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篇 猫我住的是一栋老式公寓楼，隔音差得像纸糊的。隔壁马桶冲水，
我这边听得一清二楚。我这人独来独往，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安静。所以，
当我对门的302搬来新邻居时，我心里是有点烦的。搬家那天很吵，是那种意料之中的吵。
家具的碰撞声，工人的吆喝声，断断续续响了一整天。到了晚上，一切归于平静。
我从猫眼里看出去，走廊上堆的纸箱子都收进去了，门也关着。我想总算能清静了。第二天，
我第一次见到了我的新邻居。一个姓王的年轻女人，在楼道里碰到，她对我笑了笑，很友善。
她说她刚搬来，请我多关照。她长得很普通，
就是那种你在人群里见过一百次也记不住的类型。她说她养了只猫，如果猫吵到我了，
请一定告诉她。我说没事，我挺喜欢动物的。那只猫，我很快就见到了。就在那天下午，
我出门扔垃圾，它就蹲在王小姐的门前，一动不动。那是一只纯黑色的猫，
黑得没有一丝杂毛。它的体型比一般的家猫要大一些，四肢修长，姿态很优雅。我走过去，
它抬起头看我。它的眼睛是纯粹的黄色，像两枚打磨光滑的琥珀。我蹲下来，想摸摸它。
“喵？”我试探着叫了一声。它没反应。没有撒娇，没有后退，甚至连胡须都没动一下。
它就那么看着我，眼神平静得不像一只动物。没有好奇，没有警惕，也没有任何情绪。
那是一种.....审视的目光。我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感觉有点尴尬。就在这时，
302的门开了，王小姐探出头来。“煤球，回来吃饭了。”她招呼道。
那只叫“煤球”的黑猫，这才慢悠悠地站起来，转身走进屋里。从头到尾，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是我对“煤球”的第一个印象：安静太安静了。接下来的日子，
我开始频繁地看到它。它总是在走廊里，有时候蹲在王小姐门口，有时候蹲在我门口，
有时候就蹲在楼梯口的正中央，像个沉默的哨兵。但它从来不叫，也从来不乱跑。
你什么时候看到它，它都是静止的。有一次，我深夜回家，走廊的声控灯坏了，
四周一片漆黑。我摸索着掏钥匙，手指碰到了一个毛茸茸凉飕飕的东西。
我吓了一跳手机掉在地上。屏幕亮光一闪，照亮了“煤球”的脸。它就蹲在我脚边，
我开门时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它。它依然用那双黄色的眼睛看着我，在黑暗中，
那双眼睛没有像普通猫一样反射出绿光或蓝光。它们只是两颗暗淡不发光的黄色石头。
我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我住的五楼，窗外有个很窄的屋檐，勉强能落脚。一天下午，
我坐在窗边看书，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黑影。我转头一看，“煤球”就蹲在窗外的屋檐上。
玻璃隔绝了声音，但我能清晰地看到它。它也在看我。我们隔着一层玻璃对视了不知道多久。
它蹲在那里，纹丝不动，连尾巴都没有摇一下。外面的风很大，吹得树枝乱晃，
但它的毛发却像是凝固的，一根都没有被吹动。这不合常理。我的理性告诉我这不可能。
恐惧不是一下子来的，它是慢慢渗透的。像水滴石穿。我开始留意王小姐。
她似乎很爱她的猫。她每天进进出出，总是步履匆匆，但只要看到“煤球”，
她脸上的表情就会变得非常柔和。但那种柔和里又带着一丝.....我形容不出的东西。
像是敬畏，又像是恐惧。有天晚上，我被隔壁的声音吵醒了。不是吵架也不是电视声。
是一种很奇怪的有节奏的声音。“叩......叩.....叩....”一下又一下。
不紧不慢。像是有人在用指关节，轻轻持续地敲击着墙壁。我贴在墙上听了很久，
那声音一直持续着。它来自王小姐的卧室方向。那之后我几乎每晚都能听到这个声音。
凌晨两三点钟准时响起，持续一个小时左右，然后消失。我开始失眠。
我对声音变得异常敏感。我能听到楼下夫妻的梦话，能听到天花板上偶尔跑过的老鼠，
还能听到那只黑猫的……脚步声。是的，我能听到了。那不是正常的猫走路的声音。
正常的猫走路，要么是轻盈无声，要么是“嗒嗒”的轻响。但“煤球”的脚步声，
是一种非常沉重拖沓的声音。像是什么人穿着湿透的靴子，在地上缓慢地蹭着走。而且，
那声音的来源很奇怪。有时候它在走廊里。有时候它就在我的天花板上。但我的楼上是阁楼，
早就废弃了，根本上不去人。我试着跟王小姐提过一次。我在楼道里截住她，委婉地问，
她的猫是不是晚上不太安分。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不会的”她说，
