。机会。她的声音依旧平稳,
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恰到好处的理解和沉重:“烬哥,您对她太好了。
”章烬眉头猛地一拧,像是听到了极其荒谬的话。好?他把她像金丝雀一样锁在笼子里,
用她最在乎的人的命威胁她,肆意宣泄自己的占有欲和暴戾……这叫好?“好?
”他嗤笑一声,声音冰冷。阿夜微微垂下眼帘,避开了他锐利的审视,姿态显得更加恭顺,
但说出的话却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向他最敏感的神经:“您给了她庇护,
给了她旁人无法企及的物质,甚至……容忍了她偶尔的任性。在您掌控的世界里,
这已经是最大的‘好’。”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残酷冷静,
“但她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些。”章烬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刃,
死死锁住阿夜:“她要什么?”阿夜缓缓抬起头,
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章烬身后那扇紧闭的、通往客厅的门,
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怨毒的嘲弄。她的声音清晰地,一字一顿地,
将最恶毒的种子种进章烬此刻混乱的心田:“她要的,是那个能让她露出那种笑容的人。
她心里,永远装着另一个影子。她看着您,想的却是别人。您给的再多,在她眼里,
都只是……一个囚禁她的牢笼,一个……她真正渴望之人的,替代品。”“替代品”三个字,
如同三颗烧红的子弹,狠狠射进章烬的胸膛!他瞳孔骤然收缩,
周身压抑的暴戾气息瞬间炸开!办公室里冰冷的空气仿佛被点燃!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裂开的一丝困惑和刺痛瞬间被滔天的怒火、被遭受背叛的狂怒、被最阴暗的占有欲彻底吞噬!
阿夜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风暴的转变,
看到了那丝微弱的“心疼”被自己成功点燃的滔天妒火彻底焚毁。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
再次垂下头,掩去眼底深处那抹得逞的、冰冷的快意。章烬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实木桌面上!
“砰——!”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水晶烟灰缸都跳了起来,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他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如同被激怒的雄狮,
眼中只剩下被阿夜的话彻底引爆的、毁灭一切的黑暗风暴。替代品?
她竟敢把他当成别人的替代品?!刚才那丝让他烦躁的刺痛,
此刻变成了被彻底羞辱后的、焚烧理智的狂怒!冰冷的地板贴着我的脸颊,
那股寒意似乎要顺着皮肤钻进骨头缝里。我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破布娃娃,
瘫在散落着雪白碎纸的地毯上。眼前只有一片模糊的光晕,来自窗外那永不熄灭的港城灯火,
它们冰冷,遥远,照不进我心底那片死寂的荒原。
章烬狂暴撕碎书页的声音还在耳膜深处尖啸,如同永无止境的噩梦。林深那朵笨拙的樱花,
那行“晚晚的春天”,连同我最后一点活着的凭据,彻底化为了齑粉。光,熄灭了。
时间失去了刻度,饥饿和寒冷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我只是躺着,呼吸微弱得如同游丝,
视线空洞地穿透昂贵的水晶吊灯,落向一片虚无。也许这样一直躺下去,
直到和这堆碎纸一起腐朽,就是唯一的解脱。
就在这时——“哔哔…嘀嘀嘀…”一阵极其微弱、几乎被地毯吸收的电子音,像一根细针,
猝然刺破了这片厚重的死寂。声音来自我蜷缩的身体下方,压在肋骨下那冰冷的地板缝隙里。
我的心脏,在那万分之一秒,骤然停止了跳动。不是幻听!那是我被囚禁之初,
在极度恐惧和绝望中,用指甲在床板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刻下的一组摩斯电码短点划!
它代表着一个日期,
一个只有我和林深知道的日期——我们第一次在大学图书馆樱花树下相遇的日子!
一个毫无意义、却承载着所有温暖起始的密码!它怎么会响?!
死水般的心湖被这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信号猛地投入一颗巨石!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潮瞬间冲垮了麻木的堤坝!血液疯狂地涌向四肢百骸,
冰冷的指尖瞬间回温,甚至微微发麻!我猛地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绷紧到极致,
耳朵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微不可闻的震动。“哔…嘀嘀…哔……”断断续续,极其小心,
间隔规律。是他!只能是林深!他知道了!他来了!
