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推开家门的时候，姜敏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餐桌上空空如也。饭呢？
我放下公文包，松了松领带。姜敏头也不抬，还没做。我的太阳穴直跳。都七点半了，
你下班比我早两个小时，为什么还没做饭？姜敏这才抬起头，一脸不耐烦，
我不知道做什么，等你回来再说。我深吸一口气，走进厨房。冰箱里只有半盒鸡蛋，
两根蔫了的黄瓜，和一包开了封的火腿肠。家里没菜了？我声音有点发抖。有啊，
那不是有黄瓜和鸡蛋吗？姜敏的语气理直气壮。我猛地关上冰箱门。这就是你说的有菜？
我们结婚五年了，你连一顿像样的饭都做不出来？姜敏终于放下手机，皱着眉头看我，
周志明，你发什么神经？不想吃就叫外卖啊。我盯着她的脸，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五年了，我们结婚五年了，家里几乎天天吃外卖。你知道我同事都怎么笑话我吗？
说我娶了个不会做饭的老婆！姜敏冷笑一声，就为这个？你同事说什么关我屁事！
我胸口发闷，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不光是这个。你从来不收拾屋子，
洗衣机里的衣服能堆三天，浴室的下水道老堵也不管...姜敏打断我，所以呢？
你是在数落我吗？我不是数落你，我是受够了！我声音大了起来，我们离婚吧。
姜敏的表情凝固了。你说什么？我说，我们离婚。我一字一顿地重复。
姜敏从沙发上跳起来，周志明！你疯了吧？就因为我没做饭，你要离婚？我摇摇头，
不是一顿饭的问题，是这五年的每一天。姜敏的脸涨得通红，你他妈有病吧？
谁规定女人必须会做饭了？你自己不会做？我会做！上周六我不是做了一桌子菜吗？
你连碗都没洗！那你为什么不天天做？凭什么非得我做？姜敏尖声喊道。我哑口无言。
是啊，为什么非得她做？因为我妈会做。因为我同事的老婆都会做。
因为我以为结婚就是这样。你看，你没话说了吧？姜敏得意地扬起下巴，
你就是个直男癌，觉得女人天生该伺候你！我摇摇头，我不是要你伺候我，
我是想要一个家，不是外卖站。姜敏突然哭了。周志明，你王八蛋！
我嫁给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些？现在嫌弃我了？我看着她哭，心里没有一点波动。
结婚前你说你在学做饭，说你会是个好妻子。我相信了。姜敏的哭声戛然而止。
我那不就是随口一说吗？谁知道你当真了！我苦笑，是啊，我当真了。我真是个傻子。
姜敏擦掉眼泪，眼神变得凶狠。行啊，离婚是吧？你别后悔！房子是我家出的首付，
你给我滚出去！我点点头，好，我走。转身去卧室收拾行李时，我的手在发抖。
五年的婚姻，就这么结束了？因为一顿没做的晚饭？不，不只是这样。
是无数个饿着肚子加班的夜晚。是同事聚餐时别人谈论老婆的拿手菜，我只能尴尬地笑。
是每次我妈来家里，看着冰箱里的速冻食品叹气。我拖着行李箱出来时，姜敏正在打电话。
妈！周志明要跟我离婚！就因为我没给他做饭！我停下脚步。
电话那头传来岳母尖锐的声音，即使没开免提也听得一清二楚。什么？他算什么东西！
我女儿嫁给他已经够委屈了，他还敢提离婚？姜敏得意地瞥了我一眼，就是！
他现在收拾东西要走呢！岳母的声音更大了，让他走！看他能去哪！
一个农村出来的穷小子，要不是看你喜欢，我根本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我握紧了行李箱的拉杆。岳母继续说，敏敏别怕，妈这就过去。看他敢动你一根手指头！
电话挂断了。姜敏挑衅地看着我，怎么不走了？怕了？我放下行李箱，我等阿姨来，
把话说清楚。有什么好说的？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姜敏尖叫道。
我坐在沙发上，突然觉得很累。姜敏，我们结婚这五年，你做过一顿完整的饭吗？
姜敏愣了一下，那又怎样？现在谁还自己做饭啊！我妈六十多了，每天还给我爸做饭。
那是她贱！姜敏脱口而出。我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姜敏意识到说错话了，
但不肯认错，怎么？我说错了吗？女人凭什么非得做饭？我摇摇头，不是做饭的问题，
是态度问题。你根本不在乎这个家。姜敏冷笑，家？你每个月那点工资，
连房贷都不够还，还好意思提家？我胸口一阵刺痛。是，我工资是不高，
但每个月都交给她八千，自己只留两千零花。房贷不是你家付的首付吗？我出钱装修，
还买了车...那破车值几个钱？姜敏打断我，我闺蜜老公开的都是宝马！
我无话可说。二十分钟后，岳母岳父气势汹汹地来了。岳母一进门就指着我鼻子骂，
周志明！你长本事了啊？敢欺负我女儿？岳父阴沉着脸站在一旁。我站起来，阿姨，
叔叔，不是欺负，是我们过不下去了。放屁！岳母唾沫星子飞溅，
我女儿哪点配不上你？你个农村来的，能在城里站稳脚跟还不是靠我们家？我咬紧牙关。
是，我家是农村的，但我985毕业，工作稳定，没靠过他们什么。阿姨，结婚这五年，
我对姜敏怎么样，您心里清楚。岳母冷笑，清楚什么？清楚你连个科长都混不上？
清楚你爸妈到现在还住在土房子里？我拳头攥紧了。我爸妈的房子不劳您操心。
岳母转向姜敏，敏敏，这种男人不要也罢！离就离，妈再给你找个更好的！
姜敏突然又哭了，妈...我不想离婚...岳母愣住了，那你刚才电话里...