语气很肯定“煤球它....很乖”她的眼神闪烁不敢看我。
她说完这句话几乎是逃一样地开门进去了。我开始怀疑自己的精神是不是出了问题。
也许是因为长期独居，产生了幻听和幻觉。为了证明自己是正常的，
我做了一件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愚蠢的事。我在我的门口，撒了一层薄薄的香灰。
这是我从附近庙里求来的，我没什么信仰，就是图个心安。我想，
如果那只猫真的在我门口蹲过，总会留下脚印。第二天一早，我打开门。香灰上，干干净净，
什么都没有。但我一抬头，就看到“煤球”蹲在对面王小姐的门口，静静地看着我。
它好像知道我在做什么。它在嘲笑我的徒劳。真正让我崩溃的，是那只死掉的鸽子。
那天我下楼，在楼梯的拐角平台，看到一只灰色的鸽子。它已经死了，身体僵硬，
但姿态很奇怪。它不是挣扎着死去的样子，而是被“摆放”成了一个很舒展的姿势，
翅膀张开，头歪向一边，像一个精致的标本。它的身上没有伤口，没有血迹。它的眼睛睁着，
里面空洞洞的。在鸽子的旁边，蹲着“煤球”。它看到我，既没有像捕食者一样护食，
也没有像被发现的坏孩子一样逃开。它只是平静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用舌头，
慢慢优雅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我报了警。我说小区里有只猫可能虐杀了动物。警察来了，
看了看，觉得我大惊小怪。他们说鸽子可能是病死的，或者撞墙死的。至于那只猫，
他们把它赶走了事。王小姐也出来道歉，说给邻居们添麻烦了。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
但从那天起，我不再觉得那只猫只是“奇怪”，我开始觉得它“危险”。
我买了一个小型的监控摄像头，装在了我的猫眼上，正对着走廊。我想拍下证据。
我想知道它到底在干什么。录像我录了一周。白天，一切正常。邻居们来来往往。
王小姐进进出出。“煤球”大部分时间都蹲在门口。到了晚上，画面开始变得诡异。
午夜之后，走廊的灯熄灭了。在红外模式下，整个走廊呈现出一种灰白死寂的色调。
“煤球”会动。它不再蹲着，而是站起来，在走廊里踱步。它的动作非常缓慢，
像是在巡视领地。它会走到每一户人家的门口，停下来，把头贴在门上，
一动不动地待上几分钟，像是在“听”里面的动静。走到我家门口时，它停留的时间最长。
它把脸正对着我的猫眼，那双在红外镜头下泛着白光的眼睛，就那么死死地盯着镜头。
我知道它看不见镜头后面的我，但那种被凝视的感觉，穿透了屏幕，让我浑身冰冷。
最可怕的画面，是在第三天的凌晨两点半。就是那个“叩叩”声响起的时间。监控画面里，
王小姐的房门，从里面被打开了一条缝。一只惨白的手，从门缝里伸了出来。那只手很瘦，
手指细长。它没有拿任何东西，只是伸出来，放在地上。然后，“煤球”慢慢地走过去，
低下头，在那只手上，轻轻地舔舐着。它的动作很轻很虔诚。那个画面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
那只手一动不动，那只猫也一直舔着。然后，手缩了回去，门关上了。
监控里没有录到任何声音，但我知道，墙壁另一侧的我，正听着那“叩叩”的敲击声。
那不是敲墙声。那是“煤球”的头，在一下一下地，撞击着王小姐伸出的手骨。
我把视频存了下来。我想，这下总算有证据了。不管这是什么邪门的仪式还是变态的癖好，
这都不正常。第二天，我准备把视频交给物业，或者再次报警。我打开电脑，
点开那个视频文件。“文件已损坏，无法播放。”我试了所有的方法，
找了各种修复软件都没用。不仅是那一段，我录下的所有夜间的视频，
全都变成了无法打开的乱码。只有白天的录像是完好的。我坐在电脑前，呆了很久。
冷汗从我的额头滑落。它知道。它知道我在看。它有能力抹掉它不想让我看到的东西。
从那天起我再也不敢看猫眼，再也不敢开监控。我用胶带把猫眼封死。
我开始在家里囤积食物和水，尽可能地减少出门的次数。我把自己锁在301室，
就像一个囚犯。但恐惧是关不住的。我不敢出门，但“煤球”会进来。
我开始在家里发现不属于我的东西。一根黑色的猫毛，落在我的枕头上。
一个小小的泥泞的爪印，出现在我厨房的地板上。我的门窗都是锁好的，我检查了一百遍，
没有任何缝隙能让一只猫进来。它就像空气一样，渗透了我的房子。我开始看到它的影子。
在我转身的瞬间一个黑影从客厅的角落里闪过。在我半夜惊醒时，感觉床尾似乎沉了一下，
但睁开眼，却什么都没有。我的精神快要崩溃了。我开始模仿它的行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