他在回应我那个绝望时刻刻下的、从未指望能被解读的求救信号!希望,
像一簇微弱的、却足以燎原的野火,在无边死寂的荒原上“腾”地燃起!
灼热的温度瞬间驱散了骨髓里的冰冷。我甚至感觉不到地板传来的寒意,
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身下那微弱却如同天籁的电子音上!他就在外面!他在想办法!
他来救我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我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
用剧痛压制着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呜咽和尖叫。不能动!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章烬还在那个隔音办公室里!阿夜那个毒蛇般的女人……她无处不在!
我像一具真正失去生机的尸体,维持着瘫倒的姿势,只有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
和身下感应到的那微弱却坚定的回应,在无声地宣告着:我还活着!我在等待!
“嘀…嘀嘀嘀…”信号在继续。它在指引方向?在传递信息?我无法解读,
但仅仅是它的存在,就足以让我灰败的眼底重新燃起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亮。林深!林深!
我无声地在心底呐喊,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感应那微弱电波的来源,
仿佛这样就能与他建立连接。时间从未如此漫长,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又从未如此充满希望,因为那断断续续的“嘀嘀”声,就是穿透地狱的绳索!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客厅深处那扇通往章烬办公室的厚重隔音门,
突然传来极其轻微的“咔哒”一声。门开了。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属于章烬的暴戾气息,
混杂着雪茄和威士忌的辛辣,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客厅!比之前更甚!
那气息里充满了被点燃的、焚烧理智的狂怒!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身下那微弱的电子音也戛然而止!章烬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像一座刚从地狱熔岩里爬出的魔神。他没有走向我,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纯粹的黑暗风暴,
死死地、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般,
钉在了客厅另一端——那扇连接着巨大露台、此刻窗帘紧闭的落地玻璃门方向!他知道了!
阿夜!一定是阿夜!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甚!不是为我,
是为林深!“不……”一个破碎的音节几乎要冲破我的喉咙。
就在这死寂凝固的刹那——“哗啦——!!!”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撕裂了空气!
客厅那扇厚重的防弹玻璃门,如同被巨锤击中,瞬间爆裂成无数尖锐的碎片,
如同冰雹般向室内激射!纷飞的玻璃渣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刺目的寒光!一道身影,
带着决绝的勇气和不顾一切的速度,猛地从破碎的豁口处冲了进来!夜风卷着他的衣角,
吹乱了他额前的发丝。他穿着深色的外套,脸上带着不顾一切的焦急和风尘仆仆的疲惫,
但那双眼睛,在闯入这片囚笼的瞬间,就精准地、不顾一切地锁定了我瘫在地上的身影!
林深!真的是他!他冲进来了!为了我!巨大的狂喜和灭顶的恐惧同时在我胸腔里炸开!
我想喊他快跑,喉咙却像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
像一道撕裂黑暗的光,不管不顾地朝我冲来!“晚晚!”他嘶吼着,
声音里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撕心裂肺的心疼,几步就跨到了我身边,屈膝就要蹲下。时间,
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我看到他朝我伸出的手,骨节分明,曾经在阳光下为我翻书,
为我拂去花瓣。我看到他眼中倒映着我狼狈不堪的样子,那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我看到他微微张开的嘴唇,似乎下一秒就要呼唤我的名字……“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毫无预兆地在林深身后炸开!不是枪声,