我就是气不过！姜敏抽泣着，谁让他说要离婚的...岳母立刻变脸，
和颜悦色地对我说，志明啊，夫妻吵架很正常，别说气话。我摇摇头，不是气话，
我想了很久了。岳父终于开口了，小周，离婚不是小事，你再考虑考虑。
我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突然觉得很可笑。叔叔阿姨，你们知道姜敏这五年做过几顿饭吗？
岳母皱眉，现在年轻人谁还做饭啊？你们不会请个保姆？我们请不起保姆。
我平静地说。岳母嗤笑，那是你没本事！我女婿连保姆都请不起，说出去丢人！
姜敏插嘴，就是！我同事家里都有保姆！我深吸一口气，所以，
你们觉得不会做饭很正常，请不起保姆是我的错？岳母理直气壮，当然是你的错！
难道是我女儿的错？我点点头，拿起行李箱，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岳母拦住我，
站住！离婚可以，房子是我们家买的，你一分钱也别想拿走！我知道。
我推开她的手。姜敏突然冲过来抱住我的胳膊，周志明！你真要走？就因为我不会做饭？
我看着她哭花的脸，曾经这张脸让我心动不已。姜敏，不是做饭的问题，
是我们根本不适合。哪里不适合了？姜敏尖叫，结婚前你怎么不说？
睡了我五年现在说不适合？岳母立刻帮腔，就是！我女儿最好的青春都给你了，
你想始乱终弃？我疲惫不堪，那你们想怎样？岳母眼珠一转，要离婚也行，
赔偿青春损失费！五十万！我笑了，我一个月工资一万二，除去给姜敏的八千，
自己留四千，哪来的五十万？岳父突然说，你那辆车可以卖掉。我震惊地看着他，
叔叔，那车是我爸妈攒了一辈子钱给我买的。岳母不屑，破国产车，值几个钱？
姜敏还在哭，周志明，你真的不要我了吗？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很陌生。姜敏，
你爱我吗？姜敏愣住了，什...什么？这五年，你关心过我吗？
知道我每天加班到几点吗？知道我为什么胃不好吗？姜敏眼神闪烁，
我...我当然关心你...岳母打断我们，少说这些没用的！要离婚就按我说的办！
我点点头，好，车给你们，我什么都不要。岳母得意地笑了，这还差不多。
我拖着行李箱走到门口，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姜敏站在原地，脸上还挂着泪，
但眼神已经变了。周志明，你会后悔的！我摇摇头，关上了门。走出小区时，
天已经全黑了。我站在马路边，不知道该去哪。手机响了，是我妈。志明啊，吃饭了吗？
我鼻子一酸，吃了，妈。吃的什么呀？...外卖。我妈叹了口气，
又吃外卖啊...敏敏还是不做饭？我喉咙发紧，妈...我要离婚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为什么呀？她不会做饭，
也不愿意学...还有很多别的事...我妈又叹了口气，志明啊，
夫妻之间要互相体谅...妈！不是一顿饭的问题！是她根本不在乎这个家！
我妈不说话了。我知道她不懂。她那个年代的女人，再苦再累也会给丈夫孩子做饭。
...你想清楚就好。我妈最后说。挂断电话，我拦了辆出租车。师傅，
去最近的快捷酒店。司机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和老婆吵架了？我苦笑，差不多吧。
嗨，夫妻没有隔夜仇，回家道个歉就完了。我没说话。不是所有事都能用道歉解决。
有些婚姻，从一开始就是错的。2我请了三天假处理离婚的事。第四天早上，
我站在公司电梯前，手里攥着工牌。电梯门开了，里面是市场部的几个同事。早啊。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他们看了我一眼，点点头，没人说话。电梯上升的三十秒里，
空气像凝固了一样。走出电梯时，
我听见身后有人小声说：就是他...因为老婆不会做饭就离婚...我的后背僵直，
但没回头。办公区比电梯更糟。原本嘈杂的格子间在我走进去的瞬间安静了几秒，
然后又响起刻意压低的议论声。我的工位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时，
邻座的张姐把椅子往反方向挪了挪。张姐，早。我主动打招呼。她头也不抬，嗯。
打开电脑，邮箱里堆满了未读邮件。最上面一封是部门主管刘经理发来的：周志明，
看到邮件立刻来我办公室。我深吸一口气，走向走廊尽头的经理办公室。敲门时，
我的手心全是汗。进来。刘经理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我推开门，刘经理正在打电话。
...对，就是那个因为老婆不会做饭就闹离婚的...他看到我，立刻挂断电话，
周志明，坐。我在他对面坐下。刘经理五十多岁，头顶已经秃了，
总喜欢把两侧的头发梳到中间遮住。听说你离婚了？他开门见山。我点点头，是的，
刘经理。原因？我喉咙发紧，性格不合。刘经理冷笑，
全公司都知道是因为你老婆不会做饭。你知不知道这影响很不好？我握紧拳头，
这是我的私事。私事？刘经理提高音量，你请假三天，耽误了项目进度！
这也是私事？我低下头，对不起，我会加班补上。刘经理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
华东客户的新方案，周五前交初稿。我接过文件，厚度让我心惊，
这个量...至少要一周...那就加班！刘经理拍桌子，公司不养闲人！
尤其是你这种...他上下打量我，家庭都处理不好的人。我拿着文件回到工位，