是肉体被巨力狠狠击中的、令人牙酸的闷响!林深朝我伸出的手,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中。
他脸上所有的焦急、心疼、狂喜,在万分之一秒内凝固,
然后被一种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茫然所取代。他冲向我身体前倾的姿势,
被一股来自背后的、毁灭性的力量硬生生打断、扭转!他像一个被折断翅膀的鸟,
整个人被那股巨力带得向前踉跄了一大步,然后,极其缓慢地、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
在我惊恐到极致的目光中,朝我倒了下来。不!!!世界失去了所有声音。
我眼睁睁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那道承载了我所有阳光和希望的身影,
带着一种慢得令人心碎的绝望,轰然倒下。“咚!”沉重的闷响。
他倒在了距离我不到半米的地方。脸朝下,深色的外套肩胛骨位置,
迅速洇开一片刺目的、不断扩大的深色痕迹——那是血!浓重的、带着铁锈甜腥的血腥味,
瞬间在冰冷的空气里弥漫开来,压过了雪茄和威士忌的气息,浓烈得令人作呕。
章烬如同鬼魅般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林深倒下的位置后方。他手里没有武器,
只有一只刚刚收回的、戴着黑色手套的拳头。指关节处,深色的皮革上,
赫然沾着新鲜刺目的猩红!他微微喘息着,胸膛起伏,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此刻只剩下一种被彻底侵犯了绝对领域后、混杂着滔天妒火和毁灭快意的、纯粹的黑暗。
他看着倒在他脚下的林深,眼神冰冷得像在看一具碍事的垃圾。我的视线凝固了。
凝固在林深倒下的身影上。凝固在他肩胛骨那片迅速蔓延的、刺目的猩红上。
凝固在他散落在地毯上、几缕被冷汗浸湿的额发上。
时间、空间、声音、感觉……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眼前只剩下那片不断扩大的、刺目的红。
它像一张不断吞噬的巨口,瞬间将我眼中刚刚燃起的那点微弱光亮彻底吞噬。比碎纸更彻底,
比黑暗更深沉。有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在心脏深处,在灵魂的最底层,
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却足以震碎整个世界的尖叫,然后——“咔嚓。
”一声清晰的、只有我自己能听见的碎裂声。支撑着我的最后那根弦,断了。
世界彻底陷入了无声的、猩红的死寂。猩红。视野里只剩下那片不断蔓延、粘稠的猩红。
林深肩胛骨洇开的血色,像一朵在冰冷地毯上骤然盛开的、狰狞的毒花。那浓烈的铁锈腥气,
死死堵住了我的喉咙,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灼烧的痛楚。时间凝固在那一刻。
他倒下的身影,章烬指关节上刺目的鲜红,
还有那双翻涌着毁灭快意和冰冷占有欲的眼睛……所有画面都定格、碎裂,
然后沉入一片无声的、粘稠的黑暗里。有人粗暴地将我从地上拖了起来。
手臂被铁钳般的手指攥住,骨头几乎要被捏碎。但我感觉不到痛。
身体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关节的木偶,任由他们摆布。
视线空洞地掠过那片被踩踏得更加凌乱破碎的“雪地”,掠过防弹玻璃门狰狞的破洞,
掠过门口那些面无表情、如同真正石像般的黑西装身影。然后,我的目光捕捉到了他。林深。
两个保镖正架着他毫无生气的身体,像拖拽一件沉重的货物,
快速而沉默地朝着客厅另一端的隐秘通道走去。他的头无力地垂着,深色的头发遮住了脸,
只有那刺目的猩红,在他深色的外套上,依旧在缓慢地、绝望地蔓延开更大的版图。
“林……”破碎的音节卡在喉咙里,像砂纸摩擦,发不出任何声音。
拖拽他的身影消失在通道的阴影里。那抹刺眼的红,也彻底被黑暗吞没。最后一点光,
熄灭了。世界彻底沉入无声的、冰冷的死水。我被拖拽着,穿过空旷得令人窒息的客厅,
回到那间巨大的、如同灵堂般冰冷的卧室。门在身后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又遥远。
我踉跄着,失去所有支撑,重重跌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身体撞击地面的钝痛传来,
却像是隔着厚厚的棉絮。我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脸贴着同样冰冷的石面。眼睛睁着,
空洞地望着前方深色的窗帘。窗外港城的灯火依旧璀璨,但那光芒再也照不进我的眼底。
那里只剩下一片沉寂的、无边无际的灰。没有恐惧,没有愤怒,没有恨,甚至没有悲伤。
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像冰冷的海水,淹没了所有感官,
只剩下那不断在脑海中回放的画面——林深倒下时,眼中凝固的茫然和痛苦,
还有那片不断扩大的、刺目的红。他怎么样了?他还活着吗?肩膀……骨头是不是碎了?