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刺在我背上。打开文件，是公司今年最重要的项目之一。
原本应该由整个团队完成，现在全压在我一个人身上。中午，同事们都结伴去食堂。
往常会叫上我的王立新今天径直从我面前走过，看都没看我一眼。立新，我叫住他，
等等我。他回头，表情尴尬，那个...我们有事要谈，你先去吧。我站在原地，
看着他们走远。最后我一个人去了食堂。打饭的大妈认识我，今天一个人啊？
你老婆没给你准备便当？我摇摇头，离婚了。大妈的手抖了一下，多给我舀了一勺肉，
多吃点，看你瘦的。端着餐盘找座位时，我看见了市场部的同事们。
他们坐在靠窗的长桌，有说有笑。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向角落的空桌。刚坐下，手机响了。
是姜敏。周志明！你把我妈气住院了！满意了吧？我皱眉，什么？自从你走后，
我妈血压一直高，昨晚住院了！医药费你得出！我放下筷子，阿姨怎么了？
装什么傻！就是被你气的！姜敏的声音尖锐刺耳，我告诉你，这事没完！
电话挂断了。我看着面前的饭菜，突然没了胃口。下午的工作效率很低。每次起身去茶水间，
都能感觉到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听说了吗？他老婆其实挺漂亮的...
农村来的就是矫情...不会做饭怎么了...我接完水快步走回工位，
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王立新。志明，他拦住我，有件事...什么事？
王立新压低声音，刘经理让我通知你，明天的部门聚餐...你不用参加了。
我手里的杯子差点掉在地上，为什么？就是...大家觉得尴尬...你懂的...
我点点头，我懂。回到座位，我发现工作群里弹出一条新消息。
本周五团建活动报名接龙：1.王立新 2.张莉 3.刘强...消息来自一个新群，
里面没有我。原来的部门群安静得像死了一样。下班时间到了，同事们陆续离开。
我坐在电脑前，继续赶方案。晚上九点，保洁阿姨来打扫卫生。小伙子，又加班啊？
我嗯了一声。你老婆不催你啊？离婚了。我已经懒得解释。阿姨叹了口气，
现在的年轻人啊...她走后，办公室彻底安静下来。
只有我的键盘声在空旷的办公区回响。凌晨一点，我终于做完了一半方案。关上电脑时，
眼睛酸涩得睁不开。打车回到临时租的房子，连澡都没洗就倒在床上。第二天早上，
我在工位上发现一张匿名纸条。离婚男，真恶心。我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刘经理路过我的工位，敲了敲隔板，方案做得怎么样了？完成一半了，我站起来，
但周五前全部完成确实有困难...那是你的问题。刘经理打断我，对了，
今晚公司年会，记得穿正式点。我愣了一下，我也要参加？废话！全公司都要参加！
刘经理冷笑，不过你可以早点走，毕竟...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我空荡荡的无名指。
年会六点开始。我穿着唯一一套西装来到酒店宴会厅。门口签到处，
负责登记的是人事部的小李。周志明，市场部。我递上邀请函。小李查了查名单，
啊...你的座位在B区23桌。我接过座位卡，走进宴会厅。A区是靠近舞台的主桌，
坐着公司高管和各部门领导。B区在最后面，靠近厨房出入口。
我的23桌上已经坐了七个人，都是各部门的基层员工。他们看到我来，谈话声戛然而止。
大家好。我勉强笑着打招呼。有人点点头，没人说话。我默默坐下，
发现这张桌子离舞台最远，连主持人的脸都看不清。年会开始后，第一项是优秀员工颁奖。
往年我至少能拿个提名，今年连候选名单都没进。下面有请销售部王立新...我抬头，
看见王立新走上舞台，从总经理手里接过奖杯。感谢公司，感谢领导，
特别感谢我太太一直以来的支持...镜头切到台下，王立新的妻子站起来挥手，
笑靥如花。我低头喝了一口酒，喉咙火辣辣的。菜上来了，同桌的人开始动筷子。
我夹了一块鱼肉，发现已经凉了。吃到一半，主持人宣布进入家属互动环节。
请所有带家属的同事举手！宴会厅里一大半人举起了手。好！
这些同事将获得公司准备的精美礼品一份！工作人员开始分发礼品，自然跳过了我们这桌。
坐在我旁边的女孩自嘲地笑了笑，单身狗没人权啊。我勉强扯了扯嘴角。年会结束后，
我直接回了公司。方案还有一大半没完成。凌晨三点，我终于撑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醒来时身上披了件外套，是保洁阿姨的。桌上多了杯豆浆和两个包子。我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继续工作。周五中午，我赶在截止时间前把方案发给了刘经理。十分钟后，内线电话响了。
周志明，来我办公室。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过去。刘经理把打印出来的方案摔在桌上，
这就是你做的垃圾？我愣住了，有什么问题吗？全是问题！刘经理指着方案，
客户要求的是创新，你看看你写的什么？老掉牙的东西！我拿起方案翻看，
可这些都是按照客户需求...闭嘴！刘经理打断我，重做！
周一早上我要看到新方案！周一？今天已经周五了...那就周末加班！
刘经理冷笑，反正你也没家可回，不是吗？我攥紧拳头，转身离开。回到工位，
我打开电脑准备修改方案。屏幕右下角的内部通讯软件闪烁起来。是王立新发来的消息。