流了那么多血……章烬的人会送他去医院吗?还是会……每一个念头都像冰冷的针,
细细密密地扎进那片死寂的虚无里,带来一阵阵细碎而尖锐的痛楚。这痛楚并不剧烈,
却像附骨之疽,缓慢而持续地啃噬着所剩无几的意识。胃里空得发疼,
从昨天起就没吃过东西的灼烧感从未如此清晰,但我感觉不到饥饿,
只觉得那空洞和冰冷的地板连成了一体。喉咙干得像沙漠,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般的痛,
但我连抬起手指去够床头柜上那杯水的力气都没有。我只是躺着,蜷缩着,
像一具被遗弃在冰原上的尸体。时间失去了意义。日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
在地板上移动着苍白的光斑,又渐渐暗淡下去,被窗外冰冷的霓虹取代。
房间里恒温的空气带着甜腻的香氛,
来却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淡淡的血腥味——那是残留在我意识深处、属于林深的铁锈气息。
焦虑。一种无声的、缓慢燃烧的焦虑,像冰冷的火焰,在我死寂的心湖底部悄然蔓延。
它烧灼着那片虚无,带来一种无法言喻的窒息感。林深。林深。这个名字成了唯一的燃料,
支撑着这冰冷的火焰,也支撑着我残破的躯壳没有彻底沉入永恒的黑暗。他还活着吗?
这个念头如同跗骨之蛆,日夜不休地啃噬着我最后一点残存的清醒。“砰!
”一声巨响猛地撕裂了书房死水般的寂静!
昂贵的水晶烟灰缸被狠狠掼在厚重的胡桃木门板上,瞬间炸裂成无数锋利的碎片,
如同冰雹般四溅开来!细小的水晶碴子甚至弹射到冰冷的金属文件柜上,
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章烬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困在笼中的猛兽,
在巨大的办公桌后焦躁地踱步。昂贵的皮鞋重重踩踏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
每一步都带着要将地面踏穿的狂暴力量。他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
深色衬衫的领口早已被暴躁地扯开,露出紧绷的脖颈线条和微微贲张的血管。
他刚刚结束一个漫长而充满血腥气的“谈判”。对方临死前怨毒的诅咒还在耳边回响,
但那些声音,远不如此刻盘踞在他心头的烦躁和暴戾来得凶猛。那个女人的样子!
她瘫在冰冷地板上的样子!那双空洞得如同玻璃珠、再也映不出他任何身影的眼睛!
像一根淬毒的针,狠狠扎在他最敏感的神经上!“废物!”他猛地停住脚步,
对着垂手肃立在角落阴影里的阿夜低吼,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一群废物!
连个人都看不住!让他闯进来?!”阿夜从阴影中微微抬起头,
脸上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冷。
“通道入口的守卫……确实出现了疏忽。人已经处理了。”她的声音平稳,没有丝毫波澜,
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疏忽?!”章烬猛地转身,
锐利如刀的目光死死钉在阿夜脸上,那眼神像是要剥开她沉静的表皮,
看清里面究竟藏着什么。“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找到这里的?!
怎么破开那道门的?!”他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海啸般压向阿夜,
“是不是你?!”最后三个字,如同惊雷,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阿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那种绝对的恭顺。她微微垂下眼帘,
避开了章烬几乎要噬人的目光。“烬哥,我对您的忠诚,天地可鉴。”她的声音依旧平稳,
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沉重,“那个林深……他为了苏小姐,
恐怕早已不是您印象中的书生了。绝望,有时候能让人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和……疯狂。
”“苏小姐?”章烬像是听到了极其刺耳的词,猛地嗤笑一声,眼中翻涌的暴戾更甚。
他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原本一丝不苟的发型变得凌乱。“她怎么样了?
”他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却让他更加烦躁的问题,语气生硬得像是在审问一件物品。
阿夜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章烬,清晰地吐出两个字:“不吃。”章烬的瞳孔猛地一缩!
一股无名火瞬间窜起!“不喝?”阿夜又补充道,声音平淡无波,“从昨天被带回房间,
到现在,水米未进。”“砰!”又是一声巨响!章烬的拳头狠狠砸在坚硬的实木桌面上!