志明，听说你被刘经理骂了？我回复：嗯，方案要重做。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刘经理侄女上个月刚离婚...他最讨厌离婚的男人...我盯着屏幕，
不知道该说什么。王立新又发来一条：其实大家都不容易...但你也知道，
职场就是这样...我关掉了对话框。下班时间，同事们陆续离开。周末愉快！
周一见！的告别声此起彼伏。没人跟我说话。我坐在电脑前，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
手机响了，是房东。周先生，下季度房租该交了。好的，我周一转给您。还有，
房东犹豫了一下，有邻居反映...说你总是半夜回来...我皱眉，我加班，
没办法。我知道，但是...房东压低声音，他们说你刚离婚，
怕你情绪不稳定...我挂断电话，把手机摔在桌上。周六早上，我七点就到了公司。
保安看到我，摇摇头，又加班啊？我点点头。年轻人别太拼，身体要紧。我没说话，
刷卡进了电梯。电梯门刚要关上，一只手伸了进来。是财务部的林总监和他的妻子。早啊。
林总监冲我点点头。早。我往角落挪了挪。周末还来加班？林太太问。嗯，
赶项目。林总监看了我一眼，你就是那个...电梯到了。我快步走出去，
听见身后林太太说：看着挺老实的啊...知人知面不知心...
林总监的声音渐渐远去。一整天，公司里只有我一个人。中午我泡了碗面，站在窗前吃。
窗外阳光明媚，对面的商场门口，一对情侣正在吵架。女孩甩开男孩的手，转身就走。
男孩追上去，两人拉扯了一会儿，又和好了。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结婚戒指印。
已经淡得快看不见了。周日晚上，新方案终于完成了。我仔细检查了三遍，确保没有疏漏。
点击发送时，手都在发抖。回到家，我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手机响了，
是刘经理的邮件。收到。明天早会讨论。只有五个字，连句谢谢都没有。周一早上，
我提前半小时到公司。想趁没人的时候整理一下会议资料。推开办公室门，
却看见刘经理和王立新在说话。...就这么定了，
王立新负责presentation...刘经理说。谢谢经理栽培！
王立新满脸笑容。他们看到我，立刻停止交谈。周志明，刘经理板着脸，方案我看了，
勉强及格。我松了口气，那就好。不过明天的客户汇报，由王立新主讲。
我瞪大眼睛，为什么？这是我熬了三个通宵...这是团队项目！刘经理打断我，
你状态不稳定，不适合见客户。王立新尴尬地站在一旁，志明，
我会提到你的贡献...我转身走回工位，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上午的部门例会，
刘经理表扬了王立新带领团队完成方案。我的名字只出现在感谢名单的最后一位。
散会后，王立新追上我，志明，别往心里去...滚。我头也不回地说。下午，
我去茶水间倒咖啡，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农村来的就是不行...
听说他老婆嫌他穷才离婚的...活该...我站在门外，手里的杯子差点捏碎。
转身要走，却撞上了人事部的小李。周志明，她表情严肃，刘经理让你去他办公室。
我跟着小李走过去，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刘经理办公室里坐着人事总监。周志明，
人事总监推了推眼镜，公司决定对你进行岗位调整。我握紧拳头，什么调整？
从明天起，你调到后勤部，负责档案整理。我猛地站起来，凭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这是公司决定。人事总监面无表情。刘经理补充道：你最近状态很差，影响团队。
后勤部压力小，适合你...调整心态。我看向刘经理，是因为我离婚吗？
办公室一片寂静。人事总监清了清嗓子，与私人生活无关，纯粹是工作考量。
走出办公室，我直接去了卫生间。锁上隔间门，我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五年了，
我在这个公司勤勤恳恳五年了。就因为我离婚，一切都变了。手机震动起来，是姜敏的短信。
周志明，法院传票收到了吧？等着赔钱吧！我擦干眼泪，走出卫生间。
镜子里的男人眼睛通红，面色憔悴。我捧起冷水泼在脸上。水珠顺着下巴滴落，像眼泪一样。
3快递员送来法院传票时，我正在后勤部的地下档案室整理文件。周志明！
有你的法院快递！保安在门口喊。我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灰尘在光线里飞舞。签收时，
我的手有点抖。牛皮纸信封上印着XX区人民法院的红字。撕开封口，
里面是厚厚一叠文件。最上面一张是应诉通知书：周志明：姜敏诉你离婚后财产纠纷一案，
本院已受理...我靠着档案架慢慢蹲下，一张一张翻看。起诉状上，
0万元分割婚后共同购买的车辆归姜敏所有支付青春损失费20万元我盯着这些数字，
眼前发黑。房产证上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但首付确实是姜敏父母出的。
车是我爸妈攒的钱买的，但登记在我名下，算婚后财产。
至于青春损失费...手机突然响了，是姜敏。传票收到了吧？
她的声音带着胜利的喜悦。我深吸一口气，姜敏，你什么意思？字面意思。她冷笑，
周志明，你以为离婚这么简单？房子我可以不要，但车是我爸妈...