桌面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留下一个清晰的凹痕!不吃?不喝?她竟敢用这种方式反抗?
!用这种……彻底放弃自己、无声无息腐烂的方式,来对抗他?!
那个瘫在地板上、眼神死寂的画面再次狠狠冲击着他的神经。
那副彻底放弃挣扎、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姿态,比任何尖叫和反抗都更让他……失控!
那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暴戾和力量都无处宣泄,
反而被一种更深的、更粘稠的烦躁和……一种他拒绝承认的、类似恐慌的情绪死死缠住!
为什么?!他撕了她的书,是因为她心里装着别人!他重伤了那个不知死活闯进来的废物,
是因为他竟敢觊觎他的所有物!她有什么资格用这种死水般的沉默来惩罚他?!她凭什么?!
“找死!”章烬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
他眼中翻腾着毁灭一切的黑暗风暴,猛地转身,像一阵裹挟着血腥和怒火的飓风,
大步冲出书房,沉重的脚步声带着踏碎一切的狂暴,
朝着那个巨大的、冰冷的卧室方向席卷而去!阿夜站在原地,看着章烬狂暴离去的背影,
直到那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她缓缓抬起手,
指尖轻轻拂过刚才被一小片飞溅水晶划破的脸颊,一道极细的血痕渗出血珠。
她看着指尖那抹刺目的鲜红,然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沾染了血珠的指尖送到唇边,
舌尖极轻地舔过。一丝冰冷得近乎妖异的笑意,在她沉静的眼底,无声地漾开。
冰冷的瓷勺边缘,带着一丝残留的温热,抵在我紧闭的唇缝上。
甜腻的粥香混合着昂贵的食材气息,钻进鼻腔,却只激起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搅。“张嘴。
”章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低沉,压抑着显而易见的暴躁,像即将喷发的火山口滚动的闷雷。
他高大的身影笼罩着我,一只手端着那碗熬得糜烂的养生粥,另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
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了我的下巴。指尖的皮革粗糙冰冷,强行撬开了我紧闭的牙关。
温热的粥,混杂着切得细碎的燕窝和不知名补品的粘稠液体,顺着被撬开的缝隙灌了进来。
没有味道。或者说,所有的味道都被喉咙深处那股顽固的、生理性的抗拒所屏蔽。
我只能尝到一种粘腻的、令人作呕的质感。勺子刮过牙齿,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更多的粥被强行塞入口腔。我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反抗意志的提线木偶,
任由他操控着我的下颌,机械地完成咀嚼和吞咽的动作。
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卧室冰冷的墙壁,没有焦点,没有情绪。眼泪?早已流干。挣扎?
徒劳且会招致更粗暴的对待。反抗不了,那就只剩下彻底的麻木。一碗粥终于见底。
章烬松开钳制我下巴的手,指腹带着一丝发泄般的力道,重重擦过我嘴角残留的粥渍。
那动作不像擦拭,更像一种标记,一种宣告所有权的粗暴仪式。他盯着我,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被顺从取悦的一丝满意,
被这死水般反应激起的更深烦躁,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极力压抑的恐慌。
“很好。”他吐出两个字,声音里听不出任何赞许,只有一种冰冷的、掌控一切的确认。
他将空碗随手搁在床头柜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然后转身,
带着那股挥之不去的硝烟与血腥气,大步离开了房间。厚重的门在他身后关上,
落锁的声音清晰而沉重,再次将这间巨大的囚笼封死。世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的恒温里,
只剩下空气净化器发出的微弱嗡鸣,和我喉咙里残留的、令人作呕的粘腻感。
我依旧维持着被他“投喂”后僵硬的坐姿,靠在冰冷的床头,目光空洞。时间像粘稠的胶水,
缓慢地流动,每一秒都浸泡在这令人窒息的麻木里。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
也许像一个世纪。卧室那扇厚重的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条缝隙。
不是章烬那种带着毁灭性压迫感的闯入。这开门的动作极其轻缓,
带着一种刻意的、如同毒蛇潜行的安静。阿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没有完全走进来,
只是倚靠在门框上,双手随意地插在黑色作战服的口袋里,
姿态透着一股慵懒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睛,
此刻闪烁着一种冰冷而玩味的光,像在欣赏一件即将破碎的瓷器。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像冰冷的探针,一寸寸刮过我惨白无血色的脸,空洞无神的眼睛,
还有嘴角那点被章烬粗暴擦过、却依旧残留的淡淡粥渍。死寂在房间里蔓延。
只有我和她无声的对峙。终于,阿夜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愉悦。“啧,
”她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嘲弄意味的咂舌声,打破了凝固的死寂,“真可怜。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清晰地刺入我麻木的耳膜。“看看你现在,像什么?