法庭上说吧！她打断我，对了，我请了方圆律师事务所的王律师，
你最好也找个像样的律师，别输得太难看！电话挂断了。我坐在地上，
看着传票上的开庭日期。两周后。下班后，我直接去了最近的律师事务所。离婚财产纠纷？
前台小姐打量着我，咨询费每小时500元，先交费。我刷了信用卡。等了半小时，
一个秃顶的中年男律师叫我进去。李律师。他递给我名片，什么情况？
我把传票和起诉状给他看。李律师快速浏览了一遍，摇摇头，难办。怎么说？
首付款是对方父母出的，虽然房产证有你的名字，但法官很可能认定这是借款而非赠与。
李律师推了推眼镜，车辆是婚后购买，原则上平分。青春损失费虽然没有法律依据，
但法官自由裁量权很大...我打断他，胜算有多少？三成吧。李律师顿了顿，
我的代理费五万起，根据标的额抽成...我站起来，谢谢，我考虑一下。
走出律所，天已经黑了。我在手机上搜索便宜离婚律师，找到一家小律所。
第二天午休时，我赶过去。这家律所在一个破旧的写字楼里，电梯都是坏的。
两千块咨询费。年轻女律师开门见山，不过你这个案子...她看完材料，
直接说：找法律援助吧，你赢不了的。为什么？对方请了方圆所的王律师，
那是我们这儿离婚诉讼的顶尖高手。她同情地看着我，而且法官是陈志明，
出了名的偏向女方。我攥紧拳头，难道没有公道了吗？女律师叹了口气，公道很贵。
最后我去了区法律援助中心。排队两小时，终于见到一个疲惫不堪的值班律师。
材料我看了。他揉了揉太阳穴，我可以帮你，但别抱太大希望。我该怎么做？
首先，收集所有能证明首付款是赠与而非借款的证据；其次，
车辆购买资金来源证明；最后，准备你收入流水，证明你无力支付所谓青春损失费。
我点点头，谢谢。开庭前三天再来找我。他递给我一张纸条，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走出法律援助中心，我给姜敏发了条微信：能不能谈谈？红色感叹号。她把我拉黑了。
我又给她妈打电话。阿姨，关于离婚的事...谁是你阿姨！岳母尖声说，
法庭上见！我女儿跟了你五年，青春都喂了狗！电话挂断了。接下来的一周，
我白天上班，晚上收集证据。翻遍所有聊天记录，
找不到姜敏父母明确表示首付款是赠与的证据。倒是在一个旧手机里，
发现姜敏曾经发给我的一条语音：老公，我爸妈说了，首付他们出，就当给我的嫁妆！
我如获至宝，赶紧保存下来。车子的购车合同找到了，
付款凭证是我爸从农村信用社的转账记录。我把这些都复印了三份。开庭前一天，
我再次见到法律援助律师。他听完那段语音，摇摇头，不够。为什么？
这明明证明首付是嫁妆！语音可以解释为情绪化表达，没有书面协议。律师叹气，
对方肯定会说是借款。那车呢？是我爸出的钱！登记在你名下就是夫妻共同财产。
律师看着我，除非你能证明购车款是借款。我哑口无言。我爸怎么可能让我打借条？
开庭那天，我请了半天假。法院门口，姜敏一家三口从宝马车上下来。
姜敏穿着崭新的连衣裙，挽着她妈的手臂。她爸西装革履，旁边跟着个拎公文包的中年男人，
应该就是那个王律师。我穿着唯一一套西装，站在台阶上等法援律师。哟，
连律师都请不起啊？姜敏看到我，故意大声说。我没理她。法援律师迟到了十分钟，
匆匆跑来时满头大汗。抱歉，上一个案子拖堂了。他喘着气说。法庭比想象中小很多。
原告席坐着姜敏和她的豪华律师团队——王律师还带了个助理。被告席只有我和法援律师。
旁听席上，姜敏父母正襟危坐，时不时对我投来鄙夷的目光。现在开庭！
法官敲了下法槌。我这才注意到法官的样子——五十多岁，满脸横肉，眼睛小得几乎看不见。
原告陈述诉讼请求。法官说。王律师站起来，侃侃而谈。
他把姜敏描述成一个为家庭付出全部的贤惠妻子，而我则是因为一顿饭不合胃口
就抛弃妻子的渣男。我的当事人五年来任劳任怨，
被告却连基本的生活技能都不愿意学习...我气得发抖，法援律师按住我的手。
被告答辩。法官看向我。法援律师站起来，简要说明我们的立场：首付款应视为赠与，
车辆应按照出资比例分割，青春损失费无法律依据。举证质证阶段。法官宣布。
先出示了一堆证据：购房合同、首付款转账记录、姜敏的收入证明...然后他拿出一张纸，
这是原告父母与双方的借款协议，证明首付款50万元是借款而非赠与。我猛地站起来，
伪造的！根本没有这个协议！法官敲法槌，被告注意法庭纪律！
法援律师接过那份所谓的协议，仔细查看，法官大人，这份协议签署日期是购房前一周，
但上面被告的签名与他的日常笔迹明显不符。胡说！姜敏父亲在旁听席上喊，
就是他签的！法官皱眉，旁听人员保持安静！轮到我方举证。
法援律师播放了那段语音。...首付他们出，就当给我的嫁妆！姜敏立刻反驳，
那是我随口说的！后来我们写了借款协议！
原告是否有书面证据证明该笔款项性质变更？法官问。王律师胸有成竹，有！
原告父母的银行流水显示，这笔钱是从借款账户转出的，而非赠与账户。我听得目瞪口呆。
什么借款账户赠与账户？钱还分这个？法援律师提出质疑，银行流水无法体现资金性质，
需要结合其他证据...被告质疑原告证据，请提供反证。法官不耐烦地说。
我拿出我爸的购车转账记录。王律师立刻反驳，婚后任何收入都是共同财产，
购车款来源不影响车辆性质认定。休庭十五分钟。我和法援律师站在走廊上。情况不妙。
他低声说，法官明显倾向他们。那怎么办？尽量争取车辆所有权，其他...
他摇摇头。再次开庭后，法官快速做出了判决：房产归姜敏所有，
姜敏父母首付款50万元已扣除共同还贷部分；车辆归姜敏所有；驳回青春损失费诉求。
我坐在被告席上，全身发冷。房子没了，车没了，还倒欠50万？法官大人！
法援律师站起来，被告无力承担如此高额债务，请求分期偿还...法官想了想，
分五年偿还，每月不少于8000元。我每月工资才12000，
还了8000还剩4000，在城里怎么活？法官！我站起来，这判决不公！
首付款明明是...被告藐视法庭！法官厉声说，再喧哗按扰乱法庭秩序处理！
姜敏在原告席上得意地笑了。闭庭后，我追着法援律师问，可以上诉吗？可以，
但...他压低声音，二审改判概率不到10%，而且你要先付清一审诉讼费。
我看了一眼诉讼费通知单：23800元。我卡里只剩不到一万块。走出法院，
姜敏一家围上来。周志明，姜敏父亲拍着我的肩膀，叔叔对你够仁慈了，没要利息！
我甩开他的手，那份借款协议是假的！谁说的？姜敏母亲尖声说，白纸黑字！
法官都认了！姜敏晃了晃车钥匙，明天我来开走我的车，记得洗干净。
他们大笑着走向宝马车。我站在法院门口，看着他们扬长而去。法援律师最后跟我说，
去执行局问问能不能降低还款额度，不然...他没说完，但我懂。不然我只能等死了。
回到公司，我直接去了卫生间。锁上隔间门，我终于哭了出来。没有声音，
只有眼泪不停地流。五年婚姻，换来一屁股债。我掏出判决书又看了一遍，
希望是自己看错了。但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周志明需偿还50万元。手机震动，
是房东发来的微信：周先生，下季度房租该交了，还续租吗？我擦了擦眼泪，
回复：续，周末转账。又一条消息，是刘经理：周志明，明天上午来我办公室。
我盯着这条消息，有种不祥的预感。下班后，我去银行打印了流水。
余额：9876.32元。我给爸妈打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晚上九点，我爸终于回电。
志明啊，刚才在村委会开会...爸，我打断他，我离婚判决下来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怎么样？房子归她，车归她，我还欠她爸妈50万。
我尽量平静地说。什么？！我爸声音陡然提高，凭什么？
说是首付款算借款...放屁！我爸爆了粗口，当初明明说好是嫁妆！
全村人都知道！我苦笑，法官不认。上诉！爸给你找律师！
上诉要先交两万多诉讼费...电话那头又沉默了。...爸想办法。最后他说。
我知道他能想什么办法。把家里的牛卖了？把存了一辈子的棺材本拿出来？不用了爸，
我撒谎，我找朋友借。挂断电话，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手机又响了，是姜敏。
忘了告诉你，她语气轻快，下个月我结婚，记得还钱啊！我猛地坐起来，什么？
对啊，相亲认识的，开公司的。姜敏笑着说，比你强一百倍！我挂断电话，
把手机摔在床上。屏幕裂了条缝。就像我的人生一样。4三天后的早晨，
我正在后勤部整理档案，手机响了。是我爸。志明，钱凑了一些，先给你打过去。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我停下手中的活，爸，什么钱？不是要打官司吗？
我跟你妈凑了十二万，先应个急...我手里的档案袋掉在地上。十二万？
你们哪来这么多钱？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把牛卖了。我眼前一黑，
扶住档案架才没摔倒。那三头牛是我爸妈的命根子。全卖了？我声音发抖。嗯，
价钱还不错...我爸故作轻松，你妈说，反正我们也老了，养不动了...
我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爸...钱已经打你卡上了，不够再说...