”她微微歪着头,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刃,在我身上逡巡,
“一具被烬哥强行塞进食物、维持着基本运转的……玩偶?行尸走肉?
”我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空洞的视线依旧没有聚焦,但心底那片死寂的冰湖,
似乎被投入了一颗极小的石子。阿夜向前走了一小步,靴底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
发出轻微的声响。她停在距离床边几步远的地方,微微俯下身,
那张沉静却带着致命毒性的脸,离我更近了一些。她的声音压得更低,
分享秘密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是不是还在惦记着那个……不知死活闯进来的废物?
”林深!这个名字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猝然在我死寂的心湖深处炸开!
麻木的屏障被瞬间撕裂!空洞的瞳孔骤然收缩!一直僵硬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我猛地抬起头,第一次,真正地将视线聚焦在阿夜那张带着恶毒笑容的脸上!
阿夜清晰地捕捉到了我眼中瞬间掀起的惊涛骇浪。她唇角的弧度咧得更开,
那笑容冰冷、残忍,充满了报复的快意。“别想了。”她轻飘飘地吐出三个字,
像在宣判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剧毒,清晰地砸进我骤然紧缩的心脏。
“他呀……”她故意拖长了语调,欣赏着我眼中因极度恐惧和希冀而剧烈动荡的光芒,
如同欣赏困兽最后的挣扎。然后,她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将最致命的毒刃,
狠狠刺入:“早、就、死、透、了。”死透了。三个字,如同三把烧红的烙铁,
狠狠烫穿了我的耳膜,烙在了我的灵魂最深处!“那天被抬出去的时候,
”阿夜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仿佛在回忆某个无关紧要场景的平淡,却字字如刀,
“血就流了一路,啧啧,真脏。烬哥那一拳,可不是闹着玩的。”她甚至抬手,
用带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指尖,在自己肩胛骨的位置,轻轻点了点,模仿着那个致命的伤口。
“送到那个‘处理点’的时候……”她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努力回想,“哦,
好像还有点气?不过,也就剩一口气吊着了。”她耸耸肩,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
“你知道的,那种地方,缺医少药,又脏又乱……一个重伤的废物,能撑多久?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紧紧锁住我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人色的脸,
欣赏着我眼中那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亮如同风中残烛般疯狂摇曳、即将熄灭的过程。
她满意地看到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像寒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然后,
她凑得更近,冰冷的呼吸几乎喷在我的脸上,红唇轻启,吐出的最后一句,
带着一种宣告死刑般的、冰冷的快意:“尸体都凉透了。估计……喂了哪条野狗了吧?
”轰——!!!有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在心脏深处,
在支撑着这具行尸走肉的最后一点意识里,彻底炸开了!不是声音。
是无声的、足以湮灭整个宇宙的毁灭性冲击!林深……死了?尸体……凉透了?
喂了……野狗?阿夜后面还说了什么,带着怎样恶毒的嘲弄,我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世界被按下了静音键。视野开始剧烈地旋转、扭曲、崩塌!
眼前阿夜那张带着残忍笑容的脸,开始分裂、模糊,
最后彻底被一片无边无际的、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所吞噬!
支撑着身体的力量瞬间被抽空!我像一个被剪断了所有提线的木偶,身体猛地向前一栽!
“噗通!”沉闷的响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剧痛传来,
却远不及心脏被生生撕裂、碾碎的万分之一!
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抽气,随即是更猛烈的、无法抑制的痉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