我急急忙忙挂断电话，打开手机银行。余额：128976.32元。十二万，
真的是十二万。我盯着那个数字，眼前浮现出爸妈佝偻的背影。他们今年才六十出头，
看起来却像七十多的人。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就攒下那三头牛和一个果园。现在牛没了。
我请了三天假，买了最近一班回乡的大巴车。上车前，我给爸发了条微信：我回来一趟。
他没回。大巴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六个小时。窗外的景色从城市高楼变成田野山坡。
我小时候觉得这条路很长，现在却觉得太短。还没想好怎么面对爸妈，车就到站了。
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老人正在乘凉。看到我下车，他们停止了交谈，眼神怪异。
周家小子回来啦？住村头的李大爷哼了一声。我点点头，李叔好。好什么好！
他突然提高嗓门，你爸妈把牛都卖了，就为给你还债！你可真有出息！我僵在原地。
老李！王婶拉了他一把，转头对我笑笑，志明啊，快回家吧，
你妈这两天身子不太爽利...我拖着行李箱快步往家走，背后传来他们的议论声。
...城里混不下去，回来吸父母血......老周两口子苦了一辈子...
...听说还借了刘老六的钱...我的心猛地一沉。刘老六是村里的放贷人，
利息高得吓人。家门口的枣树比我上次回来时又枯了一些。院子里静悄悄的，鸡都没叫一声。
爸？妈？我喊了一声。没人应答。推开堂屋门，一股中药味扑面而来。我妈躺在床上，
脸色蜡黄。妈！我冲过去。她睁开眼，看到我，勉强笑了笑，回来啦...吃饭没？
我跪在床前，您怎么了？没事，就是有点头晕...她想要坐起来，却使不上劲。
我扶她靠在床头，我爸呢？去镇上抓药了...她咳嗽两声，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您别管这个，我握住她的手，李叔说你们借了刘老六的钱？我妈眼神躲闪，
就...就借了一点...多少？...五万。我脑袋嗡的一声。五万，
按照刘老六的规矩，一个月利息就是五千。为什么借这么多？不是卖了牛吗？
我妈不说话了。我站起来在家里转了一圈，发现不对劲。堂屋的电视机没了。
厨房的煤气灶换成了老式煤炉。推开爸妈的卧室，大衣柜不见了，衣服堆在几个纸箱里。
妈！我回到床前，声音发抖，你们还卖了什么？我妈终于哭了。
果园...把果园承包权转给村长了...我双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那个果园，
爸妈经营了二十年。每年能挣两三万，是他们唯一的固定收入。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我妈抹着眼泪，你爸不让我说...我掏出手机，
发现我爸打了三个未接来电。正要回拨，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老周家的！
是邻居王婶，快！你爸在镇上晕倒了！我和王婶赶到镇医院时，我爸已经醒了。
他躺在急诊室的床上，手上插着输液管，看到我，第一句话是：你怎么来了？不上班？
我红着眼眶，爸...医生把我叫到走廊，你父亲是过度劳累加低血糖，没什么大碍。
但你母亲...我妈怎么了？初步检查可能是脑梗，需要去县医院做CT确诊。
我脑子一片空白。现在能转院吗？可以，但...医生犹豫了一下，
县医院费用高，你们准备好钱。回到病房，我爸正试图拔掉针头。爸！你干什么？
没事了，回家...他虚弱地说，县医院太贵...我按住他的手，必须去！
钱的事我想办法！我爸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志明，那十二万...别乱花...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指甲缝里全是黑泥，手背上布满老茧和裂口。我知道...
我哽咽着说。租了辆面包车，把爸妈都送到了县医院。我妈做CT的时候，
我爸在走廊长椅上睡着了。他瘦了很多，衣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像个稻草人。
检查结果出来了：轻度脑溢血，需要立即手术。手术费五万左右，后续治疗看恢复情况。
医生说。我掏出银行卡，现在就能交费。办完手续，我在医院走廊给公司打电话。
刘经理，我想再请三天假...周志明！刘经理在电话那头咆哮，
你当公司是你家开的？要么明天回来上班，要么别来了！我沉默了一会儿，
那我不干了。挂断电话，我蹲在墙角，把脸埋进手掌。卡里还剩七万多。
爸妈借了五万高利贷。卖了牛，卖了果园，卖了家具...就为了我这个没出息的儿子。
志明...我爸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站在我面前。我赶紧站起来，爸，你怎么...
公司那边...没事，我勉强笑笑，给我放假了。我爸盯着我看了很久，
叹了口气。你妈怎么样？马上手术，医生说问题不大。他点点头，
突然说：刘老六的钱...我知道，我打断他，我会还。不是，
我爸压低声音，别告诉你妈我借了高利贷，她一直反对...我胸口一阵刺痛。爸，
到底欠了多少？他避开我的目光，...二十万。我瞪大眼睛，不是五万吗？
之前借了十五万...给你买房凑首付...我如遭雷击。五年前，我和姜敏买房时，
爸妈确实给了十五万。他们当时说，是攒了一辈子的养老钱。那钱...是高利贷？
我爸点点头，当时你急着买房，银行贷不下来...我浑身发抖，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我爸苦笑，你在城里立足不容易...护士走过来，3床家属！
病人要手术了！手术进行了四个小时。我和我爸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谁也没说话。
期间，我的手机响了三次。第一次是姜敏：周志明，这个月还款日别忘了！
第二次是房东：周先生，房租什么时候转？第三次是陌生号码，
接起来是刘老六：周志明，你爸的钱下个月到期，连本带利二十五万！我挂断电话，
发现我爸正看着我。刘老六？他问。我没说话。别怕，我爸拍拍我的手，
果园的钱年底结，加上粮食卖了...爸！我打断他，别说了！
我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二十五万。手术费五万。房租两千。
每月还姜敏家八千。而我刚刚失业了。我妈被推出手术室时，脸色苍白得像纸。
手术很成功，医生摘下口罩，需要住院观察两周。病房是三人间，
我爸坚持睡在走廊长椅上，把陪护床让给我。你睡床，我习惯硬板。他说。夜里，
我妈醒了一次，虚弱地叫我：志明...我立刻凑过去，妈，我在这儿。
回家去吧...别耽误工作...我握紧她的手，我请假了，别担心。她微微点头，
又昏睡过去。凌晨三点，我轻手轻脚走出病房。我爸在长椅上蜷缩着，发出轻微的鼾声。
我走到楼梯间，拨通了王立新的电话。志明？他声音带着睡意，这么晚...
立新，我直接说，能借我点钱吗？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多少？
五万。操！他清醒了，你知道我一个月工资多少吗？两万，我查过。我说，
看在同事五年的份上...志明，不是我不帮...他压低声音，刘经理说了，
谁帮你谁滚蛋。我挂断电话，翻遍通讯录，却找不到一个能借钱的人。最后，
我给法援律师发了条微信：请问如果无力偿还法院判决的债务，会有什么后果？
他很快回复：可能被列为失信被执行人，限制高消费，严重的话会司法拘留。
我关掉手机，在楼梯间坐到天亮。第二天早上，护士来查房，说我妈恢复得不错。
家属去交一下今天的药费，两千四。我正要起身，我爸抢着说：我去！
他走路还有点不稳，但坚持不让我跟着。你陪你妈说说话。等他走后，
我妈虚弱地招手让我靠近。志明...妈有话说...我俯下身，您说。
你爸性子倔...她声音很轻，
他要是...说了什么难听的...你别往心里去...我皱眉，爸怎么了？
昨晚你出去时...他醒了...我妈喘了口气，
他跟我说...觉得对不起你...我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妈...是我们对不起你们...傻孩子...她想摸我的头，但抬不起手，
父母为子女...心甘情愿...我爸回来时，手里除了缴费单，
还拎着两袋豆浆和几个包子。吃吧，他递给我一袋，县医院的食堂比镇上好。
我接过豆浆，发现是热的。爸，你也吃。他摇摇头，我吃过了。我知道他在撒谎。
下午，村里来了几个亲戚探望。二叔一进门就数落我：志明啊，不是二叔说你，
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让父母操心！大姑拉着我妈的手直掉眼泪：嫂子，
你们这是何苦...表弟把我拉到走廊，哥，你知道村里现在怎么说你吗？我摇摇头。
说你在城里混不下去，回来啃老...他犹豫了一下，
还说...你离婚是因为那方面不行...我苦笑，随他们说吧。
表弟递给我一支烟，哥，需要帮忙就说。谢谢，我接过烟，还真有事。
刘老六那边...操！你爸借他的钱？表弟瞪大眼睛，
那王八蛋上个月刚打断李三叔儿子的腿！我胸口发紧，利息多少？五分利，
按月算，利滚利。我快速心算了一下。二十万，五分利，一个月就是一万。
一年十二万利息。有办法协商吗？表弟摇头，除非一次还清，否则...正说着，
病房里传来争吵声。我冲进去，看见二叔指着我爸骂：周老大！你糊涂啊！果园是命根子，
怎么能卖？我爸坐在床边，低着头不说话。二叔！我拦住他，我爸身体不好，
您别...你还有脸说！二叔转向我，看看你把你爸妈害成什么样了！
大姑赶紧拉他，少说两句...我偏要说！二叔甩开她，周志明！
你在城里吃香喝辣的时候，想过你爸妈吃的什么吗？咸菜配馒头！就为给你攒钱！
我如遭雷击，看向我爸。他依然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亲戚们走后，病房安静得可怕。
爸...我打破沉默，二叔说的是真的吗？我爸摆摆手，别听他瞎说...
我要听实话！我妈在病床上轻轻咳嗽了一声。我爸终于抬起头，志明，你过得好，
我们就开心。这句话击穿了我。我跪在他面前，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
我爸摸着我的头，就像我小时候那样。傻孩子...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决定。
等妈妈出院，我要带父母一起回城里。什么高利贷，什么离婚债务，什么失信被执行人。
去他妈的。我要重新开始。为了我爸妈。也为了我自己。5凌晨四点，县医院楼梯间。
我坐在台阶上，手里的烟已经烧到过滤嘴。这是我从父亲那里偷来的半包红塔山，
劣质烟草呛得我直咳嗽。但我不在乎。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就像我脑海中那个疯狂的想法。三天前，医生说我妈可以出院了。但回家静养需要药物维持，
